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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王策六十九 ——激战

2023-08-24 22:04 作者:freex4  | 我要投稿

六十九 激战

元平三十八年冬,尚桑城外一片死寂。城外的村庄空无一人。所有超过两层的建筑都被拆毁。放眼望去四周空旷无比。不见虫鸣鸟叫,城外的林地除了满地的落叶其余全都被砍伐一空。人们甚至可以看见远方的地平线。

不同往日,今日的地平线在慢慢晃动。随着距离的逐渐接近,大家才看清这晃动的地平线正是黄权大军飘扬的军旗。在这之后便是一望无际、浩浩荡荡的军队。

尚桑城中随即响起了战鼓声。

“是敌军!快回到你们长官身边!”城墙上的军侯和传令兵一边大喊一边狂奔。城下的军官骑上马也奔波起来。

岑中的四位伙伴不久之后也听到了钟鼓楼的警报声。他们看见士兵们急匆匆地朝各自驻守的城墙方向飞奔。有些佩戴武器的士兵正在进入自己的作战岗位。远处的城墙上本军的军旗正依次展开。城外突然传来敌军震人心魄的呼喊声。他们随即听到了自己的新长官——郦轩军将军马李珂的命令:“放下手上的工作,全体集合!”

赵策接到钟严将军的报告以后和他一起登上城墙。

放眼望去城外如同汪洋,全是在忙碌的敌军士兵。在负责警戒和防御部队的身后,敌人正在架设投石机。他们十几人一组,交错排列。几乎望不到头。再往后的士兵正在制作带轮子的底盘。大的有一幢房子那么大,似乎是打算造井阑或者临车[1]。小的也有一间屋子大。运送材料的大小车辆在各组队伍之间往来不绝。

当敌人架设起临时观察哨,布置好简易工事后,敌军当中突然传来钟声,军官们立即命令下属停止工作。于是黄权的大军成片的向尚桑城大吼“候!”“候!”“候!”“候!”

喊声惊天动地,连绵不绝一直延续至天际,一般人要是站在十余张高墙上听到这种天地怒吼一定会惊吓得魂飞魄散。在此之后两军变得寂静无声。从敌军当中走来一批军官。为首之人正是丞相黄权(公先)。

    见黄权远远便停住脚步,赵策便以城里人对待乡下人的得意语气向他大喊:“你们终于到了。没错,这就是尚桑!”

     赵策的话引得同僚露出阵阵笑意。他觉得不够还在继续嘲讽黄权:“得知贵军前来,我军本来准备好了救济粮食。但因为等待时间过长全都腐败变质,没剩什么可以施舍给贵军,你们就捡食城外的树叶吧。”赵策的话逗得同僚们呵呵大笑。他有底气说出这种话是因为在史顗(玄庒)史楷(更典)兄弟的统筹下,成千上万辆马车夜以继日地运输使得尚桑城的储备非常充足。同时,他们真的把河东至尚桑间的整个地区都般空了,硬生生将一片富庶地区变成了一片战略阻塞带。

    黄权告诉赵策:“明公,你仔细看看。你我实力悬殊。何必垂死挣扎。你若弃暗投明,我们共立朝纲。多少人将免于死难。天下归于太平多么美好?”

赵策:“两军将士听着。黄权最大的特长就是妖言惑众。把持朝政图谋篡权……”

赵策不停地控诉和指责黄权。说话几乎从不断句,不给对方任何反击余地。黄权也不予以回应,他不屑地返回本阵。随后双方互派使者,都在以和谈的名义试探对方军力。三天之后,黄权正式向赵策宣战。

漫长而紧张的寂静之后,随着战鼓此起彼伏地响起黄权的大军开始移动。步兵队列以及投石机班组一边低吼着“威!壮!威!壮!”一边随着节奏缓慢移动。就像慢慢涌上来的潮水一样浩荡、壮阔,具有压倒性的气势。

作为回应。尚桑的城墙上也响起了雷鸣般震天动地的战鼓声。虽然己方毫不示弱,但大战将至,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敌军,守军将士无不紧张惊恐。

“不要惊慌。拿出你们连日训练的素养来。备箭!”忠义将军鲁忠(曼中)和其他军官一样激励自己的麾下。他的士兵听到长官的声音后都立即把大弩的弩矢安放好。他们的战友则帮他们把箭矢袋放在他们身前。

“大弩准备。”鲁忠(曼中)根据敌人的距离下达命令,城上的一张张大弩随即发出了弓弦张开的紧绷声。“瞄准!等我命令!”鲁忠焦急地望着敌人的投石机正在陆续停下来准备攻击,自己的目标仍未进入射程之内。他焦急地等待着第一批敌人进入射程,然后是所有的投石机都慢慢进入射程。

“射击!”随着鲁忠的命令,他的部队以及临近的友军纷纷开始向黄权军射击。

黄权军的将士们顿时觉得身边像下起了冰雹,一场致命的冰雹。木材开裂声和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士兵们赶紧躲到投石车或者任何能够为他们提供遮挡的物体后面。他们努力露出一只眼睛向外张望。城上射下来的弩矢和石块铺天盖地,大一些的弩矢简直就和半截长矛差不多。它们甚至可以将整个一个重甲队列钉在一起或者将其击飞。一些投石车瞬间就被击毁,有的则东倒西歪。有些车组遗弃了他们的进攻工具落荒而逃。

“弩手射击!”随着守军各位将领下达命令,众多弩手成片成片地向城外呈箭簇形排列的对手齐射。城上万箭齐发,对面的敌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与此同时黄权军的投石机开始轰击尚桑城墙和守军。南瓜大的弹丸随着黄权军士兵喝着号子一起抛向天空。守军士兵眼看着这些石块、砖块在空中几乎形成了一条线,正无声无息地朝自己的方向飞来  

“隐蔽!”顷刻之间,城墙发出一阵密集又沉重的撞击声。多数的弹丸击中了城墙,发出沉闷的“咚”声。一些弹丸击中女墙,碎块飞溅。吓得守军士兵蜷缩起来。其中威力大一些的则把女墙的上半部分击毁。有些守城工具被砸坏,歪在一边。战鼓也被砸破。保护大弩的原木被击中后飞出老远,从城墙上掉了下去。一些躲在盾牌后的士兵不幸被弹丸击中。有些靠盾牌拯救了自己。有些人不幸被击破盾牌中弹倒地,从此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剩余的弹丸则击中了城楼以及城墙后方的房屋。所有的建筑物顿时千疮百孔。

于此同时,敌军的弓弩手也已经准备就绪。在他们的指挥官拔剑向前的瞬间,数万发箭矢同时被发射至天空。守军士兵眼看着一条箭矢组成的浪潮升空,然后从各个方向自己聚集,最后形成了一块遮天蔽日的乌云。

“隐蔽!”大家刚刚举起盾牌,只听见箭矢落在自己周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人惊惧的则是箭矢从自己头顶飞过的呼啸声。然而这才仅是开始。敌军的齐射一波接一波,箭矢在天空中犹如层层波浪。压制着守军的弓弩手抬不起头。守军只能依靠女墙掩护和城上的大弩进行还击。

“井阑来了!”守城军官向手下大喊,士兵们听到之后都十分紧张地紧握手中的武器,随时准备登上城墙支援前线。事实上这并不是井阑,而是另一种进攻器具临车。在他们缓慢地抵近后守军才发现它们身后还跟着云梯和冲车[2]。它们在重甲战士的推动下冒着城上的猛烈射击不计代价地缓缓前进。它们在接近瓮城[3]和敌楼时遭到了守军暴雨般的射击。

赵策的士兵近期接受了类似于在德阳之战时守军的训练,可以对敌人的腿、脚、手臂、眼睛等铠甲保护不到的部位进行精确射击。黄权的士兵此时还要注意脚下满地的铁蒺藜[4],如果扎到脚的话疼痛难忍,根本没法行进。好在他们的临车在建造时就有铲子可以把这种噩梦般的东西排扫到一边。但仍有少数会残留下来。他们还得拔除前方的鹿角[5]。有的车组非常有作战经验,在临车前面设置了一块挡箭牌,并在前面加了一扇方便进出的门。这样他们就能在受保护的情况下相对安全地进行作业。另外一些临车则没那么安全,他们得冒着生命危险争分夺秒地拆除障碍。但也有机灵的指挥官选择一条稍微曲折些、但障碍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的路线,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但是无论他们通过怎样的方式,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代价,他们最终也被前方的一条壕沟阻挡下来。守军在城墙前挖的这条壕沟前端非常浅,但是后段的深度能淹过胸口。车辆无法通过,只能等待身后轒輼或者壕桥[6]的到来。步兵通过时需要翻身或攀爬,将弱点暴露出来。这就为守城士兵提供了绝佳的射击机会。无数的士兵在翻越这道壕沟时中箭倒地。但他们仍然前仆后继地冲向城墙。从城墙上看,他们就如同赶潮时漫布于整个海滩的蟹群。战况紧急,容不得士兵有片刻停留。因为敌军的临车陆续又恢复了行动。

 “上钩拒![7]”守军将士为接下来的近距离交战做准备。但是他们突然听到了北面的战鼓声——北门也遭到了敌军进攻。

北门的战况逐渐激烈。敌人甚至自己将临车推倒靠在城墙边。士兵则站在顶端用钩绳攀爬[8]。守军将士赶紧放下滚木,很多敌军看见滚木落下来便不顾高空危险直接从绳子或梯子上跳下来。来不及躲避的则和他们手中的盾牌一起被砸下梯子。为了阻止敌方临车的工程作业。守军使用了一种新的工具——抓钩[9]。这种奇特的工具正是马李珂为守军带来的新武器。有了这种工具的帮助,他们就能将敌人的云梯和壕桥拽倒。除此之外守军还有一个威力可怕的武器——“撞锤”。这种既可以抛落又可以摆动的金属大铁球威力惊人。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经受住它的一击。虽然慢,并且准确度不算高,但这是守门士兵最后可以依靠的手断之一。一旦撞锤冲进人群,那就会在人群之中狠狠划出一条线,处于这条线上的人非死即伤。敌方冲车被击中时就如同被砸破的木盒,发出巨大的响声,露出一个大洞,可以看到里面敌军惊恐万分的神情。只要他们还待在那里那就会遭到连续不断的锤击。

“报告大人!东门和北门的进攻受阻。”军侯向黄权报告,黄权似乎并不在意,他在和将领们交谈几句之后,陈甘将军离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尚桑南门的黄权军在陈甘的带领下发起了迅猛的冲锋。攻城将士身穿轻甲,推着飞梯和木幔车[10]呈冲锋阵型咆哮着向城墙飞奔。城上数百张大弩顿时齐发,数千只弩矢以及上万支箭矢几乎要撕裂天地。但这仍然不能阻止狂热而迅捷的攻城将士。他们举着盾牌聚集在城墙下面,架起梯子和钩索。从任何一个地方向墙上攀爬。渐渐地,每条绳索上都是人,有的还是举大盾的精锐重甲士兵。位于锁链上的士兵一边往上爬一边为后面的友军提供保护,后面的则向城上射击为前面的战友提供掩护。

守军见情况紧急赶紧将储备的鱼油倒下,随后将其引燃,城下顿时化为一片火海。敌军燃烧的士兵倒地翻滚,四散奔逃。敌楼以及位于敌方绳索两侧的守军则向敌人猛烈地交叉射击。不断地有敌军在中箭之后哀嚎着从绳索上掉下来摔在地上,有些滚落进沟里。守军将士可以看到一些身强力壮的重甲士兵在躲开滚木和正面的箭矢攻击后被守军士兵从两侧击中,身体疼痛得抽动一下,然后将箭矢忍痛拔出。实在拔不出的,就把箭杆折断继续向上爬。相邻的绳索之间也会互相掩护。但即使是这样,一旦他们接近女墙时,守城的长戟兵也会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发起攻击,割伤他们的手脚,刺穿他们的软肋,或者从侧面将他们拉扯下来。或者直接从正面将他们推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经过几次射击后,黄权的投石车的射击精度越来越高。虽然赵策的投石车精度高得多,但数量的劣势加上遭到了集中打击使得城上的守军投石车所剩无几。一些守城将士眼看着距离自己几步之远的战友瞬间被数块大石击中,身体支离破碎。只有少数得到重木紧急加强防御的投石车还在顽强反击。城楼和下方的城墙伤痕累累,但只要它们都没被彻底摧毁,守军仍会在遭到一轮又一轮打击后用木女墙[11]弥补损毁的地方重新回到战斗岗位,或者干脆就在废墟上还击。

“骊轩营进入重木城准备防御!”随着副将一声命令。岑中的四位伙伴推着装木料的车进入了他们自己在当地名士的宅邸修建的堡垒中。他们自从来到尚桑便被分配到马李珂的麾下(事实上,作为老兵的关柔最希望去的是桃花营)。作为一支辅助部队帮助修建工事、制造各种器具。赵策禁止他们的将军马李珂携带武器参与任何形势的战斗。但这位骊轩营的指挥官在闲暇时间还是对他的士兵进行了防御作战训练。

前线的伤员陆陆续续被输送至城中心的医馆。在这当中,关柔看到了一名身上绘有桃花的伤兵躺在车上被拉至后方。他面容平静地闭上眼,身子下面的白布和板车已经全被染红。看到这一幕关柔瞬间有一种穿上他的甲胄替他报仇的冲动。就在这个热血沸腾的时刻,马李珂来到军营。他命令士兵取出武器到各自岗位准备迎战。

城外鼓声和喊杀声依然沸腾。城里却寂静无声。岑中的另外三位伙伴同这里所有人一样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指挥官马李珂此时觉得迷茫和徘徊。他本不应该在这里,然而他又是被一种强有力的力量吸进了这个深渊。同时这也是他主动选择的。他望着自己的紧张的新部下们,心中也希望他们不会受到伤害。

不论大家是什么原因,此时此刻相聚于此,也不论他们抱有何种情感。此时,大家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活下去,他们望着四面依然坚挺的烽燧。期盼着他们不要发生任何改变。同时也为城墙上战斗的友军祈祷,希望他们能够获得胜利。

这一刻值得参战的所有人铭记。守卫尚桑城的卫士们被敌人的无畏、迅猛和出乎预料的战斗素养深深震撼。攻打尚桑城的勇士们则被守军猛烈的火力所深深震撼——尚桑之战的第一天,黄权军近八百架大型石砲损毁了三百余架,损毁临车九架,冲车六辆,轒辒[12]车八辆,其他车辆二十二辆。伤亡近两万人,大部分突袭南城的士兵在发起冲锋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赵策在登上城墙视察战场时被他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深深震撼。这里简直就是战场地狱。特别是受伤呜咽、哭号、呻吟、挣扎着想要活命而爬行、翻动、缓慢蠕动的生命。守军将士无不在心底祈祷,看见此情此景的守军顿时丧失战意。而这只是这场战役的开始。未来还有许多场与之规模相当,甚至更惨烈的战斗。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有这座坚实可靠的城墙。

 

 

 

 


[1] 井阑,一般比敌方城墙还高的大型移动装甲射击平台,有些还能够将顶部移动方便安全地射击。临车,具有装甲保护的大型可移动运兵、攻击、输送车,类似于移动堡垒。可直接攻击敌方城墙并把士兵输送至城墙上。

[2] 云梯是古代攻城作战时使用的大型梯子。有轮子可以移动,上面一般为两面折叠起来的梯子。冲车是一种外面呈斜面,有装甲保护,里面有撞门锤,兼顾运送人员的车辆。

[3] 瓮城,瓮城是古代在主城门之外再建一道或数道城墙将城门保护起来所形成的建筑。敌楼是在主城墙上修建的向外扩张的建筑,这样守军就可以凭借这里从侧面打击接近或者攻击城墙的敌人。

[4] 中国古代一种军用的铁质带尖刺的可大规模灵活撒布障碍物。类似于现代铁丝网上的三面尖刺。)

[5] 鹿角,古代防止敌军前进的障碍物,类似现在的反坦克桩。

[6] 壕桥,早期称为渡沟堑、飞桥是一种专门用于架桥跨越壕沟的车辆。

[7] 勾拒是中国古代一种水战和守城器具,用来钩住或者抵住敌人船只或器械,限制敌人进退。

[8] 用绳索攀爬攻城是古代常见的攻城形式。因为大部分的城墙高度大约在10米以下

[9] 抓钩,是一种在高处抓取或钩住抢夺敌人器具的工具。在古罗马军守城作战时较为常见。

[10] 飞梯,最早见于东汉陈琳《武军赋》,是一种装有轮子的梯子。木幔是一种把木板竖起来可上下移动,起格挡作用的车辆。

[11] 木女墙,古代一种木制的简易防护墙,有些装有两支轮子,可快速弥补损毁的城墙进行防御。

[12] 轒辒,最早出现在春秋时期。古代装甲输送车。车内可以运输人员,或者以车为掩护在车内进行土木作业,或者输送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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