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档案同人】终焉始兮(星野×老师)

再一次,我坠入了永无休止的不安梦境。
在黄沙肆虐的阿比多斯边境地区,我和后辈们进行着例行防卫工作,扫荡着那些意图趁人之危,蚕食我们领土的侵略者们。然而,与其说此处是“边境”,不如说是宜居区域和茫茫沙漠的分界线——真正属于我们的领土究竟有几何,似乎只能看上天的眼色了。
只不过,我又变回了之前的形象,那个短发干练,盛气凌人的样子。
“10点钟方向遇敌,准备作战!”
队列最前方的我阻挡着侵略者的攻势,并迅速击溃了其中妄图接近的家伙;而那些躲在后面的敌人,则由后辈们将其尽数消灭。虽然仅凭我自己就可以轻易肃清这些挡路的杂鱼,但现在还是要让后辈们多多动手,如此才能让她们有所成长。
“很好,但是还能再快。继续前进!”
眼下,这群后辈们的表现没有让我失望,甚至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期望。然而,仅是如此却仍是不够。复兴阿比多斯之途任重道远,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更何况,如今在为这所学校而战斗的,也只剩下最后的五个人了。
就在我们以为来犯之敌皆已被消灭之时,一条机械巨蛇突然自前方钻地而出,强大的冲击力逼迫我们不得不节节后退。那家伙光是在地面之上的部分就有数十米高,遮天蔽日的巨大体型令人不寒而栗;而全身覆盖着的白色鳞甲似乎坚不可摧,喷吐出的烈焰也将其身前的万物化为一片焦土。
“后退、散开,寻找掩体!”
虽然从未遇到过看上去如此强大的敌人,但我们也并不是没有准备——我指挥着后辈们执行既有的对阵强敌战术:由我在前方顶住敌人的攻击,并进行弱点侦查和战术指挥;后辈们则退到后方寻找掩体,待全员就位后,再发动总体攻势。
然而,任凭我们如何倾泻火力,射出的子弹却被巨蛇的装甲尽数弹开,甚至于连导弹无人机也不能伤其分毫。难道是没有找到它的弱点吗?
我一边躲避着巨蛇的火焰吐息,一边从多个角度攻击巨蛇身体的各个部位,试图寻找能对它造成有效伤害的办法。然而,巨蛇却如同刀枪不入般,无论命中身体的何处,都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可恶……”
我的心中涌现出不祥的预感。一路战无不胜的我们,就会在此地败北么?
突然间,巨蛇启动了背后的导弹舱,十数枚导弹自其身体中发射而出——我下意识地对着那些导弹进行着拦截射击,尽管击落了其中几枚,但更多的导弹还是突破了我的防御,向着后辈们的方向飞去。
“糟了!”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些导弹命中了后辈们的位置。身后扬起的漫天尘烟使我无法从视觉上判断她们的情况,但仅从攻击的规模来看,那些脆弱的掩体并不能保护她们在如此剧烈的爆炸中毫发无伤。
“白子,报告情况!”我对着对讲机高声喊道。
“咳、咳……星野前辈,芹香……她晕倒了,野宫的状况也很不好……”
无论是从白子的语气中所感受到她自己的状态,还是她所报告的其他人的状态,都无法继续支撑如此强度的战斗。如果再次遭受导弹袭击,就算我能勉强坚持住,后辈们的情况就不堪设想了。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我当然明白这样的道理;哪怕只是以感情的角度,我也决不能以牺牲后辈们为代价,去换取一点点战线的推进。
“听好,白子,背上芹香,引导撤退!绫音,标记路线,做好接应!我来殿后!”
“可是……”
“这是命令,别让我重复!快!”
向后辈们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后,我沿着相反的方向边攻击边后退,试图吸引那只巨蛇的注意力,为后辈们创造撤退的机会;而巨蛇则一直对我穷追不舍,似乎并没有停止行进的意思。
或许它的目的不是占据我们的领土,而是……杀死我们这些仅剩的抵抗者。又或者,至少要杀死我这个不知悔改、负隅顽抗的刺头。
我向着那只巨蛇发动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却始终无法将其击退。曾经被我引以为豪的优势火力,如今却无法对巨蛇造成哪怕一点点擦伤;而艰难抗下无数次烈焰猛袭的我,则早已遍体鳞伤。
此时,我向着白子撤退的方向望去。烟尘已经飘散,视线中也已经不见她们的身影,应该已经成功撤退了。原谅我,后辈们,我这个没用的前辈终究还是无法守护我们的家园。快点离开这片早已不存在希望的废土吧,就算这所学校依然在劫难逃,至少你们一定要活下来。
携带的急救补给已经耗尽,霰弹枪里也只剩下最后几发子弹。看来,这注定是我的最后一战了——但我早已做好牺牲自己的觉悟。就算在这场战斗中败阵身亡,我也决不能让侵占我们领土、伤害我的后辈的家伙全身而退。
趁着巨蛇发动攻击的间隙,我找准机会沿着它的身体跳到了蛇头上,向着预想的“弱点”——巨蛇的眼睛,发动自己的得意技能“战术镇压”。
这是我最为倚重的进攻手段:利用速度和防御优势迅速突进到敌方的近身范围,再使用霰弹枪连射发起狂风骤雨般的广域攻势。在这场战斗之前,没有任何敌人能撑过我的这一招:那些杂鱼会被凶狠的火力直接放倒,而勉强撑住的硬骨头也会被巨大的冲击震晕,最终被我的后续攻击所消灭。
然而,当最后一发子弹打光之时,最不愿看到的结果也已显现——这孤注一掷的自杀式攻击终究也还是徒劳。巨蛇仍然毫发无损。
“给我去死啊啊啊啊啊!!!”
在恐惧和愤怒的驱使下,已经失去理智的我用尽最后的力量,用枪托对着蛇头狠狠地砸了下去。似乎是理所应当的,这样的攻击并没有奏效;甚至于,伴我征战多年的“荷鲁斯之眼”,就此被折成了两段。
或许是为了报复我的攻击,巨蛇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将我从它的身上甩开;随即,又一波导弹自巨蛇背后发射而出。之前本是进行着地毯式轰炸的导弹,此次却全部将目标锁定为我一个人;躲闪不及的我,就这样被十数枚导弹尽数命中。
我残破的躯体如同被人丢弃的破烂抹布一般摔落在地。双耳尽被蜂鸣声萦绕,视线也开始逐渐模糊;甚至连重创的痛感也不再明晰,只有无尽的麻木留存于身体之中。尽管还奇迹般地剩下最后一口气,我却再也无法动弹一寸,只能静待命运的审判。
然而,那条巨蛇竟没有对我发动新一轮攻击,而是突然钻入了地下。它……撤退了吗?
就算如此,命运也早已注定——我的血会一点一滴地流干,直到在这片废土中孤独地死去。如果我的鲜血可以滋养阿比多斯的这片故土,使其孕育新的生命,那么……这样也好。
然而,未等我的思考有所结果,自巨蛇后方扬起的漫天沙暴便向我袭来——那只巨蛇对我的终结处决,成为了我眼中所见的最后一幕。
沙暴并未如我想象的那样将我掩埋,而是如同熔岩一般灼烧着我的身体;我甚至能感受自己的血肉瞬间被焚化殆尽,就连骸骨也在高温的冲击下支离破碎,终至灰飞烟灭。
这样的结局对我而言或许亦是种仁慈。无需遭受失血或是窒息之难的我,就这样毫无痛苦,亦不留痕迹地死去了。
“!”
梦中的“死亡”将我拉回到了现实。惊魂未定的我,全身已尽是冷汗。
我不禁回想起梦中发生的一切,回想着那绝望的败北,以及自己那悲惨的结局。
“白子她们……应该成功撤退了吧。”
虽然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强敌,但至少希望我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不对,既然那只是梦境,为什么还要去担心呢。明明现实中还有那么多需要担心的事。
而且,如果梦中“死去”的是我的话,反而不能算是最糟糕的。比这更为可怕的是,梦境中的我,曾不止一次地目睹最亲密的人们在面前倒下——
梦前辈、后辈们,以及……老师。
比起醒来后枕边尽被泪水浸湿,仅仅是我自己的“死亡”也许并不能算是坏事了。
可是,明明是我自己的梦境,为什么不能受我控制,反而还要让我受到这样的折磨呢?哪怕让我做个阿比多斯复兴,抑或是梦前辈归来的美梦,欺骗下自己也好啊。
我不禁长叹一声。
现实中的我可以用“荷鲁斯之眼”击退一切来犯之敌,却对梦境中的种种遭遇束手无策。挥之不去的噩梦如同怨灵般缠绕着我,这样的心结恐怕会至死方休吧。
——不,若是说“小鸟游星野”的话,那家伙早就已经死了。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已下定决心——杀死过去的自己,去成为“她”。
我费劲心力地模仿着“她”的一切:模仿她的衣着、模仿她的言语、模仿她的举动。
当然,身材什么的……这点的确模仿不了。
不过,起初的我并不在乎这件事。如同于肉体毁灭但灵魂永存一般,“她”只不过是借助我这具身体,继续活在这个世上而已。至于那具身体是否和原来相似,这并不重要。
然而,这一点似乎成了预示我的失败之谶言——如此拙劣的模仿,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成功。我本希望他人能够将我如同当年的“梦前辈”那般看待,结果等来的却是诸如“小鸟游星野怎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这样的评价。也许从来没有人会去想过将我视作“她”的延续,而只是将改变后的我视作一个“莫名其妙的”“变质的”存在。
就算我再怎么努力,试图将自己塑造成“她”的样子,可是我真的能够成为“她”吗?又或者说,我有着成为“她”的资格吗?
的确,如今的我无论怎样去改变,在他人的眼中也无法和过去那个“只知道打架”的愣头青划清界线。摒弃了自我,却又无法成为自己所思念之人;这样的我,终究还是没有资格继承“她”的名字。
如今存在于此的,恐怕只是一个想代替逝去的前辈活下去,却无人认同的不可名状之物吧。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了。深夜已至,后辈们也已经安稳睡下,现在又到了我的巡逻时间——如同往日在阿比多斯那样。
临出门之时,我整理好了自己的装备,顺便在镜子前端详起自己的模样——虽然可能有点自夸的嫌疑,但穿着泳装的我,还真是可爱到犯规啊。
不,说是“我”的话,其实不够准确,或许更该说是“我的皮囊”:因为这里面的灵魂,就根本谈不上“可爱”二字了。
如果这具身体并不属于我,而是其他的什么人,比如圣三一的某个学生;那么,在放学后和同伴们一同享受着甜点,又或者是在图书馆里阅读自己喜欢的书籍,这种悠然自得的生活才是符合其形象的吧。
可惜,这样的身体却被一个几近于被过去和责任压垮的苦劳人所有。真是可惜啊。
算了,赶快去巡逻要紧。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可就没完没了了。
按照既定的路线,我沿着海边进行着巡视。在准备夏日度假的出行前,我早就规划好了这座小岛的巡视方案,只不过一如既往地没有透露给后辈们。
虽然这次的巡逻范围比起阿比多斯自治区小了很多,但仍不可因此而掉以轻心——危险无时无刻不潜伏于四周,正如眼前的大海这般:纵然此刻风平浪静,却不知会在何时骤然骇浪滔天,吞噬一切。
相比于正面作战,我并不喜欢料理那些藏匿于暗处的宵小之辈们;但长久担任阿比多斯守夜人的我,也早已习惯于此了。
这让我想起了自己作战理念的转变。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彼时的我将这条方针奉为圭臬——想不被进犯的话,就把那些意图进犯的家伙干掉就好了。
我不知道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我周围的同学们却都不明白,尤其是梦前辈。虽然总是被她规劝不要抱着这种“极端的想法”,但是我从来不以为然。那些软弱的家伙们难道不知道,自从守势开始,即是败局已定;抱团取暖只能苟且一时,最终却注定会被毁灭么。
直到不得不独自面对笼罩于阿比多斯的那片黑暗时,我终于才明白,进攻并不是万能的。虽然将敌人消灭于意图进犯之前,的确是理想中的最优解;但更多的时候,我们总是掣肘于各种各样的因素,而无法像预想的那般顺利发动攻势:
比如说,敌人隐匿于暗处伺机而动,而处于明处的我们根本无从进攻;
又或者是,敌人挟持了我们的重要的人或物,想要进攻的我们却因此而投鼠忌器;
最为卑鄙的,是“借刀杀人”:将我们的进攻引向错误的,甚至于本是友军的目标。
而阿比多斯的敌人们,皆是无所不用其极;以上的手段对这些家伙来讲,也都是家常便饭。因此而吃了无数次亏的我,也终于明白了当时梦前辈规劝我的原因。
如今,对于这所仅剩下最后五个人的学校而言,每一天都如同钢丝上行走般,鲁莽的行为只会让自己坠入万丈深渊;如果出错的是我这个领头的前辈,后果则更加不堪设想。因此,即使恨不能将眼前的敌人千刀万剐,也不可轻举妄动;而应依托地利进行防守,等待反攻的契机,再一举消灭来犯之敌。
在保卫领土的每一场“战斗”中,我都能及时抓住这样的契机,并带领着后辈们取得胜利;然而,在这场复兴阿比多斯的“战役”中,这样的契机真的会到来吗?虽然我总是向后辈许以肯定的答案,但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亦不得而知。
但无论这场战役的结果为何,为阿比多斯流尽最后一滴血,即是我应得的宿命。
就在巡逻至对策委员会的活动场地时,我似乎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气息——
即使灵魂早已千疮百孔,这具身体的狩猎机能亦从未退化过,毕竟我还要倚仗着它去荡平敌寇。我提高了警惕,向着目标地点逐渐接近。
“咦?”
虽然我的惯用武器是偏向近距离作战的霰弹枪,但我的视力也丝毫不下于那些狙击枪的使用者们——即使是在这样的深夜,我也能一眼看出在那里的人是谁。
不会错的。是“老师”。
我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完全不靠谱的大人的到来,就此改变了我们的命运轨迹。
之于阿比多斯——他带领着我们赢下了一场场兵力悬殊的战斗,而且不顾危险和颜面,在各大势力间上下奔走,为我们寻求支援,创造战机。
之于我——如果不是他和后辈们的努力,我早已死于那灌注恐惧的骇人实验之下。
“大人的事情要由大人来解决。”
老师经常对我和后辈们这么说。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中的深意,但我仍然选择相信老师:不会再自作主张地抗下所有重担,而是把那些“需要大人解决的事”安心地交给他。
不过,老师对我的意义也不止于此。
每当与老师独处时,我都能感受到自己沉睡于心底的悸动被唤醒了——那种名为“渴求、依赖”,想要与他相伴的情感。这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感觉,是“只属于我自己的”,而不是刻意模仿别人的想法;也许以这样的角度来看,“小鸟游星野”或许也还存在于这世上,尽管也只是“存在”而已。
而此刻,同样因为心底的那份悸动,我不想放过和他独处的机会。
现在就到他的身边去吧。就……小小的任性一下,不会太久的。
此时,老师正躺在活动区的吊床上,似乎是因为眺望大海而出神,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回想起白天的时候,明明我那么主动地邀请老师一起在这里睡午觉,他却还是那么半推半就的,真是让人不快;这次,我可不会给他推辞的机会了。而且,既然老师占了我的位置,那么现在我就有充足的理由和他“挤一挤”了。
“老师,我来咯~~~”
未等老师反应过来,我便自顾自地躺在了他的身边。似乎自己这娇小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多承受我一人也不至于把吊床压坏。
“晚上好啊,星野。”
“老师,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这太危险了。”
“所以星野你这不就来了嘛。”
“咦。大叔我只是在例行夜间巡逻哦,刚好看到您就过来了。虽然遇到老师的话的确很高兴就是了。话说,老师不介意大叔我和您一起吧。”
说着,我又往他的方向蹭了蹭。在重力的作用下,我们的身体就这样紧紧地贴在一起了。为了不让老师察觉到我内心的波动,我拿出了战斗时的技巧,尽可能地平稳住自己的气息。
“当然没问题。而且,一直以来星野都辛苦了呢,多休息一下也没什么的。”
“借用老师的话,大叔我这不就在休息吗。不过,刚刚的问题您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老师您要一个人在这里呢?”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在晚上吹吹海风,看看星星而已。有些烦恼……或许也会因此释然了吧。”
大海,果然是有如此的魔力呢。即使经过了一整天的海边行程,大海带给我的新鲜感也未曾消磨——常年生活在沙漠地带的恶劣环境中的我,亲眼目睹自己所不曾见过的大海,兴奋之情早已溢于言表。
老师是否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呢?
“老师,你……喜欢大海吗。”我问。
“其实,说不上是喜欢。无论是一眼看不到边的海平面,又或者是被称为生命摇篮的海底,都可以称得上是这世界上最为神秘的存在。然而,对于习惯了脚踏实地的我们来说,这样的神秘却也代表着未知的恐惧。”
“神秘”、“恐惧”,没想到老师也会提起这两个词来;从前总是听到那些“大人”们谈起这两个词,因此我对这二者完全没有好印象,虽然就连我自己也是“神秘”的一份子。
“呜,为什么你们这些‘大人’总喜欢讨论这些奇怪的事情呢。”
“没办法,这就是基沃托斯的本质,也是作为外来者的我所不具备的。而作为‘老师’这样身份的我,即使不喜欢这些,也不得不去考虑。或许有一天,星野也会明白的。”
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他所提到的那些高深莫测的词汇,但老师自身的情况我也确实有所耳闻。其实,早在老师初至阿比多斯之时,我就已经探听过他的情报——他的存在,和我之前遇到过的那些不怀好意的“大人”们有着相似之处;被“大人”们骗过无数次的我,自不可能对他抱以信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师并不同于以往那些令人作呕的家伙,而是真正会为了学生付出一切,让我能够“依赖”的存在。但过往的那些经历让我明白,越是“能够”依赖之人,越不能“完全”依赖;也正因为此,尽管我一次次地试图向他靠近,创造着与他独处的机会,分享着或许也是“模仿”而来的爱好,却从未向他完全袒露心声——那些我所不愿面对的过去。
“想要穿越这片大海发现新大陆,又或者是在海底寻求生命的起源,就要克服这样的恐惧才行。所以,每当眺望大海时,我也会对那些敢为先驱的探索者们心存感激。”说着,老师再次望向远处的大海。“然而,有些家伙却借着‘追求极致的神秘’这样的理由,在基沃托斯四处散播恐慌,如同把人丢入海底,任其自生自灭。这种为了一己之私欲草菅人命的行为,我会永远与其斗争到底。”
我知道老师这番话指的就是“数秘术”。这群与“凯撒集团”互相勾结的家伙促成了阿比多斯如今的悲剧,就连我自己都差点丧命于他们手中;而且,在整个基沃托斯上下,数秘术也在暗中筹划着不为人知的阴谋,比如“伊甸条约”的骚乱,据说也是他们的“杰作”——总之,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黑恶势力。
老师现在会主动提及他们,看来事态要比我想象得严重的多;或许,这就是老师所说的“大人之间的战斗”吧。然而,作为学生的我,也只能看着老师以一己之力对抗这样的黑暗,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现在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听从老师的指挥之余尽全力维系现状,不去成为他的后顾之忧。
“嘿嘿。老师最好了。”
“不过,还是不要考虑那么多了,眼下还是尽情享受夜景和海风才是。”老师的目光忽然转向了我的双眼,“当然,更重要的,是和星野你在一起啊。”
前一秒还在说着那些深奥的东西,后一秒就开始讲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的话了——“大人”的话术还真是可怕呢。
“老、老师,突然说这样的话,大叔我会害羞的……”
嘴上这样说着的我,身体却和他靠得更近了,甚至连他的呼吸也已能感受得到。
就算只是像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消磨时光,对我而言就是未曾有过的至高幸福了。
不知何时,老师的话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对了,星野,话说……能让我看看‘那个’吗?”
“欸?!”
如果是在这种气氛下说出这样的话,难、难不成老师想……
原来老师喜欢的,竟然是我这样的身材吗?但明明野宫那种才是更受欢迎的吧……
如果真的能以这种方式一举拿下老师的话……可是,就算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此种展开已经“顺理成章”,我也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啊。
不过,如果对方是老师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就是从前的那个,‘杀人的眼神’。听说阿比多斯的敌人哪怕只是看到,都会闻风丧胆,退避三舍。我也想感受一下那样的威力呢。”老师补充道。
呼,吓死我了,我就说老师不是那样的人嘛。可是这样的话反而更奇怪了,老师突然要看那个做什么?而且,以我现在的形象和心态,就算真的能做出那样的表情,“威力”也会相比以往大打折扣吧。
不过,既然是老师的要求,那就先照做好了。
“那,我就试试好了。要是吓到老师的话,大叔我概不负责哦。”
“没问题。来吧。”
“嗯,先给大叔我点时间准备哦。”
我试着回想起自己过去以一当千的威风,和逢敌必歼的凶狠。然而,尽管那只是一年前的事情,此时对我而言却恍若隔世,似乎已经不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了。
对了,好像不用想那么远,自己刚刚不是还梦到过么——虽然那是我不愿去回想的噩梦。这样的话,差不多找到感觉了。
3、2、1。
我总算勉强挤出了过往之时的凶狠表情。不过,即便再怎么努力想去再现,心境也早已不同于彼时,更何况老师本就不是我的敌人;而且,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实际效果是好是坏也没办法了,以我的感觉大概能还原个六七成吧。
“……”
即使目睹我面露凶相,老师的表情也未曾变化。然而,尽管战力已不比巅峰之时,但我对猎物恐惧的嗅觉也从未消退:我依然能感受到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紧张,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不知是因为知道我并没有真的想攻击他,还是因为他的内心本就足够强大呢。
“不愧是星野啊。我要是敌人的话,肯定还没开打就会被吓个半死。”老师苦笑道。
“嘛,老师你也真是的……非得看大叔我摆臭脸干嘛呢。您不会真的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个抖M吧。”
“当然不是了。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想知道星野的过去;但我也知道,那是你不愿回想和提起的。所以,就用这个‘最有代表性’的来代替吧。而且,如果有朝一日星野真的变回那个样子的话,我也得提前做好准备不是吗。”
的确,我并不想让任何人知晓自己的过去,包括我的后辈们;但身为老师的他也的确有权利和义务了解这些。至于“变回从前的样子”这种事……大概不会了吧。
“那些事情……老师要是想听的话,大叔我讲给您也无妨哦。”
然而,此时我也许只是“顺势”说出了这句话而已——对我而言,这真的“无妨”吗?
比如说,过去的那些事要从哪里讲起呢?
阿比多斯的历史?学校衰落的起因和经过?巨额债务的由来?
作为战斗狂的我如何大杀四方却又难挽狂澜?
又或者是……梦前辈的“离去”?
我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将这些过往娓娓道来,因为我不知道讲到哪里时,自己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崩溃。
“其实星野不需要现在就和我说哦。”
老师的回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刚刚还说着“想知道我的过去”这样的话,为什么这时又突然放弃了呢?
或许,我的犹豫和煎熬已经被他看穿了吧。但无论如何,还好老师给了我这个台阶,让我不至于现在就被迫直面那些伤痛了。
“抱歉啊,老师……我果然还是没做好准备。”
许久的沉默后,我不得不在老师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软弱。这样做,是否又是在“逃避”呢?
“其实,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星野应该早就会主动向我倾诉这些吧。不过,即使现在不愿意去提起这些事,也不等于在‘逃避’。虽然我们总是说着‘直面过去’这样的话,但如果这真的像说说那么简单的话,就不会有‘心结’的存在了。”
“老、老师,您会读心术吗,大叔我的心思竟然被您看穿了呢。”
“倒也不是这样,只不过这的确会是多数人的想法。只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越早处理越好的,必须要等到合适的契机才行。”
“‘契机’?”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不想为他人知晓的秘密,在长久积郁后,就会成为‘心结’。解开心结的办法有很多,或是面对造成心结的事实,或是向信任的人倾诉。”
或许是回忆起了什么,说到这里的老师,轻叹了一声。
“但并不是所有的‘心结’都可以像这样解开——那就是潜藏于人心底的痛苦、绝望。这种更深一层的‘心结’某种意义上是潜意识中对自己的保护,但这样的保护其实是虚假的,那份痛苦和绝望仍然会时刻缠绕着自己。不过,或许在一个‘契机’之下,这种埋藏于心底的心结也同样会被解开;但所谓的‘契机’,却往往是造成心结的悲剧的重演,这个过程会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的确,如同老师所说,我的心底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心结”。我知晓它的存在,却未曾有直视它的勇气,更不要说去“尝试解开”了。连倾诉过往苦难都会心存畏惧的我,真的能在“悲剧重演”的劫难中坚持住吗?
“呜呜,听起来好可怕啊。”
“不过,即使到了‘悲剧重演’的边缘,如果有同伴们的帮助和鼓励,使自己坚信悲剧并不会真的再次上演,从而做到‘直面过去’,就能渡过这次劫难。”说着,老师转过头来,直视着我的双眼。“其实就算那样的契机没有出现,也没有关系。如果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那时不再有负担的星野,是不是就可以向我倾诉过往了呢?”
说的也是呢。无论究竟以何种方法解开“心结”,我终究还是要直面这一切。那么,就先如同老师说的那样,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不过这么说来,老师似乎对这方面很了解的样子;那么,在他的心中,也会存在这样的心结吗?如果有朝一日,我的心结真的可以在老师的帮助下解开的话,我一定要和他交换秘密,去了解他的内心世界——一来,是为了报答他对我的帮助;二来,可不能只有我的秘密被他知晓,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欸嘿嘿,不管到时候是哪种情况,老师可一定要帮助我,不要让大叔我坏掉哦。”
“放心,不会有事的。”
老师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这种似曾相识的温暖……不,这份温暖,就是由老师给予的。
对了,既然刚刚回想起了前来巡逻前的噩梦,不如现在就向老师倾诉下如何?虽然并没有和老师倾诉烦恼的习惯,但与其等到其积压为心结的一部分,不如现在就将其解决掉。
毕竟,虽然不能完全依赖老师,但是也不能完全不依赖他。
“对了,老师,有件事想和你说下。我刚刚梦到……自己在阿比多斯边境带领着后辈们和一条机械巨蛇作战,但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也无法伤害到那条巨蛇。后来,为了掩护后辈们撤退,我被那条巨蛇杀掉了。”
真希望从噩梦中惊醒时,发现老师就在自己的枕边,那样的话就可以握着他的手,再次安稳入睡了。不过,现在能够向他倾诉,也是个好的开始吧。
“我想,那条巨蛇或许是星野对未来忧虑的具象化。当然,可能真的存在那样的巨蛇也说不定。不过,我相信它并不是像你梦中的那样不可战胜,说不定很轻松就能打倒呢。”
“也许的确是大叔我担忧的太多了吧。不过,有老师来指挥的话,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尽管放心好了。大不了,还有我的‘杀手锏’呢。”
虽然老师从未对我们透露过,但在这次阿比多斯保卫战后我也从别处得知,老师口中的“杀手锏”——“大人的卡片”,其使用的代价,就是他自己的“生命”。对于为了我们付出如此代价的老师,就算将我自己的生命献上,也不足以报答他的恩情。
“嘛……老师为了我们做了这么多,大叔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呢。”
“这是身为老师的我应该做的哦。”
如此想来,我遇到的大人们……还都是有够狡猾的呢。
老师也是一样。一边对我们施加着无以回报的恩情,一边却又对我们说他“不求回报”。尽管他的确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又怎能因此就真的不去报答他呢。
——好想以此为由,往后余生,都守护在他的身边。
就在此时,手机的闹钟响了起来——那是我为了提醒自己继续巡逻而设置的。
我终究还是因为沉溺于和老师的二人世界,而忘记了时间。在自己的种种责任了却之前,还是不要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抱歉啦,老师,我要继续去巡逻了。”
“嗯,刚好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好,一路上由大叔我来护送老师哦。”
我牵着老师的手,向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
不过,仅仅只是牵着手怎么足够呢。我将自己纤细的手指伸入他的指缝中,然后轻轻合拢。
——我们就这样,十指相扣。
老师的手……真的好温暖。又或者,是我的手太过冰冷了吧。
前往休息室的路途有段距离,但仿佛一瞬间就已走完。和老师在一起的时间,真的是如此短暂呢。
“到了呢。”
“星野……”
站在休息室门口的老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般,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呢,老师?”
片刻的思考后,老师给出了他的回答。
“请更多地思考,有关于‘自己’的事情吧。”
“‘自己的’事情……是指什么呢?”
虽然这样问着老师,但实际上,我明白老师想要表达的意思——的确,现在的我有必要重新考虑“自己的存在”了。
“比如说,嗯……‘明天早上吃什么’之类的?”
不愧是老师,竟然能在如此严肃的话题中,给出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不过仔细想来,或许这样的回答也没有什么问题——因为这的确是“只属于自己”的思考。
“比起这个,我更期待的是明早和老师见面哦。”
“我也很期待明天早点和星野见面呢。所以,星野一定要早点休息,这样第二天才会有精神的。”
“知道啦。那,老师,晚安~”
同老师道别后,我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背靠在休息室的门口,久久地伫立着。
我有些后悔,为什么刚刚有些话没能说出口:如果像白天一样对他半开玩笑地说“我们一起睡觉吧”,那么是不是就可以……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无论最终是否能和老师长相厮守,眼下至少要先解决阿比多斯的债务和自己的心结,决不能留有隐患,这样对我们都好。
为了这一刻的到来,加油吧,“小鸟游星野”。
我再次独自来到海边,继续着余下的巡逻任务。不断吹来的海风带走了白昼时的余温,那种“一动不动也好热”的感觉也已荡然无存;这样想来,夜间巡逻也不能算一件苦差事了。
沿着小岛巡视一周后,感到有些疲累的我决定稍事休息。我坐在沙滩上,向海的另一边望去。
地止于此,海起于斯。然而,地与海的界线并非一成不变,当潮起潮落之时,二者的边界也会随之移动;而潮汐既会卷走岸边的泥沙,又会将海里的一部分生物留在岸上。
过去与现在,也是这般纠缠不清。再怎么刻意地想去划清界限,过去的种种终究会存在于我的潜意识中,无法轻易割舍。那么,就先让那些过往继续存在下去吧。而对待它们的方式,就如同老师所说的那样——或是等待不得不去直面它的契机,或是解决一切后再从头收拾。
彼时的“小鸟游星野”是生是死,又或者是变成了什么样子,都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如今的“小鸟游星野”就存在于此处。
无论过去为何,我们终究还是要向前迈进的。此刻,就以“小鸟游星野”的存在,和同伴们一道,继续我们的航行吧。即使这艘破旧不堪的舰船依然在风暴中摇摇欲坠,但我已不会再畏惧;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们将穿过这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到达理想中的彼岸。
——我亦相信,我所期望的一切,也会在理想中的彼岸等待着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