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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秘策(番外6-10)【完】扮猪吃老虎六皇子叽x温柔清醒宫郎羡,年下攻

2021-12-28 12:43 作者:奶叽上羡  | 我要投稿

          宫中秘策(番外6~10)合集


忘羡衍生,纯属娱乐,请勿上升,不喜勿入。




        弘璋帝自认这番当众试探已尽显诚心,多少帝王会像他这样顾念手足之情?怕是早已暗地排兵布阵,软硬兼施地逼藩削权了。但咂咂嘴,他又觉南照苦寒,并非祥和之地——因土族众多且不服管教,兼之地势复杂、难出难进,气候又闷热潮湿……便是作为藩王的蓝湛,他初到南照封地那些年,也是每隔几月就得带兵跟那些土寨打上一场,跟打蟑螂似的,最后连胜数个大寨方真正建稳昭王府。即便如此,直至今年初春,昭王的王架犹在进京路上,昭王长子蓝未疾仍带着府军跟袭击藩地的白狼族土兵战了一场……可见穷山恶水出刁民果真不假,那些土民也不如其他百姓那般容易教化,把昭王留在上京,倒不如让他回去继续镇守南蛮。

       弘璋帝消停了,皇后赶紧命人上歌舞助兴。美人旋舞,美食飘香,美酒入喉,几个郡王张口闭口皆是溢美之词,还不停跟弘璋帝、昭王敬酒,席间总算回来些和谐轻松的气氛。

       不多时,蓝未雪抱着头上插着一朵大山茶花的蓝未疑回来。

       宥王无需看到浑身红的小包子头戴大红花,没忍住噗嗤一乐:“哟,未疑如今可真是人比花娇了。”

       皇帝等人闻言看去,入眼便是一只手抓着蓝未雪的衣裳,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头上颤颤巍巍的花,满脸得意骄傲的蓝未疑……惊讶之余也心生有趣。

       “哎,这是谁家的小花郎?怎地这么俏?”皇后乐不可支,看旁边的昭王君红着脸,还故意撇开不看自个的小儿子,便轻笑着问。

       蓝未雪轻抬胳膊,吓得正臭美的蓝未疑哎哟一声,使劲揪紧坐稳了才轻摸着头上花瓣边边,脆生生道:“是父王家的三郎啦!”

       众人哈哈大笑,喝了酒的魏婴脸更红了。

       皇后忙招手让蓝未疑过去,他也不害羞,脚一落地便朝皇后小跑过去,手也没忘扶着头上那朵花。

       “真好看,花好看人也俊。”看蓝未疑大方地倾头过来给她看头上的山茶花,皇后翘了翘嘴角。

        得了肯定,蓝未疑更兴奋了,又跑到最爱的父王身边,特意仰起头,蓝湛扫了一眼,便拍拍他的小肩膀:“颜色不错。”

       “三郎自己挑哒!”蓝未疑更得意了。

       皇帝本也笑得欢畅,待蓝未疑走得近了,仔细一瞧,眉头先是微微一凝,又开始抽搐:“……这不是朕特地命人好生看着的那株黑丝玉茗吗?”

       那株玉茗年岁不小,原本是种在御花园里,因冬日风雪大,枝叶被折断好些,弘璋帝便命人移栽进暖房里,移栽毕竟伤根,还差点没养活,好不容易前些日子才有了开花的兆头,好家伙,他还来不及去欣赏,怎就遭了这破孩子的辣手?

        蓝未雪敏锐,轻捏了下自己耳垂,半跪着用生硬的官话解释道:“皇伯父恕罪,是未雪的错,三郎常见南地土寨的族民簪花,许是记下了,他最喜欢这朵,漂亮又大,我与暖房宫人说话时没看住,他便直接折了。”实际上呢,是他嫌蓝未疑小嘴一路不停的叭叭太吵,想转移下他的注意力,便拐进了那间姹紫嫣红的暖房。折花也是因他开玩笑的一句小多疑,这花大得可以簪头上做帽子了’……蓝未疑听了便以为二兄想要,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折了,还非要给他戴上。

        蓝未雪自然不想头上插朵大红花,再美他也不感兴趣啊!便忽悠着让蓝未疑自己簪了。

        弘璋帝再肉痛也不好跟两个孩子计较,便摆手让他起来:“眼光还算不错,这株玉茗可是极稀有的上等品种。”

        蓝湛道:“知皇兄喜爱茶花,臣弟此次回京也带了几株南地茶花,不若明日送进宫来?”

        “哦?南地的九心十八瓣、紫袍、大理茶皆盛名已久,据说那童子面似幼童之脸色,可为真?朕一直想要见一见。可惜花娇,难以移活,未想到六弟竟有法子运到上京来!”

        “也是巧了,正有一株玛瑙狮子头,一株童子面,一株恨天高,以及两株雪皎,都在花期。”蓝湛细数花的种类,却只字不提它们能活着进京来,是因蓝未雪用了苗族手段。反正弘璋帝只喜欢花,至于那花具体是怎么养的,想来他也不会感兴趣。

         “好六弟!来,今晚咱哥俩不醉不归!”弘璋帝乐得眉开眼笑,连对着辣手摧花的蓝未疑也是上下端详了好几眼,突然指着他的侧脸,对蓝湛道:“三郎不但长得像六弟,连这爱美的性子,也是像极了,不愧是你的儿子!”

        “龙生龙、凤生凤,本就该的。”蓝湛语气理所当然。

        弘璋帝一愣,手指点了点他们父子,大笑道:“这自恋的脾性,更是分毫不差!”

        好似印证他的话,蓝未疑正缠在魏婴身边不停叨叨:“爹爹、爹爹快看!三郎戴花哟,可美可美啦!”




        晚宴开至宫门落锁,弘璋帝特许昭王一家在宫中休息。

        “皇后娘娘办事好生妥帖。”魏婴看着浮云殿里熟悉的一草一木,轻轻慨叹。

        蓝湛亲自给魏婴披上一件厚厚披风,又给他系上领扣:“初春料峭,你身子不比以前,还需多注意。”

        魏婴微微仰头,看着眼前人低垂的眉眼,刚才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此时脸色微红的蓝湛看起来十足乖巧。三郎果然是像极了王爷的。魏婴心神微动,伸出手指轻轻描画蓝湛的浓黑剑眉和高挺的鼻梁,慢慢划到那常年微抿的唇角。

        岁月好似格外厚待殿下,即便身处气候与环境皆苦寒的南疆,即便需常年在外练兵奔波……便是真被晒黑晒糙了,只要每年冬日在府里养上一两个月,配上魏婴叮嘱的每日不落的养身汤,他很快便能白净如初。在魏婴的目不转睛中,那淡粉色唇角慢慢挑起复慢慢开启……轻轻咬了一口他的指尖。

        “王爷……”魏婴察觉后腰被揽住抬起,便不自觉地踮起脚尖……靠在蓝湛热热的怀里,本就有些醉意的眼神愈发迷蒙。

        蓝湛的另一手握住了魏婴的右手挪到自己肩上,转而扶住他的后颈:“羡哥今日怎么那么甜……

        “父亲,爹爹。”蓝未雪清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魏婴猛地睁眼,搭在蓝湛肩上的双手改拢为推,后退一步再抬头时,脸上的羞涩已瞬间转为长辈的冷静自持:“二郎,怎么了?”

        蓝未雪那双在夜里好似闪着微微莹绿的眼睛看着两个前一刻还你侬我侬、下一刻便正正经经的长辈,轻轻一侧头,二十多岁的年纪做起这个动作来却不会让人觉得做作,只觉俏皮:“没啥事。就是跟爹爹说一声,三郎已经睡下了。”

        魏婴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直跳,脸上红云未散:“咳咳,好,爹爹知道了。二郎一路照顾三郎,也费心了。今晚早些歇息!”

        “不过,三郎怕是会认床,爹爹不如去看看?”蓝未雪神情又有些苦恼。

        魏婴听了忙不停点头:“是了,浮云殿毕竟许久未住人,还需让宫人多留意。三郎皮肤娇得很,这点倒不像他父王了……若不小心些,明日怕得起疹子。不行,我得亲自过去瞧瞧。”

        蓝湛瞟了一眼嬉皮笑脸的蓝未雪,对有些担忧的魏婴道:“那羡哥先过去,我还有事要跟老二说一下。”

        魏婴点点头便走了。临走前又叮嘱二子:“二郎也需注意些,春雷惊蛰,虫子也多了。”

        蓝未雪摸摸鼻子:“爹爹放心,它们若来,正好给我的小宝贝们加餐。”

        魏婴离开时脑海里便不自觉出现一幅虫子排队进瓮的生动画面。

        “你爹走了,想说什么赶紧!”蓝湛看看紧紧盯着自己却不说话的蓝未雪,有些嫌弃。

        蓝未雪五官线条明显,毕竟是外族血脉,轮廓更深些,但因生父是白族,所以脸型又不会过于冷硬,这使他看起来五官明艳大气却不会有太大攻击性,尤其是一脸苦恼时,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父亲大人,那个宥王跟我要阿莎。”

        蓝湛:“他看上了那个婢女?我记得她是你的妾室。”之所以这么说,是他看出蓝未雪态度里并未有自己的房里人被其他男人看上索要的在意。

        蓝未雪也的确不在意:“父亲,虽然我与阿莎亲密,但她并非我的小妾,我们是自由的。”

        蓝湛皱了一下眉,随即又松开,只暗暗警告他:“上京风俗与你们苗疆不同。你这些话莫让你爹爹听到,否则他定然不高兴。你要如何决定,我不会干涉,但这不是南照,我也不是老大,你这些私事若闹开,可没人替你收拾首尾。”

        蓝未雪无语:“欸,您这是想哪儿去了?冤枉哪,我可没说要答应那个大王爷,便是我肯答应,阿莎知道还不得骂死我?我说啦,她是自由的,又独爱虫子,我可做不了她的主。”

        蓝湛冷眼凝视他,仿佛在质问他到底有什么事。蓝未雪挠挠小辫子,不好意思问:“父亲大人,阿莎不喜欢那个王爷,我很喜欢,我可以跟他谈情吗?”

        “你是男子。”蓝湛冷漠道。

        “爱情是不分性别的!您看,阿莎的爱宠连人都不是,她照样很开心嘛!”蓝未雪戳了戳自己左脸:“那个大王爷性情单纯,他笑起来左脸还有个小酒窝,我看着好喜欢。”

        蓝湛摇头:“他并非普通人,而是陛下最看中的嫡长子,或有可能是下一任王储,你撩哪个都可以,他,你招惹不起。”

        “只是露水情缘,都不行吗?”蓝未雪有些失望。

        蓝湛道:“你真要与他快活,不是不行。只要做好心理准备。”

        “为什么还要做心理准备?”身体做好准备,不就好了吗?

        “如果你不幸,日后旧情人做了皇帝,那想来他是不会容忍你在外边沾花惹草、朝三暮四的。”虽只有几面之缘,但蓝湛看得清楚,宥王看着端方斯文,做事却狠决。

        蓝未雪自然相信他义父的识人之明,只能忍痛道:“既如此,便只能放弃了。”

        蓝湛看着他唉声叹气地走了,自己仍站在那沉默。后来接魏婴回主殿时,跟他说道:“羡哥,我准备给大郎娶亲。”

        魏婴有些奇怪:“怎么这么突然?王爷去岁不是说不急吗?再说大郎那性子你不是不知,一日也说不了三个字,想来还未开窍,不如再等等?”

        “真开了窍,便一辈子都娶不上了。”蓝湛冷道。就大儿子那迟钝却倔强的性子,若有朝一日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才是万劫不复。倒不如趁还没想明白前,家里做主给他定下来。幸好蓝未疾性子虽倔强,却有非凡的责任感,只要成了亲,倒不必担心他会抛妻弃子。

        看魏婴还有些迟疑,蓝湛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今晚皇兄的试探,羡哥也清楚。他下回不定出什么浑招,再则我那些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大郎是下一任昭王,他的婚事早定才好,总之绝不能让他人插手。”

        既然蓝湛已打定主意,魏婴也未再出言反对:“早些娶妻也是好的,二郎近年常住在族寨,便剩大郎独来独往,未免孤单了些。可他喜欢什么样的呢?”

        “虽是如此,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定下的事,你慢慢挑。”

        “嗯……对了王爷,明日咱们去三皇子府上一事……”魏婴有些纠结。三皇子……原来的光王殿下,至今还被关在那个犹如监牢一样的府里,不见天日。魏婴设身处地一想,居然有些同情对方,据说他都病了快十年,只能躺在床上,熬着过日子。

        “看来这个皇上也厌恶他。”魏婴煞有其事地对蓝湛道。

        “为何这般说?也许只是因有父皇的旨意在,皇兄也不敢违背。”

        魏婴一脸王爷小瞧我的模样:“王爷不是曾给我看过那封信吗?最后那两年,先皇的确开始心软了,对那几个还待在身边的儿子都宽宏许多,还曾当众问起过三皇子,不过他的事没有明旨,先皇便……了。不然,三皇子会恢复身份也未可知。”

        “羡哥儿真厉害,这么久的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早都忘了呢。好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咱俩明日再说。”蓝湛双手轻轻推着魏婴后肩往寝殿走,像年轻时那样:“天色已晚,得早些安歇啦!不若等小乌鸦起身,咱们又得被吵得没法睡了。”

        “殿下,还不行!我一身酒味儿,还得去沐浴……”魏婴被推着走,只能努力转头急急道。

        “太晚了,会着凉。来人,端两盆热水来。”蓝湛吩咐完,又对魏婴道:“简单洗漱一下,再让小王亲自来伺候咱家昭王君泡个脚,然后盖被熄灯!”

        “再多打两盆!”魏婴提声道,“王爷您也要的!”

        “遵王君命!”




        夜半宫房酣睡,却闻一阵春雷,“轰隆隆啪啪——”巨响炸开,夜幕仿佛被撕裂。

        魏婴也被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探旁边的蓝湛,却摸到对方满身大汗,他被吓得完全清醒,半悬在蓝湛身上,轻声哄:“殿下,殿下……

        “魏婴……羡哥……”蓝湛完全没有被唤醒的迹象,反而开始皱眉,双手握拳,嘴里不停呼唤着魏婴的名字,语调饱含痛苦和焦灼。

        魏婴一听就知道他又做噩梦了,当下顾不得许多,整个人趴在蓝湛身上,一边用棉巾给他擦拭冷汗,一边紧紧搂住他:“殿下别怕,羡哥在这儿呢,我没事!”

        殿外惊雷不断,魏婴的柔声呼唤被淹没,蓝湛耳边只传来魏婴越来越痛苦的呻吟和哭泣声。

        正是南照天气莫测的时节,天上旱雷阵阵,电闪雷鸣声响彻天地,还有冷风在咿咿唔唔地呜咽着。掺杂着房里接生郎紧张的安抚声、奴婢端着热水进捧着血水出的匆匆脚步声、眷茶担忧过度时而冒出的低泣声,还有那些大夫的颓丧叹息声……显得昭王府的冷夜越发恐怖和漫长。

        拼命奔驰一日一夜方从战场赶回来的昭王,身上铠甲都未脱,上边甚至还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刚奔至产房外,听着魏婴半昏半醒的喊痛声,蓝湛眼中阴翳渐浓,没有丝毫犹豫便直接命令大夫:“保大。”

        几个年纪不同的大夫都被这浑身血腥味和浓烈煞气的男主人吓得心神俱颤,其中一年轻大夫勉强解释道:“昭王爷,不是我等不愿,是,是昭王君曾下令必须保小,如今难以……

        蓝湛几乎是恶狠狠地把他提到跟前冷酷质问:“那你们保住了吗?嗯?”

        年轻大夫被蓝湛眼底的杀意和疯狂吓出了哭腔:“王爷饶命!王君……年岁不小,盆腔较常人更窄……胎儿出不来……

        蓝湛用力一甩,把他扔到地上,一一扫视过那些后退一步的大夫们,硬声道:“别扯这些没用的!立即、马上想个法子给本王救人!”

        惊雷声一片连着一片,简直是在人间敲锣打鼓。

        几个大夫赶紧凑在一起商量,把问题一一列出总结,最大问题还是魏婴如今已陷入半昏迷,他不醒便没法配合用力,可参汤已灌了好几回,再灌也是没用了!

        魏婴的呼痛声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再听不到。蓝湛简直要疯了,揪住那些不停吩咐接生郎如何做的大夫提声问:“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为何一点用都没有!王君到底怎么样了?”

        若不是之前有大夫冒死拦着,蓝湛恨不得直接冲进产房去,看看魏婴到底如何了。可他不能,如今浑身脏兮兮的他,真的进去,那就成了魏婴的催命符。

        这时,一个筋疲力尽的接生郎满眼通红地走出来,对目露期望的蓝湛艰涩地摇了摇头。

        还在不停安排下人烧水端水的眷茶急得痛喊一声:“殿下!羡哥!”

        本就绷紧最后一根弦的蓝湛差点倒下来,方才还能把一个大男人活生生半提起来的巨力仿佛全散了,踉踉跄跄地往产房里走:“羡哥儿……我的羡哥……

        这回再没人敢拦他。

        守在院外的善水突然高声大喊:“王爷!有人说她有办法助王君醒来!”

        “是谁?”蓝湛猛地转头喝问。

        善水快速跑过来,在蓝湛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看那模样有些忌讳,许是不太好办。

        蓝湛不曾犹疑:“立刻把人带过来!只要能救王君,本王什么都答应她!”

        善水迅速弯腰退下:“喏。”

        眷茶则马上擦掉泪,有条不紊地将那些从外边请来的大夫和接生郎安排进偏房休息。

        很快,一个浑身上下被黑色披风裹着,却依稀可见是大肚子的女人被带进来。她一走一动,身上便发出阵阵铃铛声。

        蓝湛在房门外冷肃着脸,那个女人直接往房里走,路过他时脚步未停,只快速说了一句苗语。

        蓝湛神色微动:“只要你能救他,此事本王答应了。”

        那女人又微微侧头,低笑着说了一句话。蓝湛却直盯着打开一道门缝的产房里边,未再看她。

        眷茶却无意瞥到那女人披风下露出的半张脸上,全是奇怪的红黑色图腾。无关好不好看,但一眼看过去,第一感觉就是很神秘

        眷茶对那个满脸神秘图腾的女人十分好奇,好奇她救下王君和府里大郎君的神秘手段,也好奇她的身份。不过,终其一生,眷茶也只见过那个女人一次。但他觉得她很厉害,她才进了产房不到半个时辰,王君和大郎君蓝未疾便都保住了。大郎君是个福气深厚的,在他爹爹肚子里憋了一天一夜,腿脚仍很有劲儿。只是王君的身体却变得极差,往后数年,数不清的大夫进出王府,都只留下一句无能为力。而王爷自那时起,便对那些土族的巫术产生了极大兴趣……

        眷茶知道王爷是想再用那种神秘手段,恢复王君的健康。可惜的是,王爷寻了好些年,用尽各种办法带回好些苗医,都没什么结果。好像只有那个女人才有那种堪称起死回生的能力。直到大郎君六岁那年,事情有了转机——一个瘦小的异族小孩被放在昭王府门外。那孩子后来便成了昭王义子,眷茶还听王爷对王君说,以后叫那孩子未雪,取沉冤昭雪之意。不过王君性子温柔,他或许猜到了什么,从来只唤二郎君二郎。甚至连大郎君都跟着改了称呼,极少再叫名。

        眷茶之后了解到,原来那个女人是大名鼎鼎的苗族圣女,还是一个天赋极高的苗巫。可惜命不好,红颜枯骨,亡魂难安。二郎君继承了父辈和亲族的恩怨,更继承了生母的巫术天资,不过十三岁,便想出办法让王君日渐虚弱的身体恢复了大半。不仅如此,昭王府还迎来了天真可爱的小郎君。

        但眷茶不知道的是,魏婴当年的难产,终究给蓝湛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梦魇。只要是遇到干打雷的冷夜,他便会做那个噩梦。魏婴曾偷偷问过不少良医,都说这是心病,无法用药治疗,只能靠时间治愈或王爷自己想开。

        魏婴心疼却没法子,只能在蓝湛做噩梦时,紧紧搂着他,不停地柔声哄他,直到他自己醒过来……

        “殿下别怕,我在呢。殿下,浮云殿的百合花又开了,香得好诱人,咱们明日去看看?殿下……

        “好……”蓝湛有些嘶哑的嗓音在魏婴头顶低低响起。魏婴马上抬头看去,蓝湛眼神温存地看着他。

        “殿下,别怕……”魏婴轻轻道。

        “嗯。羡哥别怕。”蓝湛汗湿的额头抵着魏婴的额头。“怎么那么凉?”看魏婴半个身子趴在自己身上,被子完全没盖好,蓝湛赶紧把他塞回被窝里,又给他全身蒙住。

        魏婴靠在枕头上,看着因自己一个小疏忽便紧张得不行的男人,笑容甜甜。

        蓝湛瞧见了手一顿,掀开自己被子又溜进魏婴那被窝里,手掌在他腰上摸索:“羡哥,我好怕!”

        魏婴:“……

        还没等昭王身体力行求安慰,寝殿的门被啪啪啪拍响,伴着一声不大不小的春雷,蓝未疑慌里慌张地哭喊着:“羡哥羡哥快开门!三郎好怕!呜~~~

        蓝湛手一僵:“……

        门外宫人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王爷、王君,三郎君被雷声惊醒了……哎郎君哪,您可不能乱动!”话还没说完,被他抱在怀里的蓝未疑已经探出半个身子趴在门上,两只小手不停拍门:“羡哥,爹爹呜呜呜……

        “三郎别怕,爹爹就来!”魏婴掀被准备下床开门。

        蓝湛用力锤了一下被子,咬牙切齿道:“先把外衣穿上!”

        魏婴道:“不能让他一直哭,我接了孩子就进来,很快的……”穿衣的时间都够他把蓝未疑抱进来了。

        蓝湛几步下床,顺手直接扯下披风追过去,把魏婴包在怀里抱回了床,臭着脸:“让他哭!都是男子汉了,还怕打雷,像什么话!”

        ……”魏婴被重新裹进被子里,一脸无奈。蓝湛又站起身道:“你安生待着别乱动,我去接他。”

        很快,他便一手抄着虫子一样扭来扭去的蓝未疑回来:“这个干打雷不下雨的小东西!下次不能再纵着他。”

        觉得这姿势好玩,一脸笑呵呵的蓝未疑努力仰着小脑袋对魏婴伸手:“羡哥抱抱!”

        魏婴笑出弯弯的眼纹,双手接过他:“好,爹爹抱你。”

        蓝湛站在床边双手环胸,冷眼看着蓝未疑熟门熟路地掀开魏婴被子爬进去,然后开始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地说起小话。

        “赶紧给我闭嘴睡觉!”蓝湛恶声恶气地掀开自己被窝。

        蓝未疑停下话,转头疑惑地看着蓝湛:“父王又错啦!睡觉得闭眼才对哟~

        蓝湛的脸更臭了,蓝未疑还要再说,魏婴赶紧哄:“乖,三郎,爹爹好困哦,你陪爹爹睡觉好不好?”

        蓝未疑被魏婴轻柔的拍拍转移了注意力,打了个小哈欠:“那三郎陪爹爹睡觉觉。”

        很快把玩累的蓝未疑哄睡,魏婴又去哄正看着他们目不转睛的昭王殿下:“殿下,你方才寝衣都汗湿了,快去换件新的,不然睡得不舒服。”

        蓝湛看着他不说话,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魏婴的手伸进蓝湛被窝里,抓着他的手捏了捏:“好殿下,别让我担心,好吗?”

        蓝湛:“羡哥,你不准用哄孩子那套来哄我。”

        “哦,我错了。那殿下快去换,我等你回来一起睡。”魏婴笑意不变。

        蓝湛还能如何,只能老老实实地换衣裳去了。

        魏婴虽然疲倦,还是努力打起精神看着他,末了道:“殿下穿这身真好看。”

        “喜欢?”蓝湛扣上最后一枚暗扣。

        “好喜欢,这个颜色很衬王爷。”魏婴语气微扬。

        “明日也让绣娘多做几套给你。”

        魏婴笑:“我只是喜欢看殿下穿它。”

        蓝湛:“那以后我多穿给你看。”

        “嗯。殿下真好……殿下我困了……”魏婴开始打哈欠。

        “睡吧!我熄灯。”

        “留一盏,三郎怕黑……”魏婴闭着眼低声叮咛。

        “知道。”蓝湛捏灭了灯,坐在床边看着一大一小傻乎乎的睡容,无奈道:“都说别把我当孩子哄了……



        蓝湛只觉自己刚闭眼没多久,天就亮了……然后某个小混蛋开始在他身上蹦跶。再一次扯开他偷偷扒拉自己眼皮的小爪子,蓝湛半挺着上身:“怎么没人把你抱走?”要不是老来得子,且蓝未疑的眼型和嘴又长得更像魏婴,蓝湛都觉自己不会有这么好的耐心跟他讲理

        蓝未疑看到父王醒来马上笑咧了嘴,迅速挪动小屁股坐到他腰上,团着小腿,厚袄子都未穿上。蓝湛一看便猜到小家伙也是才醒不久,又安安静静的不出声,宫婢们便未发觉他醒了。好在寝殿一整晚烧着地龙,此时正是最暖烘烘的时候,倒不至于受凉。

        “找羡哥!”蓝未疑边喊,边老实张开手让蓝湛把他抱起来穿衣裳。

        “王爷,三郎君起了吗?那老奴进来了?”眷茶听到声响便在门外轻声道。

        “茶茶叔!王爷起了!三郎也起啦!”蓝未疑看着殿门欢呼雀跃。

        蓝湛表情严肃地给他套上厚棉袄,小心翼翼地扣上每一个扣子后,直接把他丢给进来的眷茶:“洗漱完,带他去老二那用早膳。”

        蓝未疑闻言直嚷嚷:“兔子糕!三郎的兔子糕!”皇后喜欢他,昨晚不但一直抱着不放,还答应亲自给他做兔子糕,把他逗得口水直流。

        穿戴好一身亲王行头的蓝湛过来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也就这时候记性最好。眷茶,你带三郎去皇后宫里,她会照看好他。本王和王君待会儿要出宫一趟,午时末再来接他。”

        眷茶:“是。那二郎君那儿?”

        蓝未疑用手挡住额头,大大圆圆的眼睛又黑又亮,眉眼可见魏婴的影子:“父王坏!找羡哥!”

        蓝湛挑唇轻笑:“哟,小乌鸦又要找羡哥告状了是不是?小气鬼,尽爱哭。”

        蓝未疑不高兴地瞧他一眼,继而趴在眷茶肩上,在他耳边不停催促着离开:“茶茶叔快走,三郎肚肚饿,要吃兔子糕呢!”

        “二郎也跟本王一起出宫。对了,派人将浮云殿的百合花细细挑选出一些,移栽到王府去。”蓝湛又道。

        “喏。老奴记下了。”

        魏婴例行走了几圈回来,只看见蓝湛坐在那,等他一起用膳。

        “三郎还没醒?”魏婴有些奇怪。

        “那小子早被兔子糕勾走了,哪里还记得咱们?”言语听起来落寞,脸上却一片悠然惬意。

        魏婴:“殿下,待咱们去过三皇子府,不如去街上逛逛?二十多年未回上京,也不知道会有何新鲜事物出现。”

        蓝湛:“知我者,羡哥也。”他瞬间决定把蓝未雪也打发了,让他自个儿逛去!

        两人用过早膳便出了宫。蓝未雪把一切准备好后,只等来一辆空马车和几个侍卫:“二公子,王爷让属下带您到内城逛一逛。”

        蓝未雪耸耸肩:“父亲居然也不怕我人生地不熟走丢了!”

        今天换了一身上京女子打扮的阿莎正给拉车的骏马喂糖块,不一会儿那匹马跟她亲近许多,她倒是觉得这样挺好,若是王爷在,她可无法如此放松。

        侍卫统领严肃保证:“公子放心,属下们绝对不会让您走丢的。”

        蓝未雪也只是打个嘴瓢,话音刚落,自个儿已轻盈地跃上了马车:“先去最好玩的东市看看。”

        “是。”

        蓝湛和魏婴的马车此时已通过守卫的严密检查,进了三皇子府。明明府邸占地不小,一亭一台皆是错落有致,如今看着却只有空寂破败、死气沉沉之感。

        魏婴看着这残败之景,不免有些莫名伤感:“当年府中主人也曾风光无限,如今好景不在。”

        蓝湛:“浮华富贵如烟云,因追逐利益而聚散无常。谁让好物最是不长久,彩云易散琉璃脆呢?”

        魏婴:“殿下今日突然有此番感慨,却是让我惊讶。”殿下平日里最是务实稳重,可不像自己,总是无来由的悲春伤秋。

        “许是得见故人,话由心生。”蓝湛说着,看向领着几个宫侍快步迎上来的老太监。

        老太监在清凉的晨风里还流下了不少冷汗,眼里露出些慌张,显然还未做好一应迎接准备。原光王蓝漓如今不过一个罪庶,蓝湛一介昭王过府,自然无需跟他打招呼,皇宫也未派人来传令,平时又没贵人会无缘无故过来,故那个全权负责监管的老太监早已懈怠。

        今日昭王突然到来,着实把他吓得不轻,唯恐被抓了小辫子——自从蓝漓患了重病无法离开床榻,他们这些下人伺候得更不上心了,也只有太医上门诊治时才会做做样子。

        “昭王恕罪,老奴迎驾来迟。”老太监恭顺又谄媚。

        蓝湛并未就此事发作,只让他引路:“本王和王君来看看三哥,只管带路。”

        “昭王爷、昭王君请这边走,三爷这些年不良于行,常年不爱出房间,脾气也愈发暴躁怪诞,不喜下人靠近,还总说些不得体的话,待会儿还请王爷王君多担待,也要小心莫伤了贵体。”老太监好似解释,又好似推脱。

        蓝漓即便是受贬的罪人,也是皇家血脉,这些下人再比他得势,也是不敢直呼其名的,只不伦不类地叫了个三爷

        魏婴听了惊道:“……三哥他,如今已病得这么重吗?怎么还会伤人?”

        老太监立刻苦着脸开始诉苦:“哪里不是呢?或许三爷也是打击太大,精神上已受不住吧!可怜府里的下人,哪一个身上没有伤呢?也是咱家年纪大了,只能把伺候三爷的活交给底下的人做,不然今儿也无法站在这恭迎两位贵主。”话语里却在暗示蓝漓很爱动手,与半疯无异。

        蓝湛冷哼一声:“本王看你倒是筋骨利索得很,嘴皮子也不差。”

        老太监躬身哈腰,后背都是汗,也不敢再随意忽悠:“王爷说得是,怪老奴多嘴。”

        到了蓝漓院子,下人们多了些,只是全都缩头缩尾地站着,毫无生气,眼神也麻木。不知是不是魏婴错觉,这主院看着好像比刚才的前院更添一层灰蒙蒙,更显老旧不堪。

        他跟紧了蓝湛脚步,想一起进房间,却被突然停下脚步的蓝湛拦住:“羡哥儿,你先在外边等着,我进去见一见三哥就出来。”

        ……哦,那我在外边等殿下。”魏婴一愣,又老实地点头应了。

        “怎么还是那么呆?”蓝湛看魏婴还有些迟钝的表情,感慨一叹。“要不你去外边走走?”他转头对老太监道:“本王记得,三哥曾在府里特地移栽了一棵百年的老桃树,此时应开花了吧?”

        老太监却有些尴尬:“回禀王爷,您说的那棵名胜一时的老桃树,原是在的……后来,朱侯府派人过来移走了。”

        天潢贵胄失势后,竟是连棵树都保不住。

        许是看出蓝湛神情不虞,老太监忙巴结道:“最大的那棵桃树虽没了,但三爷的桃园里还有其他桃树,开出的花也不差,王君可移步去赏个景儿。”

        蓝湛淡淡:“既如此,那便伺候王君过去。”

         “殿下,我在外边等也可以的。”一路过来,魏婴实在对这府邸没什么兴致,即使再美的桃花,他看了也不过平添惆怅罢了。

        “羡哥去替我摘几枝桃花来,三哥以前最爱桃花,如今他身体虚弱,想再去桃园赏花是不能了,但若能看到房里有新鲜桃花插瓶,心中定会疏朗些。”蓝湛轻道。

        抱着一点儿微妙的同情,魏婴没再迟疑,了一声后带着善水等人,跟着府里下人走了。

        蓝湛眯眼看了看屋檐下的蜘蛛网,冷笑一声,在老太监的紧张局促中跨进了那个满是古怪药味的房间。

        进了内室,那张布满暗黄药渍的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如柴的男人,面容看上去已年逾七十,白发凌乱,双唇干枯,因为病魔缠身,他的呼吸又重又短。

        看到蓝漓如此凄惨的模样,蓝湛毫不意外,脸色十分平静:看来蓝漓这些年过得的确不怎么样,那就好。

        他站在那里也不出声,老太监也不敢打断。直到床上人痛苦地低咳醒来,睁开眼便发现了站在床边的两人,但他看都不看一眼,只半趴着,探头往床边摆放的小桶里吐出一口痰,随后颤抖着伸手从床头矮桌上拿过一杯冷水吞下,又低咳几声,躺了回去。

        蓝湛近乎是用欣赏的姿态看完了这一幕。老太监把这一切收入眼底,心底直泛嘀咕:昭王这是专门来看仇人好戏的吧?可上京里从未传过什么先帝的三子和六子有仇的风声啊?似乎他俩见面的次数都很有限,毕竟——三皇子是风光恣意的光王时,六皇子默默无闻,不过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光头皇子;六皇子开始崭露头角时,光王早已因秽乱后宫被囚于府中,再没翻身之日。要是真有仇,当年为何不直接动手了结,非要等到今日才过来……就纯看个乐子?

        “稀客啊!怎么,老二那副伪善嘴脸终于不装了?”蓝漓躺在床上眼睛似睁非睁,嘲讽道。

        老太监:“大胆!尔竟敢污蔑圣上?这可是昭王……

        “呵!昭王?你是老二的哪个儿子?”蓝漓大发慈悲地睁眼仔细瞧了瞧蓝湛,没有一点儿惧意。

        蓝湛轻笑:“三哥记性怎地变得这样差?竟连弟弟都认不出了?”

        蓝漓这回认认真真看着蓝湛,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哪个?是……老六?!”

        “老六,真的是你!老六你是来看哥哥的吗?还是你有良心……”蓝漓作势要往蓝湛那边扑,神情时而激动、时而满足,看着倒真像个疯子了。

        老太监在蓝漓脏污的手触碰到蓝湛前,已经识趣地上前把人用力按了回去:“三爷,您别激动,昭王是专程来探望您呢!”

        “真的吗?老六是专程来看本王了?”蓝漓抓着老太监的手臂急急问。

        老太监忍痛道:“三爷……您又犯病了,您如今戴罪之身,可不能自称’……

        “啪!”蓝漓用力一巴掌甩在老太监脸上:“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本王?谁说我是罪人?本王没罪!本王是被冤枉的!!父皇!儿臣冤枉啊!是老二!还有贵妃她们!是他们陷害本王!!”

        “哦?三哥是说,是皇兄他们陷害了你?”蓝湛轻笑一声。“莫不是记错了吧?三哥不是因当众犯下秽乱后宫大错,被父皇贬褫的吗?”

        “你胡说!本王才没有!父皇,本王是冤枉的!”蓝漓愈发癫狂急躁,老太监心底叫苦不迭,几乎快按不住疯狂的他。

        “你记错了,三哥。你有。”蓝湛认真地看进蓝漓神智有些不清的眼。

        蓝漓被刺激得更加凶残:“你闭嘴!是你们害我!本王没有记错!本王没有!!”

        老太监简直欲哭无泪,他这下万分确定,昭王肯定跟蓝漓有仇了,这是生怕他不够疯啊!

        “三哥说得对,你没有。”蓝湛好似怕惹到发疯的蓝漓暴怒而起,终于不再出言刺激他。

        蓝漓果然诡异地慢慢冷静下来,只死死盯着蓝湛,不停重复念着:“本王没有,本王是冤枉的……

        老太监松了一口气,试着慢慢放开他。

        “六弟真的信本王?”蓝漓好像恢复了大半理智。

        蓝湛一时未回答,眼看蓝漓眼神又开始不对劲,他才无可奈何地哄骗道:“三哥是被冤枉的,三哥没有犯错,凶手是老二?老七?或许是贵妃?对吧?”

        “不是或许,就是他们!”蓝漓万分笃定。

        “你先下去吧!本王要独自跟三哥说几句话。”蓝湛突然下令。

        老太监虽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老实地退了出去,但并未关上房门,想了想他又卖弄了下小聪明,打发房门前的下人走远一些:这样既不得罪昭王,又能时刻注意到里边动静……比较稳妥点。

        蓝湛看了一眼老太监谄媚的笑容,慢慢走过去推开了周围的窗,明亮的光瞬间打散了屋里的昏暗。

        蓝漓有些不适,抬起手挡住了脸,大喊:“不要打开!快点关上!”

        蓝湛对远处一个好奇看过来的小太监微微一笑,才回头对蓝漓说:“三哥,屋子里太憋闷了,对身体并无好处,还是通通风吧!”他悠然的视线划过整个窗外,慢慢走了回去。

        蓝漓避开他有些锋利的眼神,似乎有些害怕与他独自呆在一起:“你究竟来做什么?咳、咳咳!若是来看我笑话,可以滚了!”

        蓝湛有些苦恼:“三哥冤枉我了,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

        “三哥是冤枉的,三哥没有秽乱后宫,三哥没有与父皇的贵人有染。”蓝湛重复着蓝漓方才不停叫嚷的话。

        蓝漓有些愤怒,但不再跟之前那样发疯了,语气隐忍:“老六果然是来看哥哥笑话的!是了,我记得,你好像早就去自己藩地了,怎么如今突然回来了?莫不是被逼回来的!哈哈~我就知道,老二狼子野心,既然会陷害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你们,老七早就废了,现在轮到你们了!哈哈哈,好哇好哇,大家都不要有好下场!”越说越是兴奋,最后他开始满意地大笑。

        “真可惜,三哥又错了。”蓝湛语气惋惜。

        “什么?错了?本王没错!”蓝漓恨恨道,继而疑惑:“什么叫?”

        蓝湛慢慢低头凑到蓝漓耳边:“三哥是对的——你是被冤枉的;三哥说错了——那不是老二、老七,也不是贵妃干的,是我做的。”

        蓝漓眼神发蒙,好似脑子里一时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便听到蓝湛在他耳边如恶魔低语:“让雅贵人在父皇面前说你俩情难自禁、陷你于万劫不复之地的,是我;与老二合作,要他必须将你一直囚禁在此处,永不得出的,是我……还有哇,十年前那个说是你母妃的人,命令她骗走你手上最后一份暗线名单、断了你的逃生路的,是我……

        “啊啊啊啊啊——”蓝漓终于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地嘶吼着朝蓝湛扑上去。

        蓝湛轻松抓住蓝漓的手,把吼得撕心裂肺的他反按在被褥上动弹不得,仍是那副不变的笑意:“三哥,现在的你,才是真的快疯了吧?之前那是糊弄哪个傻子呢?真想装疯卖傻骗过别人,就不该自作聪明。”

        “王爷!您没事吧?”老太监用尽最快的速度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好些个惊慌失措的下人。

        “没事,三哥又犯病了。三哥,你别喊了,莫要伤了喉咙。我知道了——你没做,是我做的;你没犯错,是我陷害你。好了,别激动。”

        “啊啊啊,杀了你!啊啊——”蓝漓就像濒死挣扎的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逃出蓝湛布下的诛心之网。

        老太监看到蓝湛手背上的血抓痕,惊呼道:“王爷,您受伤了!还不快去拿药来!”他冲底下人急斥。

        “无事,一点小伤。”蓝湛并未看在眼里,只吩咐他们去取软绳来,先暂时缚住仍怒挣不停的蓝漓,免得他伤人伤己。

        “王爷心善。”老太监话落,便惊恐地发现蓝漓抽搐着翻起了白眼。

        “马上带着本王令牌,去请宫中太医。”蓝湛沉声道。

        “是!”

        魏婴在桃园里走走停停,细心看了好一阵,才定下要折取的几枝桃花,又叮嘱下人小心莫伤了桃树。他正认真看着善水他们折枝时,一个穿着陈旧的女侍悄悄走到他身边,小声唤道:“昭王君,您可是姓魏,名婴?”

        魏婴闻言转身,见是一个非常眼生的中年女子,有些疑惑:“是我,你是?”

        “兄长,我是瑄娘啊!”中年女子确定他是魏婴后,哀哀一声,眼泪瞬间决堤。“兄长,父亲心里一直念着你啊!”

        看着这个抓住自己袖子哭得撕心裂肺的侍女,魏婴这会儿真有些懵了。父亲?他不是二十多年前就带着新的家人,搬离上京了吗?



        八方楼作为上京贵人最爱去的食肆之一,布置异常奢华富丽,是少见的仿唐建筑,到处可见精致摆件和娇艳花朵。

        蓝未雪自然对这里很感兴趣,只是等他兴冲冲地赶过来用膳,却因八方楼客满只能无奈望楼兴叹:“原来来这吃饭,都得提前订雅间哪~”很明显,不知这规矩的蓝未雪只能在掌柜歉意地解释中,失落地走出大门。

       “二郎?你也是来尝八方楼的特色菜?”一个微带惊喜的声音在蓝未疑身后响起。

        “大大公子也是来用膳的?”蓝未雪转身一看,问道。

        宥王一身玄衣,带着一个护卫站在不远处:“万寿节将至,上京来了不少客人。八方楼客迎八方,这个时辰来雅间都定出去了,不若与我一道?”

        有人请客,蓝未雪自然愿意,二话不说就跟着他再次进了八方楼。

        掌柜的看刚才的异族客人再次光临,身边还是那位身份神秘的贵客,只笑容更盛地亲自来迎:“贵客登门,八方大喜。您的雅间一切已备好,请随老朽来。”

        一上三楼,蓝未雪便敏锐地抽抽鼻子:“这是千步香?八方楼好大的手笔!”

        掌柜见他识货,很有些自得:“客人好眼光!的确是千步香,但并不算最上等的千步香。”

        蓝未雪正好奇地左右环视三楼环境,闻言随意答:“南郡每年能出的千步香不过数斤,最上等的也不过几两,皆上贡皇室。你们能有法子寻到这种品级的千步香,已是十分难得。”正宗顶级的千步香,焚之,千步内,犹有香气。

        这种香昭王府每年也会收到一些,作为南地最猛的地头蛇,南郡的官员自然不会缺了给昭王的上贡,甚至送上来的香比送到上京的还要好几分。不过,昭王府上下几位主子都不怎么习惯用这香,父亲和大兄需常进出军营,佩香不便;爹爹是鼻子敏感,受不了太浓郁的香气,平日也更爱花果的自然清香。故那些香最后不是用来送人,便是被他拿去制香蛊了。

        说着,一群人已进入雅间,进房时,一直微笑静听的宥王十分自然地半退一小步,侧半身让蓝未雪先走。蓝未雪也不搞谦让那一套,态度大方地跨了进去,还在雅间里非常随意地走动,欣赏着房里的一墙挂画。

        宥王也未多言,独自坐到位置上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蓝未雪走来走去。

        八方楼掌柜眼力好心思也敏锐,一看便明白这位皮甲束腰的异族少年也是出身贵族,并非他先前猜测的那般,出身普通。也是蓝未雪举手投足比较平易近人,并无太多少年人的锐气,才让掌柜一开始看走了眼。

        许是想弥补之前的疏漏,掌柜留下来亲自给他们煮了一壶茶。正要倒茶时,宥王突然出声阻止:“此处不必你伺侯,先下去吧!”

        掌柜的依言退下,宥王又让两人的侍卫出去门外守着。

        蓝未雪走过来豪迈坐下:“大公子不留个人下来,谁来烹茶?我可不会你们中原这一手,向来只管喝的。”

        宥王笑:“那便请二郎试试我的手艺了,雕虫小技,切莫见笑。”

        说话时拿着茶壶提倾掂转,却是十分熟练。蓝未雪看着他那繁复却不显凌乱的动作,最后捧着泡好的清茶感慨:“大公子真是谦虚了。”

        宥王笑容里带着小小的得意:“我既要请二郎,自然也要让你满意。八方楼也有一道盐渍杜鹃花,待会儿二郎定要好好尝尝。”

        “若想让我满意,一杯茶、一道菜可不够。”

        “八方楼的小酥鱼、油炸酥肉、粉蒸肉、卤香猪肉都不错。定让你不虚此行。”宥王昨晚在小宴上便发现了,蓝未雪特爱重荤。

        这边美食美酒,宾主至欢。三皇子府上却有些悲悲戚戚’——

        魏婴沉静地坐在桃园的石桌旁,倾听着瑄娘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他右手捏着杯盖随意地拨弄着渐凉的茶水,表情正随着那个自称是他妹妹的女人的每一句话而微妙的变动着,温和却疏离,认真分辨,便是如待客一般的礼貌……王君许是听得有些无聊了——善水想。

        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异母妹妹,不过是从未带给他任何温暖的陌生家人罢了,彼此又能有多深的感情呢?唯一羁绊最深的那位所谓生父,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带着全家无声无息地搬走,没给王君留下丁点儿讯息,好似早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做宫郎的长子了。

        ……父亲没有法子,毕竟是大娘生前定下的婚约,兄长无法应诺,他说夫君毕竟等了兄长那么多年,不能白等,魏家也不是那等没有风骨和诚信的人家,便只能安排我嫁进去了,父亲有命,我这女儿家又能怎么办?无奈从命,未来的哥夫眨眼间便成了夫君……不久因为娘身体不好,父亲带着娘和小弟回了乡……开头那些年,夫君经营有方,日子还算过得去,后来就不行了……”瑄娘断断续续的话绕过魏婴耳畔,他静静倾听,也不作声,心里却在担心:出来快一个时辰,不知三郎在皇后娘娘那会不会闹脾气?待会儿还是跟殿下商量商量,先回宫接三郎,下次再逛街市好了……

        “王君,桃枝已折好了,王爷应在等着了。”善水出言提醒。

        魏婴带着自己都未发现的迫不及待站起来:“是哦,差点忘了,王爷还在等着咱们送桃枝呢。”他又看向脸上还带着泪的瑄娘:“瑄娘是吧?你说的事,我会派人去了解的。”

        说完不顾瑄娘挽留之色,直接带着人走了。瑄娘也不敢追上去,方才那些哭诉已经花费她很大勇气了,且不说魏婴那雍容华贵的身段气度——要不是有人提前让她看了画像,她是绝对不敢相信自己的异母兄长容貌仍如此年轻,明明自己比他小五六岁,如今看起来却比他老了二十岁不止……只因在这府里做婢女,收拾得还算干净,才看着精神些而已。

        目光追随着魏婴远去,已有些泄气的她低头时,却无意看到魏婴身上那银灰色披风被风带起露出的衣摆——层层叠叠的暗纹还有金丝滚边……曾为养家做过多年绣娘的她绝不会认错上边的丝绣,那种上等手艺只能由最上等的绣娘努力数十日才能绣好,一个上等绣娘,一个月的月例便能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了!

        瑄娘猛地攥拳,瞬间想起自己唯一的女儿玉珠,她已十六岁,身上最珍贵的衣裳便是一条粉色缎裙,还是她自己买给自己的十五岁生辰礼,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月银……上边别说什么暗纹和金丝,连线头都已经磨出微损,可见有经常上身,毕竟女儿能拿得出手的好衣裳实在太少,她这个年岁又最是爱美的时候。

        我不能让玉珠的一辈子就这样,为了一件缎裙斤斤计较,本该是你嫁给那个男人的,是我代你受了半辈子罪,你享受了几十年荣华富贵,什么都有,拿出一点点给玉珠,是你该做的!

        瑄娘咬咬牙,毅然决然地做了一个决定,转身朝后院的下人房走去。

        因为蓝漓突然犯病,请医、就诊……蓝湛和魏婴在那里耽搁了不少时间,等离开时,早已过午时。

        “咕咕咕……”魏婴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对上蓝湛打趣的视线时声若蚊蝇:“饿了。”

        蓝湛无奈地从暗格里翻出糕点递给他:“之前劝你用膳,你非不肯,先用这个垫垫。”

        魏婴塞了一个枣泥糕在嘴里,说话时腮帮一鼓一鼓的:“……那位在屋里那样……我又不是木头人,哪里吃得下。”蓝漓不停嘶嚎哭叫,声音之阴森冷厉,魏婴听了心底直发凉,再也不怀疑老太监口中说的三爷犯疯症之事了。

        “是我的错,不该带你过来的,羡哥今日……受惊了。”蓝湛的眼神里有心疼,也有一些魏婴无法辩清的歉意。

        他拿了一块糕点递到蓝湛嘴边:“你我夫夫一心,何必说这些?我知你对我的心。”

        “羡哥儿,我保证,很快咱们就可以回家了。”蓝湛张嘴咬住糕点,眼里全是认真。

        魏婴笑着抹掉他唇边黏上的一点糕屑:“我信殿下,你在哪,我便在哪。”

        “那个女人,我会派人去一五一十地查清楚。”

        “顺便查一下,我父亲那些年的情况吧。”魏婴道:“先前不知,如今知了,身为人子,总得去拜祭一次。”

        “好,到时我陪你走一趟。”蓝湛握住魏婴的手,轻轻安抚。

        “我母亲当年……”魏婴第一次跟蓝湛谈起只剩下微末回忆的母亲。

        春意渐浓,从各地来京庆贺万寿节的王侯、使者越来越多。

        这日,刚从绣坊管事那结完上月月银的罗玉珠高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算着手里的银钱,打算待会儿买份白肉回去,家里已半月未沾荤腥了……

        “嗯?”沉思中好像感觉自己被人注视着,她瞬间警觉地回头,手探进小包袱里握住一把破旧却磨得尖利的小匕首。待一看到背后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她才反应到是自己过于紧张了——大白天的街上,不可能有人敢当街抓人的。

        但她还是没放松警惕,转身加快了脚步。

        一辆高大的马车慢悠悠地超过了罗玉珠,她似有所觉,抬头看,只模糊瞧见慢慢垂下的车帘以及那一闪而过的玉白纤长的手。下意识看看自己因整日捻针做绣工而微微变形的手,还有些发黄,罗玉珠不免心生羡慕。

        但她很快把那不切实际的向往甩到一边,斟酌起自己的事来。不说其他,从母亲的亲身经历得来的经验,或者说教训,她不能一辈子在绣坊做绣娘,即便如今她手艺不错,赚的钱还算可观,但绣坊压力太大,抽额也太高,她恐怕也做不了几年。得在被绣坊辞退前找到新的出路,若是能攒下一笔钱,自己开绣庄就好了……

        带着忧愁和纠结,罗玉珠提着刚买的菜回到家,就发现那个赌鬼父亲正在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

        看到自己的私人物品被丢得满地都是,罗玉珠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冲了过去:“你在干什么!”

        心事重重的瑄娘进了家门,便看到自己女儿正蹲在院子里收拾散落满地的东西。她忙关上院门走过去,却看到罗玉珠左脸上的红掌印肿得令人触目惊心。

       瑄娘又惊又怒,心疼得眼眶瞬间湿润,连伸手抚碰一下都不敢:“玉珠,他又打你了?”

        “娘……他又去赌了……”罗玉珠看到瑄娘,原本的倔强隐忍都化作委屈的泪水,奔涌而出:“娘,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哇……娘,咱们该怎么办啊?他这回又欠了赌坊三百两,还说、还说三日后若不替他还上,便把我卖了抵债……娘,我好怕!呜……

        “别怕啊,娘在呢,娘会想办法,玉珠别怕……”瑄娘紧紧搂住罗玉珠,母女俩抱头痛哭。

        醉醺醺躺在房里的罗秋听到她们的哭声立即大声呵骂:“嚎什么?嚎丧呢!还不赶紧去做饭!想饿死老子啊?哭哭哭,老子的财运都是被你们这两个败家娘们儿哭没的,再哭别怪老子不客气!”

        罗秋的骂骂咧咧传入耳朵,母女俩都一僵,瑄娘赶紧抹掉眼泪,拉起女儿安慰:“玉珠,你先回房里涂点药,娘去做饭。别怕,娘不会让你被他卖了的!”

        罗玉珠满脸垂丧:“还能有什么办法?谁能止得了他的赌瘾?算了,我已经对他不抱希望了。娘亲,咱们跑吧!”

        “什么?”瑄娘一时没反应过来。

        罗玉珠反过来紧紧攥住她的双手,眼睛好像在捉住了最后的光:“女儿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位救过我的云大哥,他说他的买卖快要做完了,过两日便要回乡,还说想带我走。娘,咱们跟他走吧!”

        瑄娘张目结舌,不停摇头:“玉珠,娘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相信他一个外乡人,谁知道他人皮下包住的是什么鬼?你怎么还跟他来往?不行,此事娘绝不同意!你也想都别想,聘者妻奔者妾,何况被抓到你是要被族里浸猪笼的!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罗秋虽然是个枉为人夫与人父的恶赌棍,但他那一大帮姓罗的亲族,都不是省油的灯。罗秋赌了这么多年,输多赢少,甚至输光了家底,但他一直没被赌坊砍手砍脚,除了瑄娘母女拼命做工还赌债之外,也有罗氏族人在背后擦屁股的原因。

        罗玉珠被一盆冷水当头冲下,看着瑄娘的眼都带了一丝怨怼和生疏,好似在埋怨她为何要点破。她又何尝不知人心隔肚皮?况且她与那位云公子也只见过几面。可一个唯有几面的陌生人,都能被她当成救命稻草,可见当下处境之难。

        罗玉珠心灰意冷,只讽刺一笑:“好,我不走,就让我那好父亲把我卖去妓楼里吧!他当初给我一条命,如今我便用这身皮肉还了他这生恩!”

        说完挥开瑄娘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房间。

        瑄娘欲追过去,罗秋的叫骂声愈发尖利,她只好黯然地走进隔壁厨房,准备烧火做饭。

        ……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娶了你这个不生蛋的母鸡!若不是你那死鬼爹妈巴着,我会看上你?连你那兄长一根手指头都不如,看看人家,既有本事服侍贵人,还做了人上人。都是同样一个爹,你不但克夫连个蛋也生不出来……

        把每一句都刻在脑里的瑄娘举着菜刀面无表情地剁着菜,力道之大好像它是她的仇人。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把低眉顺眼伺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罗秋吃了饭,瑄娘便匆匆赶回了废王府。她其实只是府上的一个粗使奴婢,签的也是短契,所以才能每日回家。不过短契也意味着月银低廉,还要干最重最粗的活,但没办法,瑄娘太需要这份短工。

        回到府里,不出意外又收了管事好几个白眼。瑄娘忙露出巴结的笑:“大人,是小的不懂事,耽误您了。不如今日给那位收拾盅桶的活儿,便派小的去办,当是给您赔罪。”

        管事想了想,觉得的确是个罚人的好法子,训斥几句后同意了,交待她干活时少看少说等规矩后,便打发她去做事。

        瑄娘在主院周围小心观察等待了好些日子,今日才算真正寻到机会走进去。她非常清楚,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一击不成功,下场会很惨。于是她再次确定身上没有什么疏漏后,鼓起勇气走近了那个开始有护卫把守的院子。

        通过搜身检查和问询后,瑄娘有惊无险地进了废王蓝漓住的院落,便是这一遭,她已经开始手脚发软。若不是心里想着罗玉珠,她怕是得中途后悔了……进了黑漆漆的房间,瑄娘不自觉屏住呼吸,无关其他,是房里味道实在不好闻。她走近了,粗粗扫过床上躺着的人,也不敢多看,确定他闭着眼睡着,便略过脚边的瘆得慌,倒药粉时手直抖。

        “你在做什么?”阴森森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吓得她差点忍不住惊叫起来,关键时刻想起自己的目的,又拼命忍住了,抖抖嗖嗖地转过身来。

        不过半月已瘦得皮包骨的蓝漓像毒蛇一样冷冷看着她,眼神触及那沾着一些白色粉末的手指,突然变得兴奋诡异:“你想杀我?”

        “不……不不!三爷饶命!!奴婢不是……”瑄娘立刻将手背到后边使劲磨擦,想毁掉证据

        “哈哈,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杀本王居然只派一个低贱的奴隶出马。就凭这等本事?本王碾死你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你不如老实交代是何人指使?若有用,本王还会考虑放你一马,否则不止自己受罪,还会连累家人。”蓝漓半哄骗半威胁。

        瑄娘这样一个小卒子都不算的利用工具能知道什么?但她知道一旦事情败露,若不成功终会连累女儿玉珠,她恐惧到极点后反而豁了出去,端着那碗毒药慢慢朝蓝漓走过去:“三爷,奴婢也不想害您,可谁让您不直接到底呢?黄泉路上,可千万别怪奴婢,奴婢也是听命行事。”

        蓝漓哀叹:“不自量力!”

        原先帝三子、今废王蓝漓被人谋杀于府中之事发生不过半日,随后太庙里先帝的神位突然无风而倒。两者前后相差不到一刻钟,如此微妙,上京城内引起议论无数,各种猜测层出不穷,舆论铸成的利刃直指皇帝夺嫡手段不义,三子枉死先帝不满

        在这万寿节临近的前昔,各藩王和外国、外族使者基本已到达京城,事关一国天子的颜面,圣上大怒,限大理寺三日内查清案情。

        大理寺卿亲自出马,不过两个时辰,便锁拿了嫌犯魏瑄娘——审讯还未上刑,犯人便招出了令大理寺上下不知如何是好的幕后主使:她是受了兄长昭王君魏婴指使,才毒杀废王蓝漓的。

        不管再怎么审,甚至动了几个刑,魏瑄娘痛昏过去又痛醒过来,都咬牙坚称是昭王正君指使的她。

        大理寺正卿和少卿都觉得此事怕是没那么好收场了,果然,昭王君指使异母妹妹毒害废王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大理寺卿当即带着折子进了宫。

        昭王府中,蓝湛拿着一封信冷笑:“狐狸尾巴这就露出来了。”

        蓝未雪难得皱眉:“父王,来信者所图甚大。信中之事若传开,恐对父君名声不利!”

        “不过跳梁小丑。”蓝湛眉眼如冰:“谁都知道你爹爹是为父的逆鳞,偏偏他们都喜欢拿他来作威胁……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一旦事关魏婴,蓝湛便投鼠忌器。蓝未雪:“终究是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可恶,让我捉到他,定让他尝尝腐蛊的厉害!”

        蓝湛丢下最后烧到只剩一角的信,冷笑道:“把柄是什么?是能让人伤筋动骨的东西,至于那件事……充其量是没清理干净的小尾巴。即便为天下所知,会有人信?他们又敢信?”就算天下皆知,也得在昭王府的权势跟前,讳莫如深。否则,他不介意亲自出手教教他们,如何说话。

        蓝未雪再次对如此自信强大的义父心生崇拜,他一直渴望成为蓝湛这样厉害的人。

        “你看好王府,我要进宫一趟。”蓝湛叮嘱他:“不要让那些闲言碎语打扰到你爹爹。”

        “父亲放心。”蓝未雪严肃保证。但蓝湛刚走,善水便来禀告:“二郎君,王君让下人备了马车。”

        “什么?他要去哪里?”

        “大理寺。”

        蓝湛进宫与弘璋帝密谈了半个时辰。最后他离开时,被最近一连串事情折腾得开始头痛的弘璋帝突然问:“老六,这里只有咱们两兄弟,你与朕投个底儿——当年老三和雅贵人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蓝湛转过身,脸上仍旧挂着那抹笑:“皇上,当年的事或真或假,于现在无任何意义,又何必追究呢?三哥若是真的冤枉,依当年父皇之睿智,不会查不出来,更不会恼他至此。莫不是因三哥喊冤喊得久了,便成了真?他不过是个接受不了失败的可怜虫罢了,与那些承担不起亡国之重、只能将其转嫁于祸国妖妃身上的人,又有何异?”

        弘璋帝冷哼一声:“罢了,不过多问一句,倒像捅了你的心窝子。滚滚滚,别在这碍眼了!”

        “臣弟告退。”蓝湛施施然地弯腰。

        弘璋帝看着他那份从容不迫莫名不爽:“老六哇,你出了宫直接去大理寺吧!朕方才接到消息,你夫郎在那与嫌犯对质,你现在过去正好接他回府。”然后便如愿地看到自己这个笑面虎弟弟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都是兄弟,何必呢!

        都是兄弟,何必呢!

        两兄弟一上一下,皆不知彼此再次心有灵犀。

        蓝湛离开后,弘璋帝对心腹平公公道:“看老六那幅难得憋闷的模样,朕终于舒心一回。哼,鬼才不信老三没得罪他,只也不知到底是如何得罪了,竟让他记恨二十几年,当年离京也只给朕提了那一个条件——囚着老三,不杀不放不理。这么些年,为了保住老三那条小命,花了朕多少好药啊!这笔账得跟昭王府拿回来才行……”哎哟,不行!老六回来不足一月,朕这胸口疼的毛病便发作个没完,看来他就是个天生与朕相克的货,还是速速收拾完这淌浑水,尽早把他们打发了!

        平公公表面赞颂,心底腹诽不已:您是一国之主,算着如此小利也能如此满足……简直了!再说那些药送到废王府,也没白给,至少给您赚了不少顾念手足的好名声啊!这笔买卖您可没亏。

        然后便听到恢复帝王之威的弘璋帝下旨:“着卫东行入宫,派其秘密前往钱州,配合昭王世子调查东南王暗中勾结海寇、偷练私兵一事。”

        “喏!”时隔多年,再次亲眼看着自家陛下与昭王联手,共同破敌(搞事),平公公不禁跟着澎湃起来——多久没见到弘璋帝如此意气风发,做事无需瞻前顾后的一幕了?果然,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出宫后的蓝湛,下令让手下加速赶往大理寺,自己坐在憋闷的马车里闭目养神:需传信让未疾收着点,该松则松,若把杂草清理得太干净,昭王府就得木秀于林,这可不是好事啊……

        魏婴虽是被瑄娘指认的幕后主使,但根据大理寺目前查到的事,还不足以定罪。作为昭王君,他递上牌子表示要见瑄娘,大理寺卿稍作考虑便爽快答应了。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明丽依旧的魏婴,瑄娘不复半月前的苦相,先是露出未熬住酷刑而招认的愧疚;但在发现大理寺卿对魏婴不仅很是恭敬,还放心带走所有官差和狱卒的行为中,她终于惊恐地反应过来——所谓的对质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借口。官府根本没有给魏婴定罪的打算!

        她难以抑制地愤怒了,所有的意难平和憎恨都化作恶语,喷向魏婴。

        魏婴定定地看着她疯狂怒骂,直到她声嘶力竭,才清冷地一一回应她的指控:“我还未到出宫年纪,你已与罗秋有了首尾,何来的为我替嫁呢?罗秋年轻时便有些好赌,他那间祖传铺子,也只是维持表面光鲜,此事我这深宫之人都会去查探之事,你日日与他相近,却毫无察觉?但凡真心想过日子,不该自己睁眼去看清楚么?至于他说的什么为我守着,不过是利用这场婚约沽名钓誉,得个美名,顺便哄骗于你罢。但你若有廉耻心,便不会在他明面上还与我有婚约的时候,与他暗度陈仓了。”

        “你胡说!”魏瑄娘咬牙切齿,这是她难以启齿的耻辱过去,魏婴怎可能会知道!

        “想知道自然会知道,不想知道也无需宣之于口。”魏婴淡然。

        “原来如此!是你自己贪慕虚荣,想要宫里的荣华富贵,所以明明早知罗秋不是良人,却冷眼旁观我傻傻跳进他的火坑,你好狠毒的心肠!”瑄娘仿佛找到了自己一生悲剧的源头,激愤难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自认已做到为人子所能做的一切,那些年我送出宫的月银,不是假的;我托老乡送出的信和礼物,也不是虚情假意。可笑我满目期待想要回去的家,却早已没了我的位置。否则你们怎会因一些毫无凭证的流言以及一个陌生人的传话,就匆匆抛弃我呢?”魏婴笑了,带着一丝自嘲。他未如约出宫,本是饱含歉意的,谁知,原来父亲那日也根本未在宫门外等着他——虽殿下派的人回来禀报,是因那日大雨父亲才没来接。可他不是傻子,抱着无法言说的最后期许,私下托老乡再去看看,得来的只有人去楼空,还有邻居大娘的好意提醒……

        老乡脸上有藏不住的同情和义愤,魏婴却很平静,他并不意外,也终于心安——其实挺好的,这样自己也无需觉得亏欠了,所谓的亲情、所谓守约的未婚夫,皆成为那些无需期待、更无需挽回的过去’……

        此事,瑄娘终是有些理亏,她还是有些羞耻心的,当年只觉是为爱勇敢,才能义无反顾,可如今悲苦的现实告诉自己当年不过是犯傻而已,那份窃取异母兄长未婚夫的尴尬悄悄浮上心头:“那不怪爹娘,是大伙儿都在传,你当时伺候的那位殿下得罪了贵妃,家里也怕牵连……

        “罢了,多说无益。我今日来见你,不过是受人之托。”魏婴早对他们不抱任何期待了,也懒得费心。

        “谁?”瑄娘奇怪,谁能劳动昭王君大驾,至少也是皇亲贵族吧?可她何曾跟那种大人物打过交道?

        “罗玉珠罗姑娘。”魏婴一摆手,站在旁边的眷茶便将一条帕子递给慌张的瑄娘。若非那个小姑娘拿着自己生母的遗物求上王府,他未必会亲自走这一趟,毕竟有些事让下人做便行,他也不想殿下百忙之中,还要为自己担心。

        瑄娘一把抓过仔细辨认,又哭又笑:“是玉珠的帕子!你把她怎么了?我警告你魏婴,你若敢伤害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哦?你如今也没放过我呀?”魏婴好笑。

        瑄娘却冷笑一声:“是,我如今是拿你没办法,可我却知道能一个对付昭王的秘密。你若敢碰我女儿,我便与你们鱼死网破!”

        “是废王说的吗?让我猜猜,与我家殿下有关,你又能知道的事,只有废王告诉你的了。毕竟拿你当工具利用的人,可不会跟用过一次就废的小棋子透露太多。”魏婴摸了摸下巴,语出惊人:“废王不是你杀的,是自杀的,对不对?”

        瑄娘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但那微缩的瞳孔和瞒不住的心虚,看来的确如此。

        魏婴一抚掌:“看来我猜对了!王少卿,您应该听到了吧?”

        站在魏婴另一边一直低着头的小太监慢慢抬起头,目露微悯地看着惊慌失色的瑄娘:“昭王君聪敏,看来废王被杀案,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

        魏婴摇摇头:“或许只是一个开始。王少卿,她会如何判罪?”

        “虽不是她亲自杀了废王,可废王却是喝下她带去的毒药。且她本就是意图谋害废王不遂,按律例,需杖责三十,徒千里。”王少卿道。

        听懂后,瑄娘直接瘫软在地上。

        “我要与她私下说几句,少卿可否行个方便?”魏婴问。

        “案情已解,王君可自便。”王少卿说完,直接走远了。

        “你留下来还想做什么?笑我愚蠢?”瑄娘冷冷地问。“如何?我落得如此下场,你肯定很开心吧?”

        “你不过咎由自取,又与我何干?”魏婴道,“我倒不是看你笑话,而是告知你一声,若你聪明的话,最好跟大理寺老实交待了所有事情,以弥补犯下的错。当然听不听在你,我只是看那个小姑娘哭得实在可怜,才多说一句。你也可以不交代,但劝你别污蔑昭王府任何人,毕竟,”魏婴靠近了她低语:“父亲当年是为了娶已怀上你的那一位,才狠心把我卖进宫里,换了置办聘礼和操办婚事的银钱。若你女儿知晓,不仅生父滥赌无德,生母还是奸生子,定然一生都无法释怀吧!”

        却看瑄娘已泪流满面,辩解无力:“我不是……你莫想给我泼脏水!”

        “是与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发生过,都有迹可循。我那时可是亲耳听到,永不会忘。”魏婴眼底似有水光闪过。

        “走吧!该说的都说完了。”魏婴转身离开。

        “看在同父血缘份上,求你,兄长!帮我照顾一下玉珠!求你!”瑄娘跪在地上把头磕得怦怦响,没几下便流了一脸的血。

        魏婴脚步微顿,却没应承什么。

        空旷的监牢里只剩下女人的悲泣声在回响。

        “少卿为官多年,政绩斐然,也是殿下十分欣赏的有为之人。上京谁不知废王早已疯癫多年,他的话,想来也无人会信吧?”魏婴对候在监狱外门处的王少卿轻轻说道。

        王少卿稳重道:“陛下圣谕,着大理寺追查废王被杀一案,废王既是饮毒自戕,那大理寺该做的便已做完了。”

        魏婴认真看他一眼,便带着沉默候在一边眷茶走出大理寺。一出大理寺,就看到最想见的那个男人站在马车旁,正无奈地望过来,随即朝自己伸出手:“羡哥儿,我来接你回家了。”

        魏婴笑了:“好。”

        此时此刻,所有的阴霾和算计,就如阳光下的露珠,终不能见烈日之炎炎。

        牵着魏婴的手,将他送上马车后,蓝湛朝站在大理寺门前沉默的大理寺卿等人微微一笑,得到众人尊敬的拱手。王驾慢慢驶离,大理寺卿又站在那遥遥看了一眼皇城,留下一抹无声轻笑,带着官吏们转身回了大理寺。

        真正的高手,从来都是长期主义者。而昭王蓝忘机,一向最擅此道。

        半月后,上京迎来了空前盛大的万寿节,众人犹在一片欢庆与热闹中,东南王于藩地秘密聚兵养兵恐欲谋逆之事被告发,震惊朝野。但弘璋帝似早有准备,迅速调兵遣将,令宥王为主帅,昭王世子为辅将,不过两月,谋逆军被剿灭于东海王藩地边界。

        宥王得胜归朝,离储君更进一步;昭王府因平叛有功,赐丹书铁券,此后昭王嫡系,除遇谋逆外,皆可赦免死罪。

        不过,这一切与魏婴无干了,早在万寿节结束,蓝湛便带着他和三郎赶回了封地——世子蓝未疾不在,昭王这根定海神针自得回去接管南照,防止那些南疆土寨又借机生事。


小剧场:


          南照  昭王府中很普通的一晚


         蓝未疑正紧紧扒着魏婴的肩膀,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羡哥羡哥!三郎发现了一个大秘密——父王说玉珠表姐不是人,是狐狸精!”

        动作看起来非常神秘,但一嗓子出来……得,所有人都听到了。

        什么?难道王爷竟被那姓罗的狐媚子勾了去?陪伴魏婴多年的心腹下人们开始揪心。

        “小郎君,您得叫王君爹爹才是,羡哥可不是您该称呼的。”奶嬷嬷想起昭王的耳提面命,又开始头痛。

        蓝未疑熟练地略过嬷嬷的话,从魏婴身上爬下来,站在塌上背着手,学着他父王沉着脸斜眼看人的习惯动作:“呵!好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白日勾着我家羡哥儿不算,居然连晚上都霸着人不放!本王非找人收了她不可!”

        真别说,把他父王蔑视看人的姿态拿捏得死死的。说完,蓝未疑还一脸求表扬地看着魏婴。

        魏婴只能扶额。殿下到底知不知道,不能总在三郎面前说有的没的啊!

        但他又突然灵机一动:“三郎啊,你父王又没有说,爹爹是什么?”

        “有!”蓝未疑想了一下,大声肯定。

        “哦?他说了什么?”魏婴立即盘起腿,暗含兴奋地看着蓝未疑。

        “嗯~父王说,羡哥儿是我的小红莲!”蓝未疑说完,挨着魏婴撒娇。“爹爹,小红莲是什么样的?三郎怎么没见过呀?”

        可此时魏婴的脸已经红透了,哪还有心回答他?心底只顾着扎昭王爷的小人去了:啊啊啊!殿下莫不是疯了!怎能与三郎说那些!!!睡书房,必须睡书房!

        自认是功底深厚力降花妖菩萨的昭王殿下,突然在书房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难得有些俊容失色。

        




全文完,喜欢留评,么么哒~



宫中秘策(番外6-10)【完】扮猪吃老虎六皇子叽x温柔清醒宫郎羡,年下攻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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