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奈恩》-第二部分-第五章（1）
译者：赛博獭2077
校对：MatchTNT
校对：斯派尔
统稿：斯派尔
另一个天使
希望无罪
欧林波斯
当巴尔之主圣吉列斯沿着内墙的阶梯踏上第四环墙的战斗平台时，震痛又一次在他脑内炸开。
阵阵痛楚伴随正在聚集的叛徒大军传来的鼓点，在附近战斗的爆鸣声节奏中混乱地搏动，但鼓声或爆鸣声并非疼痛的来源，而是有其他思维正与他自己的相互龃龉，那是他兄弟们的思维。
其中一个尤甚。
他在行走，因为他伟岸的双翼疼痛不已，他精神低迷，但他始终保持严肃而和善的面容。他不会在他的子嗣面前显露出软弱，在兰恩和那些坚定的帝国之拳面前亦是如此，在所有与他共同驻守这条阵线的泰拉或火星战士面前亦是如此。他明白他们对他扮演的角色有何种需求。鲜有造物能在战斗这一领域与他匹敌，但在如此规模的战争中，他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无论他身负何等威能，无论他建立任何功绩，都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扭转戈耳工壁垒的战局。他的角色是精神领袖，是活生生的标杆，用以凝结防御军势，并维系这股力量。
而他知道自己在阵线中的频繁缺席已经引起了注意。关于他抱恙或受伤的谣言正在人群中蔓延。当圣吉列斯努力在幻象的折磨中撑持时，他曾试图把自己单独关在房间里。他不想让人们看到自己挣扎的样子，太多的士兵看到他跪倒在过道中痛苦悲鸣。流言四起，他不能让这种事再次发生。当幻象伴随痛苦来临时，他会悄悄离开，独自忍受。
但人们已经在惦记他，他的缺位异常显眼。不安的气氛正在酝酿。目睹他失魂落魄，独自陷入痛苦挣扎会损毁士气，而他躲藏起来时留下的阵线缺口亦会如此。一位精神领袖只有在众人面前出现才能发挥作用。哪怕被幻象折磨得憔悴不堪，他仍作为一名战士和鼓舞人心的存在而被追随。
这是前所未有的重担，远甚于第二帝国时罗伯特强加给自己的那份赘余的责任。大天使是一名守护者。如果他倒下，泰拉亦会陷落。也许摧残他心灵的幻象正是荷鲁斯用来摧毁他的武器。他在毁灭风暴中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死亡，那是他象征性的失败，是他作为惩恶扬善之力的崩溃。
当圣吉列斯走过时，阶梯上的士兵纷纷向他鞠躬敬礼。他停下来与一些人交谈，和他们握手并激励他们。就算是这样简单的行为，大天使的寥寥数语也能让士兵们重新燃起勇气。
贝尔·赛帕图斯和哈伦在护墙下方的起降台上等待他。附近战斗的震颤变得更大了。他甚至能闻到飘过城墙的硝烟。
“他们集结了吗？”他问道。
“按照您的计划，看来是的。”赛帕图斯揶揄道。
“目前为止只有几次，大人。”哈伦边说边把一块强化数据板递给他，“从黎明开始发动了十几次攻击，一直在窥探阵线的弱点。”
“防御结构上的？”圣吉列斯问道。
“还有精神上的。”哈伦答道，“他们意图在今天早上突破我军。他们正在测试，想找出哪些区域是薄弱环节。”
“不存在薄弱环节。”赛帕图斯脱口而出。
“没错，连长。”福斯克·哈伦回应道，“我只是说有些部分比其他的更为坚固。”
“贝尔知道你的意思，我的朋友。”圣吉列斯说道，“承认弱点并不可耻。”他仔细审视了一遍数据。
“贝伦格火枪团——”哈伦说道。
“该被轮换下去了。”圣吉列斯一边阅读一边点头，“他们在第二环墙担当主力部队，已经九天没有休整的机会了。”
“部队的指挥官不肯离开您的左右。”哈伦说道。
“而我也钦佩他的勇气。”圣吉列斯说道，“但他们现在孱弱得仿佛行尸走肉。撤下他们，福斯克，给他们六个小时去预备阵线上休息和补给。”
“我有两个营的普鲁西克胸甲骑兵驻扎在营地，等待进入战斗。”哈伦说道，“昨晚刚从圣域过来的。”
“就这么调换，连长。”圣吉列斯说道，“告诉贝伦格团的长官，我亲自要求他英勇的士兵们去休息，因为我稍后会给他们安排特殊任务。记得要用英勇这个词。”
“大人，特殊行动？”赛帕图斯问道。
“坚守戈耳工壁垒。”圣吉列斯答道，“他不需要知道细节。他只需要一个不会挫伤自尊的撤退理由。”
哈伦点点头，收回数据板。
圣吉列斯的太阳穴跳动得越来越厉害。
“让我们看看今天怎么样。”他努力挤出笑容，对他们说道。
哈伦带路走上作战坡道，高喊命令。壁垒后备队笔直地竖起武器，立正等他们经过，旗帜和连队的军旗在风中如海蛇般翻腾。圣吉列斯把赛帕图斯拉到后面。
“关于特殊行动，贝尔，”他轻声说道，“我需要你带上最好的小队，离开前线，返回帝国圣域。”
贝尔·赛帕图斯的脸色黯淡下来。“以泰拉之名，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小时前，我收到直接来自掌印者的绝密通信。他急需我最好的小队，和我最好的战士，刻不容缓。”
“用作什么目的？”
“他没有解释，我也没有追问。”
“我不会离开您身边，大人，尤其是现在。而且我很担心您，我听说——”
“你会服从我的命令吗，贝尔？”圣吉列斯问道。
“永远会。”
“那这就是我的命令。你，和你最好的小队，前往圣域。”
赛帕图斯绷紧下巴，然后点了点头。
“禁卫官需要你。”圣吉列斯说道，“是一些不能在传讯中细说的微妙事项。”
“多恩有他自己的人。”赛帕图斯说道。
“如果我的兄弟需要更强大的天使，”圣吉列斯说道，“我不会质疑他。禁卫官的命令重于一切。我们必须遵循他的策略，否则防御将立刻土崩瓦解。他对这场战争的理解远比我全面、深刻得多。”
赛帕图斯轻声叹了口气，压下无声的怒火。
“我会把指挥权交给萨特尔·埃莫里。”他说道，“我会带上第二小队。阻挡者。我会……”
“贝尔？”
“我会怀念这一天的荣耀。”赛帕图斯悲伤地说道。
圣吉列斯把手搭上他的肩膀。
“荣耀，贝尔，”他说道，“无论你走向哪里，都在等着你。”
城墙顶部排满密集的兵线，金属在薄雾中闪闪发光。圣吉列斯与哈伦重新汇合。在他们下方，巍峨的环墙随着庞大的自动升降机将一堆堆弹药送上宏炮炮台而颤抖。在他们上方，微弱的光线中，观测气球就像低空徘徊的流浪行星一样飘荡在金色织网中，成像系统发出嗡嗡的声音。圣吉列斯能够听到从他左边的战线传来的枪响。先头部队从下方五百米的位置发动袭击，而城防炮正断断续续地开火逼退他们。
在他右侧大约一点五公里的距离，叛军的战犬泰坦已经回来了，它们从第三环墙的废墟中发起火力冲锋，不断扫射和骚扰帕菲尼塔下的城墙。这次他们还带上了友军，共计六七台战犬，以及一支由堕落的巡游骑士组成的支援部队，而塔楼则用撼天动地的炮火作为回应。一轮轮齐射绽放的白烟沿着城墙飘散开来。圣吉列斯听到一阵欢呼声逐渐升腾，随着消逝的烟雾一起掠过城墙炮台。一台战犬被击中后倒下。他能看到它抽搐的残骸燃起大火，倒在墙下被炸开的沟壑里。
圣吉列斯登上观测廊道，总管领主兰恩，科拉达尔·富里奥和三名帝国军高级军官正在此处。
“他们正在试图重整旗鼓。”兰恩只说了一句。
“换做是我来攻打，也得给自己鼓鼓劲。”圣吉列斯说道。
法夫尼尔·兰恩不禁莞尔。
“我不认为这会是一次大规模进攻。”圣吉列斯说道，“他们昨天就已经尝试过，虽然收获颇丰，但最终棋差一着。而且也让他们损失惨重。”他们下方远处的地面上，腐败的尸体仍旧堆积如山。“被挫败后他们很谨慎。”他说道，“他们会仔细探查，然后拿他们认为薄弱的一段或几段位置开刀。”
“不存在薄弱环节。”兰恩说道。
圣吉列斯微微一笑。这句话如果出自一名圣血天使之口，听起来就像是倔强的傲气。但在一名帝国之拳战士的口中，这更像是一句实用的准则。
“这话不是我第一次听了，法夫尼尔。”他说道，“还是小心为上，注意动摇的可能，我预计还会有两到三次大规模进攻，而且会是倾巢而出。”
他向外凝视。第三道环墙残破的锯齿状阴影远在一公里之外。在那之后，是外环墙和外围工事被彻底碾过的废墟。这一切都是在一天的猛攻中陷落的。一块巨大的烟尘笼罩在敌占区废墟的头顶。他能听到持续不断的鼓声，能看到阴暗处巨物活动的迹象。蠢蠢欲动，蓄势待发。敌人还在举行仪式，齐声吟唱，由于遥远的距离而显得虚无缥缈，反复喊出同一句话。
“伪帝必死！伪帝必死！”
圣吉列斯闭上双眼，看到另一团烟尘，另一片废墟。
不。不，不要现在……
另一个意识再次出现，遮蔽他的思绪，在他双眼之后火热地搏动。他感受到永远无法割舍的兄弟血脉，永远无法理解的炽烈仇恨，永远不可理喻的狂野愤怒。
安格隆。另一个天使。一个更加血红的天使。他在哪里？圣吉列斯努力去看。只有烟尘，只有瓦砾。
他想到掌印者那条将贝尔·赛帕图斯调离自己的消息。马尔卡多就这么伸出手，而圣吉列斯则立即双手奉上，连疑问的想法都不曾有过。现在他多么想去问一问，向马尔卡多咨询独属于自己的问题。我该怎样才能平复心神？我该怎样才能隔绝这些幻象？我又该怎样阻止兄弟们的思维入侵我的脑海？
这些幻象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单一的问题。他想弄清楚这些幻象有什么作用，或者为什么现在这些幻象看来是连续且即时的。它们曾经只是转瞬即逝的碎片，来自可能发生的未来，他可以无视。如今他看到的是当下正在发生的，或是即将到来的景象。如今那些幻象持续不断，如偏头痛一般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
这不是一条简单的信息可以问清楚的，也不是一句简单的答复可以解答的。如果要仔细剖析这些幻象的成因和意义，他需要亲自和掌印者坐下来，进行一场私密谈话，花上几个小时去解开谜团。
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这么做，只能暂放一旁。
也许这样最好。他最担心的是，如果他告诉马尔卡多，或者罗格，或者任何人，他们也许会认定他失格。最好的情况可能只是些许麻烦。最坏的情况下，他们可能会认为这是逐渐腐化的前兆，是狡诈的亚空间邪物在他内心深处打开的缺陷，就像壁垒上最微小的裂纹：一开始只是被撬开的缝隙，然后被锤子和楔子拓宽，再被破坏、撕开，直到墙壁在自身的重压下彻底崩塌，敌人如潮水般涌入，彻底夺取整个堡垒。
他们可能会下令将他调离指挥岗位。远离前线。远离战争。帝国之拳常说的那个术语叫什么来着？失能。和死亡没什么两样。
忠诚方无法承受失去一名原体的代价。但戈耳工壁垒也容不下一名失格的指挥官。
忍住。忍住！
圣吉列斯睁开双眼，幻象却顽固地留下，如战鼓般脉动。他看到它覆盖在堆积如山的死者、飘浮的烟尘和破碎的第三环墙之前。
他看到另一面完整如初的城墙。那是蒙沙瓦堡垒。炮火如雨点般落下。永恒之墙太空港的高塔、支柱和建筑巍然挺立。
安格隆在攻打太空港。蒙沙瓦攻城战成为了安格隆的下一个角斗场。
高山之子，即便拼尽全力，也始终不曾离开那个奴隶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