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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寻】上篇 姑苏烟雨 ( 傅红雪/连城璧/花无谢/朱厚照)

2021-04-14 17:10 作者:璧雪晴天  | 我要投稿



      第一篇  姑苏烟雨

         花落独相思    玉雪落孤城    


大胤王朝,开运十二年春。


江南三月,寒意料峭,烟雨霏霏。


酉正时分,随着大殿内唤钟响起,姑苏城外的报恩寺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喧闹,重新归于寂静。


伙房的火头僧收拾完灶房,终于伸了伸酸涩的腰身,打开橱柜,却发现木盒里要送给镇南王妃的素斋糕点少了两块,恰好此时门口进来一个葛衣芒鞋的小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是在咀嚼着什么。那僧人心头火起,一把拽过那一小童,拿起擀面杖就打。


小童听见风声,竟然一旋身从火头僧手上挣了开去,瞬间窜出了门外,火头僧顿时火大,一个健步追了上去,边追边打。


“说,为什么偷吃糕点!”


“没有,我没有偷吃!”


杏花雨,沾衣欲湿,远处的小路上,走来了一位缁衣香客,他没有打伞,蒙蒙细雨落在他的肩膀上,头发上,氤氲了一身的水汽,那人却似无知无感,仿佛一尊被岁月无情侵蚀后的黑皮佛,无心又无情。


那小童却像看到了救星,连滾带爬跑过去求救,火头僧人想冲过去抓人,却被香客缁衣下摆上若隐若现的地涌金莲晃了眼睛,一时间不敢造次。


不成想,那香客看了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童,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抬脚就要走。


小童大急,忍着腿上的疼痛,一个用力,扑上去抓住了他的脚腕。


一股冰凉的寒意从脚腕上传来,香客不悦的皱起眉头,“放手!”


声音寒凉入骨,不带一丝起伏。


“救救我。”小童抬起头,苍白的一张小脸上满是希冀。


那香客挣了挣,没有挣脱,小童看似瘦弱,力气却不小,香客正想用内力震开那双碍事的手,却在小童抬头的瞬间定在了那里。


“先生……”脚下传来小童略带绝望的声音。


那香客却陡然蹲下身去,一下子从地上把小童抱了起来,攥着他的胳臂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双手颤抖着摸上了他的脸。


“无谢……”


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喃从香客嘴里发出,小童听不清他说什么,却见那香客白玉似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接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小童伸出手,又缩回去,在自己衣襟处擦了擦,才小心的拂上香客的后背,轻轻的拍了拍,然后他就被那香客紧紧抱在了怀里。



报恩寺靠近后山的地方,有一处幽静的小院,院子里的西府海棠着了细雨,沉甸甸的挂在枝头,艳色欲滴。


 暮色渐深,院子里人声寂寥,须臾,从廊下走来一位娉娉婷婷的蓝衣女子,女子在正房门口停下,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声音沉静清冷。


女子应声推门而入,“盟主,已经收拾妥当,那小公子想见你……”


被称作盟主的男子放下手中的笔,从桌案上抬起头,“他伤的怎么样?”


“基本都是些皮外伤,腿上的伤比较严重,不过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已经妥善处理过了,只是……”


男子眉头微皱,“只是什么?”


“他身上被钉入了两颗骨钉……”


“啪”的一声,男子手中的笔被折成了两半,一股杀气四散开来,女子被这逼人的气势惊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男子回过神,收敛了气息,温声道:“你起来吧,他的来历可查清楚了?”


“谢盟主。”女子舒了口气,“查清楚了,他父亲是八年前死于梅花庵的神刀门门主白天羽,母亲是西域魔教大公主花白凤。当年白天羽大败魔教教主后,花白风为了白天羽自愿脱离魔教委身下嫁,不想夫妻二人在返回中原的路上遭遇伏击,双双喋血梅花庵,白家也惨遭灭门。本来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可就在月前,万马堂堂主马空群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当年花白风没有死,还生下一个孩子,就以夺取魔教圣典生死经为名,纠集了几个门派打上了天山,不想一行人全部中了埋伏,花白风也耗尽功力而死,这孩子被万马堂长老抓住,若不是报恩寺空闻大师,他怕是……”


“知道了,你下去吧,照顾好他。”男子淡淡吩咐到。


女子应声而去,房间里重归寂静,男子重新选了一支笔,想继续抄写没有完成的经书,笔悬于纸端,却发现一个字也写不下去,满眼都是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


“无谢,是你来找我了吗?”


男子轻叹一声,转头看向窗外,跳跃的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层阴影,深邃又静谧。


沙沙细雨声穿透了夜幕,男子缓缓从廊下穿行,风卷起了他的衣角,浸染了一身的凉意。


见房内烛火未灭,男子便直接推门而入,果然,那小童还未睡下,正靠在床上不知想些什么,见他进来,眼睛顿时一亮,连忙下床相迎。


男子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听到一声闷哼,小童“嘭”地一声坐在了地上。


男子赶紧走过去,抱起小童,轻轻放在床上,正色道:“你腿受伤了,自己不记得吗?”


本是心疼,但他这样面无表情干巴巴的说出来,无端就有了几分斥责的味道。


小童顿时有些无措,一张脸憋的通红,低着头喃喃道:“对不起。”


“……”男子一瞬间有些语塞,他没有生气的意思。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小童低垂着头,宽大的衣领下,纤长的脖颈上隐隐露出一层青筋,越发显得他纤瘦羸弱。


男子禁不住缓和了一下表情,轻轻抓住他的腿左右看了看,温声道:“幸好夹板没有松动,伤筋动骨一百天,以后不可再妄动,知道吗?”


小童抬起头,明澈如水的眼眸里泛起点点水光,“我会把生死经给你。”


男子诧异的挑起眉毛,“你想让我庇护你?”


“不是的,不是交换!”小童急急否认到,“我知道你救我,只是单纯的想救而已,我也一样,我只是想把我最好的东西给你而已。”


这么纯真,这么清澈,多么像他啊!男子的眼角瞬间有些湿润,冷硬的眉峰也情不自禁的柔软了几分,“我是无垢山庄的连城璧,如果可以,你愿意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吗?”


小童清澈的眼睛眨了眨,不可置信的看着连城璧,“你……你说真的吗?”


连城璧眉头微动,嘴角轻轻翘了一下,“我是认真的,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童双眼一红,眼里迅速浮上泪光,““我姓傅,叫傅红雪,红色的红,大雪的雪。”


“红雪?”连城璧将傅红雪的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看着眼前肤白似雪,唇色艳艳的小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岁寒松柏如相问,一点丹红雪里开,真是好名字。”


傅红雪却瞬时垂下眼眸,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不是……是血染红了白雪的红雪。”


想起梅花庵之事,连城璧心里一滞,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你记住,以后你就只是红梅映雪的红雪,是我无垢山庄最尊贵的小主人。”


“可是,”傅红雪抬眸看着连城璧,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滴,“我会连累你的,我的父亲是神刀门门主白天羽,母亲是斑衣教大公主花白风,他们都想要生死经,可是母亲说生死经不能落在心思不正者手里,否则会祸乱苍生的。”


连城璧哑然失笑,“傻孩子,你可知道连城璧是谁?”


傅红雪疑惑的看着他,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连城璧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眼泪,“武林盟你可知道?我是现任的武林盟主,你觉得我会怕连累吗?”


傅红雪惊讶的睁大了眼眸,眼中露出崇拜之色。


连城璧轻轻握住他稚嫩的小手,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那么小雪现在告诉我,你愿意让我照顾你么?”


“我愿意。”傅红雪破涕而笑,冰凉的小手紧紧握住了连城璧的手。


连城璧心中一片柔软,温声道:“你琵琶骨被人钉了两颗骨钉,我现在要帮你取出来,时间长了,恐会影响以后内力运行。”


傅红雪心中一喜,这两颗骨钉封住了他的内力,让他一直受制于人,他自是很想去掉,可是想到空闻大师,他又迟疑了,轻声道:“当初他们同意空闻大师带我走的条件,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取下这两颗骨钉。”


连城璧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关东万马堂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连城璧拍拍傅红雪的小手,“听说白家的逍遥刀法,迅如雷霆,气势万钧,我等着小雪练给我看。”


傅红雪紧抿的唇角松弛下来,澄澈的眸子里满是喜色,耀眼的似要灼化人心。


连城璧怜爱的揉揉他的头发,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医者进来,后面还有一个提着药箱的蓝衣女子。


连城璧指着那蓝衣女子对傅红雪道:“这是冰冰,我的得力下属,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她。”


“冰冰姐姐。”傅红雪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她忙前忙后,他除了简单的道了声谢,都没有正面称呼她。


冰冰笑着应了,放下药箱笑着对连城璧道:“盟主你不知道,这小家伙可能忍了,先前给他正骨,一声都没听他哼过。”


傅红雪大概很久没有听到如此直白的夸奖了,顿时有些羞赧起来,毫无血色的脸上迅速爬上了一层红晕。


他这害羞的样子,显然取悦了连城璧,让他眼睛里也含上了笑意,“小雪,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傅红雪点点头,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连城璧盘膝坐于傅红雪身后,双手抵住他的琵琶骨,运足内力一击,“噗!”“噗!”两声,两枚骨钉带着血肉被逼出体内,傅红雪闷哼一声软倒在连城璧怀里。


“快!”连城璧厉声道。


冰冰赶紧扶住傅红雪,医者迅速把提前做好的续骨膏敷在他的伤口上。


连城璧双掌贴于傅红雪后心,内力通过手掌不断的输送到他体内,帮他梳理筋脉,过了一会儿,傅红雪惨淡的面色终于和缓了,连城璧这才收掌扶他躺下。


医者搭脉观察了片刻,笑道:“连盟主不用担心,这孩子脉搏强劲,想来内力已是不俗,估计三五贴药便能痊愈。”


连城璧冲他道谢,冰冰带着医者出去了。


夜色深深,万籁俱寂,房间里只余灯花爆开的声音,连城璧坐于床前静静看着床上的傅红雪,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翌日,连绵了多日的阴雨天终于放晴,雾开云散,霞光万里。


连城璧结束早课,回到后山的小院,冰冰已经在等他。


“盟主,我去问过了,空闻大师远游未归,另外,”女子顿了一下,小心道:“你说的火头僧我找到了,不过是他的尸体,死于三天前。”


“这么好的易容术?看来慕容家插手了。”连城璧嗤笑一声,“冰冰,你告诉赵无极,让他带人去准备,万马堂控制着西北马场,正好我有大用。”


“是,盟主。“冰冰笑着应下,“小公子醒了,你要去看看他吗?”


“嗯。”连城璧脚步未停,径直去了西厢房。


傅红雪醒了一会儿了,正无聊的翻看着冰冰拿给他的话本子,见他进来,立刻就想起身。


“别动!”连城璧快走几步按住他,”怎么样?伤口可还疼?”


傅红雪斜靠在床头,轻声道:“不……不疼了。”


连城璧似是知道他会这样回答一般,轻轻叹了口气,自顾自的拉过他的手,自己搭脉检查,过了一会儿,又缓缓输送了些内力帮他梳理筋络。


梳理完毕,连城璧温声道:“恢复的不错,这几天不要乱动,好好静养,知道吗?”


傅红雪乖乖的应声道:“嗯。”


连城璧满意的揉揉他的头,吩咐冰冰道:“把早膳端上来吧,我和小雪一起吃。”


冰冰笑着出去了。


“小雪,这里的佛事明天就结束了,后天我会出门一趟,空闻大师不在寺内,等我联系到他,就和他商量你的事情。不过,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想先带你回无垢山庄可以吗?”


“嗯,我都听您的。”傅红雪乖巧的点头,“那您要多久能回来。”


连城璧看出了他眼里的不舍,温声道:“我有些事情处理,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冰冰会留在庄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她。”


冰冰正好端着早膳进门,闻言笑道:“公子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谢谢冰冰姐姐。”傅红雪应道。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是五月,院子里的樱桃都红了,远行的人依然不见归期。


傅红雪练完刀法,天已经大亮,刚换好衣服,冰冰就从外面走进来,递上一封信,


“公子,盟主来信了,要我护送你去边城,他在那里等你。”


“……?”傅红雪满脸疑惑的接过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诸事已毕,边城见。





云山万重归路遐,疾风千里扬尘沙。


傅红雪坐在边城的界碑旁已经一个时辰了,路上任然不见半个人影。这条路是边城唯一的一条官道,南来北往的商客都是从此处进城。


飞扬的风沙撕卷起他乌黑的头发,沙砾不断拍打着他稚嫩的脸颊,他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路的尽头,好像一座石刻的雕像。


暮色渐深,昏黄的落日消失在地平线上,呼啸的风沙渐渐归于平静,远处连绵起伏的沙浪也凝固了,像是一片睡着了的海。


忽然地面微微振动起来,傅红雪腾的一下站起身,一队几十人的马队风驰电掣般往这边奔来,打头一人轻裘玉冠,气质卓然,不是连城璧又是谁!


一阵马儿嘶鸣声,连城璧勒住缰绳,“雪儿?”


傅红雪没有答话,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中有泪花闪动。


连城璧微微弯腰向他伸出手,一用力,傅红雪就被拉上了马背,坐在了连城璧怀里。


一阵淡淡的兰香携着温热的暖意萦满了傅红雪全身,他瞬间挺直了脊背,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密的对待,让他有了片刻恍惚。


连城璧握了握他冰凉的小手,拉紧披风,把傅红雪拢在怀里,打马飞速向城门奔去。


月上中天,傅红雪的大悲赋已经运行了三个周天,楼下的喧嚣还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他从床上起身,走到窗前,刚想打开窗子看看楼下的情况,门就被推开了。


“雪儿等急了吧?”连城璧端着一碗粥走进来,“我听冰冰说你晚饭没怎么吃,让厨房熬了点粳米粥。”


傅红雪低垂着眉目,一勺一勺喝着粥。


连城璧看着他柔软乖巧的样子,禁不住想起空闻大师的嘱托:吾师不悟圆寂前,留言于吾,于今岁由南往北,路遇童子有难者,必救之。吾遵师训,救童子两百余人,唯此子有累,无处安身,暂遗寺内。吾师有言在先,所救之人皆去留自主,若小施主真属意于你,万望妥善安置,悉心教导。


“雪儿,空闻大师已经答应你入无垢山庄,等拜过你爹娘,就认我为义父可好?”


“义父?”傅红雪抓着汤勺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连城璧,须臾,他放下手中的汤勺,俯身跪地,规规矩矩的冲连城璧磕了一个头。


连城璧见他如此,亦是满意非常,拉着他就下了楼,冲还在欢饮的山庄众人宣布道:“傅红雪大家都认识了,他父亲神刀白大侠仗义疏财。义薄云天,八年前力挫魔教教主,迫其终身不得入关,如此英雄人物却被人暗算喋血梅花庵,令人悲叹!我辈享前人余荫,亦要饮水思源,不可使英雄之后无依,今日已征得他同意,决定收他为义子,从此以后,傅红雪就是我们无垢山庄的少主人!”


众人喝的正上头,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头,冰冰看着连城璧脸上的笑意却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自开运二年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开怀,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冰冰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高高举起,“恭喜盟主!”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纷纷举杯相庆,“恭贺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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