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泰拉医者·寒鸦之疾（闪灵X博士）（糖）
手术室上演着一场默剧。
苍白灯光，鲜红刀刃。曲折前进的折线给博士和闪灵像个知错的孩子，在电子屏幕的末端规规矩矩地变为一条平稳的直线。
而闪灵和博士则像于心不忍的父母，想要让孩子再次展露出他调皮可爱的那面。
可惜躺在床上的，那个调皮可爱的小男孩完全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他的眼睛很好看，是特别少见的异色瞳。左眼和他的父亲罗斯一样，是深蓝色的大海，而右眼与他的母亲明妮相似，是翠绿的好看颜色。
博士把男孩的眼皮翻开，只有无法对焦的瞳孔而已。
闪灵手持着除颤器，尽量保持着规律的节奏进行除颤。从他们当游医开始，还没有那种疑难杂症值得他们动用除颤仪。
直到这个对于他们两位来说，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出现失误的寒鸦症治疗上。
除颤进行了好几次，小男孩小小的身体一下一下地颤抖，看得闪灵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在手心上留下透红的指痕。但现实是，那条绿色的线与心电仪器发出的蜂鸣告诉两人，他们失败了。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就绝对不会放弃任何生命。距离小男孩失去心跳和呼吸刚过两分钟，只要没有超过四分钟，博士的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就不会停下，闪灵的除颤也不会停止。
博士测量小男孩的体温，光是皮肤的温度都已经降到了极点；一只黑色的乌鸦扑扇着翅膀撞到两人医疗室的门外，想要进入手术室去啃食它的食物。寒鸦症有两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一是得了寒鸦症的病人的体温会变得格外低，且只要吞食哪怕一点冰冷的食物或液体，他们的体温就会不可逆地下降。二是当他们的生命消逝，作用在他们体内的寒鸦病菌就会用他们的残肢释放出一种味道，而这种味道能够激起所有乌鸦的食欲。
当越来越多的乌鸦如同黑雾冲撞着医疗室的门外发出凄厉的叫声，闪灵和博士头上的汗滴也就越来越密集，以至于闪灵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仪器全力替博士擦汗。干毛巾擦过博士的额头，却没能够让他喉咙中的那股酸涩消去；他如同人偶地重复着徒劳的动作，眼睁睁地看着那根绿色的线延伸，延伸，直到生命的终结….
六分钟过去，博士放下手中的除颤器。他和闪灵盯着手术台上小男孩的身躯，知道他已经无法再站起来，吃他最喜欢的水果软糖。他和闪灵说过她给的水果软糖是这个世界上第二好吃的东西，尽管那东西便宜得很。
十分钟到了。任何人，不管是成人还是青年，都已经可以宣告脑死亡。
乌鸦叽叽喳喳吵着博士的耳朵，好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力。闪灵轻柔地把白布盖过小男孩的脸部，同时拿起一个记录本。
博士对着晃眼的手术灯光，轻轻说。
“泰拉历2020年9月7日，下午15点32分16秒，姓名艾萨克·罗斯，年龄9岁，死亡。”
闪灵把笔放下，随后跪在手术台面前双手合十。黑漆漆的乌鸦群压过他们两人的诊所，盘旋在上空中，想要把即将升上天堂的小男孩的灵魂撕碎。
宛若仪式般的祈祷之后，两人靠着对方的肩膀，能感觉到对方因汗如雨下变得湿润的皮肤。他们暂时还不想从手术室里出去，面对这个小男孩的父母；在喧嚣的乌鸦声里，只有手术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医生，应该是距离死亡最近的职业之一。有些人在经历了漫长的医师生涯后便习惯了死亡，就算觉得死者有些可怜，可这毕竟只是千千万个悲剧中的一个而已。但闪灵和博士总是用祈祷的方式提醒自己，对死亡保持敬畏，对生命保持热情。
闪灵忧虑地看了眼手术门玻璃。她能感觉到某只让人心安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博士专注地盯着她的双眼启齿。
“不要担心。我去和他们说。”
“我没关系的，博士。以前也有很多这样的事情…”
“相对于圣洁的天使，还是恶灵去处理愤怒和悲痛比较好。”博士用力按了按闪灵的肩膀，让她待在手术室里别出来。门把手被他压下之前闪灵本想与他一齐出去，可博士抵住她的手臂，在出门后飞快地把手术室的门关好。
闪灵贴在手术室门的玻璃，能勉强看清博士的背影。他的背影和他的手一样让人安心，在周围黑色的乌鸦色背景里，他格外得显眼，犹如黑夜中的光芒。
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个男人可以在其他任何时候悠哉地偷懒，就连帮闪灵浇花也懒得做；但是一遇到这类重要的事情，他会不由分说地替自己扛起，从不会让自己受到分毫的伤害。只是他话语中的几个字眼稍微刺痛了些她的内心，就和手术台上永远睡去的孩子那样让她不适。
“博士，我不是天使。我可是恶魔啊。”
博士见到罗斯和明妮时，门外早就密密麻麻布着黑色的乌鸦了。乍一看像是张毯子，通向死亡的道路。
罗斯双手交握坐在椅子上，而明妮则握着罗斯的手。当博士推开门的那一刻，两人腾地站起。
罗斯的速度很快，他站起身便要往手术室里看去，不过被博士挡在了外面。
“我的儿子…”
“抱歉先生。手术室不能进入。”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罗斯镇定得很快，博士只能以此安慰自己。如果他听到自己孩子的死讯，能不能承受得住这种打击？
“对不起。那我重新问一遍，我的儿子现在情况如何了？”
他问得特别小心翼翼，还打量着博士脸上的表情。博士双手交叠，看到的是明妮仍然坐在椅子上，透过她紧张的肌肉动作和表情也能知道她的忧虑。只不过她远远不像他的丈夫那样紧张，反而是…
“医生？”
其实博士愿意就这么拖下去，越久越好。可是两人担忧的眼神，门外堆群的乌鸦，他们的眼睛如同火焰炙烤博士的身体，要撬开博士的嘴巴让他说出残酷的真相。
“您们的儿子…”
安静。明妮和罗斯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巨石高悬，屏息凝神。
“…不幸离开了。”
乌鸦群中叫了一声，仿佛在庆贺死神的胜利。
它就在医疗室的门口，高举起自己的镰刀，骷髅正嘲弄着博士的愚蠢。
说完这句话，博士便再没了声响。他就那样肃穆地站在夫妻面前，一言不发。
回应沉默的，是嘹亮到闪灵都能听到的一声“啪”。
格外地响亮。如同发令枪响，当这耳光打在博士的脸上，拥挤而来的咒骂和愤怨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当初我拜托你们的时候，你们不是还自信满满的吗！”
“你们要怎么偿还我儿子的命？”
“当时就连到了重症的时刻，你们都能妙手回春。怎么现在突然就做不到了？”
“骗子！”
闪灵紧紧握住门把手，飞快地压下之后就往博士的方向冲。哐当的砸门声回响在医疗室，将吵闹掩埋在闪灵的步伐里。
映入那双漂亮眼睛的是博士被拎着领子殴打的场景，不亚于之前他们两人做手术时的惨烈程度；如果不是明妮在身后拉住了罗斯，博士的脸可能还要再多增添几层伤疤。鲜血从他的口中和眼角流出，沾得浑身都是。他的衣服被扯得皱皱巴巴，手臂和腿上也出现了不少伤口，估计是罗斯的疯狂让博士摔在了椅子上，导致脚踝扭了一只。
但博士只是任由罗斯殴打，就连抬手反抗的预备动作都没有。
“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罗斯，你冷静一点…这可是医生啊，我们的儿子…”
明妮希望循循善诱地让罗斯先不要动暴，但是罗斯哪里肯。他抡起拳头就往博士的脸上揍，一拳刚好打在鼻梁，另外一拳恶狠狠地冲击了博士的腹部，让博士干呕起来。
门外的乌鸦落了满地，像是看戏那样静悄悄地观望。
“罗斯先生，请您…”
闪灵赶忙架住罗斯。毕竟是练过剑术的人，她的力气绝对不算小，罗斯的双手被她牢牢支住动弹不得，只好在嘴上对博士继续攻击。
他喊到声嘶力竭，博士也始终没有反驳一句。他只是默默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用黑色的眼瞳看着三人。
那双黑瞳看着罗斯，是无尽的愤怒。当他的眼睛扫向明妮，看见的是细水长流的忧伤。
闪灵？他从未看出过闪灵的什么。
“我今天要让你和我儿子一起陪葬！”
“老公！”
自己老婆的声音总算唤回了些许罗斯的理智。他对着博士的膝盖踹上最后一脚，冷哼之后便抱臂不动了。
见他不再动手，博士缓缓站起身。刚刚踢在膝盖上的力道让他不小心踉跄了几下，但他还是勉强保持着笔直的站姿。
“罗斯先生。我很抱歉。这样吧，您和我商量下如何处理，让闪灵先和明妮先去旁边坐一会。”
“可以。但是医生，事先说好。今后我会用手上所有的手段把你的这家黑心诊所曝光出去，让你们不再祸害其他人！”
他指着博士的鼻子痛骂。闪灵于心不忍，却也只能拉着明妮往旁边的体检室走。
体检室的门扉才刚刚合上，外面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下就拉高了几个维度。闪灵知道博士是想给罗斯发泄的时间，可是她的心里隐隐作痛。
“明妮小姐。”
闪灵为明妮倒了杯茶。
“谢谢。”
明妮没有喝。她像是在发呆，空洞的眼睛盯着闪灵背后的仪器愣神。良久，她的眼眶中才留下两行清泪，滴落在茶杯中的液面。
“请节哀。”
闪灵能从容地面对死者，但死者的家人她从来没有定数。不是因为没有经验，而是她不知道当家属露出那种悲伤的表情的时候，她能否承受自己内心的忏悔。
她不害怕家属突然的暴力，但明妮这样默默无言的行为是最能让闪灵感到愧疚的。
“没有能把他救回来，是我们的失职…”
“这就是你们的失职。”
门外，乌鸦瞪着两个男人，黝黑的翅膀夹在身侧。罗斯在尽情地痛扁了博士一顿后才坐在博士的面前，用着极为沉郁的声音说道。
游医不被政府保护，因此自己的身上出了什么事情，没有人可以保护他们。博士拖着损伤的双腿，
撑着椅子站在罗斯的面前。
在某些方面，博士和闪灵是一样的。他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点也不在意，但是当他看到罗斯双手掩面躬着身子沉默不语，他却感到无比痛苦。
他看向门外的乌鸦。击打在他身上的伤痕，化作他眼中的严肃和悲怆，将乌鸦赶跑。
“在给那孩子治疗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他的发病居然如此迅速。”
“为什么你没有备用方案？”
博士吐出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愤怨。
“赶不上。”
今天的天气很冷，冷酷到连个小孩子都不愿意放过。
“你之前还跟我们说，他虽然是重症却也可以治好…难道那也是骗钱的谎言吗！你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拿别人孩子的生命赚钱，你可以再不要脸点吗？”
“那不是谎言。您家孩子，是在最近几天突然严重的。而寒鸦症，先生。”
博士转向体检室里的灯光。
“那是慢性病。绝对的慢性病。除非…”
“…那个孩子是否吃过什么冰冷的东西？”
闪灵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明妮的眼睛，好看的绿色眼睛睁得很大，随后又慢慢缩回。
半晌，她才端起茶杯，把所有茶一饮而尽。
豆粒大的眼泪滚落，慢慢变成了她的呜咽，和痛心疾首的嚎哭。
“前几天…您也知道的，听说您两位能治好，我们别提有多高兴了。在你们的治疗下，他的症状已经减轻了很多…都可以自由地外出走动了。”
“然后？”
“我…我只是…看着孩子太可怜了…”明妮低下头，声音变形，和门外的乌鸦那样沙哑。“就是一口冰激凌而已…”
闪灵想起来了，这个寒鸦症的孩子喜欢吃很多甜食，第二喜欢水果软糖。
那第一喜欢的，大概就是冰激凌。
“您是什么时候让他吃的？”
“在…在今天手术前…”
至少，这不是博士的错。
“明妮。”
明妮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你知道寒鸦症的患者，绝对不能碰任何一点冰冷的食物吧？”
明妮重重地点头。她害怕，害怕得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不是害怕闪灵的责备，而是害怕闪灵一旦点出她的愚蠢，她将会无法承担这样的压迫。
时钟滴答响起。体检室里只剩下了她的抽泣。明妮从未感觉过这样的孤独，彻入骨髓的孤独。
“都是我…”
“是我杀了我自己的孩子…”
她喃喃自语，如同接受审讯的罪人。闪灵一步步靠近她，就好像行刑人拿着巨斧将要砍下她的头颅——
“没关系。”
温暖的拥抱让人心安。明妮感觉到自己蜷缩着的身体被人抱住，从头到脚用暖意包缚。惊诧地抬头，她看到的是闪灵正用双臂搂着她的肩膀，那双天使般的眼睛没有半点责备。
“这不怪你。”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哭泣。
直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博士和罗斯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闪灵挽着明妮，明妮自己扶着自己的手臂，看上去就好像苍老了几十年。
“老婆？谈好了？”
罗斯迎上去抱住自己的所爱，轻柔地拍拍她的背部。闪灵则凑到了博士的耳朵旁边，悄悄说了什么。
博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
罗斯的火气被瞬间点燃，他两步并作三步地冲到博士面前。
“你还要在这个时候狡辩？”
闪灵朝明妮眨眨眼。明妮咽了咽口水，拉住罗斯的衣角。
“怎么了老婆？”
“其实…”
乌鸦注视着明妮的背后，让她的头皮发麻，只觉得天旋地转。
“其实？”
她又看了一眼闪灵，闪灵用眼神鼓励着她。于是她决定将真相告知罗斯，就算事后要承受什么，她不知道。
“是我…”
话到一半梗住。明妮强忍着泪水，被揉得红肿的眼睛此刻楚楚可怜地盯着罗斯。她觉得自己如果要是说出口，罗斯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喂给门外的乌鸦们；可是她看到了博士身边的闪灵，以及她看着博士时的眼神。
她曾经在罗斯的脸上也见过这种表情。那是她和小罗斯两人在旅行时受了伤，他守在两人的床前时流露出来的担忧和焦虑。但又有些不同；闪灵眼中的那份更加浓厚，如同堆积了几十年的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只能透过那双平淡的眼睛将压抑在心中的阴霾暂时释放，那是深深的悲伤和无奈，以及后悔和陈酿般的愧疚。
不知道是因为同情还是别的原因，她居然会因为这个眼神而感到浓浓的负罪感，就好像自己破坏了一幅博物院绝美的画作。于是她轻轻启齿。
“我给了…”
“她给了我们多余的医疗费用。”
乌鸦从医疗室的门口飞走。
明妮刚刚到嘴边的话语又被堵了回去。博士绕到罗斯的面前，在他的手中递出一沓龙门币。他陪笑着将钱塞入罗斯的手心，却被罗斯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现在钱还管什么用？让我们把我们的孩子带走。”
“从此以后，我会告诉所有人你们不过是两个庸医。”
等到罗斯和明妮走出医疗室的时候，门外的乌鸦早已消失不见。他们两人就那样带着小罗斯，走在离去的路上。
博士倚靠在手术室的门边。他的身上和脸上都绑着临时处理伤口用的绷带，而闪灵正合上急救箱，同时仔细地检查博士的身体。
“衣服掀起来，博士。”
“这个我自己也能处理，就不用…”
闪灵强硬地拉起博士的衣服。衣下是大大小小的紫青色淤血，闪灵稍稍按压，博士的嘴边就会发出细微的喘息。
“不行。都被打成这样了，博士你起码要格挡一下。”闪灵轻轻捏了博士的脸颊，“记住了没？”
“知道了。”
“哎。”闪灵拂过博士的脸颊。“明明告诉你了那个孩子吃过冰的东西，你还要替她隐瞒。”
“抱歉。”
“嗯？对着我倒什么歉？”闪灵笑了起来，“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你还是心太善。不遵医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既然如此，你也没必要受不该受的伤害。至于我嘛，我觉得我该。”
“为什么？”
博士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杀过的人比起救的人多得多。今天他痛打我的这一顿，是对我过去的惩罚。”
“你只是想要他们好受些吧。”
“才不是…”
“别骗自己。你就是这样的人。”
“说的好像你特别了解我似的。”
博士眼前一黑，某种香甜的气味传到他的身上，从正中心扩散。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闪灵已经稳稳地站在他的面前，只要低头就可以看清她的睫毛。
“不惜损失自己的名声也要让他人好过，这就是你。相较于能不能治好病，你更关心如何让病人和相关的人更能接受结果。”
“这不是很正常吗？疾病是我们的敌人，可是它永远技高一筹——这只是因为只要是人，终究会死。我们能做的，其实只有让人们延缓死亡的能力。所以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要让人接受死亡这个结果。”博士把手揣在兜里，“因为我是恶灵。恶灵带来不了好运，只能勉强让人舒服一些。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给其他人带来…真正的幸运。”
闪灵看了眼自己的剑，默默叹气。
“我是恶魔啊。”
艾萨克被埋在了一个漂亮的墓地。每天他的父母都会前来献花，然后在他的墓碑前守上半天。奇怪的是，当他们每天早上前来的时候，总会看到墓前放着一颗水果软糖。罗斯以为是什么人丢弃在这里的，骂骂咧咧地想要把它扔掉，但是明妮拉住了他的手摇头。
乌鸦会把那颗专门用来吸引它们的软糖吃掉。而那个孩子安静地躺在石板之下，在天堂中展开了翅膀。
这里是我的粉丝群：34622829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