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与生序
问 死生之界不甚明显,死人或被说生,生人或被说死。一人何时为死?是失去意识,或呼吸断绝?是体温散尽,或医师讣告?我不知道。一人何时为生?是胚胎形成,或呱呱坠地?是呼吸初始,或大声哭喊?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何为死生?我或许知道一点。死者,无也。生者,有也。死生,也许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过程。 死或生的感觉,也难分辨。人类厌恶死却不知道死有何短,喜好生却不知道生有何长。我想知道。 那死生有什么意义?虚无主义者曰:没有意义。存在主义者曰:没有意义却能创造意义。我的荒诞浪漫主义曰:死生的意义在于欺骗人而使人假定其有或没有意义。我知道的大概如此。 前 我或许曾经感受到过死的感受。有一日的梦里,我为了不知道什么的罪名被押送,用手枪顶着头;手枪看着很新,黑色的闪着光。我大概像是想要起来反抗,结果没有转过身时被子弹打在头右侧,没听到枪声,眼前一黑,脑中迷迷糊糊,好像疼痛了一瞬,接着就麻木了。我感觉到一下倒在地上。我大概或许已经死了。 先前我昏迷时,可能死过一次了。我不记得何时昏倒,或者为何昏倒。外面似乎能听到声,却又不能;似乎能感到风,却又不能。 或许我其实常常感到死。常常午夜时,我正睡着,脑中有意识,身体却不能动。这是鬼压床。不知道这是位什么孤魂野鬼,从哪来,到哪去。也许就是为了歇歇脚,就休息下了,我也不想打扰她休息。总之,我大概是醒着。一会儿,我才感到自己在徐徐呼吸,我才知道我还活着——我大约或许还未死吧! 中 我很好奇我将会怎样死。 首先想到的是所谓寿终正寝,在睡梦时死。这是人们所称道的方法,仿佛其象征着死人的高尚幸福。我本不排斥这样的方法。但是我发现从此我开始害怕睡眠,躺着时几乎无法睡着;或许是因为想要从梦境中找到好的故事而给自己压力,也有可能是生物钟使然;总之梦境中含有未知,未知是我所害怕的。我的害怕是不知道何时会在不知道什么的梦境中死。所以就这样排除去。 然后我猛然反对了上吊、跳楼、自刎、服毒这样方法,我不希望自己最终痛苦,也给别人留下烂摊子。 跳河、绝食这些也被否决了,我绝不可能自愿去这样。这些方法看着像是刚正不阿或能死不去,实际十分窝囊。 意外像是车祸和自然灾害也不行。虽说事发足够突然,但也会给别人很多困扰。 谋杀等更不可能了。 所以会怎样呢?病死可能是我最向往的方法。或是大病,或是小病,带来苦痛是自己忍受的。更可以是某种难见的疾病,我能孤独去死,多少能给医学一点案例。 后 我想要我的尸体有两种处理。 如果火化,那就要捡出骨灰来,分成两半。一半给专业的手艺人做一对二十面骰子。大概就是作为我的遗物,留在家里,或许用来游戏不错。要是事有迷茫,来找我,摇摇骰子就能看到我的态度了。另一半磨成小粒做沙漏。不要放在所谓公墓中。虽然我没去过任何公墓,不过一个一个小格子排在一起。我是从来不想待在这种地方的。 最好是埋葬。我对故乡没什么情感,或许是与故乡接触不多,不想葬在故乡某处。或许可以葬在西藏,某个有着典型的青藏景色的平原草地上,远处能看到山脉和一座盐水湖。不用棺材,埋在略深的地方。我的骨前要有两株树,其中一株要是无花果树,另一株也要是无花果树。希望常常有人骑着马或者摩托赶羊经过这里,我能体会身在云中的感受,仿佛我在那天上。 续 有一位诗人或许说的对。有的人生着,可能已经死了。我想我是这类人,人类也大多数是这类人。人类生着,却令另外的生命感受不到生的气息。真实的欢笑?也无。真实的悲伤?也无。真实的喜爱?也无。真实的愤怒?也无。大概只是为了别的什么人或者其它东西看。情感应该是生之中大多有的,是生的证明。但情感常常虚无,有时是虚假的;生的证明是虚假的,或许就是没有;那么生也就没有了。那生也就是死了。如果说,观察的能力也是生的证明,既然表达也许是虚假的,观察怎么成为真的呢?只好作罢,也不再需要了。但愿生者不死,死者不生。 补 我是常常想着死和常常想要死的。然而想着死也许并不代表着会去死,就像是我呼吸但并不享受也不常常想着呼吸。或许想要死只是为了去生。若我时常想着死,我就知道自己还并未死,于是明白我还生着;若人们想着不死,就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生着,也就忘记了去生,只会去尽力不死。 有时会难过,我确实因此常常想着如何去死,这样来杀死阻碍我的东西。 末 我或许从来不能合理看待死。尤其是对于我爱的人。 我经常谈论死,可能是因为我对死的怕。我往往以为爱的人死后我能至少控制住自己。但当我知道某如飞花般绚烂的少女死了,尽管她死得绚丽而盛大,我就常常想到她。每当想到她,右手的食指连着心脏有着一阵阵疼痛,像是心脏像要停止,手指像要截断,使身体无力移动。 我怕死,所有人都怕死。 以为序。 2023.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