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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灵魂转换器

2022-05-20 22:11 作者:橘子写故事  | 我要投稿


       卡琳娜·尼古拉奥斯倚着皮卡酒吧破破烂烂的吧台,百无聊赖地抽着一根来自土耳其的进口香烟。这种香烟里夹杂了玫瑰的花蕊,有一种奇特的异域味道。老板斯派塞斯是个佝偻的小老头儿,头发花白,牙齿发黄,像许多老男人一样,非常健谈。今天酒吧里最热闹的话题是足球。客人们三三两两挤进这家伊兹拉镇最古老的酒吧,只为了喝上一杯不掺水的陈年利普西威士忌。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卡琳娜·尼古拉奥斯。

       尽管她的外表可以说是非常惹人注目。她身材干瘪,眼睛空洞失神,皮肤发黄,就像得了肝炎。穿着一件紫色天鹅绒衬衣,搭配一件廉价的绿色泡泡裙,她的衬衣袖口用玳瑁扣子扣紧、衣领磨损得厉害。而她的头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戴着一个五彩斑斓的草帽。五颜六色的假水晶点缀在破破烂烂的帽檐上。你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为这个女人来自上流社会。谁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然后吩咐老板斯派塞斯给自己来杯冰镇鸡尾酒。老板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卡琳娜,这个突然就出现在伊兹拉镇的女人。这个即将登上头版头条的女人。

       我在下午五点钟骑上我的旧摩托车花了二十分钟来到皮卡酒吧。这家酒吧在当地非常有名,就在海边。这里不仅聚集着许多希腊人,也有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甚至越南人。我一看到卡琳娜就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但是我没想到她的故事竟然这样离奇诡异。

       我跟她做了自我介绍,并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位女士,我承认这是我的职业毛病。我判断她最近一定有些营养不良,她看起来非常憔悴。她修长的手指本应该十分灵活,可惜现在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油污,红色的长发如果稍加整理一定会非常蓬松并富有光泽,歪扭的鼻子和慌张的眼神让人充满怜悯。我断定如果稍加打扮,她一定是一位出众的美人。

       “哈尔基先生,请听我说,你一定要相信我,只有你能帮助我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为穷人和可怜人说话,不是吗?我不能指望一个长着富人舌头的记者。”

       我在她的吹捧下洋洋得意,喊来老板斯派塞斯,请他马上给这位可怜的女士来一份上好的炸牛肉。谁也想不到,这份炸牛肉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读者朋友们,你们将会听到一个你们听过的最离奇的故事。我发誓,这个女人真的对我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尽管直到今天我还不敢相信。

       下边就是卡琳娜·尼古拉奥斯的故事。为了保证故事的完整性,我们将采用第一人称,也就是她自己的完整口述。

       如你所知道的,我现在叫卡琳娜·尼古拉奥斯(当然是一个假名)。我出生在一个博提亚的一个中产家庭(苦笑),我的父亲在一所中学当老师,我的母亲是个导游,我有六个兄弟姐妹,而我是最大的那一个。我的父亲非常喜欢发明创造,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科学爱好者。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养活我们兄妹七个,我的母亲在生完我最小的妹妹以后,就离家到埃及去做了一名导游。我的父亲担负起照顾我们的责任。但是比起我们,他更爱他的旧车库。在这个旧车库里,他发明了许多古怪玩意儿。比如电子蚊子、仿生青蛙……

       就在去年年底,我的母亲得到了一笔奖金,她邀请我们到埃及去过圣诞节。我和爸爸为了省钱,决定让我的六个弟弟妹妹到埃及去。而我和父亲只需要吃一顿塞满馅料的烤鹅,便心满意足。圣诞节来临了,我们从祖父母手里继承的老房子空荡荡的,我们只在门口挂了几个用了很多年的彩灯。我和父亲从邻居塞尔马的手里买下一只中等大小的母鹅。虽然这种大小的鹅都是被挑剩下的,没有其他的那么肥美,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已经算是奢侈的一餐。“想想那些战争中的儿童吧!”父亲喝了几杯劣质葡萄酒,突然举起酒杯祝愿世界和平。然后,他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包裹,把它递给了我。这是一个长条状的小包裹,外面的包装纸是去年妈妈送给我的弟弟克诺索斯口琴时用的。妈妈用完后把它重新烫平了。她做得不错,现在它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紧紧包裹着父亲给我的礼物。

       “打开它!曼德拉基!你不需要把它塞进袜子啦!我的儿子!”

       我对父亲这样的科学崇拜者,从来没有什么浪漫的期待。他不是那种会给孩子讲童话的父亲。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封口撕开了包装纸,一个破旧的灰色法兰绒盒子。上面还有一行脱落的金色字体,这个盒子以前是装父亲的手表的。我记得他曾经得意洋洋地跟我介绍过,这是祖父留给他的一块瑞士手表,尽管有些掉漆了。我的手指有些发抖,要知道我们家里没有几样像样的东西,但是这块手表显然位列其中。

       我激动不已,想到自己即将得到一块瑞士手表,并戴着它站在艾琳妮(我暗恋的女孩)面前,我就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谢—谢谢你,爸爸。”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打开盒子的搭扣。

       令人震惊的是,盒子里装的并不是什么古董手表,而是一个老旧的电视遥控器。斑驳的遥控器表面布满污渍还有牙印,我记不清这些是谁的杰作了。因为这款遥控器的主人—一个邻居送的旧电视,已经扔进了我们的旧车库。因为克诺索斯在看到自己喜欢的足球队输掉比赛以后,狠狠给了它一脚。从此它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

       我的失望显然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他用厚实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曼德拉基,孩子,你会感谢我的。这是一个非凡的发明。”

       “爸爸,这是什么?”

       “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我应该得到红点奖。”

       “你说什么?这个旧遥控?”

       “曼德拉基,这可不是个旧遥控。这是一个灵魂转换器。如果你按一按这个红色按钮,你就可以和离你最近的人交换灵魂。”

       “我的天哪,爸爸,你说真的吗?你有没有告诉妈妈?你应该申请专利,你会变成富翁的!”

       “曼德拉基,你以为他们会在乎一个希腊中学教师的发明吗?他们只会把它称为垃圾。然后稍加改造就推广上市,捞一大笔钱。不,我不会跟其他人合作。我只想把它送给你。我把它命名为撒旦。说真的,这个发明让我有点儿担心。”爸爸又喝了一杯葡萄酒,他的脸更红了。他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我含糊其辞地点了点头。

       在得到遥控的最初几天,我非常害怕别人知道自己拥有这样一个遥控器。如果别人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巫师?会不会把我架在火上烧死?我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成了期待。我的爸爸就像忘记了圣诞节的一切,再也没有提到过这个遥控。圣诞节后的第二个星期三,我的兄弟姐妹们回家了。而我的父亲却住进了医院,因为毫无征兆的中风。

       我的妈妈回家了,穿着猩红色的假狐狸皮大衣和10厘米的高跟鞋。对于父亲的中风,意外的,她表现得毫不在意。我们的保险不足以支付昂贵的手术费用。我每天起床都怕听到妈妈放弃治疗爸爸的消息。妈妈回家了,但是做饭和照顾孩子的重任都落在了我的肩膀上。这一天,当所有人都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妈妈在庭院的角落里压低声音说话,她甜美的语气,仿佛恋爱里的小女孩。“我打算放弃了,福莱安兹罗斯。我打算在这一切结束后就搬到里昂去。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散步了,亲爱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躲进自己的房间,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我想我就要成为一个孤儿了。

       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有奇迹。我希望父亲可以醒来。我想了一个晚上,决定用灵魂转换器来碰碰运气。

       也许我可以和一个有钱人换换灵魂,尽管这是不道德的。没有时间犹豫了,我把目标瞄准了镇上的首富莫洛斯。莫洛斯是我们镇上的一名家具商,非常富有。如果我和他交换灵魂,只要一天,就可以拯救我衰弱的父亲。

       我在早上五点钟,拿着遥控器来到莫洛斯的豪宅外围,这里的绿篱笆修剪得整整齐齐,比我高出整整两英尺。我完全不知道他在哪个房间什么位置。只能等在他的住处门口。我躲在垃圾桶的后边,抽着一包劣质克利尼香烟,这是我第一次抽烟。说真的,先生,我感觉十分难受。嗓子就像被火在烤。我假装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戴着兜帽,靠在垃圾桶上,躲避着过往行人的目光。我想谁也不会把这个垃圾桶旁的少年和里瓦迪亚老师家的曼德拉基联系在一起。

       我小心地瞅着莫洛斯家的大门。上帝啊,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在家。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在这里等待。

       就在我抽完一整盒香烟,并准备离开的时候。穿着燕尾服的莫洛斯和他珠光宝气的老婆卡塔维亚并排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显然他们在等待司机把车开过来。我不能再等了,我找准一个离莫洛斯比较近的角度,按动了藏在口袋里的遥控器。

       一种剧烈的疼痛感向我袭来,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就像被剥离了所有的骨头。等我再有意识,我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卡塔维亚!而莫洛斯正熟练地拿着一瓶嗅盐放在我的鼻下,看我醒了过来,莫洛斯关心地说道:“卡塔维亚,亲爱的,你醒了,我真担心。今天是市长大人女儿的婚礼。我们必须在场的,你知道。”

       没有和首富交换灵魂,竟然变成了他的老婆?我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迟疑。我想就算是卡塔维亚,也一样有钱。不过,我可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我努力使自己的脸上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莫洛斯一脸痛苦地小声说道:“亲爱的,你知道的,你拉皮的手术让你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我建议你在今天的聚会上只需要微笑。”我的笑容僵住了,我没想到作为一个上流人士竟然还要控制自己的笑容。

       劳斯莱斯汽车停在了莫洛斯的豪宅前,我随着“我的富豪丈夫”第一次坐上了这种名牌轿车。我看到真正的“我”,也就是曼德拉基的躯壳,首富夫人的灵魂,刚刚醒来,正在疑惑地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市长的家到了,这是靠近海边的一处高档住宅区。我从没有来过,听说这里人人家里都有小型飞机。

       莫洛斯在车上絮絮叨叨地告诉我或者说指示我应该和谁“热情”地聊天并邀请他们到我们的宅邸用餐。他把一只信封交给我,并告诉我交给市长的夫人,这是给市长女儿的贺礼。“卡塔维亚,如果这一切顺利进行,等我们得到罗得岛的项目,我就给你一张支票让你做个拉皮修复手术。”说着他捏了捏我的脸蛋,就像对小孩子一样。我心里嘀咕道:“这莫洛斯先生可不像外界宣传的那样,报纸上都夸他对老婆特别好呢……他老婆会不会到自己家里闹?会有人相信她吗?”

       我有些害怕别人看出来我是个冒牌货。于是就把自己的背挺得直直的,想象自己真的是一名上流人士。我在心里提醒自己得赶紧结束这里的一切,我的爸爸还等着我去救呢。

       市长的女儿举办婚礼,婚礼现场到处都是社会名流。人人都围着漂亮的新娘和他的新丈夫,据说他是个来自伦敦的破落贵族。从今以后,市长的女儿将被称为男爵夫人。我尽量不说话也不大笑,躲在莫洛斯的光环里。莫洛斯仿佛变了一个人,和车内拘谨的富商判若两人。他大口喝酒大声讲笑话,简直成了社交明星。每个人都向他投来善意的目光,他动人的爱尔兰笑话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千里迢迢而来的法国厨师使出浑身解数做出了十多道美味的佳肴,香槟杯的碰撞声和窃窃私语声充满了整个会场,人们热情地跳起了贴面舞。而我的“丈夫”的舞伴则是一个离婚独居的女人—伊莲。她来自法国,只有三十岁,胸脯高高耸起。她的妩媚就像一朵娇艳的玫瑰花,引起了在场所有男士的注意。

       莫洛斯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吸引住了。我想这是我脱身的好机会。我让司机把我送回去,他告诉我他没有接到莫洛斯的命令不能这样做。我只好穿着华伦天奴的高级服装走上街头,只希望能找到一辆出租车。在我穿着高跟鞋整整走了三个街区之后,终于找到了一辆出租车。谢天谢地,这位首富夫人的高跟鞋没有那么高!

       佣人们对我的出现都很吃惊,他们正在厨房里吃一整只烤肘子和圆面包。“夫人,您不能……老爷说您应该在宴会上。”

       “别来这一套!”我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很有威严,就像一位真正的贵妇人。但是,佣人们显然很吃惊,他们惊慌失措地望着我。等我转身朝起居室走去,我似乎听到了他们在背后嘀嘀咕咕窃窃私语。“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勇气?”

       管他什么呢?我要拿到足够的治疗费!尽管这并不光彩。我在心里默念: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你们的。我只是借用。

       莫洛斯的家就像皇宫,我听说这种住宅里主人的房间一般都在二楼。我沿着楼梯摸索着,就在我准备打开一个房间的门时,我的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您不能到这个房间去,您知道的,老爷不让人到他的书房去。您应该回到您的房间去。”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一扇门,示意我进去。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了莫洛斯的卧室。

       但是,我高兴的实在是太早了。卧室的所有柜子都上了锁,包括梳妆台上的几个小抽屉。我试图用暴力手段撬开这些抽屉,它们中间肯定藏着价值连城的珠宝。不过,任何珠宝都比不上我的父亲。我要我的父亲活着!

       我举起高跟鞋用力砸了几下抽屉,但是抽屉纹丝不动。只是发出几声撞击声,就像用它的质量在嘲笑我。就在我准备孤注一掷用坐椅把梳妆台砸烂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我迅速收拾好自己乱糟糟的裙子,坐在丝绸床单上。门开了,是莫洛斯。

       “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又是不舒服?”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漠,他在解开自己的西装纽扣,接着解开了自己的领结。我害怕起来,难道他要和我……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总是往错误的方向发展。莫洛斯的眼神阴郁,和舞会上的光彩照人判若两人。他扶起倒地的凳子,拿起摔坏的高跟鞋,朝我走来。他的笑看起来很狰狞:“我想又是因为女人,对吗?是因为伊莲?不妨告诉你,我邀请她到家里来了!明天晚上,我们会一起用餐,我们会共度良宵。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这间屋里待着!”说完,一个拳头落了下来。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被莫洛斯按在床上,拳头就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我告诉你了!卡塔维亚!我告诉你了!卡塔维亚!今天对我很重要!你这个得了抑郁症的疯子!如果你再搞砸我的事情,我就送你去见上帝!呸!你这个整容的丑婆娘!”

       我从来没有想过真实的上流社会是怎样的,他们离我太遥远了。我以为他们的房子里面就像外面一样鲜亮动人。看着卡塔维亚满身的伤痕,我突然可怜起这个首富夫人。据说她的父亲曾经教会了这个男人做家具的手艺。我想如果这里的上流社会对离婚没有那么鄙视,莫洛斯大概早就抛弃她了。

       一连三天,莫洛斯都在带不同的女人到家里“做客”。丈夫的不忠、佣人们的冷漠让我有一种窒息感。我突然意识到我不可能在这里得到我需要的钱。那我需要赶紧离开这里,然后找另外一个可靠的灵魂来交换。

       我趁着佣人们打扫庭院里的枯枝败叶,穿上莫洛斯的男装离开了这所冰冷的豪宅。我的面孔看上去还是光鲜的,因为一名擅长化妆的厨娘用最高级的粉底给我化了妆,掩住了伤痕。路上的行人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热情地跟我打招呼。皮鞋匠锡格里的老婆跟我打听莫洛斯的去向,我打着哆嗦赶紧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离家只有不到半英里了。我加快了脚步,我高兴起来了,就像真正的卡塔维亚离开了魔窟。我打心眼里可怜这个即将回去的女人。

       “夫人,有什么可以帮您吗?”我的小弟弟克诺索斯打开了门,他的脸上弥漫着悲伤。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刚才所有的兴奋都消失不见了。我预感到了什么。我假装要找我的父亲当家庭教师。

       克诺索斯悲哀地说:“没了,夫人,什么都没了。爸爸没了,妈妈也跑了,哥哥也跑了。我们什么也没有了。”

       我的故事快要讲完了,先生。我找您就是为了请您帮我找到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卡塔维亚。我已经沿着海边找了她整整两年了。她现在叫曼德拉基,或者别的什么名字。总之这是她的照片,或者说是我的照片。

       卡琳娜递给我一张6英寸的老照片,照片的一边卷了起来,有些发黄,右上角还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污渍。照片上的男孩子留着寸头,开心地搂着身旁的老男人,他们的脚下有一颗破破烂烂的足球。他们在阳光下咧开嘴笑着,看起来他们都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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