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成神之人

这是三个未能成神之人各自的故事 2013年的2月28日，高一第二个学期刚开始。第一个故事，关于猴子的，任性出逃。  “什么？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我的嘴巴和眼镜都张成了O型。是猴子的母亲来到学校找我，告诉了我猴子的情况，于是我走到办公室，让班主任老师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就请假去了猴子家……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六点，我蹬着自行车走在去往猴子家的路上，天色已经微微发黑，路上等绿灯的汽车们也都在气喘吁吁，细密的小雨在黄色的路灯和车灯下，变成了万千金丝。我和汽车们在一起休息，不禁回想起了上一次见猴子，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征兆。读秒结束，汽车和自行车都动了起来。红灯停，绿灯行，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如同高中生就该天天去学校读书一般。当时的我以为这就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即使我不去“劝学”，他过段时间也会恢复正常的学习和生活，就像我一样，每天早晨六点、晚上十点半的奔赴于学校和家之间。   那天晚上的对话很失败，我没有得知他不想上学的真正原因，包括后来的好几次沟通，包括和猴子、林子三个人的多次沟通，也没有得到他不想上学的真正原因，但是我也没有想到，猴子就这样渐渐地脱离了校园，从成神的路上脱离，走上了一条岔路。至于那天晚上，得到的信息就只有：猴子不想去学校学习，但是会在家里自习，也会参加三年后的高考。   就这样，整个高一的下学期，猴子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学校的，只是每天的晚自习会回家，每个月的月考还会参加，成绩也还可以，和我差不多，全校排名在一本线的名次徘徊。高二开始，除了月考，猴子就一天也不来学校了，排名也日渐落后，最后索性月考也不参加了。高考的时候，猴子的分数比二本线低了十几分，去了另一个城市读三本，半年后休学，从此和“学历”、“本科”、“好工作”再无瓜葛。最后的努力是看了几本建筑的书，去深圳找工作，处处碰壁。此后，干过国企生产线临时工、面包店学徒、婚纱摄影店学徒、超市保安等等。虽然有过这离谱的经历，我和林子、猴子也一直保持联系，直到一年前，微信发出的消息变成了红色感叹号，对此，我早有预兆，所以并无惊讶，假装认真的尝试一下找到他的方法并且没有结果之后，彻底失联。   触发我写这些的动力是前几天林子的一个电话，林子是我们三个中最接近成功的，甚至我一度以为他已经成为了神，所以，把他放在最后，先讲一讲我自己吧！   2020年10月，大概是这个时期吧。第二个故事，关于我的，黑狗袭心   我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打车去目的地的时候，却意外地和司机交谈起来，最后我问大叔我像是个有病的人吗？大叔笑着安慰我完全看不出来。看着诊断结论那里模糊的四个字，我问医生：“是那个病吗？”医生笑而不语，只对我说好好吃药，有问题了可以联系他。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四五百块钱的药，基本上就是一个月的用量，当然医保报销后，一个月自己也就出两百多，对于工作一年多的我来说，经济上也不算负担。   回去后吃完了一个月的药，看着说明书上的化学品名字和分子式，我想起了高中第一次学习DNA分子链，又一次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一个月的药物治疗，并没有什么效果，虽然医生说半年才会有效，但是我受不了，我不要像机器注入润滑油才能稳定运行一般，天天吃药。于是我不再买药，而是调整作息、调整饮食，每天锻炼，用这些自律的成就感取悦自己，麻痹自己。 当然，最有用的还是辞掉工作休息一段时间，但是很快又因为成神的目标感到焦虑，在离家还算近的地方随便找了份轻松的工作后，一边挣钱维持生活，一边疗伤。一年前感觉自己又可以了，再次远走他乡。收入翻倍的背后，也面临着更加大的工作压力，更加复杂的人际关系，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不可能在温床中过一辈子，从参加工作开始，我时时会想起那只疯了的猴子，我永远不会认为，他的随性和逃避是对的，但有时候我会羡慕他。郁闷的时候，我会把自己想象成猴子，想象着自己在山林间穿梭；虽然我早已不知道了猴子现在的生活是否依然如我想象的一般潇洒。   2023年3月9日，就是我动笔的三天前，关于林子的，成神失败   二十多年的交情，在林子没有直接给我打电话，而是先发消息问我忙不忙的时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于是接通电话后，我难得的放弃了午饭（自从那年看病开始，我很看重饮食规律）。但是我没有想到这通电话是在林子的抽泣中进行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起因很简单，就是去相亲了，然后被打击到了，并不是因为女方没看上他，而是因为女方太像他想象中的自己了，用林子的话说，就像是遇到了一个“高配版”自己。女方也是专科毕业，但是人家靠自己的努力，经历了专升本，经历了多次公务员考试终于上岸，并且还有明确的下一步计划。而林子呢？专科毕业就去了父亲所在的国企干销售，靠着在外奔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赚了不少钱，但是却始终没能在这个有限的世界中找到安放自己无限心的地方。   林子是一个物质和精神世界都很丰富的人。以前的林子可以说除了学习不好，其它方面基本都是有天赋的，自己用筷子做的手工放到网上就有人要买；简单的乐器拿起来捣鼓几天就可以演奏基本的曲子了；无论是考驾照，还是学游泳都比我们要快很多，等等等等。三个人中，他是最早成熟的，这与他工作早没有任何关系。然而他却在27岁的时候，对着电话里的我哭泣，对我说：“够不到的东西我永远不会去奢求，但是努力一点就能得到的东西，却因自己的荒废没有得到，就很可惜”。这种感觉我深有体会，但是此刻的我，除了倾听之外，也只能用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语言去安慰他。 我说：“首先你要明白，你现在的负面情绪，和这个世界以及别人对你的看法没有任何关系，而是源自于你的内心。如果你现在通过努力达到了女方的高度，那你就会追求更高的东西，去苛责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努力一点，你觉得有道理吗？”林子同意了我的说法，于是我继续说：“但是我也并不是说你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我想说的是，像那位女士那么优秀的人真的很少，我们都是一般人，你要接受这几年的自己，想想你的存款，想想你现在的口才，你已经很优秀了。” 我知道这些鸡汤再多说也没用，反正说了一大堆，就是想说：现在可以努力，也可以不努力，这都是自己的选择，什么可以让自己更快乐就选择什么，选择努力了，也没必要做苦行僧。计划每天背十个英语单词，却在坚持一周后停了一天玩游戏，没关系，那就尽情玩一天，从明天开始继续努力，接受自己一时的懈怠。虽然不知道林子有没有听进去，但是我想，最起码我陪伴了他，这就足够了，有些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去想，别人怎么说都没有用。   经此一事，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比林子更加接近神。林子是我7岁认识的，猴子晚一点，9岁，我们都是同龄人，一起玩到了二十多岁。从小就觉得这两位都是和我非常精神契合的人，也都是非常相似的人。小时候的我和猴子都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林子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家里有足够的资本和能力给他安排一个好工作。我以为我们都会顺利的长大，顺利的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然而却一个个的把生活过成了这个鬼样子。   人生百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很多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过完一生，成神也好，不成神也好，前方的路还是要走下去。林子最终一定能够能够找到填补内心的东西，猴子也肯定能够在这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落脚的那片森林，每一个未能成神的人最终都能找到自己在人间的存活方式。清代的袁枚一生从心所好，诗酒风流，畅怀适意，放荡不羁，身死之时依然留下那般绝望的诗句，最后就以这两句结束吧：“倘见玉皇先跪奏，他生永不落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