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途》番外·这是什么?(下)

那一晚给奥卡本就敏感且认知不全的幼小心灵带来了巨大的阴影。
不过自此之后的一年里,奥卡时常溜去艾薇一家,并时常留在那里。
巴托频繁夜不归宿,因此,对于奥卡来说,他基本就等同于长住在艾薇的家中
……
“这是什么?”
“这是糖,很甜的,来,给你吃。”
“这是什么?”
“这是书,上面记载着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来,我们一起看。”
“这是什么?”
“这是拼图,只要正确的方块,就能拼凑出一副最美丽的画卷!”
……
那是奥卡在漫长的黑暗和无助中所经历的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了。无边的荒芜中,他终于到达那片梦寐以求的绿茵之地,在这片花团锦簇的安宁中,他得到短暂的喘息和休惬。
他没有感觉到那股嫌弃与厌恶之意,艾薇的父母待他如亲子一般照顾着教导着,让他真挚地感受到一种名为“家”的温暖。
他们悉心教他知识,他们耐心教他礼仪道德廉耻,他们细心教他辨明是非善恶。
奥卡的脑袋思考量有限,他不是很理解这些事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他把这些东西都记在脑海中。
过节的时候,奥卡再也不是那独自坐在门口,遥望着远处热闹的可怜小角儿。他有家了,他可以和艾薇一同牵着手无忧无虑吃着糖,他可以被艾薇父亲举起以便看到更远的热闹,他可以在受伤时朝着艾薇母亲撒娇寻求关心安慰。他有了“父母”,也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家”。
不明白笑的含义是什么,但奥卡的嘴角却忍不住向上荡漾。
“你们对奥卡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好,我吃醋了,哼,给我三块夹心巧克力都不理你们!”艾薇气嘟嘟地说道。她嘟囔着嘴的样子十分可爱,就像是一个热腾腾软乎乎的小包子。
“哟哟,是哪个小女孩在你们闯祸的时候一个劲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护奥卡可护得比我们还紧。”艾薇父亲拿出三块巧克力递给艾薇,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女儿的脑袋。
艾薇瞬时喜笑颜开,接过巧克力后牵起奥卡的手:“来奥卡,我们一人一块半。”
有时候,幸福就是那朵倔强的骨朵儿,挺过了冷霜寒雪,只要有雨露滋润,它便会绽放;只要有阳光温暖,它便能灿烂;只要有微风轻拂,那它便可飘香十里。如果这一份沁人心脾的香气能延续到硕果累累的话……
那是他九岁的一个早晨,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如同往常一般,奥卡趁着巴托不注意,小心翼翼溜出铁匠铺,轻车熟路地前往艾薇他们家。
如若幸运女神的曾馈赠你美味的浆果派的话,那厄运的苦涩也必将会在你意料之外的角落如影随形。
那三个强盗的样子奥卡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那几副恶心的,丑陋的,面目可憎的嘴脸。
他们正在抢劫一个妇女。
她那无助惶恐的模样,和奥卡当初被欺负时的样子一般无二。
奥卡跑了过去,如同艾薇当初救他那般挺身而出。
“小子,你想干嘛?”其中一个强盗不善地喝道。
奥卡张了张嘴,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你不能袖手旁观!
为首的强盗推开其他两个,他上前,笑眯眯地问道:“小弟弟,你吃过糖吗?”
奥卡歪了歪脑袋:“糖,甜?”
“就是那种甜甜的东西。”他的语气循循善诱,“这把刀给你,只要你把刀捅进你背后那只雌兽的肚子里,叔叔就给你糖吃。”他的声音宛如恶魔邪魅的低吟声,诱使无知者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渊之中。
“刀,捅,奥卡,吃糖?”
“对,就这样,把刀捅进去就行。”强盗首把刀塞给奥卡,紧紧捏住奥卡的手臂,控制着他的手捅向那个妇女。
那妇女明显吓傻了,就这样呆呆坐在那里,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行动。
此刻的奥卡也呆呆的,他任由强盗首控制着他的手臂。可他内心的那道声音却越来越强烈。
这是错事,这是犯罪,这不能做,这不能做!
那道声音明明是他自己的,却在不断警告着他。奥卡的手顿住了,他把刀扔掉。
“跑!”他对妇女说出这个字后,狠狠咬向强盗首的大腿。
咬下一块肉……这是他唯一的执念。
“嗷!废物,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脑子果然有问题!”他狠狠把奥卡扯开,可奥卡紧紧不松口。最后在其他两个强盗兽人的帮助下才脱嘴。
而那个妇女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该死!”强盗首怒不可遏,“我宰了你这小崽子!”
“大哥,你看这小狮子这么可爱,反正他什么也不懂,要不……”矮胖的强盗阻止他大哥的挥刀动作,搓了搓手,色眯眯地盯着奥卡,“玩完再杀也不迟。”
“嘿嘿,我还没尝过小孩子的味道。”另一个强盗雷厉风行,已经开始动手了。
他粗暴地撕裂奥卡的衣服。
“居然不懂得反抗,有意思……”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奥卡脱个精光。而奥卡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艾薇父母教过他如何保护自己,可现在他脑袋一片空白,仿佛被洪水淹没般,丧失任何思考能力。
“小屁孩的皮毛就是绒软。”强盗首攥住奥卡还没长出鬃毛的脑袋,把他往自己肚子上按,他淫笑一声,“叔叔说过给你吃糖的,来,别客气。”
矮胖的那个揪住奥卡的尾巴和屁股,另一个则是捏住奥卡的手,想要让他触碰某个肮脏之物。
不……不……不!他必须做点什么!
那道越发强烈的声音占据奥卡的整个大脑,接踵而至的,是一股如沼泽般粘稠沉重的情绪。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就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团火焰在他胸腔愈燃愈烈,愈燃愈猛,仿佛快要蹦出他的胸膛。
紧接着,是一段段难以置信的记忆,它如同绚烂的烟花在奥卡的脑袋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爆开,顷刻间照亮他如长夜般暗淡的脑海。
奥卡终于明白他那种情绪名为何物了。那是耻辱,那是愤怒,那是憎恶,那是仇恨!
他知道,如果让对方得手的话,那自己哪怕存活下来,接下来的一生将会在名为羞耻的枷锁的束缚中度过,每当回想起这一天,他将会承受无穷无尽的灼烧之痛!
他不甘被羞辱,不甘被残害!
在这股强烈情绪的引导下,他身上的毛发遽然变为灿金色。
“他……他全身怎么冒着金色的火焰,救、救命啊!”
那些触碰他身体的强盗被那股金色的火焰灼伤,痛嚎着抛开奥卡。
奥卡冷漠一笑:“礼尚往来,不如我先请叔叔吃烤香肠吧!”
他的小爪子燃烧着金色的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抓握那强盗首的下体。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你们……也想吃烤肠吗?”奥卡转过头,俯视其他两个俨然吓傻的强盗。
那两个强盗慌不迭拉着他们的老大逃离这里,连衣服和武器都忘了拿。
奥卡打量自己身上那金色的毛发,把玩着手上那团燃烧的金色火焰。蓦然,他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特殊能力,那他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果那几个强盗拼命,他不敢说以自己现在这具孱弱的身体会是他们的对手。因此只能从气势上吓跑他们。至于仇啊怨啊,这些等以后有缘遇到再一次性算清。
他的衣服被那些强盗撕裂成一块块的,不过勉强还能穿。衣不蔽体算不上,但勉为其难还能遮羞。
现在,那些突然出现的记忆扎根在他脑海深处,转瞬即逝间便长成参天大树。
更可笑的是,那些记忆是以他为视角进行演绎的。通俗一点来讲,那是他上辈子的记忆——他上辈子是一个人类而非兽人,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再通俗一点来讲,奥卡是一个穿越者,不过可能是出了某些不可抗力故障,比如一岁时那场高烧,导致他的记忆在今天的强烈刺激下才恢复。
那些记忆伴随着前世的经验、知识、习惯……通通融洽无间地和奥卡融合在一起。
奥卡穿上那褴褛破碎的衣物,收起那金色的火焰。他身上的毛发也由金色转变为普通的棕色。
他果然是非酋,什么倒霉的事都会往他身上靠。不过……如果不是遭遇那三个强盗的话,或许他会一辈子这样痴傻下去。
算是因祸得福吧。
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是回铁匠铺换身衣服。
回到铁匠铺时,巴托正在打铁。
巴托瞥了一眼铁匠铺门口的奥卡,当目光接触到他凌乱的毛发和披着的一身破碎的衣服时,他狂奔到奥卡面前,抓住他的手臂。
“你出什么事了?”他的语气焦急,更是有一股隐忍的、似乎要毁天灭地的怒火,“哪个混蛋干的,我去杀了他!”
巴托眼睛血红,尾巴竖起,浑身毛发快要炸立起来,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咕噜声。不知道为何,他明明是不喜这只愚笨的小狮子的,可看到他这个样子,一股暴躁与愤怒就无时不刻充斥他的内心。
奥卡抬起头,诧异地看了巴托一眼:“哟,师傅,您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因为太久没有开口的缘故,奥卡的表达还有些生疏,他的声音在稚嫩的同时却也显得十分沙哑。
巴托愣住了:“你……”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小狮子今天怎么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我没事。”奥卡耸了耸肩,“不过是脑袋缺的那根弦被拨正了。”
巴托的呼吸有些急促,他面对这只小狮子第一次有了紧张的感觉。
他甚至连手都忘了该摆在哪里。
“如果没有其它什么事的话请您放开手。”奥卡礼貌地说,“毕竟穿着这一身破衣服可不雅观,不是吗?”
巴托连忙放开抓住奥卡的手:“我……”他似乎有些羞愧,不怎么敢直视奥卡的眼睛。
是对这些年的忽视感到懊悔吗?
奥卡摇摇头,巴托在暴雨夜救下他并收留他已经是大恩了。奥卡不敢再奢望他对自己好,毕竟自己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对了师傅。”走在楼梯的奥卡突然说道。
“嗯?”巴托看向奥卡——他的目光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奥卡。
“您能教我打铁吗?”奥卡诚恳地请求。
“你还这么小,拎得动锤子吗?”巴托皱了皱眉,“不需要你工作,我不会饿着你的。”
这是在奥卡恢复记忆后对他说过的最完整的一句话。
“抡不动锤子的话那我就拎,一只手拎不动那我就用两只手,要是两只手也拎不动,那我就用挪,一点点地挪,总会打到铁的!”奥卡的眼神闪烁着坚定的目光,就如同不再蒙尘的辰星,熠熠生辉。
巴托深深地注视着奥卡,透过这个小小的身影,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爸爸,我一定会练成您的兽能的。如果实在感应不到,那我就夜以继日地练;如果还是不行,那我就去雷鸣谷,哪怕被雷劈也行,总会觉醒奔雷的!”
……
奥卡深吸一口气。先问声好。然后,这个世界,我奥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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