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武侠小说《天下之大》第三卷 长生殿08
第二十九回 殴夷商千铸闯匪巢 战群恶浴血斗浪人
“倪再硕森末?窝卜明摆!”
那金发碧眼的西洋商人起先被吓了一跳,但他在看清来人后,便用力挣脱,接着便开始装傻充愣,如果换在平时,辛千铸大概会嘲笑对方那蹩脚的汉语发音,可在这时,他就只有愤怒,然而,刚扬起拳头想要砸在对方的脸上,就被李妙拽住了他的胳臂。
虽然有些意外李妙的阻止,可辛千铸很快便反应过来,回头望去,就见几个与本地相貌迥异的黢黑大汉已经堵住了来路,他们每个人手里都倒提着一根硕大的木棒,显然是做惯了打闷棍的勾当,把他们视作送上门的肥羊。
“如果你不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话……最好先放开我。”
那个被辛千铸揪住衣襟的西洋商人忽然用十分标准的汉语嗤笑道,然而前者对此却充耳不闻,回首一拳,直接打在他的面门上,后者霎时鼻血喷涌,还没来得及喊疼,就被他用力丢在地上,随即便抬脚踏在对方的胸口上:“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大,大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这一拳一踏,直接打没了那个西洋商人的“威风”,他登时晓得今天遇上了硬茬,连忙向辛千铸服软,“我这……这就领您……去,去……寻那几个倭人……。”
“让你的人给老子滚开!”
作为公门中的差人,辛千铸没有轻易相信那个西洋商人的话,他稍作思忖之后,冲对方厉声喝道,随即压低声音告诉李妙:“等那几个黑大汉散开,你便逃离此处,到东宁府衙门请些人过来支援。”
“散,散开……都散了。”
被辛千铸踏住了胸口,性命被对方攥在手里,纵有千般不愿,那个西洋商人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连忙开口将那些步步逼近的黑大汉给喝退,等他们消失在视线中,李妙当即提气跃起,借助路边的木箱,几步便窜到了屋顶。
之所以没有顺着原路返回,是害怕那些黑汉子在附近设伏,自己若贸然过去,恐被他们打了闷棍,没办法去官府通风报信,在屋顶站稳之后,她转脸冲辛千铸轻轻一点头后,随即足下猛地发力,沿着屋脊,向远处跑去。
“敢耍花样,仔细你的脑袋!”
眼见李妙远去,辛千铸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俯身将那名西洋商人从地上提溜起来,往前猛地一推,怒声提醒道,后者则是揉了揉胸口,等到疼痛稍缓,便一声不吭地往巷子深处走过去,脸上虽然没有半点表情,可心里已经将辛千铸用各种方式“杀”了几十遍。
约莫走了半柱香时间,二人来到巷子尽头,那里有一间废弃的屋舍,道路两边有着一群衣衫褴褛,面露菜色的乞丐,这帮家伙或站或卧,看到陌生人到来,原本黯淡无神的眸子里登时露出异样光芒,却无一人敢上前讨要,全都避过脸,无一人直视他们。
那间屋舍虽然破旧,但在那扇掉了漆的门上,却贴着白底黑字对联,看着也是新近贴在门上的,其中的上联写着:数一数二门第,下联则是:惊天惊地人家,口气不小,却与周围破落的环境格格不入,显得十分诡异。
“到,到了……。”
那西洋商人并未上前推门,而是停在距离屋舍半丈之外的地方,侧过头说道,辛千铸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上前抬脚猛踹这家伙的腰窝,对方猝不及防,整个人斜刺里飞了出去,直接撞开了屋舍的大门。
“嘶……我这是撞进贼窝了。”
辛千铸跟着走进屋舍,却见屋内与屋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屋外一片破败,乞丐们人人都是破衣烂衫,骨瘦嶙峋,一看就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苦人,而屋内则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距离门口不到半丈开始,列出两排太师椅,共有一十八张。
最里头,靠墙并列摆着三把椅子,中间那把椅子上还铺了整张的虎皮,在其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写有“威风”二字的书法,字大如斗,笔锋苍劲有力,纸张微微泛黄,显然是有些年头了,纸上却没有落款。
两排太师椅上并没有坐满人,十几张椅子里,只有五六个人坐着,空座虽然多,却并未乱了位置,并列的那三张椅子上倒是都有人坐在上面,左边那位作倭国浪人打扮,腰间别着长短不一的两把倭刀,怀里还抱着一把五尺多长的倭刀。
那倭国浪人头戴斗笠,嘴里叼着牙签,一只脚踏在椅子边缘,见到有外人到来,却只是微微抬起头来,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好似野狼般盯着来人,不发一言。
右边却坐着一位英吉利国上流打扮的人,头戴一顶整体呈圆筒状,平顶冠,宽边的高顶礼帽,鼻梁上架着眼镜,双手按在一根被老百姓戏称为“打狗棍”的文明杖上面,看着倒是斯斯文文,可他看向辛千铸时,那对湛蓝的招子里,却有一股透骨的阴毒。
中间坐着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壮汉,上身打着赤膊,披头散发,面目更是狰狞,有一道刀疤自左眼一直延伸到了嘴唇,鼻子缺了一块,看着有些别扭,虽然从外貌上说,对方更像山里响马的喽啰或者小头目,可他既然能坐在那个位置上面,必然有其原因。
“Hunter,What's the matter?”
虽然早就看到有人闯入,可是那三位明显是此地的头领,却又来自不同国度的人,却是始终没有开口,直到被辛千铸踹进屋内那名西洋商人爬在地上发出呻吟声,坐在右边的那个英吉利“绅士”才用本国语言不紧不慢的问道。
“Sir……。”
躺在地上那位,听到有人问询,便挣扎着爬起来,刚要回应,就被辛千铸用脚踏住后背给打断,为了震慑对方,直接从怀里掏出身份铜牌:“本官乃风影卫北镇抚司副千户,刚才有几个人之前被你们给掳去,识相点,赶紧把人交出来!”
“中原の大人は,いつ幕府の犬と結託したのか?”
此话一出,那个抱着倭刀的倭国浪人揭掉了斗笠,此时辛千铸注意到,在此人脸颊右侧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而他也没避讳,指着伤疤怒道:“数年前の黒船事件で,幕府は西側の侵入者に卑屈になりながらも,国内の攘夷志士を討伐した権力者が,恥知らず!”
“……。”
虽然不知道那名浪人为何那里自说自话,也听不懂其中内容,不过,看他突然显出那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必然是自己方才所言触到了对方的痛点,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向对方要个人,怎么就突然生气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高杉……这位大人可听不懂你的日本语,要不,换汉语试试?”
坐在当中的那名中年壮汉发出了慵懒的声音,对于眼前的剑拔弩张,此人显然是没放在心上,被唤作“高杉”的倭国浪人眼角抽搐了几下,随即用略显生疏的汉语应道:“那几条幕府狗,我已经让人宰了,你若想讨回,等会就到后门收尸吧!”
“你他妈找死!”
虽然与德川修羽等人并不熟络,可辛千铸一听他们已被对方杀死,登时怒上心头,当即发出一声怒吼,却听中间那名头领阴恻恻地说道:“辛大人,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是官面上的人,到了咱这地界,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
就在对方说出这话的时候,那些坐在太师椅上的人,登时站起身来,同时还有人从犄角旮旯的阴影中走出,霎时,屋里便多出了十几号人,他们的存在,辛千铸之前甚至都没有能察觉到,此时见到自己被人包围住,心中虽有点惊慌,可脸上却未显出分毫。
“动作快点,还有……别把这地方弄脏了。”
仿佛窥破了辛千铸是在强装镇定,那名壮汉打了个哈欠后,冲着那些向辛千铸所在围拢过去的手下沉声示意,随即便往椅子里缩了缩,竟然闭眼打起盹来。
眼见一场恶斗不可避免,辛千铸连做了几次深呼吸稳定心神,随后就拉开架势,做好了干架的准备,而之前被他踩住的西洋商人,此时生怕自己会受到波及,当即连滚带爬的逃到屋舍墙边。
下个瞬间,便有两个打着赤膊的喽啰,分从左右攻向辛千铸,后者转动眼珠一瞥,估好时间差后,先闪身迎向左侧的那个家伙,趁起一拳袭出,拳势不足的瞬间,先以自己的左臂往上猛地格挡了一下,继而右掌推出,直接落在对方空门大开的心窝上。
那人受到辛千铸全力一击,攻势登时滞住,后者顺势用左手扣住那人小臂,发力往身前猛地拽了过去,先前右掌当即收回,在半路攥成拳头,往其腹部捣了过去,此时,右侧那人已经冲到其身后,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直刺辛千铸心窝。
然而,辛千铸早已感觉到身后有人袭来,此时节,一掌一拳,打得那人面露苦痛,恰在这时,辛千铸左手用力,将他继续往自己身后拽去,同时右拳张开,顺势一推,二人在瞬间变换了位置,直接将此人后背暴露给了另外一人,那家伙虽然看见了,却没来得及收势。
“噗——!”
下一刻,匕首径直扎进那人后背,刃部深深没入其中,吓得他连忙撒手,刚要撤,就见辛千铸从那人身后窜出,趁起惊慌失措,左手护在身前,右手化掌为拳,借助那股冲势直接捣在他的面门上,登时打断了这小子的鼻梁。
但见那家伙惨叫一声,仰面向后栽倒,双手捂住重伤的鼻子,哀嚎不已,这些都发生在几息之间,虽然不是快如闪电,其但动作之快,也足够震慑那些不入流的喽啰们。
“废物,平日里吃肉喝酒耍钱逛窑子没见你们半点落于人后,区区一个风影卫的副千户就把你们给吓住了,赶紧给我上,今天不把这家伙插了,仔细你们那身皮!”
眼见那些喽啰不敢上前,之前坐在其中一把太师椅上的小头目怒道,此言出口后,那些喽啰无不是浑身一震,随即便“嗷嗷”怪叫着冲向辛千铸。
有了先前的短暂接触,辛千铸心里也有了底,屋里的这些家伙,绝大部分不过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地痞流氓,别看人多,却都是群不顶用的酒囊饭袋。
“吼——!”
念及此处的辛千铸,也不再收敛,气沉丹田后,双臂一振,发出一声咆哮,下个瞬间便杀入人群,两只拳头左右开弓,一身怪力仿佛消耗不禁,似虎入羊群般大开杀戒,拳法大开大合,却没人能扛得住他哪怕一拳。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那些喽啰便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看得那三位头领直皱眉,他们知道自己的这帮下属平日里虽然欺男霸女,却都是靠着所在帮派的恶名,养着这帮闲汉,也只是为了“人丁兴旺”的好看,却没想到他们这般不济,连一个闯入者也无法拿下。
“我来……会会你。”
当然,辛千铸也知道自己刚才打得只是一群喽啰,正主还没出手,自己眼下还不能掉以轻心,正想着,就见那个倭国浪人缓缓站起,啐掉嘴里的牙签后,冷冷说道。
说罢,就见那人稍稍地扭了几下脖颈,随即信步向前,他脸上不见一丝表情流动,那双眼睛却如死鱼般睁在那里,不错眼珠的死死盯着辛千铸。
“在下,高杉玄瑞,德川幕府的讨伐者。”
但见那名浪人止步在丈许之外,一边做着自我介绍,一边将之前抱在怀里的那柄长倭刀用力往地上一戳,青石板铺就的地面随着一声闷响,竟然碎裂开来,而那柄五尺倭刀就那么微微倾斜的立在了地面上,“请赐教!”
“喂喂,我可是赤手空拳,你不会这么不要脸吧?”
在将那柄五尺长的倭刀插在地上后,高杉玄瑞又从腰间抽出双刀,左手的短刀被他护于身前,右手长刀指向辛千铸,双目微微闭起,呼吸轻缓绵长,显然是想要蓄力一击,辛千铸见状忍不住抗议,可他对此却是充耳不闻。
“虎狩,突撃——!”
下个瞬间,就见高杉玄瑞身影掠动,手中长刀直刺辛千铸心窝,后者见状大惊,连忙向身后撤步,下个瞬间,就觉得心口骤然一疼,哪怕他反应迅速,刀尖仍是刺中了心口,好在辛千铸躲得及时,并未只是受了点皮肉伤。
“狼の牙!”
然而高杉玄瑞的攻击并未停止,他握住长刀的手腕一抬,刀尖挑破皮肉,随即便是双足轻蹬,往前送了几寸,斜刺向辛千铸咽喉部位,后者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抬起左手,掌心压住刀身的前端,试图止住攻势。
“犬襲!”
眼见自己的长刀被辛千铸按住,高杉玄瑞当即将护在身前的短刀刺向对方腹部,辛千铸发觉后只能弓起身子,避过锋芒,随即用右手去扣高杉玄瑞的腕子,可这样就分了神,后者当即一抖手腕,刀身挣开辛千铸的按压,以此间隙将刀尖往前猛地一送。
好在辛千铸反应及时,顾不上胸前空门大开,左手化掌为拳,往下一砸,刀身攻势受力下沉,虽然刺进皮肉,却没有刺中咽喉,而是扎在了第一节胸骨上,杀伤力也随着对方干扰削弱了许多,只是刺破了一点皮肉。
长刀一击不成,握住短刀的左手也被辛千铸给扣住,对方五指好似铁箍,一旦制住,便再难挣脱,高杉玄瑞只得将长刀微微撤回,因为他已经将手臂伸到了极限,因为双方在体型方面存在不小的差异,而他攻势已竭,即使硬往前送,也不能造成太大的杀伤。
感觉到对方撤刀后,辛千铸知道高杉玄瑞是要再次发动攻击,当即抓住短暂空档,右手当即松开,跟着一脚就蹬在了对方小腹上,后者还来得及发动攻势,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倒退数步,刚稳住身形,辛千铸便抢步而来,趁其不备,又是一脚踹去。
此时的高杉玄瑞却已做好准备,见辛千铸再次踹向了自己,当即以短刀相抵,同时用长刀自上而下的劈砍,想要斩断辛千铸的小腿。
好在辛千铸穿着官靴,底子够厚,虽被那柄短刀的刀刃划破了鞋底,却并未深入,与此同时,他下意识地抬起右臂去挡劈向自己小腿的长刀。
“ばかげた——!”
高杉玄瑞以为辛千铸是慌了神,竟然想要舍弃自己右臂来换取那条腿的安全,当即开口嘲讽,脸上露出必胜的笑容,可在下个瞬间,就听到了金属碰撞声,而他被震得发麻的右手虎口也在告诉他,结局并未如其所料。
“骗子,你刚刚还说自己手无寸铁!”
随着辛千铸扯掉那段被刀刃砍破的衣袖,露出了护住小臂的那段臂铠,而高杉玄瑞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不是什么中华神功,只是臂铠而已,难怪对方敢以右臂硬接斩击,原来是有恃无恐。
“确实是‘手’无寸铁,没拿在手里在,怎么能算呢?”
见到对方惊讶的表情,辛千铸“呵呵”冷笑,他这双臂铠,以天外陨铁铸造,能够护住小臂、手腕以及小半个手背,平日以青纱裹住,从不示人,由于他走的是刚猛路子,这一对臂铠虽然沉重,对他来说反倒算不得什么,以至于经常忘了它们的存在。
“ばか野郎——!”
不知内情的高杉玄瑞登时暴怒,他将一长一短两把刀收入鞘中,随即后退几步,将那柄五尺多长的倭刀从地上拔了出来,如挑担般,将其扛在肩膀上,双腿微屈,使得整个身体都往下一沉,右手握住刀柄,左手则托住刀鞘的中间部位,眼中杀意愈加浓烈。
“八格牙路?九个牙路也没用!”
见此情形,辛千铸知道对方要动真格,却也不忘出言嘲讽,好彻底激怒他,使其在丧失理智时可以漏出些许破绽,毕竟“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哪怕有臂铠护着,自己光凭双拳,也难敌对方那五尺长刀。
“死ね!”
下个瞬间,就见高杉玄瑞的左手将刀鞘往左侧猛地一推,同时右手拔刀,长刀“锵”然出鞘,寒光骤显,跟着身影掠动,若银龙呼啸而出,狂风扑面袭来,辛千铸只觉得脸上好似刀割一般,可双方明明相距一丈多远,竟能被其所伤。
“かまいたち……斬る!”
可这仅仅只是开始,但见高杉玄瑞好似疯魔般,向辛千铸所在肆意挥动那柄长刀,就连屋内空气都在片刻之间肉眼可见的扭曲了,而后者此时却时避无可避,纵然他以双臂挡住了头脸,可那无形风刃却是无孔不入,他的脸上,很快就出现了许多细微的割痕。
“送你一份大礼!”
就在辛千铸自顾不暇时,忽然瞥见地上倒着的喽啰,心中登时有了计较,随即顶着袭向自己的阵阵狂风,侧移几步之后,将一名昏厥过去的喽啰用脚挑起,然后双手猛地一推此人腰部,将其朝着高杉玄瑞的所在之处“砸”了过去。
此技名为“镰鼬”,以持续挥砍制造风刃袭击对手,能够杀人于无形之中,只是缺点也很明显,需要不断向前挥刀,直至斩出最后一刀,期间一旦被打断,就会前功尽弃,正因为如此,即使高杉玄瑞看见有个喽啰砸向自己,也不会避让,直接挥刀斩去。
“嚓!”
手起刀落之间,那名喽啰被其拦腰斩断,浓重的血腥味登时在屋内弥漫,一泼热血更是直接兜头盖脸的浇在高杉玄瑞身上,使其变得好似修罗恶鬼般狰狞可怖,而他显然也没因为杀死自己人有所触动,只是气恼“镰鼬”无法继续施展,当即踩着满地鲜血冲了过去。
辛千铸本来只想以此止住高杉玄瑞的攻势,好让自己得以近身,只要抵近对方,就能让他所持长刀的优势降到最低,只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残忍,不仅毫不犹豫的将其斩断,现在还裹着一身血腥杀向了自己。
相隔不过一丈,几步便会抵近,辛千铸自然不想引颈就戮,他将双臂护于身前,同时又躬下身子,接下来只要能够格挡住对方一击,然后伺机近身,以拳击其小腹,便可而这样的机会仅仅只有一次,若不能握住,便会成为对方的又一个刀下亡魂。
只在两次呼吸之间,高杉玄瑞手中长刀就已近在咫尺,可他却在抵近的刹那之间,突然明白了辛千铸的意图,竟于半路变换了攻势,将原本劈头斩下的刀,在落下时突然往前猛地刺去,后者当即抬臂护住头脸和咽喉,可他却没料到,这竟然只是虚晃一招。
眼见辛千铸果然去挡,高杉玄瑞的左手当即探到腰间,反手拔出长刀,顺势斜向上便是竭力一挥,刀刃登时划过辛千铸的腹部,好在双方尚有一些距离,虽被对方的突袭给割破了衣裳和皮肉,却并未被开膛破腹,只是流血不止,很快便将衣衫染红了大片。
“驴入的倭狗!”
然而受伤后的辛千铸,并未如高杉玄瑞以为的那样倒下,反而彻底地暴怒了,全然不顾伤口往外冒血,好似疯牛般竭力冲向对方,后者猝不及防,倭刀都被撞得脱手,自身也被他顶得连连向后退去,直到撞上了一根立柱才停下,可随即而来的,便是兜头盖脸的乱拳。
已然疯魔的辛千铸根本不会惜力,每一拳都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量,刚开始时,高杉玄瑞还能发出挨打后的惨叫,到后来,犹如死狗般,任凭对方如何殴打,都没有半点声音,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打人打得脱力的辛千铸连胳臂都抬不起来了,方才止住。
此时的高杉玄瑞,整个人都“嵌”进了身后的立柱里,打得眼棱缝裂,眼珠迸出,脸上像是开了个彩帛铺,满脸淤青,此时出气多进气少,就剩小半条命搁那吊着。
眼前之敌虽被打败,可辛千铸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方才受了刀伤,虽然没有被当场给开膛破肚,却也受伤不轻,更何况那般竭力出拳,虽然打得过瘾,却将伤口撕扯开来,方才正是怒意中烧,全然没有注意,此时渐渐冷静下来,只觉得腹部伤口剧痛无比。
失血过多带来的无力感,很快袭向辛千铸,他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只觉得眼前金星闪烁,跟着天旋地转,挣了几下后,仍是抵抗不住,只得瘫坐在地上,因为腹部伤口的剧痛而不住地深呼吸。
“辛大人,你搞成这个样子,我很难收场啊!”
就在辛千铸自觉意识渐渐模糊时,忽然听见居中那名头领冷冷说道,他一改先前的慵懒模样,起身之后,从垫着虎皮的椅子后面拽出一把狼牙铁棒,在上面整齐布列着一百单八枚寸许长的钉刺,那人便倒拖着这把狼牙铁棒,缓步向前。
随着对方的接近,那把狼牙铁棒在地面掠过,发出令人胆寒的摩擦声,连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的辛千铸,都在这声音的刺激下“回光返照”,登时清醒过来,可此时清醒,显然并非“幸事”。
“我可是风影卫……北镇抚司的副千户……你敢……。”
仿佛是为了折磨辛千铸,只有几丈远的路,他却故意走得很慢,而且在其脸上还有一丝浅笑,像是已经得手的猎人欣赏落入手中猎物的窘迫模样,至于辛千铸,他知道自己已然是在劫难逃,索性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
“像您这样的大官,恐怕不会想到,在这座城里,每天都有几十上百人莫名消失,他们去了哪里,无人知晓……或是七八日,或是个把月,便无人问津。”
那人一边述说,一边接近,“就算是您这样的贵人,也不会例外,这个世界上尚有许多不平等,但在这件事上,谁都无法例外,只要我想,您从此便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永远都不会被找到。”
“我……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你敢让我消失……就等着被官府一锅端吧!”
辛千铸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将李妙去寻求官府援助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后者听罢登时一惊,他死死盯着辛千铸的脸,见他脸上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不似作伪,当即转头向之前那个被踹进屋子的人问道:“他进来之前,身边还有别人?”
“有……有个小姑娘,后来跑了。”
那个西洋商人战战兢兢地应道,话音刚落,就被人扇一耳光,竟是之前步步毕竟的自家大头领,他刚刚还在丈许之外,此时竟然瞬间到了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跟着又是两记耳光落在自己脸上,随即就听到一声怒喝:“怎么不早说,他妈的,你想害死我们吗?”
“王,没关系,有我在,你可以去大英帝国的领土!”
就在当中那名头领正在犹豫要不要放过辛千铸的时候,那个英吉利上流打扮的头领忽然开口提醒道,“大英帝国在世界各地都有殖民地,我见识过你的能耐,完全可以去那些地方施展,强似屈居于此,只做个小小的地头蛇。”
“对呀!”
那个姓王的头领听罢一拍脑袋,不由得喜上眉梢,虽然他在台湾经营多年,可这里终究还是太小,通过这几年的接触,他从各国商人那里了解到一个前所未见的广阔世界,而无数财富正在那里等他攫取,又何须在这里画地为牢。
“你们还真是臭味相投,蛇鼠一窝呀!”
辛千铸极为艰难地站在那里,感觉到对方心态的改变后,不由得嗤笑道,他眼前所见已开始变得模糊,显然已不能支撑多久,而在得到自己“合作伙伴”的怂恿之后,那名头领便没了半点后顾之忧,当即倒拖着狼牙铁棒,狞笑着走向辛千铸。
“咣——!”
身为皇帝的风影卫,辛千铸自然有他的骄傲,即使是明知要死,也绝不引颈就戮,就在他颤抖着,想要从身上掏出那瓶名为“无忌”的风影卫秘药时,身后的大门突然被人给猛地踹开,紧接着,就有十几名手持燧发枪的官兵涌入屋内。
这些官兵一进入屋子,就向两边散开,很快就站成三排,这是标准的攻击阵型,第一排设计完成后,立即蹲下装填弹药,由后两排枪手轮次进行射击,这能确保他们的攻击保持着持续性,从而避免攻击出现空挡时,被敌人趁机欺近。
“你来得可真及时啊……。”
眼见援兵已至,辛千铸当即松了口气,跟着便瘫坐在地上,有些艰难的回过头去,满头大汗的李妙就利于官兵之后,看到她后,辛千铸讪讪笑道,随即便是两眼一翻,当场就昏死过去,那名姓王的头领,没料到官府竟来得这般快,登时放下狼牙铁棒,跪地投降。
从出现,到完全掌控局面,只用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身负皇命的钦差在自己的辖地被地方恶霸重伤,这罪小不了,东宁府的官员此时全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无不焦头烂额,只求这位大人醒来后,可以从轻发落自己。
为了不让辛千铸伤势扩大,众人特意拆了门板,又将那张虎皮垫在身下,由几个壮小伙抬着,一路走街串巷,在往来百姓的诧异目光中,直接送进了本地最好的医馆内。
由于自幼习武,辛千铸较于常人,身体要更加健壮,虽因失血过多而昏厥,但在缝合好伤口之后,没多久便清醒过来,只是有点虚弱,需要静养几日。
在本地最好的客栈养了两日后,才陆续有官员到辛千铸面前请罪,而他除了让那些官员除恶务尽之外,也没多说,只是那些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丝毫不敢有半点懈怠,除了之前无意中撞见的,其他盘踞城内的大小黑恶势力,也遭到清剿。
十日之内,东宁府的监狱都被塞满了,仍持续不断有人被抓,无奈之下,一种官员只得让本地铁匠连夜打造几十个囚笼,沿着衙门外的墙根摆放,此后再有新抓获的犯人,便直接塞进笼子,这些家伙登时沦为路人泄愤的对象,时不时就有人往笼子里扔烂菜和臭鸡蛋。
等到辛千铸完全恢复时,连囚笼里都快要没有立足之地,望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土匪恶霸,他不知是该痛斥此地治安之前是如此的恶劣,还是感慨本地官员办事效率,倒是台湾本地的百姓无不拍手称赞。
更让辛千铸感到意外的,是他一人独闯匪巢的事情,竟然被人变成了一部短打书,成为茶馆和书场的热门,至于这是百姓自发的,还是当地官员为了拍他马屁,特意去请人编纂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钦差就在跟前,虽然并未干涉断案的过程,可当地官员也不敢徇私舞弊,哪怕里面有几个地方豪横曾经贿赂过自己,也得铁面无私,一切都是从重从快发落,到了最后,光是申请刑部批复的死刑犯就有十几个人,其中自然少不了那三位。
虽非本愿,但自己一句话,便能为地方除去众多祸害,辛千铸也是倍感欣慰,至于德川修羽等人,他之前是想找西洋商人买些先进火器,再让岛上倭商运回国,未曾想到,竟会被高杉玄瑞这样的倒幕攘夷“志士”盯上,自投罗网。
要不是高杉玄瑞在获悉德川等人身份后,打算当晚亲手活剥了他的人皮,却因为辛千铸闯入老巢而没机会下手,恐怕他们就真的要殒命于此,基于这个原因,德川修羽等人在获救之后,对辛千铸自然是千恩万谢,就差磕头认父了。
此事之后,一来身体恢复,二来各种物资也都准备齐全,辛千铸便挑了个好日子,开船启程,前往茫茫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