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闫)/峰川】吃不到的那颗糖(二五)

…………
【薛晓(闫)/峰川】吃不到的那颗糖(二五)
…………
变故来得太快,就像一阵风。
猝不及防。
闫大夫觉得自己的背上全是冷汗。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做什么?他要做什么?他应该做什么?仿佛只有到了这种时候,他才能意识到一个正牌的继位者的身份带给他的是什么。
孤独。
爹,或者说是“父亲”更合适一些——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也许小时候他曾尝试过亲近,但是他得到了什么?就连唯一的伙伴都不被允许。表面上看起来他的父亲对季川这个养子更残酷些,可其实对他这个亲子又何尝不是呢?
学会失去,是闫大夫成长过程中的必修课。可惜,他实在驽钝,割舍不下。
房间里有些冷,闫大夫起身关上不知何时吹开的窗子,熄了桌上的烛光,合衣而卧,名正言顺的成了圣教里唯一一个睡着了的人。
…………
地牢总是和人们想象的一样,阴冷潮湿,气味难闻,还到处都是各种不讨喜的小动物偏要和人亲近。
季川对自己的地牢没什么明确的印象,毕竟真正进到地牢里还能得到他眷顾的人至今……未曾存在过。
“教,教主!”看守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见到教主亲临,结结巴巴的打了招呼就手足无措的站着,心里七上八下热闹得很:教主?!教主啊!活的!天啊!教主来了!地牢!教主来地牢了!啊啊啊啊!怎么办?!我该做什么?!
“开门。”季川莫名其妙的瞟了一眼看守,感觉那个人脸色变得十分夸张,表情也很呆滞,圣教果然没有一个聪明人么……
“吱嘎嘎嘎嘎——”
嘈杂的声音划出深夜和黎明的界限,季川一只脚踏入地牢,在他身后,隐隐泛白的微光就慢慢现身了。
彼时薛洋刚抓住了一只小老鼠,灰褐色的皮毛,不知为什么断了一截的尾巴,四只小爪紧张的抱在胸前。小老鼠胆怯的仰视着用手指捏着它后颈的人,漆黑的小豆一样的眼睛瞪圆了看着他。
“条件很差。”季川早就料到,离开了闫大夫,这个“药童”不会给他半点尊敬,当然,他也没有。
像是刚看到他一样,薛洋松手放走了小老鼠,顺便抖掉了爬到他腿上的蝎子站起来,“教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你不是药童。”感觉和薛洋谈话如果不开门见山他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人说不出想说的话,这场谈话,季川想要拿回他的强势。
在地牢里似乎更加如鱼得水,薛洋想,自己还真是比较习惯这样的地方呢。
“我不是药童,只是个将死之人而已。”地牢并没有令薛洋感到半点不适,毕竟更糟糕的地方他都能够适应,“我无意参与你们的事务,只是……看着而已。”
“你以为……本座会相信你么?”
“会,就像你相信你的义兄一样。”
“……你真的很令人讨厌。”
“彼此彼此。”一局胜利,薛洋觉得有些开心,“其实蛇虫鼠蚁都不算什么,教主是不是忘了给我留吃的?还是教主想要饿死我?”
“你要好好活着才有趣,本座倒是非常想看看了。”人说养虎为患,季川却偏偏想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下场。
短暂的谈话即将结束,季川想不出还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隐约觉得自己还是在什么地方上了薛洋的当。季川观察着薛洋,忽然发觉他的右手好似一直握着什么东西,莫非……真的有问题?季川身形一动,朝着薛洋抢身攻去。
他两个一个身上有伤,一个不能动武,好在还算“遵医嘱”,动作都不大,就是拼个速度。
眨眼间,薛洋背贴着墙站着,季川从他被按在墙上的右手里抠出来两个油纸包裹的东西,“这是何物?”
季川得手后便退开,看着手里的东西很是好奇。
“还给我……”虽然季川动作快,力道拿捏的却很精准,薛洋紧张地盯着季川慢慢剥开了一个纸包,“还给我!”
纸包里是一块不圆不方不通透的淡绿色的东西,还散发着一点甜腻的果香。这东西他知道,山脚下的集市里有卖,是糖。他还记得走过那家店铺门前的诱人味道,和这个有点差别,但已经足够接近。
一个不留神,手里的糖又被抢了回去。
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季川再抬头的时候却被薛洋的表情吓了一跳。
“是我的……我的!”
那一瞬,季川觉得他抢了薛洋最珍贵的东西,可那分明只是几块糖……
有些东西的价值本身不重要,而是取决于它背后的东西和人,这东西……对薛洋……意义重大。
输了一局的季川决定要赢回来,“是他送的?”
他并不知道是谁送的,姑且胡说八道。
太过相似的情景令薛洋几乎疯狂,他鬼使神差的点头,给季川的猜想加码。
这回轮到季川一愣了,那个“他”是谁?他有怎么会知道?还是要再猜一次,“闫大夫竟有这等闲情逸趣?”圣教里……这个“他”是薛洋最亲近的人了吧……
“你又何必嫉妒呢?”果然,薛洋正常多了。
脑子里太多东西,季川一时理不清楚,也觉得没什么想说的了,只凭着感觉道,“你若害他……”
“我想吃包子。”薛洋眼皮也不抬。
“信不信本座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要肉包子,两个,快点儿。”刚还慌张的薛洋此时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催促着。
季川离开后,看守奉命去伙房给薛洋端了两个肉包子,还带了一碗粥。他并不认识薛洋,但是凭这些年当差的经验,他觉得薛洋得罪不得。
…………
即便来得迟了些,天还是亮了。
季川坐在伙房里,看着一身露水半身树叶的赵青峰坐在桌子对面狼吞虎咽的吃着包子,“成何体统!”
“在下实在是……有口难言……”囫囵不清的回答着,赵青峰喝了口粥把包子咽了下去,“那个杀手死了。”
“身份知道么?”
“的确善于易容,在下也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女人。”赵青峰拿起了第二个包子,忽然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举着包子想了一想,赵青峰觉得这第二个包子看起来更加暄软好吃,所以其他的事他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清查人手的事不能再拖了,如果说杀手是浩然盟派来的结果还能好一些,可如果不是……
季川默默地凝视着赵青峰,浩然盟与圣教不共戴天,如果真的有一天双方交战,他真的很想知道赵青峰的剑会指向哪一方。可是这样的问题很傻,现在……也没有必要,“你可否看出杀手的来路?会是浩然盟么?”
“既然能雇下这些杀手行暗杀手段,想必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浩然盟正气凛然怎么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赵青峰一听到季川对浩然盟的怀疑便急急辩解,不过这话一出来倒带了更多的别样滋味。赵青峰顿时醒悟,一口粥卡在喉咙把脸色憋得通红。
季川似在沉思,或许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不过还是被赵青峰的动作吸引过来,怕他呛死自己,赶紧给他拍背,“你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这场景却也熟悉得可怕。
季川的手没拍几下就停了,看着眼前赵青峰的身影仿佛和儿时的弟弟重叠在一起。
不是浩然盟,又会是谁?
放眼武林,想要他季川首级的人比比皆是,只不过有这个能力的……寥寥无几,应该让魏旗去排查一下,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魏旗……魏旗呢?!“赵青峰!魏旗呢?!”
当头一棍,赵青峰瞬间全都想了起来,女杀手说过,若想让一个人不能说话……“糟了!魏堂主危矣!”
…………
找到魏旗的人到底不是赵青峰或者季川。
是被派去“服侍”闫大夫的阿扶晨起去打水,路过茅房听见了些恐怖的声音,这才大着胆子进去,从“女用”那边把五花大绑穿着清凉的魏旗弄了出来。
身心都饱受摧残的魏旗裹在被子里,沉默无语。
季川觉得自己很头疼。
他在发烧。
“教主!”赵青峰站在他身后,及时发现了他的不妥,并且恰到好处的接住了他滑下来的身体,以一个潇洒的抱姿带着他回了房。
阿扶呆滞的甚至忘了去请闫大夫。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等他们开始找闫大夫的时候,却发现闫大夫不见了。
…………
看守吃完了早晨的包子,正倚在圈椅中打着瞌睡,一只宽大的白袖子伸了过来,手里小瓷瓶一现,看守的脑袋立刻垂了下去,睡死了。
找到地牢不需要任何能力,闻着味道就知道了。闫大夫破天荒的没有迷路都得益于他闻惯了药材的灵敏鼻子。
地牢里挺大,房间不少,使用的就只有一个,里面关着一个薛洋。
闫大夫来的时候,薛洋正在吃包子,第二个肉包子,粥没有动。
“好吃么?”他这一晚躺着好比僵尸,满脑子连做梦都是怎么把人弄出去,而现在理应可怜兮兮等着他“营救”的人正坐在“床上”吃着包子,那香味再一次的提醒闫大夫他的肚子还空着。
薛洋闻声抬头,笑了,“早点来嘛,这一个就给你留着了。”
神奇的是,闫大夫一肚子的脾气,居然在这个笑容里全都消融掉了。
可是很快薛洋的笑意就凝固了,像肉包里的油一样,变得沉重、冰冷、带着点难以察觉的腥气,“为什么你要穿白衣……”
对自己这一身并没有多少不满,闫大夫不予理会。他的衣物自然由“药童”照料,而现在“药童”给关在地牢,之前的衣服全都没有洗……
薛洋显然不喜欢,不过谁会在乎?
“吃饱了就跟我出去。”
“这可是地牢。”薛洋没看他,淡淡的说着气人的话。
“你别忘了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欠我的东西这辈子都还不完!还有时间给你在这里颐养天年么!?药庐的活儿没人干了!还不快点儿滚去铡药?!”
擦身而过,薛洋低着头,重又挂上了浅浅的笑窝。
…………
然而鸽子的事还没完。
药庐又飞去了一只鸽子。
被薛洋藏了起来。
阿扶过来带走了闫大夫,却很有眼色的没有过问薛洋的事。
教主去了趟地牢,第二天薛洋就出来了,这有什么可好奇的?自然是教主允了,名正言顺的!
终于这个小院子就剩薛洋自己了,他拆下信筒,放走了鸽子。
“浩然盟已经制定了如何攻打青绝峰之计策,望知悉。速绸缪,以防突变。”纸条上写的真的是了不得的消息。薛洋随手团了,扔进了身前火炉中,好暖和……
…………
鸽子刚刚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飞过药庐的屋脊,正准备向鸽舍飞去,一颗小石子“啪叽”打在了它的翅膀上,可怜的鸽子打着旋儿的掉了下去,落进了……小林的怀里。
“诶?居然没有信?唉……盟主你的番外什么时候到啊?大侠顶不住了啊!”
…………
他在装睡。
其实很累很困,但是季川还在装睡。他身边有很多人,他的手还在闫大夫手中,他知道赵青峰必定是皱紧了眉头在他床边站着,他知道很多,很多表面上光鲜亮丽的东西实则黑暗透了。
闫大夫,或者叫他殷剑。
他回来是因为老教主忽然暴毙。
老教主是殷剑的亲爹,殷剑回来是奔丧的。
七星堂是供奉历代教主灵位的地方。
殷剑从没有去过七星堂,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曾推开过七星堂的门。
身为亲子,以这样的目的回圣教,最终却什么都不做……即便感情再淡薄也不该如此。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殷不惑……还活着。
这就很容易给人提供一个怀疑方向,想要季川死的,绝对有殷不惑一个。那些调查不清的杀手……也很可能……
季川觉得闫大夫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忙收敛了心神,不敢再多想。
…………
“闫大夫,教主他如何了?”赵青峰很担心,又不敢多说以免惹烦了这尊大神。
“无碍,尽量不要操心费力,很快便能康复。”似乎季川并非昏睡中,闫大夫却没什么心情去分析思考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药庐离不开人,告辞。”
冷冰冰的一张脸一直保持到了药庐的门口,闫大夫精致控制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丝裂痕,然后轰然崩塌,“你在干什么?!”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