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年神话未来世纪 罪业魔化残城（三）
人声熙攘的老旧火车站，随着渐近的汽笛声，一辆外壳斑驳的古董火车亮着灯缓缓驶来。在这日新月异的发展时代，作为最后几辆仍在运营的老式火车之一，“草原号”的存在不仅为底层的民众提供了廉价的交通方式，在某些对复古风有莫名热情的铁道爱好者眼中更是旧时代的一种象征。
即便如此，在场许多衣衫褴褛的平民还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央，那位充斥着贵妇气质的少女与她身旁的金发女仆身上。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她们带着并不自然的神色迈步登上火车，在悠长的汽笛声中消失在了轨道的远方。
“这是一千美金，拿着它，滚出我的视线。”
天降巨款，与二人邻座的乘客连忙带着行李离开，独留下了满脸郁闷的女苑幽怨开口：“我说，为什么要选择这种庶民级别的交通载具啊，明明我们也不差钱。”
“……”
“喂，你有在听吗？”
“嗯？”专注于拿小勺子挖奶油冰激凌的金发女仆方才抬头，见到她这副模样的依神女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玩意儿又是从哪里来的？”
“守夜人的车上顺的，怎么了。”
“给我也来一个。”
“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个。”
“……”
“不用想也知道守夜人的车上肯定装了定位仪，等他们对付了七宗罪马上就会追过来，那我们只能选择弃车逃跑。”叼着勺子的金发女仆慢悠悠地说，“常规的交通方式搜索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能暂时避人耳目的也只剩下这种老古董。”
“唉。”无从反驳的依神女苑趴在了小桌子上，“一周前的我还在享受着专机与香槟，享受着这个世界奢华的一切。现在自己却连这条命都顾不上，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我不理解！”
“那句话您应该也听过，‘在美洲，守夜人即是死神’，无孔不入的渗透与绝不留情的处刑造就了血腥的神话，全美洲上下的犯罪组织也因此不敢越雷池一步。换言之，当咱们组织因为逾矩被盯上之时，想要逃离就成了比登天还难的事。”
“你很懂哦，难道说你也是守夜人的执行者？”女苑半开玩笑地说。
“并不，只是所侍奉的前几任主人都死在他们手上，仅此而已。”云淡风轻，仿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话语却将依神女苑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你也挺厉害的。”
“只有恶魔才能在美国活下去，我只不过是明白这道理。”转了圈手里的小刀拍在桌上，金发女仆冲依神女苑挑了挑眉，“小姐您应该很累了，休息会儿吧，这段时间就由我来护您周全。”
“谢谢。毕竟我现在能信任的只剩你了。”将头埋在臂弯中，长时间处于神经紧张中的依神女苑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回归冰山脸的女仆将目光移向窗外，借着玻璃的反光，她看到了张模糊不清的俏脸。
睁开眼，悠悠转醒的女苑晃了晃脑袋。窗外天色已暗，车厢的重量压在铁轨上发出沉闷的呻吟，老式灯泡的昏黄灯光静静地落在了古旧车厢中。仿佛感受到了不知何人的视线，她抬起了头。
暗金色双瞳如凝固般毫无波澜，对座之人大睁着眼，冷漠而无生气的目光紧紧盯在自己身上。一股凉意自脚尖传到头顶，虽然知道自家的女仆一直是这副模样，依神女苑仍是不知所措地笑笑：“晚上好，现在几点啦？”
并无回应，她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晃了晃手：“你不会一整个白天都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吧……”
窗外的路灯一晃而过，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金发女仆的容颜。嘴唇微张，缓慢而意义不明的口型更显诡异。作为混迹黑道数年的组织头目，立刻反应过来的依神女苑咽咽口水集中精神。黑暗中的光芒每度亮灭，女仆小姐的话语亦在压抑的气氛中无声传递。
她们。
不是。
活人。
快跑。
心脏骤然缩紧，恐惧在沉默中悄然蔓延。瞳孔一寸寸地右移，依神女苑抬起手半遮着自己的脸，惶恐不安的视线随着女仆小姐的眼珠挪动。隔着指缝的狭窄间隙，她看到了与先前记忆不同的邻座二人在黑暗中黯淡的双眸。
“我，我去上个厕所。”
颤抖着离开座位，邻座之人也随之站起了身。女苑迈着几乎已不听使唤的双腿走过后座，男人的声音在不期间幽幽响起：“现在是夜晚二十时三十四分，你，想走吗。”
“守夜人？怎么会！”
“想走就走呗。我现在没空管这些。不如说想多活一会儿就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棕发男子似笑非笑地冲着依神女苑说。打开双手枪械的保险，与女苑擦身而过的他转回头，看向了那二人和正与她俩对峙的金发女仆。
“虽然已经听说了，但我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从口袋里夹一根烟点上，霍尔默呼出一口气，与交换了个眼神的金发女仆在无言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总觉得你好像还留有部分意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能告诉我么红心三。”
没人回答他的话语。一闪而过的铁道灯映照出邻座二人的模样：金发的修女与银发的女仆，最起码曾经是。本应死去的二人出现在此，与其说并不很惊讶，霍尔默早在知晓那位暴食的七宗罪——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身在这美洲之时就已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小刀与怀表与无形的人偶丝线，双持与手枪与升温的恶魔之血，锁定了彼此的目标，剑拔弩张的火药气息弥漫在整节车厢内。
“这里太挤了，咱俩换个地方？”
快步离开，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金发女仆踩着栏杆两步蹬上了火车顶。回头看着跟来的银发少女，面无表情的她打开了手枪保险：“看这模样是女仆吧，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十六夜咲夜。”
“好名字。然后，给我去死。”
手中匕首一瞬甩出，与金发女仆握着的小刀锋刃相抵碰出尖锐嗡鸣。冰冷的目光落在对手身上，已死之人的躯壳上竟产生了特定的空间扭曲。车顶的狂风在二人耳边刮过，随即静止，连同冻结的时间一起。
“幻世「世界」。”
漆黑的夜中，蜿蜒铁道旁，自远处而来的一辆军用越野车打着大灯疾驰在再无其他车辆的空荡公路上。注视着前方的茫茫黑暗，宇佐见莲子冲旁边带着半边耳机开车的执行者好奇地开口：“林月小姐，七宗罪们真的会在这种荒郊野岭出没吗？”
“大概会吧，如果我的计算没出现问题的话。”并无思考地随口说，林月扫了眼方向盘边上的电子地图，“听美洲分部频道里的动静来看，霍尔默那家伙似乎已经和七宗罪的家伙们交上火了，我们距离目标地点也只剩下了15公里。另外，既然现在你是我的临时搭档，那想必很多东西我都可以好好地交付给你吧？”
“我会尽我所能的。”
“呵呵，真是令人放心的不安感啊。”
悻悻答应了声，莲子打开电子平板开始研究林月一路的行进轨迹。若再继续按照这条路线前进15公里，那么车辆最终抵达的位置是座不起眼的中型桥……等等，说起来，这好像是二人路上遇到的第一座初具规模的桥梁来着？
“宇佐见莲子同学，你有驾照吗？”
前方已是隐隐现出了目标大桥的模样。面对邻座之人忽然抛出的疑问，沉浸在思考中的莲子下意识回答：“有的，不过没上过几次路。”
“没关系，有就行。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迅速解开安全带，林月拍下了驾驶舱内某个角落的按钮。驾驶与副驾驶的座位当即对调，执行者小姐身旁车门打开，狂涌入的风流几乎将莲子头顶的爵士帽吹飞，“尽量和后面将驶来的火车保持并行，如果认为有必要也可以使用半自动或全自动驾驶模式。你的同伴此刻也在那辆已经处在失控边缘的列车上，而如何将它平安停下便是你与那位赫恩小姐今晚唯一的目标。”
“记住，任何决断都关乎火车上所有人的性命。我相信你能妥善使用自己那独一无二的能力，并且这件事只有彼此配合无间的两个人才做得到。那么，待会儿见。”
脚尖一点，轻盈的身姿只瞬间便消失在了被风关上的车门外，可这车正以每小时140公里速度行驶啊？强行无视林月刚才超越人类生理极限的动作，一把抓住方向盘的莲子只想努力理清那位执行者话中的意思，载着她的越野车只瞬间便掠过那座桥梁的入口驶向了无垠黑暗。
“果然，美洲的守夜人名声显赫并非没有理由。”
稳稳着陆，尖耳朵执行者看看自天穹落下的蓝发吸血鬼少女摊手。
“强如七宗罪，要拦下一辆脱离控制的火车也并非易事。但如果只是毁掉桥梁让列车落入河中就会简单许多，落水的打捞也能让守夜人们浪费相当的时间，不错的小算盘。”
火车的光芒自远而近，隔断身处铁道两侧二人视线后扬长而去。印着方块9的扑克牌被蕾米莉亚接住，林月摘下了特制耳机，抬起的视线与蕾米莉亚居高临下的目光相撞。
“不愿意提前破坏只想特意等我到来，反正放着不管火车迟早也会因超速自行脱轨。比起毁坏大桥，钓出并干掉‘偷袭自己的家伙’更加重要是吗？真不愧是‘傲慢’的罪孽蕾米莉亚·斯卡雷特。”
“不也符合你的愿望么，这叫双赢。”
嘴角翘起，林月那对惹人眼球的尖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的确。但不巧与你相反的是，我有着值得信赖的伙伴，并且更乐意信任那两位迷途的旅行者。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个世界，至少她们表现出了值得我等守夜人足以为之钦佩的意志与勇气。”
“别把单方面利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啊。”吸血鬼的王女冷笑道。
“彼此彼此。”
“所以你也一样，只愿意相信眼前之物的家伙们从来不肯思考这个世界的真实，人类可悲的盲目与自负甚至会令吞噬‘傲慢’罪孽的我自愧不如。”感受到了对方提起的气场，渐露杀意的蕾米莉亚亦将冈格尼尔抓在了手中。
“谁知道，至少现在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我不着急。”拔枪，其上绽开的光晕照亮了一方黑暗，林月灿烂长发随夜风飘扬。
“另外，狙击手的攻击可不叫偷袭，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请让我进去！”
“不可以哟小妹妹，驾驶室这种地方普通乘客是不能随意进入的。”面对金发少女的请求，守在驾驶室门口的乘务员耐心地将她往后推开一步。瞄了一眼手环上显示的微型地图，明白时间所剩不多的玛艾露贝莉·赫恩再重复了一遍：“拜托，为了全车人的安全，我必须进去！”
“规矩就是规矩，我们这边也很难办的请您谅解。”依旧是不曾退让半分的委婉拒绝，哪怕耐心如梅莉也不禁有些焦急。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连忙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了本小小的证件：“看啊，这是守夜人协会颁发等同执行者级别的证件，拥有紧急事态下的特殊行动权力，现在我要求你配合这边的工作！”
“不好意思，现在这边事务繁忙，暂时没有陪你玩过家家的心情。再胡搅蛮缠下去的话我就要喊保安过来维持秩序了哦。”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脸红到脖子根的梅莉一时间竟被乘务员的冷嘲热讽塞得说不出话。身处无法前进后退的隙间之中，身后砰然响起的枪声却恰到好处地为她解了围。
“枪响？发生什么事了？”
抓住乘务员分神的那刻，明白机会只有一瞬的梅莉抿唇前冲猛地将他撞了个人仰马翻。使尽全身气力拉开驾驶室的门再关上，直至将锁反转两圈之时她才长出了一口气。回过神，小小房间内弥漫的浓郁血腥味让梅莉不由得捂住了鼻子。
向前两步，瘫在座位上早已死去多时的驾驶员尸体映入了她的视线，看伤口似乎是被锐器瞬间切断了喉管。喷溅在整个驾驶室内的鲜红滴落，好在见惯类似场面的梅莉已经很难感到生理上的不适了。比起这个现在更重要的是……
“喂？梅莉，听得见吗！”
“莲子！”惊喜地喊道，此时此刻唯有她的声音才能让梅莉感到心安。将驾驶员的尸体搬开，梅莉注视着面前的仪表盘与手环上引出的光芒沉气静思。置身同样处境仿佛近在咫尺，二人的心绪穿透冰冷钢铁与无边黑暗紧密相连。
“大概的林月小姐已经和我交代过了，时间不等人，现在马上开始尝试吧！”
“嗯，没问题！”
“放轻松，毕竟咱俩可是已跨越了一个时代，见证这夜晚发生之事至今地表最具默契的秘封俱乐部，没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
“想活命的，都给我往后跑！”
正值夜半时分，响彻的枪声打破了无数乘客的美梦，满脸惊恐的乘务员一边疏散人群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喂，警察吗，有人试图劫持草原号列车，请速来救人！”
“我是守夜人协会执行者梅花J，赶紧把所有人带到最后几节车厢避难！”手中双枪朝车顶连鸣表示威胁，叼着烟的霍尔默冲身后的乘务员大喊。后者得到警方的回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刻召集对讲机中的几位乘务员同事开始对各车厢乘客们进行紧急疏散。
通往其它车厢的入口封闭，同时也从某种意义上隔断了男人的退路。
“那么，现在就是咱俩的二人世界了，红心三。”
扣下扳机，9毫米子弹被金发修女周身围绕的人偶丝轻易弹飞。大睁着无神的瞳孔，红心修女原本温婉可亲的气质早已荡然无存，行走的尸体几乎让空气也弥漫了些许冷意。一步上前紧逼，曾经的她虽为普通人类，但经过爱丽丝的改造与环绕人偶丝加持，普通手段攻击几乎已不能够击穿她周身流动的丝线防御。
“之前还听说你没有战斗力，现在看甚至已经不输那几位改造人执行者了呢。”再开几枪仍是无用功，男人并未犹豫立即将枪内的弹匣推出。再抬头，修女那白皙秀气的双手已抓住了自己的枪管。难以想象的力量自颤抖的枪身传来，男人将手放开的同时狠狠一拳打在了人偶丝上。鲜血滑落，嘴角抽动的霍尔默接连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啧。”
一节车厢不过短短十几米，刚才退后的几步加上之前的距离已经把男人逼到了接近尾部的位置，深知无法硬碰硬的霍尔默试着开口道：“红心三，你，还有自我意识么？”
“啊啊啊……”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现实真的是你所想要的吗，能否回答我！”
非人嘶吼声自修女的喉中吐出，飞扑上前，早有准备的霍尔默果断将背在身后右手捏着的拉环拔下。甩出的手雷近身炸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并未选择破片的男人还来不及庆幸，一只手便穿破烟雾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哪怕在极近距离爆炸也因人偶丝的保护没受到多少伤害，红心修女自烟尘中一步冲出，推着男人一头撞在了两节车厢的连接通道处。狂风在旁拂过，无法反抗的巨力将他死死地按在栏杆上，再退一步即落万丈深渊。
“……糟了！”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失去了驾驶员的列车还在加速，带着丝线的银刃甩在车顶凸出处卡死，借此固定自己身位的十六夜咲夜完全没怎么受到顶上狂风的影响。逆风踏出一步，恰到好处维持着平衡的金发女仆举起枪，却在扣下扳机的前一秒停住了动作。在这等情景下使用大口径手枪只会露出破绽，但就算没法使用热武器，占据优势的也应该是——
“幻世「世界」。”
按下了手中怀表，风、时间与空间皆是静止在了这一秒。绕开正面抵达了金发女仆的背后，袖口扬起滑出数柄银匕首一并投出，手握刀刃的咲夜本体亦在时停结束的那刻将其正面刺向了对手的胸膛。
“世界”收缩，有所感觉地捕捉到了敌人的身影，金发女仆竟在短短零点几秒内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速度。身躯移动使背后顺风飞来的刀刃避开要害，她猛地抬起右手向上一抓，细长的食指与中指不费多少力气便将咲夜刺来的匕首生生夹断。
“这感觉……”
拔出没入身体的银刃，烧灼疼痛让金发女仆的唇角不觉半分沉下。银色影子飞身后退，将仅剩个刀柄的匕首随手丢弃，十六夜咲夜看着她伤口处腾起的白烟若有所思。
短短一次交手间，双方便察觉到了彼此身上所存的谜团。
同时朝着敌人直冲去，彼此无言的二人抬手就是一拳相碰，骨骼崩裂的闷响霎时湮没风中。右肩一扯把撕裂后被狂风吹飞仅留根血丝相连的上臂拉回接口，十六夜咲夜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一度被击碎成粉末的五指随心意自由舒展。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从始至终她的身上都未曾流下半点鲜血。
“有意思，虽然察觉到你并非活人，没想到甚至能做到这种程度啊。”
又一次握住匕首，接下刚才那拳的女仆长深刻地明白双方肉体强度上的巨大差距。时间停滞，再不选择靠近对方的她甩出了一排不同规格的银刃。冻结恢复，有所准备的金发女仆迅速抓住了柄咲夜投出的小刀回防，而两侧暗藏在夜晚中的无光刀锋自难以想象的刁钻角度袭来，抓准前者避无可避的空荡割开了她的小腿。
“夜雾幻影杀人鬼！”
紧握双刀，借着牵引丝线的十六夜咲夜几步冲向前，手中银刃在月光照耀下映出森冷的寒光。迅捷而精准的快速斩击割裂迎面的狂风，另一边小腿被匕首划伤，本就难以维持平衡的金发女仆此刻连招架都显得有些困难。
叮一声脆响，小刀被狂舞的银刃弹飞，专注进攻的十六夜咲夜脚尖侧点偏移，隐于身后浮空待机的银十字剑亦向着金发女仆的胸膛飞去。无从躲避，再退一步的金发女仆微微俯身避开了咲夜凌空斩击，面对直刺银剑威胁的她终于还是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你上当了。”
将所握之枪抬起，但，所指的并非那朝向自己飞来的剑刃。举起左手硬生生以胳膊扛下了十字剑的攻击，金发女仆瞳孔微眯，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了侧身跳到空中的咲夜。以命搏命，如此近的距离想要避开这枪只有一种可能！
猛扣扳机，锁定女仆长眉心的夺命一枪携带火焰喷吐而出。已死之人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了子弹的模样，然而与此同时，自己脸上微微显现的笑容亦投射在了金发女仆被枪火照亮的双眼中。
“‘世界’。”
万物凝滞，尖锐弹头在少女眸前一寸处停了下来。而位于其后，那位金发女仆亦因这枪的反作用力一瞬失衡。之前的一切布局不过都是为了这绝无仅有的机会！丝线牵引，完美潇洒的影子划过夜空，指尖夹着决死一击的银刃向着金发女仆冲上。擦身而过，十六夜咲夜注视着金发女仆完全静止的侧脸，无视心中莫名大作的警铃扬起了刀刃。
不管她打着什么算盘，露出这样的破绽就是找死——
“我说，你上当了。”
少女婉转蛊惑的声线轻言。十六夜咲夜因恐惧而骤然收缩的瞳孔中，金发女仆笑靥如花的俏脸如慢动作般一点一点向着自己偏转，隐于其下的狰狞恶鬼面容在停滞的时间中生动无比。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你，到底！”
一脚踏落稳住身形，所握的枪传给了受伤的左手，十六夜咲夜原本无懈可击的攻势却将自己完全送进了对手的攻击范围内。金发女仆脚尖稍一偏转避开破绽百出的直刺，高抬的右手业已轻轻地搭在了咲夜的后脑上。
“现在，是我的‘时间’。”
沾满血迹的手套爆发阵波动，置身空中的银发女仆长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便被那怪力一头按进了车顶，猛烈冲击让车厢顶部的整块铁皮瞬时塌陷了数公分。单手抓住咲夜的后领将她的整具身躯拽起再重重砸落，金发女仆松手刚想补上一拳彻底击碎她的身躯，四周的景象却突然顺应后者的心意再开始了流动。
狂风再过，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喘息空间顺风一滚躲开了敌人的一拳。扣紧挂在车厢两侧的人偶丝快速爬起，十六夜咲夜俯身握住了手中的银刃。
“诶，受到这样的攻击还要选择站起来啊。”
顺手将左臂上插着的十字剑拔下，炽热的恶魔之血溅了自己一脸。看了眼全身肉体几乎散架的银发少女，金发女仆无表情的面容映入十六夜咲夜仅剩的一只眼睛中：“面对有着天然时空间抗性的我，你那类似‘时间操纵’的能力可不起作用。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底牌，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有任何反抗的可能么。”
“少自以为是，不过只是介肮脏的恶魔……”
“那又是什么给了你战胜我的自信，破破烂烂的劣质人偶躯壳？还是说被这肉体束缚如风中烛火随时可能熄灭的残魂？”咧嘴露出虚伪笑容，金发女仆的瞳孔中流露出了一丝玩味之色，“明明只是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而已吧，凭什么。”
“同为女仆，你不可能不明白的吧。”声带亦在刚才的冲击中损坏严重，银发少女原本清脆的嗓音如她的躯体般残损不堪，“此身即为利剑，哪怕成为人偶也无所谓。我愿献上我的生命，我的信仰，我的灵魂。只求——”
“为大小姐扫清一切障碍！”
“那真是不好意思，虽然穿着这身衣服但我压根就不是什么女仆，你的执念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从衣兜里夹了根注射器，金发的恶魔随手将其丢给了摆出进攻姿态的十六夜咲夜，“喏，这是可以强化肉体的‘恶魔之血’。虽然有着一定副作用但现在的你应该没心情在意这么多，陪我再玩会儿呗。”
微偏头，甚至都没有看那被风卷入黑夜的药剂一眼，女仆长抓住了那铭刻着自己名字的银质刀刃轻蔑一笑：“堕落成像你这样的家伙吗，呵……”
“恐怕你只能在梦里想想，然后连同这毫无意义的自尊心一起被我碾碎，再没有别的可能。”平抬枪口收敛伪装，金发女仆被血染红的精致脸庞上显出半分不耐。
“不过一具早就无法称之为人类的尸体罢了，可笑至极。”
甩出一排飞刀被金发女仆所抓着的十字剑轻易挡下，后者手中枪火连鸣，而银发少女的抵抗已显得相当力不从心。在时间暂停无效的现今，十六夜咲夜大多数的攻击全然没有原本的威胁性，绝对精准亦在完全碾压的情景下失去了意义。
“你以为手握银质武器就有胜算吗。”直逼上前，银十字剑破风连斩砍断了固定咲夜身躯的两根丝线之一，急忙躲闪的后者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狂风吹拂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连通肢体的人偶丝在向着自己发出最后警告。挺直胸膛，十六夜咲夜的袖中滑出柄匕首飞向梦月，刚想用十字剑格挡，金发女仆却猛然发现那刀柄上竟然绑了根已被扯断的丝线。
叮——，金属相撞的嗡鸣声荡开了混沌的黑暗，目及其后，枪膛中射出的子弹准确命中了那颗拉环脱落的手雷。极近距离炸开的震荡冲击使时间短暂静止了一瞬，扬起脸，银发少女几失却原本模样的面庞上嫣然绽放一抹笑容：
“祭以这永恒的温柔……”
银闪，月光反射无数炫目金属色彩照亮长夜，时速两百码狂风加持下的纯银风暴撕裂天空。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躯体的重量，行渐崩坏的双手已然没有了知觉，又怎么样呢？只要这副身躯还能甩出刀刃，那我……
已经是失去过一次生命的人了，因此，我无惧死亡。这如同泡影般的第二次机会，我十六夜咲夜，定将用自己的双手紧握！
无言，射空弹匣中子弹的手枪终是哑了火。撇了撇嘴，金发女仆只得一面单手换弹一面试图用十字剑挡下迎面而来的刀刃风暴。恶魔的鲜血自不断增加的伤痕中溅出，回复力被渗入体内的银削弱，强如金发女仆不禁也显出些许力不从心。一剑将最后的刀刃打开，她舔了舔手背溅上的猩红，看着缓缓跪倒身躯随狂风破碎的银发少女开口道：
“这就是最后了。”
“是啊……”
“嗯？”无形气息悄然荡开，被击飞的所有匕首皆在不经意间停留在空，彼此传递的奇异共鸣交织成了难以想象的牵引洪流。银发少女用尽最后的气力轻轻握拳，一如攥住了某人小小的手心。
“吾刃回归。”
千刀万刃悬浮在黑色的穹顶之上，借由先前掷出所有匕首所构成的全方位杀阵，亦是身为人类的十六夜咲夜舍弃一切创造出绝无死角的空间。仰望漫天闪烁的金属光芒，置身最中央的金发女仆自开战始第一次感受了些许威胁。
……
咲夜，你，还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啊啊，是的，大小姐，非常抱歉。真奇怪，为什么，我会睡过了呢？
算了，现在不是思考这么多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我，必须。
大小姐，敬请稍安勿躁。属下十六夜咲夜，马上就去往您的身边。
……
静静仰起头，注视着天穹那轮红月，瞳孔中的火焰彻底沉寂。束缚己身的人偶丝应声断裂，千疮百孔的身躯失去最后维系分崩离析，被车顶狂风裹挟着消失在了列车两侧的无垠黑暗中。
陷身剿灭万物的杀阵中沉默注视着这一切，金发女仆摇摇头，死水沉寂的心泛起些许波澜。
“哼。”
“梅花J，求求你，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我的虔诚，我的信仰，我想守护的这个世界的一切，告诉我它是真实的！”
“你突然这样问，我怎么可能马上给出回答啊！”
抓住红心修女愣神瞬间，被压在栏杆上的男人紧咬牙关从口袋里掏出了根黑色刀柄。拍下按钮，顿时显现的高热冲能在空中一划而过。身前的红心修女后退两步，凝视自己失去了手掌的左腕轻笑一声。
“哈，哈……”擦了擦嘴角因巨力压迫渗出的血迹，霍尔默将那足以切断人偶丝的激光短匕举在眼前摆出了防御姿态，“很抱歉红心三，关于那些思考我暂时也没有确切的答案。现在，除了将你送回地狱我已很难帮到什么……嗯？”
面露惊愕。那只被激光刀斩落的断手虽没有像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一样再度动起，但对细节把控敏锐的他立马发现了不对劲之处：这手骨节分明，食指上的一条狰狞伤疤更是那个人——第二小队队长曾经为了保护自己留下的，也就是说！
“没错，从肢体到内脏，他们将始终与我同在。”
“……不觉得这是一种亵渎吗，十二侍卫全员可都那么信任你。”注视着修女浑浊不堪的双眸，霍尔默的眼中厉光闪烁，“而且根据欧洲分部的情报你应该已经失去生命了才对。以如此方式对待死者，那人偶师真是个品性恶劣的家伙啊。”
“亵渎？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么。”
低下头，红心修女从腕部伸出如触手般游走的人偶丝有些出神：“没错，无论我与那位十六夜咲夜小姐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身在此处的只是我们被系在这肉体上残存的一缕灵魂。即便如此，我也很感谢那位七宗罪的人偶师小姐，因为……”
“她满足了最后的愿望，站在这里完全是我们的个人意志。所以，梅花J，请回答我。”
“到底什么才是所谓的‘真实’！所守护的，连同我们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偶丝组成的障壁格挡了接连射出的子弹，被激光斩落的断线在空中弥漫一股焦糊味道。再扣扳机并无声响，莫名松了口气的霍尔默边躲避红心修女的攻击边换上了新的弹匣。
半透明的人偶丝在黑夜的灯火中若隐若现，男人抓准时机靠身一刺贯穿修女的胸膛，紧随其后涌来的丝线迫使他没拔出刀就放开了手。机械崩毁的轻响，金属碎屑坠落车厢走廊之上，唯一可以击穿对手防线的武器被绞成了团废铁。
“失去了最后底牌的你，已没有再挣扎的必要。”
“为什么，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不能死在这里给你陪葬。”脚尖一勾，因换刀被丢弃在地的另一把枪凌空飞起落回男人手中。直着叼住嘴里的烟，霍尔默转了圈枪换上弹匣，眼前熏起的忽明忽暗火光与烟雾都让他视线中的人偶丝清晰了一分，“它已基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想要打中你就没那么困难了。”
“凭什么。”躯体摇晃，修女瞪着眼上前一步。
“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吧，各种意义上。”手腕扭转，枪口火焰随即闪现，新换上弹匣中经过特制处理的弹头在狭窄的车厢里几度弹射，随之精准命中了修女右后侧大腿，“你体内所存储的人偶丝终究还是有限的。虽然没有为子弹附魔的能力，但咱们守夜人装备不可小觑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才是，更何况这还是在列车内部。”
“就这样而已的话，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意义。”昂了昂头，红心修女胸前那个被激光刀戳穿的大洞已变得一片焦黑，本该触及心脏的致命伤看上去没造成任何影响，“因为你根本没有把这具身躯完全毁灭的能力。”
“还是那句话，谁知道呢。”金属塌陷的巨声回音，隔壁车厢顶部的撞击让草原号全列重重一震。抓住红心修女站立不稳的时机，霍尔默将食指紧搭的扳机一扣到底，倾泻而出在车厢内弹射的子弹径直将修女右大腿内的人偶丝全数击穿。看着倚靠身躯内延展丝线支撑不倒的红心修女，海军少校慢慢地将左手举起，亦为自己右手的枪换上了最后的弹匣。
“知道了我所瞄准的目标却完全不考虑防御，总不能是丝线不够了吧。”
“那是自然。”
轻踮起脚斜向起跳，下一刻，悄无声息绕到霍尔默身后，本瞄准他心脏的丝线贯穿了他的左下腹，殷红的色彩溅起浸染半透明的人偶丝。男人将烟取下捏在掌心，下握的左手强忍锥心刺骨疼痛攥住了那捆赤色丝线。“滋滋”一声，掌心游走之物融化殆尽，他脸上也终于显出了释然之色。
“这样啊，终于，可以安心了。”
颤抖着抬起右手，本用以诛杀恶鬼的枪口指向昔日同僚胸膛，男人呼出一口烟气，被雾遮挡的面容一闪而过了悲哀神情。连着三次扣下扳机，如预想的一样，将体内所有人偶丝用以支撑和偷袭的红心修女选择了用躯体接下这三枪。灼热的气息霎时腾起，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察觉到体内产生变化的修女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霍尔默。
松开手，掌心熄灭的烟蒂与仅剩半截的人偶丝坠落，霍尔默从胸前的大衣口袋中掏出急救包为自己被贯穿的狰狞伤口做了应急处理。距离他不远处的车厢中央，跪坐在地的红心修女默默开口：
“现在能回答我了吗，那个问题。”
“大概，不行。”拄着两侧座位艰难向着车厢彼端走去，守夜人执行者黑桃J与红心三擦身而过，“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会有遗憾、愤怒，与被欺骗的绝望在吗。”
“没什么区别吧，人不就是活在当下的物事么。真实也好，虚假也罢，只要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事，人生的意义就将一直延续，直至这身躯或世界有一方终结为止。”
“之所以只有‘七宗罪’而没有对应的‘七美德’出现答案也显而易见。人类啊，就是只会忏悔自己犯下罪孽的存在，和美德什么的不沾边啦。对于我、林月老大、以及有着相应觉悟的其他守夜人来说，只要能维护这‘夜’的秩序，那它真实或虚假又有什么区别呢。”
“眼前能做到的事就努力争取，一切局限与未来都在这句话里。”
“呵。”不置可否，身为执行者的金发少女唇角泛起了抹微笑。捧着仅剩的右手，她闭上眼浅唱失落的歌谣，一如过去在魔女小姐面前那番认真而严肃的模样。
“会为之祈祷的，直至这世界获得救赎的那天。也祝你好运，美洲的执行者先生。”
“那就多谢你啦，这样的结局或许也是最适合你的，一度迷茫的圣女小姐。”
点上烟呼出一口气，男人将打火机随手向脑后抛去。再没有看那在炽热火光中行渐崩坏的躯壳一眼，他迈开腿，走向了前方那节被黑暗吞没的车厢。
“嘁，跑得真快。”
身上被子弹击穿的十余处伤痕快速恢复原状，右手的必中神枪回归虚无，蕾米莉亚看着黑夜中向自己缓步走来的精致身影冷哼了声：“你那边也结束了吗。”
“是啊，估计是收到了同伴的讯息，觉得没有必要再与你缠斗便先一步撤退了。”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耸耸肩，“果断的决心，不愧为执行者三巨头中最深不可测的总参谋长。”
“所谓三巨头确实还是有点实力在的吧，虽然再打下去她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方才仅是露出了一瞬破绽便差点被光刃割喉的过往仍令蕾米莉亚心有余悸。
“毕竟是相对不擅长战斗的一位，但依然能和你僵持小一会儿甚至占到便宜就说明很多了。比起三巨头中突破与综合战斗力最强的方块K，力量与持续耐久突出的黑桃A，那家伙更擅长的是布局规划与针对破绽的无限放大，某种意义上也是最为难缠的对手。”
“啊，当然，除开JOKER。如果是那怪物的话，就算所有七宗罪加起来都拿她没办法吧，你可不要和某疯子一样大着胆子找人家单挑哦。”
“我即‘傲慢’，又不是‘暴怒’那样会失去理智的莽夫，应该规避的战斗我可不会逞强。”
“真的吗。”皮笑肉不笑，人偶师将目光投向了蕾米莉亚左手捏着的那个小小信封上，“那这是什么。”
“哼。”刚想发作，蕾米莉亚裙子的口袋里突然传出了阵嗡鸣。荧幕打开，长着兔耳的笑脸立即浮现在空中：“哟，北美的两位别来无恙啊~”
“这个时间段发来讯息，想必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蓝发吸血鬼不耐地开口道。
“啊啦啦，别这么凶嘛，我只是想和亲爱的‘艺术家们’报个平安，虽然说完全没找到那丝气息的源头吧。”人影闪烁，铃仙的话语几度因疼痛的喘息而中断，察觉到同伴状态不对的蕾米莉亚皱起了眉：“美洲的三巨头在我这里，根据情报南美的执行者能力并不突出，理论上没有将你伤成这样的可能啊。”
“那确实，如果遭遇的是执行者或许暴怒一人就能应付，但我们碰上的，是那个毫不逊色于三巨头的怪物。”
“支援部队的总队长吗。”爱丽丝托着下巴沉思。
“嗯，虽然几乎将其杀死，但防下濒死一击的我和暴怒还是放任了她的逃遁。”笑笑，铃仙瞳孔中四溢的狂气隔着屏幕都让吸血鬼与人偶师感到了压力，“那家伙跑不远，肉体和精神都受到重创的她就算不死也会变成废人，顺着这条线索或许能找到隐藏的其他家伙。我俩会优先追查，直至彻底确认她的死亡为止。”
“也好，那种程度的隐患还是尽可能消除为上。”看了眼屏幕，蕾米莉亚的唇角亦浮现一抹笑容，“该说你们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接连碰到的都是难缠对手却总能全身而退，要不要再和这边的精灵女打一场？”
“恕我敬谢不敏。”摆摆手，相隔一个大洲的通讯随之中断。扬了扬手里握着的那个信封，蕾米莉亚慢悠悠地冲着爱丽丝说道：
“火车的前进已经不可能被停下了，咱们也走吧？”
“快开门！该死，这老古董的驾驶室怎么还有五分钟权限锁定！”
不顾背后的叫喊尝试研究着面前诸多老式按钮，梅莉焦急的声音也传入了列车旁疾驰的越野车中：“果然，限速器被不明物体缠住了，如果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还有四分半草原号就会因无法变道脱轨！”
“必须得想办法，必须得想个办法让火车停下！梅莉，检查一下紧急制动装置能否运行？”把越野车调成半自动架势，勉强和老式火车保持并行的莲子顾不上潜在危险疯狂搜索着关于草原号的列车资料。闻言，将视线移到仪表盘的梅莉一愣：“紧急制动？屏幕上显示可以启动没错，但确定要在这个速度下吗？”
“当然不可能，作为最后的临门一脚，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先把火车的速度降下来！”调出草原号的全列数据，始终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的莲子忽然喊出了声，“找到了，就是这个！”
“作为仍在运行的最老列车之一，草原号拥有着与常规火车不同的独特结构。各车厢都存在单独的手动小功率制动系统，要是所有车厢都进入制动模式的话一定能将速度降下相当的档次，那样的话！”
“可是，莲子……”梅莉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样的话，就需要有人去扳下每节车厢内的制动装置吧，可我现在被关在驾驶室里，又有谁能做到这件事呢。”
“……还有，三分钟。”话音未落，列车顶上飞过的直升机噪音打断了莲子的思绪：“有，有了！”
“这里草原号列车，我是时空旅行者之一的宇佐见莲子，现代行执行者的权力呼叫支援！”
短短五秒的沉默后，守夜人的美洲频道里迅速传来了回应：“03号直升机及机上四名支援部队成员确认收到，请您指示！”
“除去飞行员有四人是吗，时间紧急，来不及详细说明了！请你们迅速在草原号的第二、第六、第十、第十四节车厢进行迫降，然后去扳下全列每节车厢内的紧急制动拉杆，具体位置图像已上传，请诸位务必在两分半之内执行！”
“了解。”绳索荡下，接收莲子讯息的第七小队成员刚要展开行动，频道内忽然传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们的战术动作。那是一个男人斩钉截铁的话语：
“第二、三、四节车厢交给我，你们，快速往后……”
“霍尔默先生！”听到美洲频道内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察觉他状况堪忧的秘封与机上五人心脏随之揪紧，“您在车上吗，如果身体不适请不要勉……”
“没时间了，身为执行者，我可不允许自己倒在这种地方——”
通讯戛然而止，再怎么呼唤也无法得到回应，直升机上降落的四人一狠心遵照命令前往了后面的车厢。与此同时，驾驶室内几乎哽咽的梅莉也打开了全列车的广播系统：“各车厢的乘务员请注意，立刻疏散各车厢走廊上的人群，为前来救援的相关人员让开一条通路！”
再无回音，破灭已近，敲打在每个人心上的时间一分一秒无情流逝。极端的紧张与高压下，无论莲子与梅莉的鼻尖都冒出了冷汗，没法帮上降落小队任何忙，驾驶舱内的二人只得怀揣不安的心寄最后希望于众人的回复。
“四十五秒！还没好吗！”
“抱歉！似乎因为暴动的原因，哪怕经过疏散后段车厢里还是挤满了人难以通过！”
34、33、32……
23、22、21……
“确认全车厢制动完成，等待进一步指示！”
“OK，那么，最后的确认与步骤就交给你了，梅莉！”
终于将列车的警报装置全数解除，然而，金发少女却在目光落至制动按钮时沉默了。
12、11、10……
“……”
“怎么回事，听得见我说话吗，梅莉？梅莉！”
“这是手动档，按钮在里面，可我，没有开启的钥匙……”
9、8、7……
死寂般的沉默，面无人色的莲子无力瘫坐在椅上，鲜血自抠紧掌心的指甲中溢出。
已经来不及了……
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6、5、4……
或许，真的没有机会了吧。
但，即便如此，我觉得，自己仍有着能够做到的事。
3、2、1！
“吱呀”一声，与轨道产生尖锐的摩擦声嘶吼，旧式机械过载运转的呻吟响彻漫漫长夜。距离决定全列车人命运的变道仅数米之遥处，回光返照般的最后疯狂末，这位在轨道上彷徨了近百年的老人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终于打开了，你逃不掉的，小姑娘。”全身一震，手指自凭空浮现的隙间中抽出，仍未从必死处境中回过神的玛艾露贝莉·赫恩转头看去，曾阻挡在身前那位乘务员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眉心。正想解释之时，金发少女的目光突然落在了那人早已涣散的瞳孔处。
“不，不要！”
枪声响，另一侧飞来子弹撞上男人手枪的景象无比清晰地印在少女眼中，执行者竭力的呼喊紧随其后炸裂：“那家伙不是活人，趁现在快跑！”
“可是，门被他挡住了……”
“那就向后，梅莉！有我在，相信我！”
咽了咽口水，单手握拳下定决心，金发少女猛地抄起身旁放置的破窗锤击碎了身后的玻璃。向着窗外的黑暗纵身一跃，风流在耳边呼啸，坠落的少女尖叫着，随即，狠狠地落在了不知何人的臂弯中。
“好重！梅莉，你，是不是变胖了？”
“呼，好歹赶上了。”见到这一幕，咬着烟瞄准的霍尔默再扣下了扳机。一连三枪，被精准命中后心的乘务员倒在了血泊中不再动弹。捂着伤口的手缓缓放开，方才长出一口气的男人坐倒在地。安下了心，眼前场景渐渐模糊，身后的叫喊声亦在耳边响起。
“霍，霍尔默少校！我这就过来，请您千万挺住！”
草原号终于停了下来。
数架直升机盘旋在天空，警察与支援部队的车辆也抵达了现场。随着增援的陆续赶到，原本惶恐不安的乘客们也慢慢回归了平静。蓝红二色的光芒在四方闪烁，看着面前来来往往忙碌的警官与医生们，受了些小伤正在接受包扎的梅莉冲身旁同伴一笑：“真是个漫长的夜晚。”
“是啊，好在也差不多濒临尾声了，我还几乎没有过像现在这般期待着黎明的到来。”有气无力地应声着，双手抱胸靠在越野车上看星星的莲子仍是一副虚脱的样子，“不知道林月小姐那边怎么样了，果然她也不是人类啊。那不可思议的力量，不愧是与吴云先生方块K小姐齐名的顶尖执行者。”
“等等，说起不可思议，梅莉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按下紧急制动按钮的？不是被锁住了吗？”
“啊哈哈，这个……”眼神躲闪，正当金发少女绞尽脑汁思考搪塞的办法时，应和着警笛声响起的男人嗓音恰到好处地为她解了围：“夜晚还没结束，这么快松懈可不太行哦。”
“啊啊，霍尔默少校！您这伤势可不能乱动！”
不耐烦地挥手赶走了追过来的医生，全身多处缠着绷带叼着根烟慢慢走来的梅花J冲二人比了比手中的烟盒：“好东西，要试试吗？”
“不，不了，我们俩都不抽烟。”
“这样，那真可惜。”抬眼向外，黑暗中他有些沧桑的容颜因烟卷火光忽明忽暗，“今晚干得不错。虽然列车已经停了，但根据搜查小组的报告，车内并没有发现新人类组织成员的踪迹，大概是趁着混乱跑掉了吧。总之，林月那边已经带队开始下一步行动，对她们来说夜晚还远未结束。”
“诶，林月小姐已经转向新目标了吗？那作为潜在威胁的七宗罪怎么办？”夜风拂过，看看铁道四周的荒山野岭，莲子莫名有些背脊发凉。
“这个尽管放心，一切都在我们美洲分部，不，在她的计算之内。”拍拍莲子的肩，霍尔默向着列车旁的茫茫夜色吐出了一口烟气，“处理完这边的事咱们大概会有两天带薪假期，好好珍惜这行将入夜的短暂黄昏时光吧。”
“等，等一等……我不行了……”
幽深的密林间，喘着粗气的依神女苑拄着树抱怨道：“已经，跑了很久了吧。”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完全看不见灯光就这么埋头跑下去有啥用啊？”
“并不是这样。”打开随身携带的微型电脑，金发女仆快速调出了附近一带的卫星地图，“虽然山林里没有信号，不过根据我备份的地图来看，前方三公里左右就有个乡下的小镇。”
“那群守夜人可不会这么轻易放任猎物溜走。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缓口气的地方，状态消耗过大的我们不可能有机会跑得掉。”
无力反驳只得点头，眼见满身伤痕的金发女仆并没有拉着自己走的打算，没有余力抱怨的依神女苑只能独自揣着极度紧张的心行走在深林中。森林里静得让人心底发毛，二人脚步与沉重呼吸激起黑暗中的回声，以至于四周突然发出的任何动静都能让女苑吓一大跳。守夜人、七宗罪、甚至藏在暗处的野兽，明知身旁就站着最可靠女仆的她仍是始终无法放下防备。
不知过了多久，身心俱疲的她几乎就要倒下时，眼前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被微小的光芒点亮。乡间小镇，平平无奇的农舍，原本不屑一顾的低级物事此刻俨然成为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压根没经过思考便上前敲响了农家的大门，缝隙打开，一对老夫妇的容颜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里：“谁呀？”
“您好，我们是因为一些事故迷失在附近森林里的游客，想要在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是否可行？”鞠了个躬，依神女苑强装出一幅彬彬有礼的模样开口道。
疑惑的目光投射而来，面对满脸写着可疑的暴发户少女与浑身鲜血的金发女仆，从没见过这番场面的老夫妇对视一眼，握着门把的手似乎有关上的趋势。见状，早有考虑的女苑一掏口袋，整条手臂却不免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最后的现金早已随着自己的仓皇逃窜遗失，身旁的女仆小姐似乎也没有带钱，计划在从来没想到的地方出了偏差！
仿佛听到了身旁之人掏枪的声音，把心一横，她强颜欢笑着拔出手，掌心里的几只注射器赫然出现在了老夫妇眼前：“请帮帮我们！这是我公司新研发的可以强身健体的药剂，黑市上一支可以卖十万美金，或者待到日后我们前来回收也行。怎么样，是不会亏本的买卖……”
“当然没问题，请进，我去楼上为你们整理床铺。”
出乎意料的爽快应允，愣神间，那位婆婆就已牵过二人的手来到了客厅：“在森林里迷路一定很辛苦。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呃，不，不用。”被突如其来热情所震撼，有些手足无措的依神女苑连连回答，“只要能让我们休息会儿就行……”
“没事的，别客气。不瞒你说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能见到你们我很高兴哦。”消失在隔间后的前一秒，那位婆婆回过头，慈祥和蔼的脸上不明缘由地出现了抹哀伤之色。心中隐隐一阵刺痛，依神女苑想要移开视线，摆在茶几上的一张相片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的少女纯洁无瑕，笑靥如花。
“啊对了，我家刚好有适合你们身材的衣物，吃完饭去洗个澡吧？”
“活过来了！果然疲惫过后的热水澡是最舒服的，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注意到呢！”
将一盆热水从头灌下，大喘了口气的依神女苑转过头，冲从刚才开始就摩挲着左手伤口沉思的金发女仆说：“怎么了？感觉到什么异常了吗？”
“并不，来到这里之后的一切暂时都没有发现疑点，是陷阱的可能基本排除。”摇摇头打消女苑的疑惑，注视着浴室落地镜中浑身赤裸的自己，女仆小姐略作迟疑后回答，“只是，想到了我那位不知道在哪里的姐姐。按照原本预期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和她见面了才对。”
“诶，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我从来都没听你说过你姐姐的事。要不要随便讲点放松放松？”突然起了兴致，依神女苑拍了拍少女白皙光洁的背，触感冰冷，前者亦为之一愣。
“那家伙不过是个怀有过于强大能力却整天奢望平静生活的天然呆罢了，没什么可说的。”甩了甩自己湿漉漉的金色短发，女仆小姐打开花洒抹匀沐浴露洗去身上的血污。完美无瑕的玲珑身段掩于朦胧水雾间，在旁眼睛都看直了的女苑脸颊竟是微微泛起红晕：
“说起来，既然你是适格者的话，那你姐姐肯定也是适格者吧？要不——”
“可以啊，如果能活着见到她的话。”
并无冷热的回答，一时间，有些愣神的女苑竟无法读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将水龙头拧回原位，拿毛巾擦干身体换上新衣物的金发女仆赤着脚走出浴室，独留下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依神女苑。
撇撇嘴，隐约理解了自家女仆的想法，她耸耸肩泡回了热水中。
回到老夫妇为二人分配的房间，心领神会接过少女递来的窃听器耳机，躺在农家柔软大床上的依神女苑闭着眼，苍老亲切的话语在耳边清晰回响。
“举手投足简直和‘她’一模一样，那副窘迫又害羞的表情，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尽管只住一晚上，但那俩女孩的到来一下子就让人有了继续等下去的动力呢。”
“是啊。我还想多活几年，还是得看见‘她’回来这口气才咽得下去。”
“说好了老头子。一起再多活几年，直到亲眼到那孩子回家为止。”
轻咬嘴唇，摘下耳机翻了个身，少女的眼前似乎出现了某人模糊不清的身影。那并不宽广却十分温暖的胸膛，曾几何时也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老姐，你现在还好吗？
天未明，直抵苍穹的火光，人类的惨叫与冰冷彻骨的死亡气息。
“怎么回事？”从睡梦中惊醒，依神女苑立刻把手放到了枕旁的枪上。原本躺在另一边的金发女仆早已不知所踪，古旧的房屋在焰光围绕中只显摇摇欲坠。到一楼也没见到两位老人，心中萌生了不好预感，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依神女苑快速套上外衣冲出了乡间小屋。
“救，救命……”
跌跌撞撞的身影朝自己奔来，举起枪，依神女苑却在看清来人之时动了恻隐之心：与其说是人类，这个半边身体被外物撕裂血肉模糊的男人几乎已是具尸体。喉咙中咳出一口血，他瞪着被血染红的双瞳倒在了地上，至死都没能闭上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依神女苑举枪无助地看向四周，未知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这种时候，那家伙去哪儿了啊！
喊声再起，前方不远处的房屋墙壁在绝望的惨叫中倒塌，断成两截的人类尸体飞了出来。紧跟着，一个身高两米左右，全身肌肉暴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形生物出现在依神女苑惶恐不安的视线中。与之一秒对视，在它朝着自己冲过来之前，女苑便已从那身躯上残存的布料判断出了怪物的身份。
“怎么会……”
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在颤抖，纵然知道那是嗜血的怪物，内心残存的温暖却动摇了她本横行夜晚的冷漠灵魂。犹豫的短短数秒间怪物已咆哮着冲至自己身前不远处，终于下定决心的她尖叫一声，刚要开枪，飘飞的血浆随热风溅在方才洗净的脸上，某人的身影顷刻已至。
“吼！”被生生撕下的手臂落地。无视震天哀嚎，金发女仆抬起腿，锋利如刀的高跟一瞬划过切断了怪物的下半身。腥臭腐败的气息弥漫开来，她揪着头发提起了奄奄一息的怪物，毫不费力捅穿后者胸膛的右手缓缓抽出，连同被毒药活化的狰狞血管与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一起。
随即捏下，鲜红爆散，而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一丝迟疑的她，仿佛面前被碾压撕碎的并非曾经给予了她们短暂容身之地的恩人般。
“这样就两只都搞定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有回答依神女苑心如死灰的自言自语，金发女仆迈着轻盈步伐缓步走来，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她眼神却如死亡般冰冷。
明明是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近两年的存在，但，女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找到你了，新人类组织的另一位头目——依神女苑。”
冷不丁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连忙循声望去，一位金发尖耳的女子手握微型电脑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摘下耳机，她摆摆手冲她们打了个招呼，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越过女仆隔空与依神女苑的视线相撞：“初次见面，晚上好。又或者说，并不是太好。”
“你是谁，守夜人吗！”
“守夜人协会北美分部执行者，方块9，叫我林月就好。”从衣兜中抽出了张扑克飞出，她收起电脑笑笑，“真能折腾啊，走到哪里都会爆发恶性事件，会不会当初选择先除掉你留下更为谨慎的约拿先生更好呢。”
“你们，你们究竟想怎么样，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还要纠缠不休吗！”
“啊啦，分明是混迹美洲的黑道却不清楚守夜人的作风吗。”将细长食指竖于唇前，尖耳的少女轻声开口，一字一句地，向着因恐惧全身颤抖不已的依神女苑下达最终判决：
“直至天涯海角……”
拔枪，与更快的抬手速射。“砰”一声，金发女仆握着的银色手枪便已脱手飞出。吃了个下马威，她毫不相让地捡起枪一步跃上，凌厉无比的横踢被林月抬手直接抓住。脸色沉下，使劲挣脱再战，两道俏丽身影带着沉闷回响连番对撞，冲荡的气浪掀起无边烟尘。
左手握拳，趁着二人缠斗间隙依神女苑毫不犹豫转身地向着村子尽头跑去。整座小镇已被怪物带来的次生灾害毁灭，四周是人间炼狱般的一片火海。只要，只要能找到交通工具的话，说不定就能！
“确认民众已疏散完毕，未发现新人类组织痕迹。”
“很好，那么行动开始，所有人提高警惕，决不能将那家伙放跑了！”
齐齐的一声应答，头戴探照灯的士兵们开始地毯式推进，逐步收拢的包围圈也彻底断绝了女苑逃生的可能。慌不择路地四下张望，依神女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偏僻角落处的那个下水道井盖上。
脚下一滑差点跌倒，狭窄通道仅由上方落下的些许光芒照亮，血与腐烂物的臭味熏得依神女苑几乎窒息。顾不上污秽扶墙坐下，精疲力尽的依神女苑并没有选择继续往前。很快地，通道另一端传来了匆忙奔跑的脚步声，听着那声音向着自己逐渐靠近，直至出现在女苑身前，被头顶昏黄灯火照亮的那人方才停下。
“你居然逃脱了。”
“是吧，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已经累了，头顶是守夜人，外面是七宗罪。在这一片黑暗中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那可不一定。”
子弹上膛的无情之音，脸庞浮现一抹绝望的依神女苑抬起头，看着身上再添几道伤痕的金发女仆笑笑：“我已经，彻底想通了。”
“你早就做好背叛打算了吧，名副其实的恶魔小姐。”
“啊哈哈哈，果然‘适格者’的幌子迟早有穿帮的一天。”被光刃灼伤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微微低头，女仆小姐暗金色的瞳孔中凶光乍现。面对一度发誓侍奉的大小姐依神女苑，终于脱下伪装的她露出了真正的狰狞獠牙，“虽然已经干过好几次了。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亲手杀害自己的雇主什么的，我也不想嘛。”
“‘新人类组织’能够发展得这么快，以至于最终被执行者盯上并出手抹杀，这一切和你脱不了干系。恐怕之前你的前几任主人也是因此死在守夜人手上的吧。”知晓挣扎没有任何作用，依神女苑还是向着金发女仆抬起了右手所握之枪。
“什么‘恶魔之血’与‘适格者’，装作使用注射器的样子造势，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谎言。借着‘适格者’的噱头让组织得以发展，自己藏在不被关注的阴影处横行无忌。万一守夜人盯上无法逃脱就反咬一口，抹除痕迹独自隐遁物色下一个目标，不愧是，恶魔的行径。”
“看来你也很明白脱身的办法，没错，守夜人干掉自己的主要目标就会收手，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旁边不起眼的小角色。我说过的，只有恶魔才能在美国的黑夜活下去。”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猎物，金发女仆的整张脸都被恶意的虚伪笑容覆盖，“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明知道药剂会对人体造成多大的危害却依然给了那俩老家伙，你这家伙干的事可比我恶劣。”
“我也没想到会铸造这样的悲剧，终究因为想见到女儿的执念马上服用了‘能增强体质’的药剂吗。还是，晚了一步……”握枪之手无力垂落，坐在地上的依神女苑低下头，一片漆黑中金发女仆看不到她的表情。
“这就对了，乖乖放弃挣扎才是明智之举。再不动手恐怕会引来麻烦，拜托你赶紧滚下地狱呗。”柔声细语地吐出了诀别话语，女仆小姐搭在扳机上的食指缓缓收紧，“啊，作为那么久工作的感情回馈，就告诉你我的真名吧。”
“我名梦月。谢谢你这两年的照顾，拜拜啦，‘亲爱的小姐’——”
语句未完，二人的一侧耳边骤然爆发了阵巨响，整条下水道亦在轰鸣中剧烈振动起来。无数杂乱脚步声自另一边涌入，少女执行者的嗓音亦在这狭窄的一方管道内响起：“名为梦月的恶魔，很遗憾的，被逼上绝路的是你。”
“怎，怎么？”面露惊愕之色，完全来不及理解现状的梦月横过枪，却在看到林月及身后一众支援部队的时候狠狠吃了一惊。
“依神女苑，是你！”
“确实，能在美国活下去的只有恶魔，会背叛的不止只有你。”随手将定位器丢在一边，依神女苑显出了计谋得逞的自信笑容，“在列车上我与那个男执行者擦身而过的时候，他递给了我这个和一张纸条，有兴趣猜猜上面写了什么吗？”
“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所以比起‘新人类’，事实上我们对你的兴趣更大一些，始终隐藏在边缘处的恶魔女仆小姐。”一挥手，无数枪跑对准了咬着银牙的梦月，“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放任你逃到这里。当二人只有一个能活下去的时候，你们间的脆弱信任早就完全崩裂。”
“另一侧的下水道已被炸毁，你无处可逃了。”
“即便如此我也要带上这个家伙！”
“别急嘛，还不到狗急跳墙的时候。我今天站在这里只是想给出我们的提案，不妨先听一听再做抉择。”伸出手，尖耳的执行者亮出了掌心的一枚U盘，不慌不忙地接着开口：
“跟守夜人合作，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