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Chapter 9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这一天过得既短暂又漫长，在宇宙漫长的演化中一天不过是短到看不清的一瞬，但对于寿命以天数计的台风来说，这是相当长的时间了。现在已经是晚上，罗莎抬起头能看到一弯黯淡的月牙。她忍不住想，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不是也和这月牙一样灰暗？
利奇马在她西侧，稳定地向西北方行进。这一天他都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只是闷声不响地提升自己的强度。效果也很明显，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摆脱了风切的干扰，变成了一个有着成熟风眼和紧致云区的超强台风了。沿海地区纷纷挂起预警严阵以待，不过利奇马似乎并没有登陆的打算。他知道登陆那片地区会有何后果，他没有那么傻。按照目前副高的形势，他在再靠近陆地一点之后就会转向，在东海耗尽自己的巅峰。
罗莎自己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这一天以来她几乎没能有任何发展，扰动时期庞大的环流成了阻碍，却又没有足够的水汽支援她继续整合。她努力整理自己的结构，结果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旁边发展得风生水起的利奇马一对比，她简直就是凤凰面前的野鸡。
看来我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一整天了，连个风眼都开不出来。她自嘲地想。至于利奇马，他应该没有这样的问题吧……
这么想着她看向了利奇马。他的样子是那么恣意潇洒，外围的云带宛如飘动的绸缎，而连接着西南季风的尾流，又像仙女轻盈的裙裾。
西南季风……？
罗莎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西南季风现在完全被利奇马垄断，包括96W的环流，几乎全被他囊括怀中。他如同一台巨型抽水机抽吸着整个南海的水汽，而她现在周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今天一整天毫无发展，不仅仅是因为风切和干空气，更因为利奇马截断了她的水汽通道。
意识到这一点的罗莎瞪大了眼睛，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利奇马喊道：“利奇马，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抢走我的水汽？！”
她原本以为利奇马会和之前一样对她爱答不理，但是这次他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回过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你的水汽？谁规定的？那水汽上写了你的名字了？”
罗莎一时语塞。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然后加强，仅此而已。”利奇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讥讽的笑容，“再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又弱小又丑陋，根本配不上我。我都不好意思说今年是你和我在一起共舞！”
罗莎的大脑当场宕机。利奇马最后的那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当头劈在了她身上。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利奇马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她眼前的他，真的还是原来的他吗？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可是利奇马已经决绝地回过头去，他的行为和她周身干涩的触感无一不说明了刚才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罗莎感到难以理解，他明明只要一个动作，就能让她明白他的心思，主动离开，可是他为什么要用言语在她已经鲜血淋漓的心上再划一刀？就算他已经不爱她，为什么还要继续伤害她？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又灰暗下来了。罗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二年前，没有希望，没有目标，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世上。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无欲无求；而现在得到后又失去的痛苦，比那个时候更甚。因为她已经品尝过一次美好，所以当再次失去的时候，她几乎要发疯。
苍天啊，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她蹲坐下来，把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可以缓解窒息般的痛苦。她的喉咙干涩发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也许她的悲伤已经超过临界点了吧。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呀呀，没想到是熟人呢……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那声音看似在关心她，语调中的调笑意味却无法被忽略。
“又是你，副热带高压……”
罗莎还记得十八年前她刚出生的时候与副高的对话。虽然她后来变成那个样子有她自身性格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副高确实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因此她对副高很没有好感，之后的两次转世都拒绝和他对话。副高倒也识趣，没有再来骚扰她。然而今天，他却主动和她说话了，她本能地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喊我干什么？又要给我来一套洗脑式劝导？”
“什么叫洗脑式啊，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啦。”副高眯起眼睛笑道，“好吧好吧，发生的事情我其实是知道的，毕竟我在边上目睹了全过程了。你也别太伤心啦，失恋而已，谁没经历过啊，说实话在地球上这么多年，我也看到过不少分手的了……”
“不需要你操心。”罗莎垂下眼眸，站起身体，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哪里有衣服？），抬起脸看向远处利奇马的方向。
再次看到利奇马时，她非常冷静。很奇怪，她本以为自己会继续悲痛欲绝，不断地体会到心碎的感觉，但是她没有。现在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感情，对世间的一切都只剩下纯粹理性的判断。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她决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一直坚信爱情是双向付出的过程，一段平等的爱情中，两人的得失应该是相等的。这些年来她一直坚决地履行这条原则，无论对方有没有察觉到。而现在，她决定要结束这段爱情，在那之前，她要把自己失去的全部拿回来。
所以……
“他所施加给我的伤害，我会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副高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已没有那么轻浮：“那么你准备怎么做？”
罗莎沉静地望向华东沿海，她潭水般幽暗的黑色眼瞳中倒映出夜晚的万家灯火。
“我要把他推向陆地。我要让他除名，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最渴望的东西。”
副高轻轻笑了一声。
“真有意思。要是想让我帮你，也是可以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