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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我家与雇佣劳动

2021-12-24 02:50 作者:多元体玛奇朵  | 我要投稿


       在大约十多岁的时候,我的表哥从昆明被调到了曲靖工作,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夏天,我和姑妈乘着行驶平稳的火车去到了曲靖,只是为了去慰问他两天。

       曲靖在我的记忆里是个潮湿的地方,林立着高大的玻璃表面的大楼。在阴雨天中就如同一颗颗巨大的湿润蓝宝石一般,反射着令人迷醉的光芒,就连公交站台都似是全玻璃制成,就算不出行也想在哪,在站台的屋檐下观赏他的美景。

       然而我并不是生活在那片蓝宝石中的人,我被安排到了哥哥被安排的居住点处,我仍记得那个地方的路名带着一个麒麟,用曲靖市吉祥物命名的道路。然而与如此美好的路名对应的,我所居住的地方是一个破旧的单元楼,在整块荒地上突兀的直立着。在它的内部,我们居住的房间,是一个墙上长满霉斑的地方。似乎有过某些人生活的痕迹,然而随着积灰的厨房,腐化的门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无人的荒凉。

       我总能从一片街景的各种方面推测生活在这附近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又或者说这只是一种无谓的幻想,曾经生活在这屋子的人,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又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看着窗外的荒凉?我不能了解,我想大概很想逃吧,最后留下了一个给员工临时居住的屋子。

       在曲靖停留的那两天,我似乎总是难以入眠,某个快要关门的商场最大音量的播放着它的促销消息,背景音乐是全损音质的《the mass》。当时不知道歌名为何,但我一直记得,直到数年后我听见,这几年中,那令我烦扰的声音总是盘旋在我的脑海。

       几日后我就走了,我大概是病了,潮湿的空气加上不良的居住环境,更重要的是那楼中那种荒凉却喧闹的感觉,让我头痛了几天。我再也不想去曲靖了,至少至今我还是怎么想的。

       几年后表哥回来了,他大概没病,带着一如既往肥胖的身体,他成功通过这次的工作转正了,这实在是一个不错的消息,对他一个不知名的大概是本科的学校毕业的人,能通过无合同非正式入职,再工作转正是一条难走的奋斗道路。

       我想努力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至少不要向他一样离开自己的家去住这样潮湿又荒凉的安置房。

       在我考完高考报志愿时,我和我妈大吵了一架,我妈是下岗潮的下岗工人,她受够了失业的贫困,也有过一个人带我谋生的痛苦经历,她想要我学医,或者能去体制内工作的专业,然而我渴望着实际地参与生产,想去一个同分下更好的大学学工科,因为我渴望着掌握实际的生产能力,创造出能为人所用的工业品。我表哥支持我的想法,他觉得我应该能做自己的选择,并且好的大学意味着更好的人脉。

       我妈和我表哥,一个希望我捧着铁饭碗,另一个质疑又相信着我的能力,相信我的成长,无论如何,在这个曾经贫困现在勉强能过的家庭中,他们只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北京。

       是的,北京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待的地方,我只是他的过客罢了,表哥先跟我说北京的气候有多不适合我居住,又和我说我在那要背上高昂的房贷,没有自己的消费空间。我妈想得更远,她告诉我没有稳定工作,没有钱没有房没有车的男人是不配拥有稳定家庭的。其实我当时便想问她,如果和爱人的关系都是建立在钱上,那这样的关系是否是一种莫大的冷漠,和嫖妓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我没有问出口,毕竟现在我已知晓答案。

       我是一个无趣又幼稚的人,我是这么看待自己的,表哥总是和我说,要懂得人情世故,我们一家都是这么讲,跟我说我的表姐是最不懂这个的,所以虽然和我表哥都是差学校出身,但是混得远远不如他,我虽然考上了好大学,但是专业不好,也要懂得人情世故,保稳自己的工作,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似乎不知道什么是人情世故,实际上,我觉得我的表哥虽然关心我的事情,但是总有一种指指点点的感觉,我并不很喜欢这样,但是我从来不会说出口,我不喜欢说的,话语的力量是如此匮乏,以至于一个不小心就会表达不了我的想法。我想知道如此懂得人情世故的表哥怎么会一点都不讨我的欢心的,有一天借着他心情不错,便向他问了起来什么是人情世故。

       他与我说,要会讨好上司,这是很重要的,他觉得自己并不是有很出众的能力,但是在他转正前后的那段时间,他就看好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会飞皇腾达,于是整天给他泡好茶,帮他整理座位,一开始他的同事都看不习惯他的行为,但在那位上司的和提拔、指导下,他成功转正,并且成为了一个像小组长一样的管理人员。最后他的上司做到了更高的位置,带着他一起上去了。

       他跟我说,我不会讨长辈的欢心,这一点要改,以后你的上司都是长辈。

       原来这就是人情世故,不知道怎么的,我有点倾向于妈妈所说的体制内的工作了,表哥驳斥我,说在人情社会中,无论在哪,这都是一种技能,他也驳斥了我妈,说医生也要应酬,也要和大领导陪酒,虽然我已经不打算从医,但是仍然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是啊,这就是人情社会,可是人情社会什么时候就意味着陪酒和讨好的,或许因为他是给我开钱的那个人吧。

       我想起钱,多么重要又多么讨厌,我想起我的父亲,他为了一点小利铤而走险,最后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而我为了他的过错,背上了巨大的压迫和不完整的童年。我想起了我下岗的母亲,我想起了她一个人带领着不记事的我,先后换了三家公司,她总和我说,还好她中专的时候多学了一个财务,不然和父亲离婚后连生活都无法维持,“你一定要多学一点”她总是这么对我说。

       我真想恨他,恨我的父亲,恨他触犯了法律,而当我仍在为他的过错被拦在体制外时,恨当我想和他撇清关系的时候,总有人和我说,你一定是为了你先前受到他违法乱纪带来的好处所付出代价,你一定受到了家庭教育的影响,你这样的人谁能放心呢?

        或许是吧,我这样卑劣的人,这样想与一切撇开关系的人,无论有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无论有没有尚不记事的年纪默认过他的行为,我这样卑劣的人,又能做什么呢。

       一定是这样的,我和他一样的卑劣,出自血脉的卑劣,尽管我总是翻找不出关于他的回忆。

或许其实是有的,在我最后一次见他,也是我最早的回忆,他在前往监狱之前,用那不舍的眼神最后看我一眼,那样流氓无产者的一眼,却让我怀念了数年,直到我不记得,也不再期望他的回眸。

       我想起那个狭小温暖的的地方曾经也是我的家,虽然我早已被努力工作的母亲带到了宽阔的家,我也在那里留下了无数值得珍视的回忆,但是总有什么被留下了,在我拼命逃离它的时候,作为一个不完整的人,我总是把自我的碎片留在过去。

       如果对于这些我还能做些什么,我大概会回到过去,再去牵一次他的手,那个贩毒的下岗工人的手,而不是先斥责他的无知,因为既然表演早已不能博取认同,我便不必向任何人伪装自己的清白。

       但我不能回去了,我走上了化工的道路,我不会像浮萍一样在曾经向往的北京游荡,我更回不到那个早已不需要工业的小城,回不到那个已经卖出的小屋面前,做出我的忏悔。我只配去一个没有那么多回忆的城市,慢慢得学习我不懂得的人情世故。


《致我的忏悔》

我不知道何为卑劣

因为你早已为我定性

“黑中无白”你这么对我说

纵使刻毒

我就是这样有罪的人

我要行走在没有圣人的大地

我要推倒教徒崇高的圣哭墙

再用你的法典为我判一次罪吧

因为我已然是一团漆黑的脏火

而他

什么都没留给我

除了被脏污的名字和他人的不解与鄙视

还有审查的封锁

然而我并不恨他

因为是你定义了脏污

更是你让他带上脏污之冠

而你

对你

声名双收的你,万众爱戴的你

于你而言莫大的悲哀便是

你终将承受我的怒火

而你却不知道这怒火名为何物

而于我而言只有一个福祉

那便是我会将你的墓碑砸碎

并且永远不告诉你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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