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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孟衣冠八十年—侯玉山先生从艺历史(二十三—最终章)

2020-11-06 14:48 作者:东部曙光  | 我要投稿

(书接上文:CV8046274

“北昆三老”(侯玉山,马祥麟,吴祥珍)庆寿茶话会留影

五十,九十寿辰茶话会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十六日,中国戏剧家协会,中国戏剧家协会北京分会和北方昆曲剧院,在全国政协第二会议室为我举行九十寿辰茶话会,同时也为马祥麟七十寿辰、吴祥祯七十五寿辰共同举行庆祝。这天,参加庆祝会的有中央文化部、中国文联、中国剧协、北京市文化局、北京市文联以及中直文艺单位、部队文艺单位、市属各剧院团和艺术学校的负责人与朋友们数百人。大家欢聚一堂对我们三位老人的艺术经历和艺术成就,给以充分的肯定和褒颂,并齐声祝愿,希望我们身体健康,再为昆曲事业多做些贡献。会上很多同志都讲了话,特别使我感动的是:中国文联主席周扬同志,不久前刚做完一次大手术,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也扶病出院来参加我们的茶话会,并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这使我极为感动。他带病坐在我身边,问长问短,再三表示祝贺。文化部和剧协的负责同志也讲了话。南昆、浙昆、北京昆曲研习社的代表也在会上作了长篇祝词。一些老画家、老书法家还当场作画写字以表示祝贺。北方昆曲剧院第四代小学员们,当场演唱了几段昆曲。我们三人的学生数十人,也都临场作了演唱。这些,使我更进一步地感受到社会主义制度的温暖,感受到党和人民政府对戏曲艺人的关怀和尊重。

茶话会进行中,当场收到江苏、浙江、湖北、河北、山东、上海、南京、天津、苏州、杭州、徐州、扬州、保定、石家庄等数十个地区和单位有关文艺部门以及朋友们的来信来电。有的学生还特意由外地赶到北京参加祝贺。南京、天津、保定、石家庄地区文化主管部门和昆曲剧团,更特意派代表来参加茶话会以示祝贺,并带来一些礼品。这天,八十一岁的昆曲表演艺术家俞振飞特意由上海打来电报,表示不能亲自参加祝贺而感遗憾。八十六岁高龄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李洪春,精神格外振奋,他健步登上主席台即兴演唱了一段关羽戏《古城会》,以示祝贺。在大家的热情鼓励下,我也带工架演唱了《钟馗嫁妹》中的两段曲子,接着我的学生们陆续演唱。会场气氛格外活跃。

茶话会进行中,新华社的摄影记者把我演唱时的姿态拍成了照片,下午便以传真发到了香港和一些国家地区。北京电视台把会场全部经过摄录了下来,当天夜里新闻联播节目就放映了。第二天中国新闻社两位记者也来家中找我,并写了访问记发向海外。

尤其使我感动和使我敬佩的是,有许多朋友和许多素不相识的观众,他们多年来默默无闻地收集和珍藏了我的许多剧照和戏单,有的是六七十年以前的珍品,其中最珍贵的得数二十年代初期的一些木版印刷的戏单,有的连我自己都没见到过,如今他们踊跃拿出来做了展览。有些戏曲脸谱收藏家,还把三十年代我的演出脸谱勾画成册,这次也拿出来做了展览。抗日战争前有些戏剧杂志也曾登过我的演出广告和有关演出评价,这次也有人主动拿出来展览。这些难得的纪念品为茶话会增添了很大的光彩,也使我受到很大的启发和感动。十年动乱期间我自己收藏的东西,大都销毁和丢失了,而这些朋友和昆曲爱好者们,竟能冒着危险收藏至今,这怎能不使我感动呢?

这次隆重的寿辰茶话会,确实令人难忘,但我并不为此陶醉,没有赶到这是自己的荣誉,而是深感有如芒刺在背、惶恐不安,党和政府对老艺人如此敬重,自己该如何报答呢?应当充分发挥余热,为振兴昆曲,为四化建设,再豁老命做出自己应有贡献吧,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党的厚待,不辜负人民的期望。

侯玉山(左,扮演张飞)晚年抢救性录像,与陶小庭(右,扮演关羽)合作《西川图•负荆》

五十一,九十三岁时作录像表演

一九八四年六月,北京刚刚进入仲夏季节,但天气奇热无比,白天骄阳似火,夜晚焖如蒸笼。连日来气温始终不下三十五度,人们坐在屋里挥扇不止还汗如雨注,要是全身披挂,在强烈的聚光灯照射下进行录像表演,那滋味就更是可想而知了。其实北京戏曲研究所负责组织录像工作的同志也考虑到了我的年龄了天气,但又出于抢救艺术的紧迫感,于是子探求的口气来与我商量能否录像,没想到我慨然答应了,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对保留和继承昆曲表演艺术极有好处,因此不能不应。家里人觉得我虚岁都九十三了,虽说身体还好,但毕竟是钟鸣漏尽,风烛残年,劝我改个时间再录,我没有同意因为越是年岁大越应尽快抓紧抢救,这是不能耽误的。

侯玉山先生晚年传授儿子侯广有先生技艺

头一出便决定录制我的《通天犀》,因为《嫁妹》已于八二年录制过了,现在趁还能动得了,应赶快把这出武净功夫戏录制下来。说实在的,这出戏也确是难演一些,过去功夫较差点的青年演员,有不少人都把它视为畏途而不敢问津,我耄耋之年还要翎子狐尾、高靴厚扎的去粉墨登场,确实有些困难,可我胸有成竹,因为几十年来自己虽然敛迹舞台,但练功却是从没有中断的,所以敢应这出戏。

这出戏是以“坐山审程”开始录制的。当青面虎听说程老学的家人十一郎被官服抓去,定成死罪,午时三刻就要开刀问斩时,他怒不可遏,一跃蹦上椅子。这一表演让年轻人做是不算回事了,可我如今的年龄做这个表演就有点发怵了,后来一想字数不能删繁就简、偷工减料,光图省事那还有什么看头?于是临场用力憋了一口气,将气沉入丹田,然后跃身一跳果然上去了。这一来全场顿时轰动了起来,大家异口同声连赞不绝。我的儿子侯广有原先怕我顶不下来,于是他也勾上脸,勒上头,穿好服装,准备一旦我力气不支时便顶替上去,结果没有用他。我一气呵成,未打间歇。有人问我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说也很简单,无非是勤练不辍吧,人常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身体和功夫也是这样,常练就会基本保持不变,一曝十寒必然前功尽弃。

戒台寺传习素身留影之一:侯玉山《千金记.别姬》
戒台寺传习素身留影之二:马祥麟《渔家乐.刺梁》
戒台寺传习素身留影之三:陶小庭《千金记.十面》

五十二,九十四岁去戒台寺授艺

近年来,随着国家经济形势发展,文化艺术事业也相应好转。去年,党中央国务院提出对不同剧种实行分类指导的方针之后,又决定对古老剧种实行“特殊扶持”的政策。一九八五年十月十五日,中央文化部接着发布了《保护昆曲的通知》,一九八六年一月又在上海召开保护和振兴昆曲会议,会上正式成立了文化部振兴昆曲指导委员会,由俞振飞担任主任,俞琳、周传瑛等担任副主任。并决定首先组织几个培训班,把能够继承的传统剧目先尽快继承下来。

一九八六年四月第一期培训班在苏州苏昆剧院开学,南北昆曲青年演员一百多人参加这期培训班。两月来共传授了《彩楼记.拾柴泼粥》、《金雀记.觅花庵会》、《宵光剑.闹庄救青》、《渔家乐.卖书纳姻》,以及《金锁记.羊肚》、《浣纱记.回营》、《牡丹亭.问路》、《鸣凤记.吃茶》和《棋盘会》全部等三十多个剧目。八月份又决定第二期培训班在北京西山戒台寺方丈院开学。第一期培训班我因为年岁大出门不便,没去参加。这第二期可无论如何得去参加,不然将会是个最大的遗憾,因为我还有些戏如今没人继承,不传授给下一代就有可能带走。

一九八六年八月二十日上午十时,第二期培训班开学了。文化部艺术局,北京市文化局,以及振兴京昆协会的代表和老师学员将近百人出席。这期培训班有马祥麟传授《相梁刺梁》,陶小庭传授《训子》、《十面》,王朋云传授《九莲灯》,我传授《北诈》、《别姬》。另外还有大伙合作传授《青石山》、《五人义》等一批久不上演的剧目。我原来想象青年人没看过这些戏,传授一定很困难,没想到他们都识谱子,会记录,如今又有录音机辅助,所以进度很快,第一天,吴永生,曹永奎,高德民等演员就把全部唱念学会并记住了,第二天拉一拉身段,第三天再纠正一些唱念和舞台动作,这出戏就算完成了,其速度之快真是出我意料之外。

文化部要求培训班出戏出人,还要保留剧本,曲谱,录音,录像等全部资料,所以第一轮快结束时,祥麟录制了《相梁》;小庭录制了《十面》;我录制了《北诈》共三出戏的音像资料。第二轮第三轮结束,也是把所传剧目全部录制下来这真是对抢救昆曲所采取的一项有力措施。

“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辛弃疾诗)戒台寺授艺确实很累,因为自己毕竟九十四岁了,但我心情舒畅,这也是再次为昆曲事业做出了一点贡献,故十分慰然,乐而不疲。

马祥麟,侯玉山戒台寺合影

五十三,结束语

以上是我从艺八十年的大致经过回忆;文中所谈的事件,多是自己身历目睹;所举的人物,多是我的师友前哲。由于自己痴长了几岁年纪,经见较比多些,当前,又值前辈凋零殆尽之际,趁我残躯尚健,记力未蔽,不揣浅陋地把它讲述出来,权作资料贡献于社会。为了力求准确起见,对一些道听途说的材料,只好本着宁缺毋滥的宗旨,不敢辄逞臆测。

当然,尽管是力求准确,但由于时间过长,加之自己老圃秋容,终归难免漏谬讹谈之疵。请专家、同行、读者不吝指正。

古人有云:“自伐者无功,自矜者无长。”文中有无“自伐”“自矜”之处,在所难免,尽管无此意念,但由于水平的局限,很可能有的地方给人产生这样的错觉,如若这样,将请有关专家与同行、读者见谅,并及时指出以期修正。


                                                       侯玉山

                                                 一九八六年九月 

侯喜瑞,侯玉山二位花脸泰斗留影其二,一开始就是这二位照片,这也是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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