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鹊桥头
七月七,鹊桥头 挥洒了一整天光和热的太阳有些疲了,扶着山气喘吁吁的撑着带来最后一点彼阳的暖意,若是北方的乡镇现在家家户户也到了擦着汗回家的时候,然而这里是扬州,江南之地最为富饶的扬州,况且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七夕节,所以今年太守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终于修好的青砖路上挤满了扬州正当青春年纪的男男女女和贩卖各类东西的三教九流。那些穿着一身白袍手上故作风骚的拿着从各路名人那求来的扇子的所谓的“名晋雅士”很快便悲催的发现在人山人海里自己根本找不到半点机会来展示自己的少年才俊,事先准备好的放在自己长袖暗兜里花高价请人写好的风月小诗在人挤人的热气中很快化作了一团看不清形状的污渍,即使很幸运的可以看清,他们口中也只能喊出“别挤了!”这样世俗的话语了。 不过世事皆是有例外的,就像扬城太守的13房小妾里他最宠的永远是第二房,无论是最新的一房从西域买来的碧眼可人还是最老的正妻京城白家的大家闺秀,都没法在七夕的这一天阻止太守和这个眉眼清秀的女子你侬我侬的坐在船上赏月一样,这些白衣的所谓名士即使在朱雀街上挤死了几个,也没法影响到那最繁华的地段,气宇轩昂的黑甲男子,他身周三尺,无人敢入。要说原因嘛,男子其实不大,清秀的脸上稚气未脱,也并非凶神恶煞,问题是身边围着十几个膀大腰圆身着太元国制式铠甲的兵爷,这么一看,你若说这不是顶天权势的通天世家,这半条朱雀街上的行人恐怕要笑掉大牙咯 环顾四周,发现有几个被目光注视到的行人当场哆嗦了一阵,恨不得跪下,少年无奈扶额 “我说你们啊,能不能离我远点?咱们七夕节不好好的到鹤仙楼欢乐坊那几个销金窑里潇洒快活,来这大街上受着热不就图一个与民同乐?你们倒好,连盔甲都不脱往这一站,生怕别人看不出来?龙哥还指望着像画本上一样在人群里扮猪吃老虎呢,全给你们搅黄了!不玩了,咱们去观月楼!听说那边有个顶顶漂亮的新人,龙哥必须见识见识!” 少年姓龙,由于大名太过羞耻从不跟人提起,只管让别人叫他龙哥。扬州作为名动全国的风月之地,也是那些从京城退下来的老臣最爱养老的地方,拜其所赐,前两年太守府大火,波及到附近的一家酒楼,楼上那块先皇御赐下来的刻着“味极人间”的红木横幅这么一落下,砸死的八个人有三个分别是户部,吏部,工部前任或是前前任侍郎的儿子,其他又有四个家中出过县令学诏此类的小官,索性只有一个默默无名。然而就算是在扬州,这位龙哥也算是最为顶尖的跋扈公子,只因他爹是太安国军功最为彪悍,立有开国之功的五军大元帅,更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福王!若是平常朝代,圣上万不会允许如此之封无可封之人存在,但太安朝却是一个大大的例外,当年福王本就已经被五军将士硬生生抬到了龙椅上,却是无奈开口:各位,俺就是个性子散漫的粗人,打打仗还行,治理那么大一个国家太累了!随后眼疾手快的抓到了本想跑路的胞弟的手,奸笑道:弟啊,你读了那么多年书,我从没让你承担过带兵打仗的责任,是时候该你别偷懒了!原来福州龙家有一种刻在血脉里的传承,一辈子可以拥有一种当世第一的天赋才能,其余时间都会如同街上无赖一般自由散漫。福王选择拥有当世第一的用兵才能,便对皇位无所谓极了,若不是有弟弟可以拿来顶上,福王甚至都想随便抓个朝堂下哆哆嗦嗦的前朝文官顶上了,倒是可怜了怨声载道的当今圣上,毕竟他最开始的志向其实是成为当今最强的棋手…… 走在人来人往的朱雀街上,龙哥有点不开心。 他今年16岁,别说可以一起过七夕的女朋友,连个真正的好友都没有。这句话对他的家世来说听起来像个天方夜谭,按理说他能喊皇帝一声大舅,喊福王一声爹,那么估计整个大安有那么十之七八的门阀公子恨不得喊他一声大舅或爹。可惜他老爹福王虽然懒得管他,但他娘褔王妃却是闻名全国的难缠,作为海上仙宗的世间行走没少在偌大堪比半个扬州城的福王府追着龙哥和龙哥他爹到处乱跑。龙哥12岁时打碎了他娘送给他爹的定情玉如意,13岁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仙宗长老在他出生的时候倾情写下的墨宝,15岁时不知怎么的弄死了大安仅存三只的咕咕鸟,直接导致了龙哥16岁前的人生居然有百分之七八十只能呆在王府禁足,后来还是福王于心不忍,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跟老婆负荆请罪那些混账是全是自己干的,害怕之下让儿子顶锅,这才用自己连续三天的惨叫和王妃长达一个月的面如冰霜换来了儿子来之不易的自由… 七夕的傍晚快结束了,天空开始飘起细雨,人群热热闹闹的毫不在意,龙哥走在对于他来说很空旷的大街上,开始发呆。 龙哥其实很少有这种发呆的时候,就算在那些禁足的日子,他也会一直看着院子里生机盎然的一切在脑内展开幻想。树下的蚂蚁是一支又一支披坚执锐的大军,蚂蚁偶然路过的蟋蟀是张着深渊大口的怪兽,外人看来小王爷愣愣的发着脾气,只有小王爷自己知道自己正率领着大军征讨怪兽。当然有些时候他也会回想起一些奇怪的细节,比如为什么他犯错的时候福王总是会在一边恰好的碰到,又每一次都信誓旦旦的答应他会跟他妈保密,而每一次他妈铁青着脸捏他耳朵的时候,王爷都会在王妃身后露出歉意的目光… 但龙哥这次真的什么也没有想,他看着三尺之外汗流浃背的人群,和他同龄的少年不是在跟三五好友一起吹牛打屁,就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素净的小伞趁机鸡贼的牵起了身边娇羞少女的小手,而他,天字第一号豪彦龙哥,虽然被放出来了以后很快就跟他爹的亲兵学会了逛青楼,说荤段子,但无论他走到哪里,喝酒喝的再多,与旁人也总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三尺的真空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孤单的,福王之子龙哥更不愿意。 龙哥今年16岁,他曾经以为自己拥有整个世界,可现在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朋友,没有女朋友,冷战结束的爹妈不知去哪里秀恩爱去了,留下身边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亲兵。 于是他叹了口气,心想着观月楼的新美女也无非眼睛更大了些,身材更挺拔了些,没啥稀奇的,不如打道回府趁着下雨睡个觉爽快。 “哎哎!那边的人别挤了!帮忙抓住那个逃跑的坏姑娘!” 一道河东狮吼炸碎了龙哥的无端思绪,龙哥发现身边本就混乱的人群这下彻底成了一锅粥,四周的亲兵也被冲散了不少,正在奋力抵抗着人潮。一道瘦俏的身影忽然撞在了龙哥胸前,露出了那双紫色的小鹿一样狡黯的眼睛。 太元29年,七月初七,扬州最有名的鹊桥之上,龙哥那平凡到有些无聊的日常,彻底迎来了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