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爵士小号声里的微型小说

（这其实是在公众号“会做梦的大鳄梨子”里发过的内容，链接是https://mp.weixin.qq.com/s/DAazXBQ3wqW-L39XNEkSJw，转来B站看看不同平台浏览数据有没有什么变化之类）

早上六点的闹钟响了有一阵，我终于半眯着眼摸索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把仅有规律节奏而毫无情感可言的铃声关掉了。

揉眼。翻身。坐起。拉开窗帘。

外面正在下雨。

相较于过去最为普遍的推拉窗，我更喜欢现在的平开窗。握住窗扇上的执手，朝上一提往后一带，就像开门一样，把雨天交杂着腥湿泥土味道和叶片汁液独有香气的夏日凉风迎进我的卧室，雨水也随风透过外一层的纱窗把我的脸颊与脖颈润湿。我的卧室瞬间仿佛一间窗外有着自家菜园的厨房，而我在厨房里把刚从菜园摘下、还带着泥痕与晨露的大叶生菜放在水池冲净，然后摞到在竹制菜板上切成大段，茎叶中鲜灵的汁水立刻细密地向上窜到我的鼻子里。

我久久趴在窗台上享受着老天的清凉馈赠，一边戴起蓝牙拿起手机随便放了首名叫“Love And Deception”的爵士小号演奏乐，慢慢醒神。我低头呆呆地盯着楼下随风像海底珊瑚一样柔软摇曳的槐花树，思绪渐渐飘远。

那也是个下雨天。遥邀请我去看傍晚六点半开场的《面纱》重映。我看过毛姆的原著，于是欣然接受他的邀请。影片结束之后，我和他不约而同地从商场六楼影院耐心地乘着自动扶梯下到了负一层的超市继续闲逛。我买了一盒酸奶和一小袋打折餐包当作明日早餐，遥则挑了一瓶粉色的水溶C100。

“就买一瓶饮料？不趁着晚上打折处理买点早饭？”我问。

“明天的早饭明天再说嘛。”

听着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他目光朝前，没有看向我。

我倒是往左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粉红色饮料，用气声笑了一下。笑声在到处都是“限时半价/新鲜处理”扩音器人声的超市里细微到不易听觉。

“买红色是因为水溶里只有西柚味最好喝，我没冲着颜色拿。”遥又说了一句，还拿起饮料在我视线左前方摇了摇。目光依旧朝前，没有看我。之后我和他没有说话，结账之后回到一层，一齐朝着商场出口走去。

泥土腥味和像蒸饺出锅一般的潮热水汽慢慢在临近出口的地方扩散，果不出所料，外面已经下雨了。

我和遥都没有带伞，手机时间显示已经近十点。

“附近地铁十一点半才停止发车，要不要先避避雨？”他转头对我说。

外面的雨“哗啦哗啦”下得实在大，我无奈回道：“好吧，去汉堡王坐坐吧。”

“嗯呢。走吧。”

于是我和遥重新走进商场，推开旁边汉堡王的门走了进去。

“你要吃什么？”我和他挑了一个靠落地玻璃墙的双人桌坐下后他边扫点餐码边问。

“啊？”我拿着手机也准备扫码的手前后犹豫了一下，最后放下回道：“很晚了，我随便一点小食就可以了。”

“好嘞。”他的手开始在屏幕上滑滑点点。

我扭过头去望向窗外，除了那些排列有序的路灯和从对面居民楼窗户中透出来的隐隐光点之外，我只能够清楚地看到打在玻璃墙上的雨点。我突然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对遥说：“谢谢。”

遥猛然抬头看着我，把我吓了一跳。他张嘴吸气像是要说什么，但随后他和缓地笑着看了看我，没有再说话。

一会儿他去拿餐，把餐盘上的一盒鸡块、两块薯饼、一个巧心派和一小杯草莓新地推到我这边。那边只有冰激凌不同，遥要的是巧克力味的。

我再次道谢。

第二天早上我在教学楼的楼梯间碰到了遥。

“昨晚淋了雨没怎么有事吧？”他先开口问道。

“尽管放心好了。我今早好得很呢。”

“那就好。以后出门可要记得带伞喽。”他笑着说。

我和他并排地上着楼梯，我不知道他在几楼上课、上什么课。我没有问。

我在四楼上课，我在楼梯口向遥道别：“我去上课了。昨晚的电影很好看，还有谢谢昨晚的汉——”

“赶紧去上课吧，可别迟到了。”遥伫立在楼梯口打断了我再一次的道谢，随后转身接着上了楼。

上课铃已经响起来了，我踩点跑进教室。

后来遥又一次邀请，是去一家专卖二手黑胶爵士唱片的唱片店。那天太阳出奇地毒辣，我没有去。

他之后再也没有邀请我。当时的我没有感到奇怪，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小号声断掉了。蓝牙没电了。我缓过神来去给耳机充电。

耳机的充电插口略微有点难接，但这次数据线的接口怎么也接不上，我莫名暴躁起来。窗外再一次送来凉风，我平复下来将插口和数据线移到眼前，耐耐心心地充上了电。接口卡紧后发出一声细微而又坚实的“咯嘀”声，我忽然又一次想起了遥。

随之我也和缓地笑了笑，关上窗子，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