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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班篇3-2

2022-08-05 15:47 作者:璃月薄荷  | 我要投稿

对于一模,我能说的内容其实并不多。一模本身只不过是人生中大大小小无数次考试中毫不起眼的一次,真正值得我大书特书的是一模所带来的后果。正如同它模拟的对象——高考一样,一模也能改变我们的人生。不论多少,它就是能。

    这样的模拟考总是安排在一周的最后两天,周四考语文数学,周五考英语文综,一天两门考试之间总是隔着漫长的复习时间,无数高三学生总是散落在午休时的学校。食堂、图书馆、阅览室、电子阅览室、空教室、社团活动室、操场、看台、宿舍、天台……各个角落里总是能看到他们捧着试卷书本讨论考题或复习知识点的身影。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像考试时这样,明明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战役,明明马上就要脱离这无尽的轮回,却逐渐开始留意起身边的一切,想要将它们全部印在脑海中。

    因为我的高三、我的青春,只剩下最后七十多天了。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多此一举,因为一模这种考试已经在我的脑内用烙铁烧灼出永不磨灭的烙印,不管我今后走上哪一行、成为什么样的人,不管我是二十岁的年轻人、三十岁的父亲、五十岁的中年人,每当看到考试这样的关键字时,身心都会被当年考试时的氛围所主宰,变回当年那个孤独而无助的考生。

    至少在最后一门综合考试时,当我看到杨清雪做了30分钟就交卷走人时,我觉得自己从未像当时那样孤独和无助。

    30分钟?她能做几道题?这和交白卷有什么区别?

    算了,这种学霸的世界我真的不懂。

    “感觉怎样?”

    日暮的校园里,我背着轻巧到难以置信的书包——东西早被我带回家了,和邱芸并肩走着。

    “哼、哼哼……老夫总算是度过了这一天劫!”

    邱芸和我差不多,也是一副虚脱的样子,却挤出了嚣张的表情,你到底是在修仙还是在考试啊。

    “只要再度过九九八十一重天雷劫火,老夫就可白日飞升,羽化登仙!到时候我一人得道,你也可升天!妙啊妙啊~”

    “嘿嘿嘿,骂谁呢你,你才鸡犬。说正经的,你觉得这次考得怎么样?”

    “唔……”邱芸瞬间蔫了,“我觉得很难判断啊!你问我考得好不好,我肯定是说好的,毕竟是我自己答的卷子,我怎么能说不好呢?但是事后回过头一想,又有点觉得哪里出了差错……反正我也说不清,至少我把答案写上去时感觉没错。”

    “唉,我也觉得大清这是药丸呐。”我垂头丧气,“至少数学最后那几道大题,运算量不是人算的,我只把自己能写到的步骤都写上去,争取第一小题能拿几分,第二小题真的随缘了。请叫我随缘流考生。缘分到了分分钟爆头,竜が我が敵……”

    “无所谓啦!反正我以后是要成为大文豪的女人!”邱芸自我催眠的功夫真是一流,“以后发了财,我可以考虑在扉页上写一句‘献给我的朋友高弘’之类的哦!”

    “那种话一般是写给爹妈师长老婆孩子的。如果你要写的话,我就只好成为大文豪了。”

    “喂!你占我便宜是吧!小心老夫飞升时候不带你升天!”

    和邱芸这样轻松的对话,大概也持续不了几天了。

    我就这样和邱芸一起回到家,邱芸和我就住在一个小区,我们从小熟识,这么算还真是青梅竹马来着。

    “走啦,拜拜!”

    邱芸蹦蹦跳跳走进漆黑的楼道里。

    “我说,要有光!”

    她气沉丹田吐气开声,一声令下声控灯亮起。这也算是她玩了十几年都玩不腻的游戏了。

    “哼哼!老夫的文道宝光越来越凝练了,这样看来下次天劫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邱芸!”

    “嗯?”

    “……加油吧。”

    我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只是低头离去。

    “……你也是……”

    身后似乎传来了这样的低语声。

    第二天的晚上,我就着凉水咽下苦涩的面包,尽量不去注意公交车上其他人投来的异样视线。如今的公共交通已经完全禁止饮食了,不论是公交车还是地铁,像我这样穿着校服还公然吃吃喝喝的年轻人已经很少见了。

    在那位占据着爱心专座的大婶眼中,我肯定是一个缺乏教养的粗鄙小屁孩,为了一点口腹之欲就公然在车厢里啃面包喝凉水……不对吧?面包配水有这么好吃吗?值得这么争分夺秒吃下去吗?

    答对了。也没答对。算答对了一半吧,白花花的面包片和凉得塞牙的纯净水一点也不好吃,但是值得——或者说只能让我争分夺秒去吃掉它们。

    因为放学之后,我就要去接受残酷无情的数学补习,没有任何准点吃晚饭的余裕。就算在学校食堂匆匆吃下一点残羹冷炙,也会因为错过一两班公交车加上晚高峰堵车而迟到。今天是周六,家里还能为我准备一顿晚饭,但我的食欲已经在漫长的备考中消磨殆尽,吃面包和饭菜真的没有多大区别,所以出门之后还是习惯性地买了面包。

    作为一个从小就自命不凡的文人,我向来认为自己有着超乎常人的文学天赋,对一个个的方块字和拉丁字母怀有他人难以企及的敏感性,然而随着年岁渐长,我渐渐发现自己也不过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文科生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可以引以为傲的资本。

    语文,算是班级前几名,但也不过是普通的“好”,并没有那种五岁写诗十岁写小说十五岁出书十七岁蜚声文坛的惊世之才;英语,算是班级中上游,不能说有多好,但也不能说差,只不过是因为多看了几部美剧电影才稍微在语感上胜人一筹;文综,政治一般,地理凑合,历史还行。反正比起理化生来说要好太多了。

    如果只论这几门,我自认不输给本年级的任何一个文科生——好吧,杨清雪那样的学霸比不了,但如果我发挥超常甚至正常,也应该取得更好的名次,那种让我过得比现在好太多的名次。

    事到如今,唯一制约着我的科目,装水的木桶上面唯一的短木板——老实说吧,装水的木桶底下的那个大洞,就是数学。

    我小时候认为自己是个不世出的文学奇才,上天派我来拯救中国文坛,除了因为我喜欢看书看小说看名著看各种书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数学实在是太差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数学就是差到让我想死。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我好几次因为数学学不好而痛感人生不公世道艰难,甚至觉得一了百了都比学数学轻松大约四百五十倍。小时候我认为这是一种才能上的自然平衡,我在文学上如此天赋异禀,自然要在其他方面稍微差一点,事实证明我在文学上只比那种作文都凑不到800字的理科生好一点,数学却比普通的文科生还要差得多。

    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小学时候工作繁忙事务缠身的父亲一日抽空检查我的学业,结果我不论算几遍都算不出25+25是多少。他那安静的外表下燃烧着的熊熊怒火,至今还灼烧着我脑内与数学有关的功能区块,简单点说就是留下了一生都抹不去的心理阴影。

    如果我的数学能达到或者至少接近班级的平均水平,那么我现在也算得上名门高中的文科优等生了,放在国外那就是上私立大学读文学法学之类的经营专业,毕业以后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剥削穷苦大众。然而事实是我的数学严重拖了我的后腿,导致我只能和邱芸这样的才女在年级排名上忝陪末座,做了两年的吊车尾。

    长辈们总信奉苦难,强调人要多吃苦,事实证明我不刻意去吃苦也被严酷的现实折磨得够呛,随着这段时间补习数学下来,我的数学成绩确实有一定的提升,成绩排名也比以前好看了一些,但远未达到随意挑选优秀院校的程度。其结果就是,我每周一到周五都要抽出三个晚上,放学后挤进动弹不得的公交车,来到补习数学的地点,在牢房里做上三个小时的数学题,再回到家完成其他科目的作业。

    繁重的学业总是能榨干我的精力,这也让我几乎遗忘了我和杨清雪在这荒唐的半个月里所经历的一切。她说的也许是对的,就算我不想忘记她,沉重的现实也会逼着我忘记她。

    说到经历的一切,我还没有找到机会为那天心理咨询时的失礼而道歉。当然了,如果那是我和她最后的独处,那我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向她道歉了。

    怀着这样悲伤的心情,我一脚踩在公交站台的地砖上,大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夹带一丝寒意的夜风灌进我的口鼻,让浑浑噩噩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这里是城西沿江的一片老旧住宅区,曾经属于城乡结合部,如今随着都心圈的扩张也成了繁华的市中心区块。我走向住宅区的入口,还未踏进那条走过无数次的背街小巷,怀中就传来了一阵直击心脏的震动。到底是谁把暗兜设计在左侧的,真以为能挡子弹啊?

    “喂?”

    “儿子啊,你到老师那里了吗?”

    “我刚下公交。”

    “那还行,你回来吧,今天老师有点事情,课取消了。”

    “……早说啊。”

    要放在以前,我免不了跟老妈贫上几句,但一天的课程加一路颠簸拥挤下来,我现在实在是累得连慨叹世事无常命运不公的精力都没有了。反正我已经被命运玩弄了十几年,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不就是再挤一次晚高峰公交车么。

    嗡嗡嗡——

    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因为不是在学校里,我刚才随手把手机放在外套兜里了。

    “修远?你打电话给我能有啥事?”

    “哈哈,别这么防备嘛,我还能坑你不成?”

    “在我没弄清楚你打算怎么坑我之前,我拒绝发表任何言论。”

    “你上次是不是跟我说过,你在张老师那边补习数学?”

    我说过吗?想不起了。张老师也是本校的数学老师,只不过现在教的是高一还是高二,修远会认识他我也是有点意外。

    “我刚才看到张老师了,他貌似在这边和别人吃饭呢。我就想今天的课应该取消了,想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免得你白跑一趟。”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到他家门口了,所以我还是白跑了一趟。”

    “这样啊,其实我也考虑到你白跑一趟的结果了,所以想告诉你一声,你沿着江边老河滩那一块走下去,就能到地铁三号线老河滩站,在那里坐地铁到你家附近转公交车,会比堵在主干道上快很多。”

    “谢啦。你怎么对这附近的地形了如指掌呢。”

    “因为老河滩那片有几家不错的店,我以前也去过几次来着。好了不打扰你了,享受你的江边漫步吧,拜拜~”

    戚修远这一通反常的电话令我倍觉意外。

    他到底又在图谋什么?

    回想起这货干的好事,我发觉他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含着深深的套路,他时刻准备看我掉进套路时的慌乱神情并以此为乐。处理过刊那次就是他怂恿邱芸去买,餐馆事件也是他邀请我们去,还有猜灯谜也是他发起的提议……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修远为鉴可以防套路。这次他又想出了什么套路?按理说我应该反其道而行之,走到街对面反向的公交车站坐车回家,但连三楼楼长那种套路我都踩进去了,这次的套路有什么好怕的?跟他正面干啊!小爷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又在图谋些什么!

    于是我穿过街边的绿地和商铺,走到了老河滩。

    坐落于河流交汇处的老河滩是这座城市最早的港口之一,自唐宋以降就是最繁华的港口之一,早在19世纪中叶就已经开埠,曾是“五口通商”中最早的对外开埠区和租界区之一,比上海的外滩还早了二十多年。

    作为一片综合性的商业街区,老河滩的建筑几乎全是清末民初风格的砖石混搭式租界建筑,我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走在煤油灯形状的路灯下,眺望着不远处高耸入云的教堂尖顶,耳中满是轻飘飘的爵士乐,身旁擦肩而过的都是些年轻的情侣或大学生,如果再来几辆黄包车,就颇有些置身于谍战大片里的气氛了。按照我这身打扮,再不济也是什么西式学塾的高材生,整天穿着西装上学,毕业后要留洋深造的,可惜我出不了国。

    ……别说出国了,我连怎么出这片河滩都不太清楚。

    老河滩保留了很多民国时期的老建筑,新建的商铺也受限于街道地形,似乎每条路都通向另一条路,绕来绕去都差不多。

    换句话说,我好像迷路了。

    想来也正常,不是常说都市就是钢筋水泥的人工森林吗?我在原始森林里能迷路,在人工森林里迷路也正常嘛!

    ……

    救命啊。

    回想起戚修远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找到通往江边的道路?只要走到了江边,顺着江岸一路走下去就能走到地铁站,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您好,欢迎光临,是一位吗?”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个出门不带现金的穷学生,“我想去江边,请问该怎么走?”

    “江边啊。”日式料理门口的服务生收起了笑容,“沿这条路直走下去就到了。”

    “谢谢……”

    我按照服务生的指引一路走去,终于看到了黑沉沉的宽阔江面和雪白的私人游艇。

    不少临江的店铺在门口铺设了桌椅,如果在这里吃吃喝喝一定很享受,可惜我只是个单身狗,一个人吃再好的东西也不过是狗粮罢了。

    凉爽的江风迎面吹来,动听的歌声传入耳中,有种身心都得到净化的感觉。

    动听的歌声……

    等下。

    不会这么巧吧。

    但是,这个声音确实是……

    我循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在一家书店的橱窗外,一个背着吉他的身影正在自弹自唱。

    少女窈窕的身影被灰扑扑的卫衣所遮蔽,一头夺目的茶色卷发也被兜帽藏了起来,只有卫衣下那条熟悉的格子裙透露了她的身份。

    在书店昏黄而温暖的灯光下,她压低兜帽的帽檐,用坚强有力的声音对着江水尽情歌唱。

    “Tearing the silence apart and visiting me/

    For the sake of our own inevitable encounter……”

    撕开寂静前来拜访的,是那必然为我们存在的邂逅。

    这首歌我也听过。

    “后悔而叹息的瞳孔中映出的你/身缠忧郁却依然美丽地绽放

    溶化于谁人生命之中的花朵,呐/你一定也能看到

    一定……”

    少女青涩的声线恍若无法承载歌词的沉重,却与原唱苍凉的嗓音有着鲜明的对比,唱出了青春期少女独一无二的忧伤与感慨,可以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感染力。

    “证明我还在坚持的结晶/静宿于摇曳的朦胧灯火

    将色彩烙印在遥远未来/你的眼中流露些许悲伤

    Every time you wanna see me/我静候在初次相会的广场

    对抗着破碎四散的命运/我绽放自己生命的光芒……”

    少女就那样静静地歌唱着,歌唱着自己的命运,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人生。间或有路过的情侣在她身前驻足,向敞开的琴盒里投入一枚硬币,叮当的声响刺痛着我的耳膜。

    “抹去昨日层叠的过错/无论多少次也不断绝的微光

    与过去所不同的明日/唯有你我的双手描绘着希望

    I never say goodbye……”

    琴弦的震颤渐渐平息。

    少女抬起头。

    她的眼中倒映着我鼓掌的身影。

    “怎么又是你。”

    “这话应该我说。”

    “真是服了你了,这都能让你找到?你是跟踪狂吗?”

    杨清雪扶着额头,一脸不爽地看着我,就像是看一堆摆在路中间占地方的垃圾。与她在西餐馆里那身华丽的晚礼服和浓郁的妆容相反,今天的她打扮得朴实无华,一件宽大的卫衣就遮住了所有的闪光点,还特地戴上了一副没镜片的黑色眼镜框,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街头艺人无二。

    “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这里,我晚上在教数学的张老师家补习,今天他有事课取消了,我就走这边回去……”抱歉了张老师,虽然学署有规定老师不可以啵学生……不可以给学生私自开课补习,但鉴于你每天把我关在地下室里,我只好把你给卖了。

    “张老师?是那个教高一的数学老师?他住这附近吗?”杨清雪回忆了一下,“你直接坐公交回家不行吗,干嘛走老河滩来?”

    “修远说沿着河滩顺流走下去就到地铁站,现在晚高峰坐地铁会比较快一点。”

    “……我上辈子到底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灭了大清国还是挖了北齐皇帝坟?怎么走到哪你跟到哪?”杨清雪这骂人的毒舌水平有点厉害啊,居然说北齐皇帝是我祖宗,那帮人虽然也姓高,但干得可全不是啥好事情啊喂。

    “话说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不去西餐馆弹钢琴,跑这里来街头卖艺了?”

    “我……我不是街头卖艺,就是想唱唱英文歌,练练口语……”杨清雪似乎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害羞,支吾着捧起吉他看向一边,“这里不是老河滩吗,应该挺适合唱歌的,反正我来这里好几次了都没人赶我,上回书店老板还请我进去喝咖啡,说我帮他拉了不少生意……”

    “街头卖艺好像不合法吧?没有城管来没收作案工具吗?”

    “没有没有,城管从来不管的,老河滩全是比我还前卫的‘艺术家’,外国人也多,所以我才来这里唱英文歌……我真是来练英语的!没指着这个挣钱……”

    “那是当然,你要真想挣钱,肯定是西餐馆那份兼职收入高一些。”

    “总、总之,来了就别走了,我请你吃点什么吧!晚饭吃过吗?”

    “那怎么成,不能让女孩子请客,还是我来吧!”

    “你这话就直男癌了,凭什么女孩子不能请客?”

    “对不起,是我错了,咱们AA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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