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诡异闻录——河童（6）

  战争能够给参与其中的双方一个沉痛的教训，也留下了为之奉献一切的尸体。无论是发起战争的一方，或者被迫反击的一方，都存在着勇敢无畏的战士和贪生怕死的懦夫，积极参战者和和平主义者。

  活着的人和牺牲的人心里同样复杂。侥幸活到战争结束的人，有珍惜当下者，有缅怀过去者，有痛斥战争者，有敌视敌人者；不幸牺牲者的心理活动较之更加有趣一些，有放马后炮的，有抱怨运气的，有含恨而终的，也有借着强大的怨气私自报仇去的……总之，战争带给死人的东西，要远比带给活人的东西更加重要，尽管那已经毫无意义了。

  河童们与人类的战争也结束了，至少山吉是这样听说的。当它看着缺胳膊少腿的同伴们捧着一块块河童石回到河边，它突然联想到之前见到过的那棵枫树，片片红叶离开枝丫时，明明约定过一定会回来，它们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人类那边失去的更多一些，尽管有些东西是重复的：父亲、儿子、兄弟等各种称呼，时间、精力等不定性要素和粮食、武器及金钱等物质。那些东西加起来，足够让人类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反思自己的行为。当然，很久是多久，也没有人规定过，至少那不会是永恒。

  一块块河童石陈列在河岸上，就像人类把他们的烈士规则地摆在陵园里那样。可惜的是，至少大部分烈士还能够保有生时的面貌，而河童化石以后就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悠扬的经文从远方传来，山吉被迫回到了水里，因为河童生来惧怕那些让其头疼的经文，即使那是用来超度亡灵的颂歌。山吉也曾怀疑过：这样的经文真的能让逝者听后顺利成佛吗？还是用来吵醒那些看起来沉睡着的尸体的？直到和我们一起踏上旅途，它才知道：那是唱给活人听的安魂曲。

  山吉加入我的小团体（只有两人，还是建立在我和百百目算是人的基础上）并不是纯粹的偶然，它只是在寻找一群能够一起游历人间的伙伴，至于物种什么的都无所谓，就算是两根酸黄瓜邀请它上路，它也会欣然加入。

  它的语气没有怨恨，没有仇视，没有悲伤，它只是单纯的想要实现自己和已故同伴的愿望而已。它还记得有个家伙曾许下几乎不可能的心愿，也不曾忘记自己对生活独到的向往。这些都是百百目翻译给我听的，因为我曾是人，故根本无法理解这样的心境与情绪，竟出自经历过战争的生灵，尽管我能听懂它的每一个字。

  接下来介绍一下我的新伙伴吧。

  山吉，河童种，属于半生物型妖怪，擅长幻形。头上盛着水的盘子相当于它的动力系统，没有水就会失去妖力；明明长着尖尖的喙却不爱吃虫子，钟爱腌制酸黄瓜；背着一个大乌龟壳，其实是长在身上的，虽然坚硬但也布满痛觉神经；虽然是绿色的，但不能进行光合作用，会死；手足指（趾）间长着蹼，利于游水；有尾巴，明明长在后边却偏要经胯下弯到前面，短短的，很容易让人想偏；对马极不友好，也算是个猎马人；喜欢跟在别人后边，据说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肛门球；讨厌一切跟佛家沾边的东西，经书尤甚。

  此外，山吉的力气要比人类稍大一些，也就单手能把一匹大马推进河里那样吧。明明是个河童，却不是很擅长相扑，倒是对其它格斗技得心应手。

  剩下的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毕竟我不需要去探讨战争遗留下来的问题之类的复杂玩意，我只不过是个旅途中的路痴罢了，不，我们都是。我们相信这段旅程会给我们需要的答案，尽管我们连问题是啥都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