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恋【羡忘】第二十章
岁岁年年长相守，年年岁岁望春风。
日月星辰，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交替不止。叹十年朝朝暮暮，浮华一场，如梦如幻，安心之所，不问前路。
神殿之中，遥望祭台之上，一白衣男子轻抚桌前的古琴，自他手中流露出的琴音痴痴缠缠地眷恋着他的手指，不舍地舔舐，随后才堪堪化作朦胧缥缈的天籁之音，流淌在殿内的各个角落。
正细细沉醉在琴声中无法自拔，才恍然看到白衣男子腿间处有一人，那人近乎仰躺在他怀中，全身心地将自己嵌在那里，闭着双眼，舒心轻松地用手挡着光亮，一派懒散之姿，却更显得气质出众。
等着神君弹奏完一曲，他看着不愿意睁开眼睛的魏婴，摸了摸他的额头，让他在自己怀中待着。神君盯着魏婴的容貌，指尖微微向下，拂过他脸庞的一瞬，魏婴被突如其来的痒意惊醒，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大人……”
神君点着他的鼻子，“你看看你，睡得欢实的样子，就差打呼噜了。”
魏婴无所谓地伸手抱住他的腰，蹭到他的脖子处，心安理得地霸占了那一点小地方，怎么撕都撕不开，“大人，我好困啊。”
神君无奈被他抱着，也说不出拒绝他的话，让他更加得逞，恨不得将自己融化在神君的身体里，贴的极近。
他鼻尖是神君大人身上自然散发出的香味，轻轻冽冽的，好闻极了，自己抱着的，是被他养的有了一点点肉肉的神君，摸得特别舒服，耳边是神君细微的呼吸，神君的手在好脾气地安抚着他的头发。
魏婴忍不住想，这是他与神君的第几个年头了……
十年零三个月第八天……
时间过得这般快，他与神君竟然过了这么久的吗……
他和神君的感情，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自己的挑破关系，神君的宠溺纵容，都仿若昨日一般，记忆尤深。那些没有呼出于口的爱意，全都压在心底，谁都无法撼动。
唯一一点，魏婴从未问过神君他是否心悦自己，神君亦没有问过他。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从没有问过，就代表着可以继续这样下去，神君会一直在他身边，他会一直拥有神君。他不需要追求一个如定海神针的承诺，他只要神君的陪伴。
对他便是足够的……
……
“魏婴……”
“嗯？”神君的声音像是来自天边的呼唤，捞起了沉入大海中失迷的差点溺死的难员，魏婴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将神君抱得更紧了些。
神君动作轻柔的摸着他的发顶，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东西，魏婴想要抬起头来，神君说了声，“别动。”魏婴只得乖乖地保持着姿势，没有动弹。
察觉到神君的双手好似是挑起了一根头发，魏婴正在困惑之际，头皮猛地一疼。神君吹了吹那个地方，说道，“好了。”
魏婴坐起身来，抓了抓脑袋，“大人在做什么？”
神君将刚才自己拔下来的一根头发递到他的面前，“魏婴，你有白头发了哦。”
魏婴身体一僵，看向神君的手中，他指尖轻飘飘挑着那根银白色的细发，细发一根，颤颤发抖地微微动着，在神君手中，显得脆弱而无助。
……
那一刻，好似天崩地裂。
魏婴接下来那根头发时，仿若有千斤重般，压得魏婴胸口难受的发胀。
“魏婴，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魏婴盯着那根头发，就连神君的声音都好似听不见了一般，他紧紧抿着嘴唇，牙齿几乎都要被他咬碎了一般，恶狠狠地盯着那一根小小头发。
他猛地站起身来，凭生第一次没有顾及着神君的在场，一阵风一样地跑出了神殿。神君迟伸出的手停留在空中，他不解疑惑地看着魏婴的残影，紧锁住了眉头，眼眸中流露出的担忧之色，快要成为实质。
“魏婴……”
……
那边魏婴跑出神殿，一路径走回到自己之前的房间——十年不曾踏入的房间。他将门关上之后，仿佛泄了气一样地瘫坐在地上，看向自己手中攥着的银发，力度之大，都将自己的手心印上了指甲的痕迹，凌乱而苍白。
是白头发……魏婴瞳孔一缩，抓住自己散落在肩头的长发，一根一根仔细看着，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力气，揪下来了好几根黑色的头发。魏婴微微喘着气，没有管自己发麻发疼的脑袋，用手撑着站起身来，走到了镜子前。
镜子中的人，此刻一脸的颓废失措，魏婴凑近了镜子，惊慌地摸着自己的脸颊，他表情一滞，看向自己的眼角处。
虽然不显眼，却是真实存在着的，微小的皱纹……
那点皱纹弯弯曲曲地萦绕在他眼角处，仿若毒蛇一般盘踞在那里，狰狞而恐怖。魏婴指尖发白，久久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喘不上气来，心被烫了一样抽痛着。
他……年岁已久，不再年轻。曾经青涩稚嫩的祭司，如今成熟稳重，再不是当年少年青春昂扬的模样……白发皱纹，无一不对他诉说着，他的生命会有尽头……
可是，他的神明，容颜一如当年，绝冠倾城，不老不死，与天地同寿……
自己是人，他所爱的，是神。
神明时光永无止境，自己短短数几十年，先不说白头到老，便是引以为傲的容貌，都会在漫长的时间中，渐渐消退……
到时候，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有资格让神明留在自己的身边，凭什么认为，神明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都是空想，一厢情愿……
良久醒悟来时，镜中的自己好似又变了一副模样，“复再览清镜，有叟鬓已皤，馘黄色类栀，面皱纹如靴，熟视但惊叹，初不相谁何。”
“砰——啪——哗啦——”
……
神君过来时，刚好就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心急之中赶紧推门而入。入目，是散落了一地的摔得七零八落的镜子碎片，桌子倒在地上，上面的物品应声而落，飞的到处都是，一派狼藉，杂乱不堪。
“魏婴！”
在屋内的魏婴，静静地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只沉浸在自己的一小方世界，不曾注意到神君的到来。
“魏婴！”神君顾不得满地的渣滓，奔向魏婴，他双手捧住魏婴的脸颊，焦急地说着，“魏婴，你怎么了！魏婴，是我！”他看向魏婴手中紧紧捏着的一片玻璃镜子，鲜艳的血红汨汨地从手心滴落，染红了洁白无瑕的玻璃，那一抹红，扎的神君眼睛发疼。
他试探性地要握住魏婴的手，轻声说着，“魏婴，魏婴，我们放下来好不好？不要捏着它了好不好？”他慢慢靠近魏婴的手，也就在触碰到魏婴的手那一刻，魏婴突然缩回手，就要往自己脸颊上划去。
“魏婴！”
……
“你干嘛啊！魏婴！你看看我啊！你怎么了啊！你不要吓我！”神君收回神力，抽噎着扑到他的怀中，“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呀！你不要不说话，我很害怕，魏婴……”
“魏婴，别吓我了，我真害怕……魏婴……”
……
魏婴眼眸微微动了动，手心传来的刺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又好像觉得不够疼一样，握紧了手心，大片的血红有的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血河，有的顺着手腕滑落在衣服中，黑色的衣服被浸染，呈现出暗红的深色，“魏婴！”
他现在就像是在一个完全封闭的黑暗的洞中，四处找不到出口，周身只有自己的呼吸，踽踽独行，无所适从，快要晕头转向。
“魏婴！”
冷不防的，一抹透亮的光亮突然刺透了黑暗的云雾，他跟着那点微弱的光行走，祈求着那点光亮能带他逃离这里，让他重新回到有光芒的地方。
耳畔处传来神君的声音，魏婴这才注意到在自己怀中的神君，神君带着余热的泪水落在自己脖子处，他动了动双唇，“大人……”
“大人……”
神君身子还在颤抖着，他抱着魏婴，声音细碎，“你告诉我你怎么了啊，我可以帮到你的，你这样在做什么……我真的很害怕魏婴……你不要这样了……”
魏婴盯着自己滴血的手，看着它溅落在神君雪白的衣服上，想要用另一只手擦干净，却不想越擦越脏，本来就一点点的红点成了一大片，渲染在衣服上。魏婴蓦然停了擦衣服的动作，自暴自弃地坐着。
神君抬起头，眼眶都红了一圈，他捧起魏婴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上去。伤势恢复好了的手，依旧是从前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割裂的痕迹。
神君拉着那只手，让他摸着自己的脸颊。魏婴手心处发凉，碰到神君微热的脸蛋，也有了一丝温热的迹象。
“魏婴，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可以为你解决，我很厉害的，上天入地，刀山火海，无论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
帮他……
魏婴想，怎么帮他……
世间万物，各有定法。
神君也曾说过，天地秩序，不得违抗。就算是神明，也是被压制在秩序规则中，永远突破不了一层束缚，终极此生，都只是被天地用来平衡世间的神明，再无其他。
他是人，非鬼非神，却纵横于神鬼之间，没有神明强大的能力，亦没有鬼怪不死的身躯。
这样弱小，这样卑微……却野心极大，幻想着自己和神明的未来。
他曾以为，这一场大梦，没有尽头，风月浪漫，醉生醉死，而如今，大梦醒来的一霎，才发现是痴心妄想，万籁具灭，
魏婴笑了下，不知是笑自己的幼稚天真，还是笑神君对自己的信任依赖。
“大人……”
魏婴将头抵在神君额头上，似是汲取着神君的体温来温暖自己，他闭上双眼，嘴里还在念着一个念想，“魏婴想同大人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他的愿望诚恳，每一个字咬的清晰……
可是谁都不会实现。
到头来，他还是会老去，念想只是念想。
倘若世间若无魏婴，他的神明，可是会偶尔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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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预计，预计还有个三四章，我就能写到忘机和阿羡。
好久远的名字啊……
要是没有，当这句话是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