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懂井上有一 | “烂字”何以登上世界舞台？大凝的展览记
书法是万人的艺术
你是万人之一，却看不懂书法这门艺术。
最近大老师已忙哭（操办线下书法教室ing，即将与大家见面啦~），上海朵云轩展览没去，嘉德拍卖没去，目测辽博的唐宋八大家大展也没工夫去……
但！好歹清华艺术博物馆的井上有一展，我！没！错！过！
（谁是井上有一？？？前情回顾👉一篇看完“鬼画符”之祖井上有一和他的书法）
《东瀛的钟声》——敲碎了书法与西方艺术间的藩篱。
其实我喜欢井上有一挺久了，大凝书房的“大”logo、包括我自己的微信头像，都跟井上有一有关系。
刚开始接触到井上有一的时候，其实对他的生平并不了解，只是因为看到他的字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很有生命力、充满激情又憨憨可爱、充满童真的人，所以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我很向往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但，让井上有一能伫立世界艺术舞台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的字能给人“很有生命力、充满激情又憨憨可爱充满童真”的感觉吗？
况且，对于没有接触过书法的人来说，他的字给人的第一印象，或许更多是“看不懂哪里好”、“似乎和小朋友写的没什么区别”。
那么，他的字到底“好”在哪呢？
想弄懂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知道评价一幅字“好”的标准。那么“好”的标准是什么？
好字=好看的字，吗？
如果你觉得井上有一的字不好，是不是因为：
“我觉得他的字并不好看”？
那么再问一个问题——什么是好看的字？
其实，好字并不等同于好看的字，或者说不完全等于好看的字。
就好比，好人等同于好看的人吗？难道评价一个人的好坏，是用样貌吗？
我相信大部分同学都应该能认同，评价一个人的标准有很多——品质、能力、性格、气质等等；而样貌，或许是最不重要的一个，但或许又是被我们现在过分夸大的一个。
评价字，亦然。
所谓一般大家认为“好看”的字，无外乎是“更规律的”——更多的平行、等距、对称和无处不在的“黄金分割比例”，因为这是大自然给我们最多的印象，也是我们从小就看到的字——电脑里的“宋体”。这也是“规律到近乎死板”的“田楷”最被大家接受的原因——看到它，就好像看到了我们的小时候，它像摇篮摇着我们，是人生最本能的味道，它太熟悉了。
而在我们更专业的语境里，我们评价一个字的标准，会大致分为“碑学”、“帖学”两个方向。实际上，这也是清代之后被丰富的体系，在更为传统的环境下，我们几乎只以“帖学”——即“全部都要学王羲之”为唯一标准。
在“与古为徒”这样根深蒂固的文化传统影响下（👉为何书法“师古不师今”？），评价字的好坏更应为“继承了什么、发展了什么；反映了什么、影响了什么”，好字不再是好看的字，而是“有着传统因素又开拓了新的风格”的字。
就比如，王羲之继承了钟繇的楷书，奠定了“秀美”的结字风格，完备了行书用笔，一改横向字态为纵态，让文字传达的情绪与书法笔墨传达的视觉情绪结合，成为几千年来中国书法的审美根基。
还比如，颜真卿早年书法受二王书风影响，既有唐代的极致规范，又处处透露“俊美”的气质；而后，他的字愈发浑厚，掺以篆书笔法，拓宽了王羲之“美”为第一要义的审美体系，“拙”也成为“字好”的一个标准。
那么，如果以“继承了什么、发展了什么；反映了什么、影响了什么”来看待井上有一的字，说得通吗？
似乎可以，但有些牵强。
因为，评价井上有一，不仅需要一个“专业”语境，还需要一个“现代”语境。
（墨滴纸穿）
在传统书法里，书法和文字是绑定的，而且越早，这个关系越紧密。
甲骨文时期、金文大篆时期、小篆时期乃至隶书时期，几乎没有人因为“仅仅是抒情”而写字。草书、行书、楷书之后，文字的使用场景扩大，适用范围扩大，但“写字”一定多多少少要“有点用”，所以承载书法的“文字”就必须“有点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因为 “我觉得这个墨点甩得挺好看“而把这个墨点裱起来欣赏。
但日本的现代书法做到了。离文字性越远，离现代性越近，离世界艺术舞台越近。
因此，你欣赏不来井上有一，是因为你或在用“好看“，或在用”传统“来评价他。
但实际上，他的书法已经抛弃了文字性，而走向了表现性，写书法不再为了读懂这个字，而在于写这个字的时候体验了什么，这个字的表现力是什么。
这是书法的多样性，是井上有一和那个时代在书法作为造型艺术的普遍性、共通性上的积极探索。
太难懂？
说个简单的吧，你的水杯上、包包上、衣服上……都有可能出现书法。
这上面的有些字不再有“标注”的功用，而转向了“装饰”；其字义可以与其承载的器物并无一毛钱关系，也更与“祈福”、“表明阶级”等功用不沾边，它仅仅是装饰，只因为我觉得这个字放在这挺好看而存在着——文字性和功用性被瓦解，表现性万岁。
除了字，一个墨点、一个线条，一个笔画……这些“书法元素”都可以仅仅作为装饰而存在，这或许是在现代书法之前，所不能想象的。
因此，你为何要纠结“我是不是看懂了井上有一的书法”呢？
他在书写的时候，或许只是最原始的冲动，他并不需要我们的认同。
我们只需要在他的字面前，驻足、感受、表达，就足够了。
对了，我想起来，几次出境，同学们都开玩笑要给我众筹口红——虽然化个妆对我来说有点难，但其实也不是很难；我只想告诉同学们，我不需要通过好看而让你们喜欢我，好看是我看来最不重要的一个事情了。
我觉得，我看待世界的方式，就是我看待书法的方式。
而，你看待书法的方式，亦是你看待世界的方式。
文字 | 万中无一大老师
排版 | 无万中一张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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