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

“今夜晚月朦胧四野寂静,冷凄凄荒郊外哭妻几声—……死别一月未入梦,衔恨泉台鬼吞声。夜凄凄,风冷冷,孤魂在西还在东。”
——《周仁回府•夜逃》
我真正开始品听秦腔,是我一个挚友爷爷因病逝世。其时,他躺卧在病床之上,所求唯有清醒之时能听到慷慨激昂,或缠绵悱恻的秦腔唱腔,在艺术与回忆共同铸就的精神世界中,短暂逃离肉体的疼痛。我记得我曾一边为他寻找资源,一边默默暗伤,在心中一遍遍地祈祷。
而每当我听到《周仁回府·夜逃》男演员嘶哑着声音唱他对生死的无奈,对亡妻的思念,对命运的不甘,总会想到八百里秦川的尘土飞扬,成长于浑厚深沉的大秦之腔。
我记得我在中学读鲁迅先生所作《社戏》,读到他与乡间伙伴夜间行船,读到水中朦胧的月色,淡黑起伏的连山,读到黑长胡子的铁头老生在背上插着四张旗,捏着长枪,和一群赤膊的人打仗,虽然他写作的是绍兴戏,我依然总疑心文中所引是我童年经历的戏台,我儿时和同伴在玩闹时耳边响起的粗犷的唱腔。
据考,鲁迅本人也曾与秦腔结缘,1924年7月鲁迅先生曾应邀前往西安讲学,在此期间他曾连续三天在社团观戏,并为这种古老而充满魅力的剧种所深深吸引和折服。在离去时,他写下“古调独谈”赠与此秦文化之根:秦腔。
而同样被秦腔所迷的还有著名作家贾平凹,他直接以秦地乡土文化的标志性符号“秦腔”为名,写作了一本主题为农民与土地关系的长篇小说,也是他的代表作。在其所作另一篇同名散文《秦腔》中,他客观而详细地描写了秦腔的特点“如扯着嗓子发泄般的大吼”之所以形成的原因:“秦腔,源于西府。在西府,民性敦厚,说话多用去声,一律跤字沉重,对话如吵架一样,哭丧又一呼三叹,呼喊远人更是特殊:前声拖十二分地长,末了方极快地道出内容……”他写秦腔是“你在苦的时候越唱越苦,你在乐的时候越唱越乐。”
但在粗狂和豪放以外,秦腔激越高昂的演唱中并不乏轻柔细腻的唱腔。作为一门声乐艺术,秦腔严格遵循着艺术内在规律和表现形式,它以字行腔,以情带声,又高低起伏,断连结合,抑扬顿挫。同时,秦腔又有着丰富的内容和广泛的题材,以及孵化于宋明诗词的精美台词。艺术大师徐悲鸿所说:凡美之所以感动人心,大概亦可以用以形容秦腔之美所带给人的灵魂共振。
在小说《秦腔》中,记录和传承了千年秦文化古老而铿锵的秦腔终于在社会转型时期走向了衰落和消亡。鲁迅凝聚在《社戏》终于在结尾处爆发的乡愁“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也令我觉得迷茫和恐慌,我想,其时绍兴戏和如今秦腔所面临的处境虽然不同——秦腔所面临的,已经是传承、发扬和创新的巨大断层,但作为地方精神图腾的文化象征的渐隐,却也隐隐约约预示着童年的失落和故乡归属感的渐隐。
也许,是时候为这门艺术,为古老的秦川文明而奔走传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