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怪医○孔国琳

     小城有怪医，五十开外，常年穿青衣长衫。走路时，爱把衫子的一角掖进系在腰中的那条衣带子上，步履不大，频率却高，一般人跟他不上。

     一病人精神忧郁，整日头晕脑胀，前来就诊。怪医望、闻、问、切，尔后捋着山羊胡说出病症：“你乃经血不足。”

     病人先是一怔，然后放声大笑：“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经血足不足？哈哈哈哈......怪哉怪哉！”

     当然病人就不抓药，却当笑话经常讲给亲戚朋友听，高潮时竟能笑出眼泪，两月过后，病人不治而愈，头晕症状消失，精神状态舒怡。

     又有一年轻书生前来找怪医看病。怪医诊断后，半眯着眼，捋着山羊胡子，却一反常态，未开药方。他对病人说：“你去县衙门侧将击鼓喊冤的那对鼓槌拿来，我再为你开方。”

     年轻书生一听，说：“那能行吗？”

     怪医道：“不见鼓槌不开药。”

     书生无奈，便去县衙拿鼓槌。书生来回走动多时，无从下手，因为门口有衙役盯着。最后，书生鼓足勇气，抢了鼓槌就跑，衙役便随后紧追，一直跑到怪医处。怪医见鼓槌，向衙役做解释，并付纹银道歉。回头对跑得满身大汗的年轻书生道：“你之病乃是受了虚寒，没有大碍，出一身透汗，便好了大半。我再为你开方，吃上两剂药，便可痊愈。”

     这一书生乃进京赶考的举子，半宿客栈，着凉受寒。经怪医的怪法一治，不但好了病，日后还中了进士。路经小城巡防，他还前去探望，这些后话暂且不提。

     小城有一豪绅，为人吝啬。平时就像玻璃耗子琉璃猫，根毛不拔。唯一的儿子得了病，浑身碰哪儿哪儿痛，像针扎一样。找了两个医生诊断，看不透，说是怪病，不会治。豪绅只好找到怪医，怪医三指切脉多时，那眼也眯不上，手也未能捋胡子。脉上诊断并无疾症，看脸上气色也好，浑身也无红肿，可为什么孩子碰哪儿哪儿痛，打着滚儿哭呢？

     怪医思考多时，问：“你到过什么地方玩耍？”

     豪绅之子泣声答道：“前日夜晚，我同小伙伴们捉迷藏，回来便针扎一样痛起来。”怪医让孩子领他去藏身之地，看过之后他心里有了底。于是便手捋山羊胡子，对豪绅说：“你要用上等好面，每日三百斤，蒸馍放赈，救济灾民，一连三日，不能少一斤半两。”

     豪绅脸色都惊得白了，他实在心疼便面色狐疑地问：“这能治病？”

     怪医肯定地答：“怪病就得怪法医！”

     豪绅为了独生儿子，不敢不从。小城百姓吃着白面馍，说：“豪绅的儿子常得这怪病就好了，遭到灾年也不怕。”

     三日后，怪医让豪绅取来两个面团，掺上桃胶水，和熟，非常粘，往豪绅之子的身上滚来滚去。不多时，那病儿竟好了，浑身上下哪儿也不痛了。豪绅夸赞：“真乃神医。”

     怪医到：“桃枝避邪，桃胶亦能治病祛疾，不足为怪。”

     有朋友、邻居问怪医：“豪绅之子是何怪病？”

     怪医眯眼笑道：“哪里是病？那孩子捉迷藏的地方有一种刺草，有许多眼看不见的小刺，扎在身上，用带胶的面团将浑身刺粘出，说怪不怪，我让三日放赈，实在是想帮他治治吝啬之症。”

     时间一长，传到豪绅耳朵里，他与县衙勾搭，定了怪医一个谋反的罪名，判了死刑。

     行刑前，怪医对刽子手说：“我手里攥着一颗宝珠，死后归你。希望你下手利索些，我是医生，见不得眼前死人，我要死在那两名人犯前面。”

     本来怪医最后斩首，刽子手却心贪手黑，第一个便向怪医砍去。身首分离之后，怪医两手空空，哪有什么宝珠！这时，刑场外一声高喊：“刀下留人！”

     却原来，路经小城出访的府官大人，竟是让怪医治好病的年轻书生，他还算是有良心的人儿，想顺便拜谢一下怪医。谁料想，怪医被处死刑，而且就差须臾。这样看来，时间真是金贵得赛如生命。

     人死不能复生。府官叹道：“怪医为人诊病怪，自己死得也怪！”

（文字以及图片均选自《春风》1998年第五期、《小小说选刊》1998年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