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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克苏鲁神话:《星之彩》Ⅰ

2020-03-30 15:26 作者:t0sh1Hiko_523  | 我要投稿

       阿卡姆城的西部山岭起伏绵延,谷地上是未曾被人砍伐过的密林。在幽暗的峡谷中,树木倾斜成为一个奇特的角度,还有潺潺的小溪流着,终日不见一丝阳光。在平缓的山坡上有着破旧而多石的农场,低矮而布满苔藓的农舍永远地沉思着隐藏在山梁背后新英格兰古老的秘密。但是现在这些农舍已经被遗弃了,粗大的烟囱早已倒塌,低矮的斜折屋顶屋顶下,砾石面的侧墙危险地凸出来。 

       以前居住在这里的村民早已迁走,而外来的人们也不喜欢住在此地。法裔加拿大人试过,意大利人试过,波兰人来了又走。这并非是因为任何可以看见、听见或者接触到的有形之物,而是因为想象之中的某样东西。这个地方给人不好的联想,就连夜里做的梦也不得安宁,外来的人们正是因此而远离它。老阿米·皮尔斯并未跟外人讲过『怪异日子』的旧事,多年来他的脑袋都显得有点古怪,,他是唯一一个还居住在此地的村民,也是唯一知道『怪异日子』的人。他敢于这样做,完全是因为他的房子临近阿卡姆近郊的宽阔田地和来往的大道。

以前有一条公路直接穿越山丘和峡谷,通向现在被称为“枯萎荒原”的地方。但现在人们已经不再使用它了,而是在更南边的位置修建了新的道路。在这个被杂草掩埋的旷野里,依稀还能够找到旧路的痕迹,尽管新水库已经建好,水也蓄了一大半,其中的一些痕迹无疑仍将持续存在下去。那时,阴暗的森林被夷为平地,水库湛蓝的水面像镜子般映照着晴空,泛漾出粼粼波光,那片荒凉颓败的荒原将永远沉睡在深深的水底,与『怪异日子』的秘密一起,融入古老海洋隐藏的传说,以及原始地球所有的奥秘之中。 

       当我深入这些山丘和谷地为新水库做勘察时,这里的人们告诉我,这个地方充满邪恶。阿卡姆的人们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因为它是一个充满女巫传说的古老城市,所以我认为所谓的邪恶只是几百年来由祖母们轻声吓唬孩子们的恐怖故事。“枯萎荒原”在我看来也是个很奇怪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戏剧中的名字,我甚至都不知道它是怎么成为那些清教徒的民间传说来的。但是当我后来亲眼目睹西部那片幽暗的峡谷和斜坡交错之处后,就对它再无任何怀疑了。我到达的时候正好是早晨,但那个地方却总是阴森森的,那里的树木长得过于茂密,树干格外的粗大,根本不适合作为健康的新英格兰木材。树木之间的过道既阴暗又寂静,地面被潮湿的青苔和经年累月堆积起来的腐败树叶所覆盖,踩上去软绵绵的。 

       在空阔的地方,有一些小型的山坡农场,大多沿着旧路;有些地方的农场建筑全部都还竖立着,有些地方却只剩一两座房屋,而有些地方则剩下一根孤独的烟囱或即将被埋满的地下室。杂草和荆棘占领了大半的地方,鬼鬼祟祟的野生动物躲在灌木丛中发出怪叫声。所有的事物都笼罩着一层不安和压抑的阴霾,显得有些不真实和怪诞,仿佛透视和明暗对照原理的关键部分发生了一些偏差。我不再怀疑外人为什么不愿留在这里,因为这种地方根本无法让人入眠。它太像萨尔瓦托·恩罗莎[Salvator Rosa[(1615—1673),意大利画家,他的画充满激情和鲜明的色彩,作品有《Harbour With Ruins》、《Democritus In Meditation》等。]的风景画了,太像恐怖故事中那些禁止打开的木版画。

       然而这一切和“枯萎荒原”比起并不算那么糟糕。当我偶然在一个空阔的谷底看见它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它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怪名字——因为实在没有其他的名字能够适合它了,也没有其它地方适合这个名称。似乎诗人在看到这个地方后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名称。我想,这片枯萎的荒原肯定是一场大火造成的。但是,为什么方圆五英亩内的灰白荒野上面后来都长不出植物来了?它就像在森林和田野之间被酸液腐蚀出来的一个大斑点,裸露着面朝青空。它主要处在旧公路的北侧,但略微侵占了另一边的部分地方。我很莫名地不愿接近它,只是因为我的任务才不得不穿过这个地方。这片宽阔的荒原并没有任何植被存活,地上只有一种细细的灰色尘埃或者灰烬,貌似也不会随风飞扬。它附近的树木也是一副病恹恹、发育不良的样子,边缘还有不少枯死的树,它们的树干或伫立、或腐烂在地。当我匆匆走过时,我发现右边有一堆旧烟囱倒塌后的砖块和一个地下室,还有一口荒废的水井像打哈欠似的张开着黑鱼肚般的大嘴,它冒出的蒸汽和阳光的色调玩着奇怪的把戏。对比之下,即使是远处漫长而漆黑的林地藤蔓也要更让人舒服些。我对流传在阿卡姆百姓之间的骇人传闻不再感到惊异了。这附近找不到其它的房舍或遗址,就算是在过去,这里也一定是个孤寂和偏僻的地方。到了黄昏的时候,我害怕重新经过这个不祥的地方,便绕道从南边的新公路走回城里。我盼望能有一些云朵能够聚集过来,因为对于我头顶上那空空荡荡的蔚蓝色天空的某种胆怯早已深入我的灵魂。 

       晚上的时候,我向阿卡姆城的老人们询问那片“枯萎荒原”的事,以及在许多人口中闪烁其词的『怪异日子』指的是什么。但是我没有得到任何令我满意的答案,只是得知这起神秘事件发生的时代比我想象的要近些,。这并不是什么古老的传说,而是某些人亲身经历的事情。它发生在八十年代,有一户人家离奇失踪或者遭遇不幸了。告诉我的人并不愿意说出更多的内情,他们都叫我不要去理睬老阿米·皮尔斯的疯言疯语,但我在第二天早上就跑去找他了。听说他独居在一座摇摇欲坠的破旧农舍里,那个的地方的树木正开始变得稠密。这是个古老得让人发慌的地方,并且已经开始散发出那种年代久远的老屋特有的腐败气味。我敲了半天门,才叫醒了那位老人。当他拖着慢腾腾的脚步来开门时,我可以看出他并不怎么欢迎我。他没有如我所预料的那么虚弱,但他的眼睛奇怪地低垂着,蓬乱的服装和灰白的胡子使他看上去十分阴郁和憔悴。

       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让他讲出他的故事,于是我便假作是为了公事而来的,告诉他我正在进行一项关于水库的勘察,并且含糊地问起一些有关这个地区的问题。他比我之前听闻的要正常和有教养得多,他能够很好地领会我话中的主题——就像任何我在阿卡姆曾经交谈过的正常人那样。他不像我所知道的其他那些居住在即将建成水库的地方的乡下人,他没有抗议周围数英里的古老树林和耕地即将被掘掉,不过若非他的家正好处在未来的湖泊边界线之外的话,或许他也会抱怨的。对于将要降临在那些陪伴了他一辈子的 

       古老的幽暗山谷身上的厄运,他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如卸重负的感觉。它们最好现在就淹入水底——最好从『怪异日子』那时起就淹入水底。以这句话作为开始后,他原本就很沙哑的声音变得更低沉了,而他的身体向前倾斜着,右手的食指颤抖着指点起来,令人印象深刻。 


       我就在那个时候听到了这个故事,尽管当时正是夏天,我还是在他那低沉而杂乱的叙述中一次又一次地发抖。我经常要打断他漫无边际的叙述,以便指正他在科学常识上的一些错误,并在他的逻辑性和连贯性断裂时为其连接上断层。当他讲完以后,我便不再怀疑他为什么会显得有些精神错乱,或者为何阿卡姆的居民不愿多谈“枯萎荒原”的事情。我在日落之前就赶回酒店,因为我害怕在星光的照耀下行走野外;第二天我就返回波士顿辞去我的工作。我无法再次进入到那片古老的森林和斜坡之间的晦暗混沌,也无法再次面对那死灰般的“枯萎荒原”和那倒塌的砖头跟石块旁边张口打哈欠的黑色水井。水库很快就要动工了,到时那些老旧的秘密都将永远而安全地埋藏在水底之下。但即使如此,我相信我也不会在夜里去拜访那个地方——至少不会在那些不祥的星星还挂在天上的时候到访;另外就算给我再多的钱,我也绝对不会去饮用阿卡姆城的新供水。 


       老阿米说,一切都始于那块陨石。在那以前,这里自从女巫审判以来根本就没有任何骇人的传说,甚至西边的森林也没有密斯卡托尼克(Miskatonic,原本是爱手艺大人虚构的大学名称,这里用作做虚构的地名)的小岛那么令人害怕——传说魔鬼在那里的一个比印第安人还要古老的、人迹罕至的、奇怪的祭坛召见信徒。这些森林并没有闹鬼,直到『怪异日子』来到之前,这里的黄昏虽然有些古怪但也绝不吓人。那天中午,天空聚起了白色的云朵,随后在空中发生了一连串的爆炸,远方林荫深处的山谷腾起一缕浓烟。晚上的时候几乎整个阿卡姆都听说了有一块巨大的陨石从天而降,落在了厄姆·加德纳家的水井旁边。那间房子的位置就在未来的“枯萎荒原”正中央——厄姆·加德纳那幢处在肥沃的菜园和果园之间的匀称漂亮的白房子。

       厄姆跑到城里去告诉人们陨石的事,途中顺便拜访了阿米·皮尔斯的家。当时阿米才四十岁,对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很感兴趣。次日上午,厄姆和他的妻子带着来自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三位教授匆匆地赶去看那个来自未知星空的怪异访客,令他们感到诧异的是,这块陨石显然没有他前一天说的那么巨大。厄姆指着堆积在他家前庭古老水井附近的那个由碎土和焦草组成的褐色的大土丘说道,那块陨石缩小了。然而教授们回答说,陨石是不会收缩的。陨石在持续地散发着热量,厄姆宣称它在夜里会发出微弱的光。教授们在用地质专用锤子敲打陨石的时候发现它的质地出奇地柔软,就跟塑料差不多。他们凿下而不是切下一份样本带回大学检测。他们把它装到了一个从厄姆的厨房里借来的旧桶里面,因为即便只是陨石的一小部分,它也丝毫没有降温的趋势。回城的途中,他们在阿米家休息了一会,皮尔斯太太注意到那块陨石的碎片似乎正变得越来越小,而且还把水桶的底部给烧坏了。确实,这块碎片并不大,但或许样本原来就没有他们认为的那么大。


       第二天(这一切都是在82年6月份发生的),教授们极为兴奋地结队而行。当他们经过阿米家时,他们顺便告诉他那个陨石的标本出了一些怪事,那块陨石在放入玻璃烧杯后就彻底消失了,连烧杯也一起不见了。这些教授还说道,这块奇特的陨石似乎特别偏爱硅元素。它在那个整齐的实验室里表现得相当令人难以置信——用木炭进行加热时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显示任何内在气体;在硼砂珠实验(一种定性分析方法。用铂丝圈蘸取少许硼砂(Na2B4O7.10H2O),灼烧熔融,使生成无色玻璃状小珠,再蘸取少量被测试样的粉末或溶液,继续灼烧,小珠即呈现不同的颜色,借此可以检验某些金属元素的存在。)中完全呈阴性;教授们很快就证明它本身在任何可以达到的温度下都绝对不挥发,包括氢氧吹管的高温;放在铁砧上,它则显示出高度的可塑性,并且能在黑暗中发出非常明显的光芒;它一直没有冷却下来,而在加热的时候,它在光谱仪显示的光带完全不同于任何正常的频谱上的已知颜色。很快的,整个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就为之激动起来,人们兴奋得屏住呼吸,各自讨论着发现了新的元素、奇怪的光学性质、和科学家们在因为未知事物而感到困惑时经常会说的那些东西。

       由于陨石块很热,大学里的人将它放入坩埚中,并加入所有能用的试剂进行测试。水和石块不起任何反应,盐酸也是一样。而硝酸甚至强如王水也只能在其灼热的表面上嘶嘶地溅开,不留任何痕迹。阿米已经记不清所有细节了,但当我提及一些溶剂通常的使用顺序时,他还是想了起来。学者们使用了氨水,酒精,乙醚,令人作呕的二硫化碳还有一大堆其它试剂;但是尽管陨石块的质量仍然随时间稳定地减轻,并且其温度略微有所降低,上述溶剂本身并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迹象能够说明石块所含物质与溶剂发生了反应。

       然而陨石块无疑是一种金属。首先,它有磁性;而被酸性溶液浸泡后,其表面似乎出现了轻微的痕迹,像是在陨铁上发现的韦代交纹象(widmanstatten figures)。

       当石块的温度终于下降得足够低时,学者们把石块移到玻璃仪器中继续试验:他们将石块切碎并放入一个烧杯中。第二天早上切碎的陨石块和烧杯却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有木架上的焦斑显示出它们消失前放置的位置。

       教授们在经过阿米家的时候告诉了他这一切,于是阿米又一次随着教授们去观看那“来自外星的石头信使”,不过这一次他的妻子没有陪着他。当他们再次看到陨石时发现陨石确确实实缩小了,大部分已经不见了,连谨慎的教授们也无法否认眼前的事实。原本的棕色大石块由于不断缩小,现在在靠近水井的地方留下了一片空地——除了凹陷的地面什么也没有;前天还有超过7英尺的直径,现在几乎剩下不到5英尺。它仍然在发热,学者们好奇地研究了它的表面并用锤头和凿子取了另一块更大些的样本。这次他们凿得很深,当他们撬开碎块时发现陨石的核似乎和其他部分不大一样。

       他们发现有一个表面看起来像彩球似的东西镶嵌在其中。那颜色,就像陨石奇怪的光谱带条纹一样,几乎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教授们仅仅是(由陨石光谱)类推才将其称为“颜色”。球状物有着光滑的条纹,用手指轻轻敲击其表面,让人觉得其质地硬而脆,并且是空心的。一位教授灵巧地砸了小球一下,球状物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就碎掉了。小球没有释放出任何东西,而且在破碎的同时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直径大约3英寸的球形空穴。所有人都认为随着陨石外围物质的逐渐减少会有更多小球被发现。


       然而事实证明这仅仅是空想,因此在一阵徒劳的钻凿却再没发现其它小球之后,众人带着新的标本离开了。然而这新的标本像之前实验室中的那块一样使人困惑,除了如下寥寥结论,没能让学者们有更多发现:陨石质地柔软,接近可塑的,会放热,有磁性,能够微微发光,在强酸中温度会略微降低,有着未知的光谱带,在空气中质量会逐渐减少,与硅元素反应并最终共同“消失”,而且不呈现任何已知物质的特征(presented no identifying features whatsoever);试验到最后,学院的科学家不得不承认他们无法明确陨石的性质,只知道它确实不是地球上的物质,而是来自广袤外太空的一片碎块;外太空赋予了它天生的奇特属性,它遵守着外层空间的定律。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风雨(迅雷= =)。当教授们第二天再去厄姆(Nahum)家时,看到的景象使他们十分失望。那块有磁性的陨石,显然有着独特的电学性质,因为它会“吸引闪电”,就像厄姆坚持强调的那样。这位农夫在1小时内看到闪电6次劈中前院的沟中,风暴停歇后,陨石彻底不见了,只在古老的井水取汲器边上留下一个凹凸不平坑,被凹陷的土块堵住了一半。挖掘没有任何结果,科学家们证实陨石确实是彻底消失了。所有努力都彻底失败了,学者们只好回实验室测试那块被小心地保存在铅制容器中、正在逐渐消失的标本碎片。那块标本保留了1个星期,直到它最终消失科学家们仍然没有有价值的发现。样本消失后,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以至于最后教授们都觉得难以确信他们真的在清醒状态下见过外面那深不可测的沟壑的隐秘残余(cryptic vestige of the fathomless gulfs outside)——那条孤单的、神秘怪诞的信息,来自由其他物质、力量以及实体构成的宇宙或者领域的信息。

       学院自然也有参与主办阿卡姆的地方报纸,报社派出多名记者采访了厄姆.加德纳一家(As was natural, the Arkham papers made much of the incident with its collegiate sponsoring, and sent reporters to talk with Nahum Gardner and his family.)。至少有一家波士顿的日报也派了一名记者,厄姆.加德纳一时之间成了当地的焦点人物。他是个干瘦、和蔼、年约半百的人,和妻子以及3个儿子住在山谷中舒适的农场里。加德纳夫妇和阿米夫妇经常相互拜访,在两家来往的几年里,阿米一直对厄姆称赞有加。厄姆对于自家的院子引起如此关注似乎颇为自豪,并且在随后的几周里经常谈到那块陨石。那年的七八月很热,厄姆在他横贯查普曼斯布鲁克(Chapman's Brook)的10英亩的草场里卖力地割着干草;他那嘎吱作响的运货马车在多荫的乡间小径上压出道道车辙。他觉得那一年的农活似乎比过去几年更累人,无情岁月正在使他感到衰老。


       不久到了收获的季节。梨和苹果渐渐成熟了,厄姆发誓说他的果园得到了超乎以往的大丰收。果实的个头大得超常,还带着不寻常的光泽,而且产量如此之大,以至于厄姆不得不为晚些成熟的作物订做更多的木桶。然而随着丰收到来的却是令人心痛的失望,因为那些看上去甜美异常的果实没有一个能勉强入口。那感觉像是一种呕吐物般的酸苦味(bitterness and sickishness)悄悄蔓延进梨和苹果原有的甘甜中,以至于小小地咬上一口也会让人恶心上许久,瓜和土豆也是如此。厄姆悲伤地发现整个收成都泡了汤。他快速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宣称是那块陨石污染毒化了土壤,并且——感谢上帝——大多数其它作物都种植在高地的路边。


       那年的冬天来得早,而且非常寒冷。阿米不像往常那样经常见到厄姆了,而且发现厄姆看起来变得忧心忡忡的。他的家人也是如此,似乎变得寡言少语了,而且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定期去教堂,不再经常参加乡村的社交活动。对于他们的变化(变得孤僻而沮丧)没人能说得清原因,尽管这一家人不时抱怨变得越来越差的身体以及心底朦胧的不安感受。倒是厄姆自己给出了所有解释中最明确的一种:他提到他被雪地上的一些脚印搅得心神不定。那些脚印只不过是寻常冬天里红松鼠、白兔以及狐狸留下的罢了,但是郁闷的农夫声称看到了一些不大对劲的东西,那些动物的表现似乎不符合原先的习性。厄姆从来没有明确地说什么,但似乎认为那些松鼠、兔子还有狐狸不具备本该有的解剖学特性。阿米听着厄姆的这番话只觉得很无趣,直到有一天晚上他乘着雪橇从克拉克街角(Clark's Corner)返回经过厄姆家的房子。当时月光正明,一只兔子突然跑着穿过道路,它跳跃的距离之长超出了阿米和他的马所能接受的程度。实际上,如果不是及时被缰绳拉住,阿米的马几乎要吓得跑走了。从那以后阿米开始慎重考虑厄姆说的一切,并且开始对加德纳家的狗每天早上吓得发抖感到奇怪。那些狗,渐渐的连吠叫的精神都没有了。

       二月份,从梅多山(Meadow Hill)来的麦格雷戈(McGregor)家的男孩们到野外猎土拨鼠,他们在离加德纳家不远的地方捕捉到一个奇怪的样本。这只土拨鼠的身体比例看起来发生了一种轻微而难以名状的怪异改变,同时它的面部露出一种之前从未在土拨鼠身上发现的神情。男孩们着实被吓坏了,立马把那家伙扔掉了,以至于只有这件怪事本身在乡间传开(而无法证明)。但是马匹在厄姆家房子附近就畏缩不前的这件事已经被公众认可,可以构成一系列诡秘传说的各个要素也正在快速成型。


       人们发誓说厄姆家附近的雪融化得比其他地方都快,三月时克拉克街角的波特杂货店(Potter's general store)传出充满敬畏的讨论。斯蒂芬.瑞斯(Stephen Rice)早上骑马经过加德纳家时,发现沿路的树林边上从土中长出了臭菘草(skunk-cabbages)。人们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大的臭菘草,更别说它们还有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古怪颜色。它们的形状大得古怪而恶心(monstrous),还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令斯蒂芬印象深刻恶臭,连马都呼哧呼哧地喷着鼻息。下午又有一些人驾着马车去观看那些异常的植物,他们都认为那些植物根本就不该生长在任何一个正常、健康的世界上。上个秋天收获的可怕果实被人们随意提起,人们还互相传说厄姆家的土地有毒。引起这一切的当然是那块陨石,再想想学院里的人发现石头的性质使多么奇怪——几个农民是这么对大家说的。

       一天人们拜访了厄姆——不是因为想听恐怖故事或者民间传说什么的——而是出于对推测的谨慎态度。那些植物肯定是长得很怪异的,不过所有臭菘草的形状和颜色都多少有些怪异。可能陨石中的某种金属元素渗进了土壤中,但不久后就会被冲走的。至于古怪的脚印和马匹畏缩不前的事嘛——这些当然只是陨石坠落这样的现象必然会引起的乡村传言罢了。严肃理智的人是不会与这些古怪的流言有所牵扯的,因为迷信的村民会说出并相信任何事。因此教授们在“古怪日子”里都轻蔑地置身事外。只有一位教授,在一年半之后为警方分析两份瓶装土壤样品时才想起来,臭菘草的古怪颜色——像陨石内部镶嵌的那脆质小球一样——和之前陨石在学院分光镜下显示的不正常光谱条纹很类似。土壤样本在开始的分析中显示了同样的奇怪光谱条纹,尽管随后这种性质消失了。


       厄姆家周围的树都提前发芽了,晚上,它们在风中不详地摆动着。厄姆的次子撒迪厄斯(Thaddeus),一个15岁的小伙子,发誓说这些树即使在没有风的时候也会摇摆——当然,这种话的可信度连流言都不如。然而空气中确实弥漫着搅得人心神不安的气氛。加德纳家的所有人都养成了一种偷听的习惯,尽管他们没法说清楚究竟听到了什么声音。这种偷偷摸摸倾听的行为,无疑的,是人在陷入半疯狂状态时的产物。不幸的是他们的这种习惯一周比一周严重,到后来人们都在说“厄姆一家一定是出了什么毛病”,这时虎耳草(saxifrage)也带着另一种奇怪的颜色(和臭菘草的颜色不同,但看到的人都认为两种颜色无疑是相互联系并且是同一类型的)提前长了出来。厄姆采了一些花带进城里(阿卡姆)给报社的编辑看,然而编辑只是写了些礼貌地取笑这些虎耳草的幽默文章,却不知道这些植物汇聚着村民们最深处的黑暗恐惧。厄姆犯了个错误——他不该对淡漠的城市人描述疯长的黄缘蛱蝶(mourning-cloak butterfl)的怪异举止与这些虎尾草有联系。


       接下来的四月几乎使村民们神经错乱,村民们渐渐不再走经过厄姆家的那条路,以至于那条路最后被弃用了。原因是那附近的植被。果园中所有的树都提前开出了有着各种怪异颜色的花,这种变态疯长的势头在庭院多石的土壤以及相邻的牧场中也蔓延开来,整片植被群都长得如此怪异以至于只有一位植物学家能从中看出先前正常植被群的影子。除了绿色的草地和叶子,再没有其它正常、健康的颜色——到处都是那些茂密的棱柱状变异的病态植物,构成了地球任何一个角落都前所未见古怪色调。“兜状荷包牡丹”("Dutchman's breeches")成了不祥之物,罂粟轻蔑地展示着它们扭曲变异后的病态艳丽。阿米和厄姆都认为这大多数古怪颜色都有某种令人耿耿在心的相似,还觉得这些颜色会让人想起陨石中的那个脆质小球。厄姆在草场和高地上犁地播种,独独绕开了房子附近的土地。他知道这么做是徒劳,只希望夏季疯长的古怪植物会将有毒元素从土壤中吸收掉。他那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渐渐习惯了那种有声音在他周围等着他去倾听的感觉。邻居们都避开他的房子当然使他很难过,但他的妻子受到的影响更大。孩子们整天呆在学校还好些,但也无法不对那些流言产生恐惧。撒迪厄斯是个特别敏感的孩子,因此受到的折磨也最重。

       五月份的时候,昆虫开始活动了,厄姆家附近的地方成了充斥着虫鸣和爬行物的噩梦。大多数昆虫看起来都与以往大不相同,不论是外表还是习性;它们变成了夜行性的,完全违背了过去的活动规律。厄姆家的人开始在晚上观察——随机观察每个方向,守候着某个东西——他们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直到那时他们才承认撒迪厄斯关于树会无风自摆的说法是正确的。加德纳夫人是第二个观察到这个现象的人,当时她正透过窗望着月光下一棵枫树肿胀的枝条。那枝条确确实实动了,而且那时候没有风。那一定是枫树的汁液(引起的摆动)。现在所有会生长的东西都开始变得奇怪了。不过这回可不是厄姆家的人做出新发现了。熟悉感已经使他们麻木了,他们没能发现的东西被博尔顿(Bolton)来的胆小的风车推销员瞥见了——某个晚上这位推销员无视乡村传言驾车路过厄姆家。他在城里说了当晚所见并被公报用小篇幅报导;农夫们(包括厄姆)正是从公报上第一次读到那件事的。那天晚上很暗,马车的灯光微弱,但山谷中人尽皆知的厄姆家的农舍附近似乎并不那么黑。那些畸形的植物看起来有一种微弱但可见的光,而仓房附近的院子里突然悄悄冒出一片分离开的磷光(a detached piece of the phosphorescence)。


       直到那时牧草似乎还没有变异,牛群在房子附近自由地吃着草,但到了五月末的时候产的奶也开始变质了。后来厄姆把牛群迁到了高地上,那以后奶牛又恢复了正常。草和叶子发生的这种异化很快就变得肉眼可见了。原本的青翠全部变成了灰色,而且很奇怪地具有了硬而脆的特性。阿米这时已经成了唯一一个仍然会来拜访的人,但他也来得越来越少了。事实上,学校放假后加德纳一家与外界的联系中断了,有时候偶尔托阿米到镇上办事。他们的身体和心理状态都变得很古怪,因此加德纳夫人发疯的消息传开时没人感到奇怪。


       这事发生在六月,接近陨石坠落一年的日子,可怜的加德纳夫人尖声叫喊着空气中有某种描述不出的东西。在她语无伦次的疯话中连一个确切的名词都没有,只有动词和代词:东西移动了变形了又飞来飞去、耳朵被完全听不到的声波脉冲刺痛、有东西被取走了——她的什么东西枯竭了——有东西要占领她的身体了——必须有人来阻止——夜晚没有东西是静止的——墙和窗户变换移位。厄姆没有把她送去郡里的精神病院,而是让她随意在房子周围游荡,只要她不伤害到自己和其他人。即使她的神情扭曲他也无动于衷。但到了后来孩子们开始害怕她了,当她对撒迪厄斯做鬼脸时撒迪厄斯几乎晕了过去,于是厄姆决定把她锁在阁楼里。到了七月,她不再说话,开始四肢着地地爬行,而在这个月份结束之前厄姆产生了一种疯狂的念头——她在黑暗中微微发着光,就像他清楚地看到附近的变异植物那样!


       这之后不久马匹惊逃了。夜里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唤醒了它们,吓得它们在马厩中疯狂地乱踢发出恐怖的嘶叫。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使它们平静下来,当厄姆打开厩门的时候它们像受惊的林地小鹿一样冲了出去。找回全部的四匹马花了一周时间,当它们被找到时看起来无用而难以驯服。有东西破坏了它们的大脑组织,枪杀对于它们来说是最好的解脱。厄姆向阿米借了一匹马运干草,却发现马不愿意接近仓房。那马畏缩、惊退并嘶叫着,最后他只能把它赶进院子里再靠人力把沉重的马车推近干草棚以便装卸。植物都开始变得又灰又脆了。即使是那些之前颜色无比古怪的花也开始变灰了;果实渐渐显现出灰色,开始萎缩,尝起来也变得无味了。紫苑(aster)和鼠尾草(golden-rod)开出了灰色的扭曲的花朵,前院的玫瑰(rose)、zinneas(查不到中文但有这种花,疑为zinna百日草属植物)、蜀葵(hollyhocks)看起来是如此污秽的、亵渎神灵的东西以至于厄姆的长子泽纳斯(Zenas)把它们剪掉了。奇怪地膨化了的昆虫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死亡的,连蜜蜂也离开了巢穴飞进了树林。

       到了九月份,所有的植物都碎成了略带灰色的粉末,厄姆担心树会在完全吸收土壤中的毒素之前死亡。他的妻子开始像着了魔一样发出可怕的尖叫,孩子们则处在持续的神经紧张状态。他们开始怕人,学校开学了也没去上学。然而是阿米在一次偶然的拜访中第一个发现井水出了问题。井水有一种说不清的令人厌恶的味道,但既不是恶臭也不是咸味,阿米因此建议他的朋友在高地上挖一口新的井以便在突然恢复正常之前使用。然而厄姆忽视了他的警告,因为他已经对这些奇怪而令人不快的事物麻木了。在那些毫无希望的日子里,他和他的孩子继续冷漠而机械地使用着不洁的供水,也同样地吃着匮乏又难以下咽的食物,做着徒劳而单调的日常事务。他们全都有着一种逆来顺受的情绪,就好像有一半的灵魂行走在另一个世界的无名守卫和某个熟悉的末日之间(they walked half in another world between lines of nameless guards to a certain and familiar doom)。

       撒迪厄斯在九月的时候去了那口水井一趟,随后便发疯了。他去时提着一个水桶,回来时却空着手。他一边尖叫一边挥着双臂,有时要么傻笑,要么喃喃自语着嘀咕着:“井底有颜色在移动”。一家人疯了两个确实很糟糕,但厄姆对此表现得很大胆。他任由儿子游荡了一个星期,直到他开始站立不稳、有伤害到自己的迹象后才把他关进阁楼他母亲对面的房间里。他们两人在上了锁的门后互相尖叫,叫声非常恐怖,令小儿子默温(Merwin)感到十分害怕。他猜测,这两个人可能正在利用一种不属于地球上的可怕语言交流着。默温的想象日渐离奇,自从和他最要好的二哥被关起来后,他的不安感就越来越强烈了。


       几乎就在同时,加德纳家的牲畜开始死亡。那些家禽先是变成了灰色,然后很快就死亡了,切开来的肉不但干燥,而且还发着恶臭。猪长得越来越肥胖,然后就产生了没有人能够解释的可怖变化,它们的肉当然也不能吃了,厄姆对此束手无策。没有任何农村的兽医愿意走近他的农庄,从阿卡姆来的兽医们也公开表示无能为力。越来越多的猪开始发灰和发脆,然后全身破碎而亡。它们的眼睛和口鼻产生了极为畸形的变化,这令人感到极为费解,因为厄姆一家从来就没有用过那些被污染的植物去喂养过这些猪。然后,同样的厄运降临到了奶牛的身上。某些部位、甚至是整个身体都莫名其妙地枯萎和变得像是被压扁一样的奶牛越来越多,它们的结局和那些猪一样,最后都变灰变脆,然后分崩离析而死。这件事并不存在有人下毒的可能性,因为事情发生的地点是在无人经过的紧锁谷仓里面。也不可能是因为小动物咬啮而带来的病毒造成的,这个地球上可不存在有可以穿越固体障碍物的活物。这只可能是一种天然的疾病——至于什么病可以造成这样的结果,那不就是人类可以猜测到的了。当收获季节到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已经见不到什么活着的东西了,牲畜和家禽都死光了,狗也逃走了。这三条狗是在同一个晚上跑掉的,之后也没有人再看见过它们。厄姆家里的五只猫不久前也离开了,不过并没有人在意这点,因为现在这里连老鼠都消失了,而只有没疯之前的加德纳夫人才会把这些可爱的小猫当作心肝宝贝。

       10月19日,厄姆步伐踉跄地冲进阿米家,告诉他一个噩耗:关在阁楼的撒迪厄斯死了,而且死状凄惨。厄姆在农场后面那个由栏杆围起来的家族墓地里挖了坟墓,然后将他找到的所有东西都埋了进去。撒迪厄斯的死绝对和外人无关,因为那个闩上的小窗户和上锁的门全都完好如初,这一切就跟发生谷仓里的那些事一样。阿米和他的妻子尽他们所能的安慰这位饱受打击的男人,不过他们的心里却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他们感到似乎正有一股恐怖的力量紧抓着加德纳一家不放,他们家中的每一样东西仿佛都带着从无名或者无可名状的地方飘来的气息。阿米极不情愿地陪着厄姆回到他的家,并极力让哭得歇斯底里的小默温安静下来。至于泽纳斯倒是不需要他的帮助,不过他最近经常什么也不做,只是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完全听命于他的父亲——阿米觉得现在这样也算是命运对他的一种仁慈了。默温的尖叫有时会从阁楼得到有气无力的回应,看到阿米神情之中的疑惑,厄姆解释说他的妻子已经变得极其衰弱了。在夜晚到来之前,阿米终于得以脱身了。当那些植物开始发出微光,当树木在无风的情况下摇曳起来,就算是再深厚的友谊也无法让他继续留在那里。幸运的是,阿米并没有足够的想象力可以让他胡思乱想,不过即便如此,他的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如果他有能力将自己周围所发生的一切联系起来,并且加以思索的话,那么他必将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在暮色中,阿米匆匆地赶回家去,那个发疯的女人和惶恐的孩子所发出的尖叫声依旧在他耳边徘徊不去。

(字数太多,以上是第一部分)

来源:tieba.baidu.com/p/667661013

译者:百度ID:@沙耶的世界

                       @镰刀铁锤星星

试投稿,以后可能还会搬,侵删。(这篇好像有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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