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异世界，开始新生活（八）
再度惊异于自己的身体能力，威尔呼出肺里的空气，淡淡的血腥味浸入鼻腔，他愕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微妙地分辨人类和哥布林的血液——等等……
他刚思索到判断中不该存在的部分，盈满悲怆的哀嚎声传入耳朵，使他胸口猛地紧缩。站在高处，顺着声音方向寻找声源很容易，威尔转头就看到了一名黑发少女跪坐在地的背影。她大腿中箭，但哭喊并非来源于身体的痛楚。浓烈的血腥味是她怀中的少年，还有趴伏在身边不远处另一名少年和少女传出。
威尔来到异世界以后第一次看到死尸，不，和他斩杀生命一样，即使原来的世界，他同样不曾在现实中直接面对死去的人。该怎样处理接下来的情绪。他正以为自己的精神要迎来压抑的界限，却没发现冷静地思考正确的举动，已经不属于心情剧烈波动下的举动。
——死了啊，他们。
身体似乎一瞬间加强了部分感官的极限范围，应该是动用了魔法。淡淡地下结论后，血色的瞳眸往少女的反方向望去——受伤的少女和她死去的同伴遭遇了何事，相当容易联想。大概率是与哥布林交战途中遭到了反包围，在人数优势丧失的状况下，边逃边战，最终依然寡不敌众。
无需强化视线，哥布林偏绿色的肤色在灰白色的建筑物上十分显眼。仍在追击的哥布林有五只，外貌都和威尔先前斩杀的第一只相似。细如竹竿的四肢，佝偻着后背，肚子像是营养不良般突起，张开腥臭的嘴巴，发出令人厌烦的嘶叫。
那五只哥布林大概还没有发现充当先头兵的同伴已经身死，其中一只张弓搭箭，对准楼下哭喊少女的后背，丑陋的脸上毫无怜悯。
不好！
威尔瞪大眼睛，想都没想便跳下楼去。接到大脑指令的身体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抵达少女身后，挥剑格挡迟来的箭矢。
这支箭上没有毒。威尔一边观察，一边联系先前看到的景象。射箭的那只哥布林持有的弓箭大小不像是专属的武器，大概率是强夺了冒险者。少女的同伴都是中了有毒的短箭矢，在奔跑途中加剧了毒素扩撒，最终毒发身亡。
是刚才那只哥布林吧。
而插在还活着的少女身上的箭是刚才射过来的种类，遂幸运的活了下来——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嘴巴里泛起一丝苦涩。威尔不想深究这个差不多是哲学范围的问题，视线重新对准不远处，盘踞在楼上的哥布林。虽然他突然出现挡下弓箭，令它们有些惊讶，但并不慌张，纷纷跃跃欲试，准备冲过来近战。
威尔看了一眼身后，与这几只哥布林交战，胜利没有任何悬念。但是他从楼上跳下来，加入战局的目的不是和哥布林分不高下——为了救下还活着的少女，他才下意识动身。
有没有办法驱赶它们？威尔首次在战斗中思考，仿佛很快浮现。他抬起手对准手持弓箭的哥布林，心脏中沉寂魔力瞬间苏醒，四下巷道中的风裹挟水汽往手心凝聚。基础水系魔法首次实战。
震荡空气的音爆席卷，水球笔直冲向哥布林站着的楼顶，多次和人类交战的它当然不可能第一次见识魔法，但如此迅速，甚至不需要吟唱的魔法，绝对是头一回见……也是最后一次。
迎面撞上水球的哥布林连叫喊……恐惧的时间都没有，便化为断肢残骸四散开来。令人不禁想象，它原本是不是像积木一样堆积起来的。
哥布林虽说智力普遍不高，但目睹同伴被拆碎，连同站立的地方都削掉了半米左右，还能维持平常心就不是生物了。透出慌乱的怪叫急促匆忙，剩余的几只哥布林不需要交换意见，就不约而同地各自撤退。
威尔静心又搜索了一圈，确认四周没有埋伏的敌人。他不认为哥布林会就此放弃追击，逃走的哥布林多半去新街区搬救兵去了。
“请救救他们！救救我的同伴！”没等威尔回头，少女抓着他的衣角，向他请求。
看了一眼少女无助的悲痛眼眸，唯一剩下的光芒许是将他当成了希望。威尔又转动脖子，希望自己此前的判断有误——但是……
“他们已经死了。”他平淡地回应，阐述已成定数的事实。
“……请救救他们……”少女仍然重复同样的话语，嗓音嘶哑。她已经无法正确判断和正常地理解……威尔不觉意外，他认为这才是眼前光景之下正常的反应。
而他，始终心如止水，冷静客观地观察判断才如此地不正常……从第一眼看到，直至现在，心间没有任何感情泛起，别说波澜，连一点涟漪都没有。只有姗姗来迟的恐惧，属于原本常识下建立的恐惧，对自己竟然对杀戮和死亡习以为常的恐惧。
不，不对……即使没有过去的记忆，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这样冷漠的人。他会对杀戮感到害怕，对他人的死亡感到同情……此外还有很多很多的感情。
退一万步讲，对于“死”无动于衷，绝非正常的心境。
必须要改变才行。威尔不由得慌张焦灼，可大脑和身体却遵从“正确”行动起来。
“你的同伴们已经死了，你的伤势必须马上治疗才行。”威尔重复了一遍结论，阐明少女当下状况。她伤口不深，但此前剧烈运动令她失血不少，威尔现在还没有学治愈魔法，只能先带她离开。
少女仿佛这才发觉威尔冷淡的态度，用绝望的表情看着他，随后摇了摇头，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也许是想否定威尔的断言。
“哥布林肯定去搬救兵了，我们得马上离开才行。”威尔伸手想扶起少女，却被甩开。她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威尔差不过能理解。这一部分他分不清是自己原来的意识，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经历——少女的一部分灵魂已经跟着同伴们死在了战场上，基本上丧失了求生欲。
“我带你离开这里。”
无关少女本人的意志，将活着的人带出战场是正确的举动。而且若是任由少女在这里求死，他一定再也不可能拯救对死亡冰冷的那颗心。
威尔说完，像揽起猫一样将少女抱起，不顾她挣扎，大步流星离开。接着他继续执行“正确”的做法。来到异世界以后首次施展火系魔法——热烈的火焰点燃了少女三个同伴的尸身。如若放着不管，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因为这片土地上的诅咒，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行尸走肉。少女将再一次失去他们。
然而此时的少女无法理解威尔的做法，在她眼中，他一定和杀人凶手无异吧。
在灼热火光的照耀下，他们离开了旧街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