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CKED·第十七章
祝你日后开心/被展现的缺口
91.
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每一次你觉得好像状态不错,当下一切顺意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些根本上无法自己解决的事。
你和某人分手的时候曾说祝你以后开心。
那个人很沮丧,他比你小,那年才刚大一。他难过的时候跟小孩子也没有多少区别,哭着嗓子问姐姐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你不是不喜欢他,不是的。
你只是,没办法。
就像兰见没有答应那个追她的同学。兰见说她担不起这个人的喜欢,她已经想到很后面了,她不想去剥夺那个人单纯喜欢谁的时光,况且对方要是知道了恐怕也承担不起。
我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很多人分手时说祝你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或许自己也是想遇见一个更好的。
但兰见不是,兰见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真心地希望那个先喜欢上自己的同学能喜欢上更好的人。她可以凑合一下,但希望那个人不要来强行凑合自己而被消磨。
所以你也是真的希望那只飞鸟永远开心。
于是你轻轻低下身,在微亮昏昧的夜灯下,屋外风雨节律比心跳更快,你轻轻地亲了一下卞玉阙的眉心。
—啾。
——晚安。
92.
这个晚安吻来得莫名其妙。
人回自己房间了,床头灯顺手也给他关了。
卞玉阙愣愣地抬起手去摸刚被亲过的眉心,他小时候跟着祖父长大,记忆里从没人给过他晚安吻。这是他从没接触过的事。他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手捂住了满脸通红。
年纪轻轻地为什么这么会撩啊……
——可是忽然好想,好想要。想贴着你的皮肤,触摸到柔软的腰线,光洁干燥的皮肤,不知名血管只隔着薄薄一层在生机勃勃地跳动。他却一直克制着不敢靠近,像前身水鬼一样恐惧河流江湖。
他要开口吗?
你睡着了吗?
你的房间和他的对门,他记得那间房床头与这边方向相反,像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他记得那间屋子的每个细节,壁柜里他放进去了你常用的香水。
他还是想要抱一下。
你说过可以的。你会说话算话吗?
真的可以吗?你会不会在那些拥抱的瞬间,觉得这个人太过软弱,而感到失望呢?
卞玉阙也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真的承认他确实很害怕那样的眼神和指责。
他又打开了落地灯,灯光落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床头上的水杯里的水也晃荡,一圈不大的光环落在地上。卞玉阙目光移到那个杯子上,想起你刚才木木地望着它。
他拉开空调被下床,关了灯摸着衣柜往外走,手抚过门框衣架,然后是装饰画表面的玻璃,雨夜里甚至有些潮湿。
你没有关门,门缝里隐约有光。像是很外面路灯的微光。
卞玉阙轻轻推开了门,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就看见和露台连接那边玻璃没拉窗帘,望过去外面是湿地公园,视野角落一小块水域被闪电光照得时不时发亮。而你没有躺回床上,好像有点呆呆地坐在床沿边往外望。
你听见声音,转头往回望。
“阙哥哥?”
93.
我喜欢的人,该说她是阅历成熟,还是游刃有余呢。
反正是个小骗子没跑。
她很多时候都不会说真话,兴致上来的时候甜言蜜语,说出口的话好像眼里只看得见我一个人,理性告诉我她满嘴瞎话,但我每次都信以为真。
不知道是信她看我的眼神,还是想要她只看见我一个人的心情。
但有时候我觉得她有点孤单。可能是我一厢情愿,毕竟她很聪明,要藏起来并不难。她如果要藏起来,我大概率是找不到她的。所以也有可能她是故意让我看见她孤单的样子。
她向我展示了一个缺口,我想自己有能力去填补那个缺口,这样她就很难离开我了。我可以通过这个缺口掌握主动权,至少在这点爱意消散之前,她都无法离开我。
但不太巧的是,她也找到了我的缺口。
94.
以上长篇大论没有一句说给棋院的老前辈听。
张会长痛心疾首,说我的祖宗,你怎么又恋爱了?你看看后半年有多少比赛要打!
卞玉阙翻了一下纸质的赛事表,他的名字都被细心地勾了出来。前面的八九月早就知道了他就直往后面翻,十月是网络巡回十一月是全国个人,翻了年看疫情现况再定要不要去国外打候选赛。卞玉阙很沉稳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你知道个什么茶壶!
泡泡茶壶。
他大学同学王某善解人意地给老前辈递了话。
老前辈气不顺,苦口婆心地叨叨他,说这些年我看着你错失良机,你不知道我多心疼。老卞去世了那半年我都想着你要是放弃国象了我要去你家求你的;七年前你打进十六强,那年你局势那么好,最后八强也没能进,这些年你只一次掉过两千七…
王同学给老前辈倒了杯茶让人润润喉咙,然后借机开口,问咱们阙有没有想说的说说。人使劲跟卞玉阙使眼色让他找点话过了坎,卞玉阙老神在在,说这次不太一样。
王同学想了想哪里不一样。他跟卞玉阙这些年也算是不熟中的熟识。卞玉阙前面处的对象除了大学里的那位其他基本就是行内人,欸,要真是上几回看见的那个小医生的话……
“是咱们行里人吗?”王同学问。
“不是,小时候一块长大的。”卞玉阙虚报经历。
那以前怎么不谈啊?
那时她还小呢,前阵在这边遇到她我才认出来的。
王同学瞬间打通了关窍。
老前辈本来握着茶杯还在想怎么循循善诱,被他这两句含义差不多等于:“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轮得到你个老家伙反对”的话给打散了思路。
但老前辈垂死挣扎,道就不能打完了候选赛再谈啊。你是种子选手啊。黄金期快过了啊小阙。叔有生之年真想看你拿下世冠求你圆了叔的梦吧。
卞玉阙岿然不动,还说这样不好吧,处对象能这样一截一截处?
老前辈拿他没办法就碎碎念说我就看你这个月底甲联怎么办。卞玉阙说我表现不好就不能处对象啊?
啧,老爷子想我是高中班主任吗?
那闺女是干什么的?会不会跟你吵架啊?多少岁?我能见见吗?就当看在我和你爷爷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
老前辈好不放心。
他对自家儿子都没有对卞玉阙这样上心。卞玉阙七八岁来这边打比赛在老前辈家借住,老前辈记得他长到十岁自己就很难再赢卞玉阙一盘。他在外面不敢跟别人吹牛,回了家对自家太太时常提这个娃娃如何地好如何地难得,往后定能冲上国际舞台扬名立万啥啥的,太太都会背了,现在都还能学他的语气给他来段单口。
然而卞老哥一去世,卞玉阙的状况就不太好了。他跑回老家自我封闭的那半年多什么比赛都没打也不见人,乱糟糟的报道到处都是——天才陨落啊,伤仲永啊什么难听话的多得很,老前辈几回血压气得蹭蹭地往上冲。
卞玉阙说我们处得还行,她是学医的,还在上学呢,以后定下来带来您看。
老前辈抖擞精神,抓着他说你可不许赖掉,一定带来我看看。
95.
王同学在一块陪聊,给卞玉阙打掩护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完了人灰头土脸出来说太心累了,就跟女同学出去吃饭。
两人去吃泰式酸辣鱼,进了店服务员给他们引了座位在半开放的包间里,王同学就像恶疾突发地瘫在了沙发上,女同学说你这个样子跟睡着的貂有什么区别。王同学想了想女同学以前养的那只小貂,意识到这人是说自己瘫着像挂了一样。于是人很惫懒地在桌下踢了踢女同学坐的沙发。
王同学说你不知道,今天我不是去跟张老和玉阙陪聊么,欸,我被喂了好大一口狗粮。
女同学拿着吸管搅蝶豆花饮料,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说他真的?
你要是还放不下我就不说了。
啧。我哪里…。女同学忽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你说说给我听吧,我虽然喜欢他…
女同学眼神往外飘,落到大厅中间的棕榈装饰上。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但好像很难想象真在一起的样子。他那个人你也知道除了比赛期间,每周只有一天联系得上。
王同学说他那人是那样的,天生痴人不自知。
这些年南北国外的棋手我见了这么多,但他真的是老天追着喂饭吃。王同学笑笑说,我十五岁才正儿八经学国象,学了一两年有了成绩特招给加了十分才跟你一个班呢。大学时候嘛看玉阙挺不顺眼觉得我家要是有他那个氛围我也能。
女同学白了他一眼。说你吃屁,你现在一天都打不了五个钟的谱。
王同学吭哧笑了一声,说三十了真不行了。你看我现在不就转后方了么。说真的,咱们棋类竞技发展到今天拼的就是天才,玉阙是咱们这一批里最有天分命也最好那个,他还那么勤奋——也好在他勤奋,不然也太勾人妒忌了。
服务生端了小碟上来,中间空出了大菜的地儿。
女同学抽筷子抽纸擦干净了给王同学也递了一双,让边吃边说,饿了。
王同学夹了一筷子青木瓜沙拉,食物下肚力气恢复,准备了要八卦。刚才还很正经,现就话锋一转说我大概知道玉阙对象是谁了。
就是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个小医生。
青梅竹马,也难怪。
服务生送来了酸辣鱼,女同学忽然后悔了点这个,她不得不说自己还是有点酸的。
王同学继续道我看那姑娘挺小的,会场那边的医生你们是找的学校里研究生是吧?
女同学有点没听懂,她说咱们这边会场有常驻医生,但只有一个,周末人要双休不是,所以就找的兼职,过来前都要查他们行医资格的,咋了?
那还挺小。
女同学追问你怎么说得像是很熟一样,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王同学说嗨呀,就是那个虫虫特喜欢的医生!
女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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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女同学就是很前面卞玉阙送猫的那位,也是棋协那边管人事管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