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末】Be true(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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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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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于算计的人,最可怕的不是将别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是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算计在内。
马斯戒就是这样的人,这许多年间,他能让康邦众人闻风丧胆,年纪轻轻便能在异国他乡发展势力开疆拓土,除了马斯戒拥有傲人的智慧与理智外,剩下的就是敢于入局的勇气和魄力。
他从不避讳算计自己的利益,甚至很多时候选择了利他,而这样看似“吃亏”的决策总是助他无往不利,迅速的赢得了旁人即使豪掷千金、抛头洒血也得不到的声望。
马斯戒其人,对别人够狠,对自己,亦然。
他若想做什么必然是考量周全安排严密的,绝不会给人留下任何生的希望,比如……杜山迪,即使放弃一切也还是死的透透的。
而他又很会利用这一点。
生死攸关,很多人选择寄望于无形的神明,他们哭嚎着、祈祷着、咒骂着、哀求着,只希望奇迹能够降临。看够了世间百态,马斯戒最懂:绝望中的希望才是最珍贵的东西,而他可以凭借这点希望换来更多。
所以他又是慷慨的,从不吝惜于给人希望,比如……咪喃。他可以让她离开寨子,从此拥有全新的人生,只因为她曾经与安婷相处的最好。
马斯戒本身就是一个过于理性的、矛盾的集合体,他小心地把自己所有的柔软一一抹杀。
像他这样的人该是没有弱点的,但过于感性的顾涛却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变量。顾涛的存在原本不为人知——知道的人都已经不会说话了,所以马斯戒从来没在怕的,何况以顾涛自身的能力来说也是个数一数二的高手,马斯戒并不用担心他。
而顾涛竟也有了弱点!
马斯戒私下里也曾为此悄悄头疼过,他早就有了一劳永逸的办法,可那法子现在有点儿行不通。随着接触层次的深入,他感觉方末这个人就像是长在顾涛心脏上的一个恶性肿瘤。就算他是最好的“医生”,也不敢保证拔除那颗致命肿瘤的时候会不会把弟弟的心脏一起割下来!
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顾涛已然发展成了最无法控制的变量,也……更要命了。
马斯戒算了很多,也算了很久,最终坦然的接受了自己意料之中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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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在马斯戒的刻意安排下清净了很多。
人员不但没少反而还多了些青壮年的男人,几支巡逻的队伍来来回回,加强了防御程度,看起来气氛有些紧张。
老幼妇孺都被马斯戒送去了别处,寨子里除了男人几乎见不到其他人。陌生人多了起来,交谈却少了,这份安静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小火炉上的茶还在沸腾,渐深的汤色已经不适宜饮用了,只有浓郁的茶香充斥着这间不大的房间。桌上的茶盏中还留有一点冷茶,看起来马斯戒像是在这里肚子坐了很久,现在他依然在桌前正襟危坐,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不时走近又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很规律,和着茶香让他也不禁昏昏欲睡。可他不能睡,还有件事等着他去做。
在这个难得宁静的午后,马斯戒终于拿出了那台曾被方末注意过后来又消失了的电脑,屏幕上一个消息提示的红点在不断地闪着,片刻后,马斯戒点开了那个闪烁的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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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齐侠顶着雨来了。
外面的雨下得有点大,他虽然打着伞,却还是弄湿了裤脚,水顺着他的皮靴滴答滴答的流了一地。
齐侠的打扮始终走在潮流的前头,他动手挤了挤裤脚的水,把湿了的部分向上卷了两下,七分裤立刻变成了五分裤,再配上高帮的铆钉皮靴……尽管都是名牌贵价货,但整体形象依然是如此的一言难尽。
只差一条皮围裙就和屠夫一模一样……
方末似乎闻到了一股雨水混合着泥土的清新味道,像极了记忆中儿时那个已经模糊的海滨小镇。
一只有力的手正抓着他的手,不过他知道那不是他的阿婆。那只手宽厚,温暖,带着老茧,比起老迈的女人的手,却显然要强壮的多,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方末就这样醒来了。
“涛哥……”似乎已经习惯一醒来身边的人就是顾涛,似乎已经习惯面对这种略微尴尬的局面,方末也抓着那只手,还未睁眼便脱口而出。因为久睡初醒,他的声音不同于以往直爽的京北风格,倒多了点儿属于南方人的柔软,在这阴雨绵绵的日子里就像一条被雨雾浸湿的窗帘,熨帖在窗边,却泛着新鲜的味道。又像是泡在热巧克力里的棉花糖,带着丝丝甜润,化在了人心里。
齐侠有些不自在。
自从看破也差点儿说破方末和顾涛那点儿事儿的时候起,那种别扭感终于变成了这一丝不自在。
方末生的好看,微颤的睫毛很长……齐侠觉得自己今天有些用眼过度了。
齐侠用另一只手捏捏方末的肩膀,“小子,睡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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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粝的像巨石滚过的声音把方末拉回了现实。
他之前从未认错过人。
所以当他终于睁开眼看清面前的齐侠时,方末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算你小子命大。这次多亏你了。”
——“我以为你一上来就要打我呢。”
——“这事儿不好做,现在知道了吧?”
——“哪儿有什么活儿是好干的呀……”
——“你刚来这儿没多久,如果现在不想干,可以立马走。”
——“钱没挣着呢,我去哪儿啊?”
——“有你这句话就行。”
方末揉揉还努力往一块儿黏的眼皮,发现自己身上哪里也不疼,就连该有伤口的地方也不……伤口?!方末抬头看向门口,深色的门框边上有两个黑乎乎的圆洞,是弹孔——那是顾涛做傻事的时候留下的证据。
这里是顾涛的房间,而他在康邦。
一颗心飘飘悠悠的落了地,方末悄悄放松了不知何时绷紧的后背,试图从软乎乎的床上坐起来。
“大侠?!你来了!”
对方末的心理活动一概不知,齐侠见他要起身,赶紧伸手扶了一把,还细心的给他后背多垫了个枕头。
“真的醒了?涛哥现在不在。”
大脑快速启动的方末终于闹了个红脸。
“还好么?”这脸色忽红忽白又忽红,难道是病了?
“好。”方末回答得有点儿快,声音和呼吸都有些着急,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不过齐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他笑笑,那张脸上的皱纹好像比以前多了点儿。看着方末愈发单薄的模样,齐侠忽然想起了从前。
那次他们对上的是吉三宝,齐侠有事没跟着,结果就看到狼狈不堪侥幸逃回来的三个人,方末更是连意识都没……
“……值得么?”脱口而出的问题没有所指,但他相信方末明白,齐侠记得他当初好像也问过方末类似的问题。
“值得。”而方末的答案也和那时是一样的坚定,甚至还对他扬起了一个有些苍白的笑脸,“我挺好的,大侠。”
老资历的齐侠竟然很庆幸自己没有再嘴快,因为这时候顾涛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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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着不那么合适的浅黄色围裙,顾涛手里小心的端着一小碗东西,他开门的时候有阵风正巧从门口吹过来,带着诱人的香味。
“你小子,很有福气啊!涛哥亲自下厨!”齐侠闪开一步,把床头的位置给顾涛让了出来。
“醒了?”顾涛顾不上齐侠也在,只晃了个眼神给他,便掩饰不住欣喜的和方末说着话。
齐侠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好是哪里不对,反正顾涛和方末两个人被放在一起时就总是有着各个层面的奇怪,他也没有多想,又退后了些,给自己找了个椅子坐。
虽然顾涛煮的粥闻起来很香,不过方末好像刚刚睡醒并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有齐侠这个超级灯泡在,顾涛很克制,接过方末的碗,默默地递上了崔医生走之前留下的药。
三颗白色的药片顺利的消失在方末口中,他整个人才算是真的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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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了两天?”方末有些吃惊,难怪他觉得身体充满了力气,原来是睡了这么久,那顾涛……
方末的眼神跟随着顾涛的脚步在屋子里转了转,直转到有些茫然的齐侠脚边。对了,齐侠还在呢。
“最近很忙?”顾涛知道方末在看他,不过现在他还没有什么勇气去直面方末的双眼,所以他选择了一个侧身的姿势,坐在了方末和齐侠之间。
屋子里的三人形成了一个超级大的钝角三角形,齐侠坐到了窗边,那雨水的味道倒是非常清晰,让他的脑子都跟着清爽了不少。顾涛的话问的很妙,端看齐侠怎么回答。
“之前的事,收了收尾。倒也不忙。”他帮马斯戒做事索然顾涛并非不知情,可是现下怎么说都还是觉得别扭。
“不忙就好,这两天多陪陪方末。”
顾涛话一出口就被方末敏感的捕捉了去,为什么……这样说?
对上方末的眼,顾涛扯着嘴角笑了下,“怎么说也是异国他乡了,难免会想家吧。”
不大的双眼眯着却闪着精光,齐侠低头躲过顾涛的探问,也跟着笑了,“嗨,涛哥当他还小啊,行,方末,想家了跟哥说啊!”
有点莫名的,话题就被引到这个诡异的方向上去了,方末的大脑慢了一步反应过来也只是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涛哥,我不是说过了么,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家,现在也一样。”
他这话又让齐侠没法抬头了,闪眼!他只好侧着脸看窗外的雨还在下。
可是和以前不同,顾涛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展颜一笑,或者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揉揉他的头发,而是肩膀向后缩了缩,依旧坐在他们两人之中,甚至把脸偏向了齐侠的方向。
就在方末以为他不会说话了的时候,顾涛才扯着一把奇怪的声音说道,“嗯,臭小子,就你会说话。”
还想回他一句什么,顾涛却不给方末机会,忽然起身端起桌上方末剩了一大半的粥,“我先去洗个碗,大侠你帮我看着他。”
“涛哥?好的。”齐侠猝不及防抬头,顾涛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只剩个背影,一晃就不见了,“涛哥怎么这么急?”
方末自然也是发现了的……顾涛的反常,是出了什么事么?他看看齐侠,齐侠对他摇了半下头,突然灵光一闪,“人有三急?”
被他这话和说话时的表情逗得不禁莞尔,方末调整了一下坐姿,发现撑着床的手臂有点儿疼,他抬手细瞧,手背上有片青黑,当中有个黑点儿。
“怎么了?”没有旁人,齐侠自然不会再离他那么远,以为方末身体有恙,几步冲了过去。
对针眼什么的果然还是讨厌的不行,不过这应该是正常的输液,方末即使觉得恶心也只好忍住,“没,可能之前滚针了,有点儿疼。”
“我还没问呢,你这是……病了?”从他回来匆匆一面之后就两天不见人影,要不是他今天赶紧处理完了手头的事过来看看,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你这身体……”说到一半,齐侠忽然想起来什么,便赶紧停住了。
他停下的突兀,方末自然是猜到了,“多少有些有影响吧,不过还好,不会经常犯,也……能捱过去。”
最受不了的就是眼前这粗狂的男人露出那种明明悲悯却看着好像要杀人的表情,方末抓抓头发,开始胡扯,“不是,大侠你这么看着我让我觉得后背发凉啊!你这表情管理太不成功了……”可是胡扯归胡扯,齐侠为他担心的心情方末懂得,他又开始笑,“侠哥!哥!没事儿,你看我不是挺好……”
门外的顾涛疲惫的靠在墙上,听着无力的对话没有什么表情。片刻,等到屋里安静了,他抹了抹脸,换上笑容,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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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一直下到了深夜。
马斯戒少有的斜倚着窗边的墙坐着,窗外的脚步声还是一样的出现频率,只是沾染了湿漉漉黏答答的泥水声。
“啪嗒啪嗒”的声响收在耳中唤起了马斯戒的记忆。
他不是一个喜欢回头看的人,已经过去的就该一了百了,只是那脚步声实在太过顽固,一声一声踏碎他伪装的假面。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哥,我跑不动了……”尚且年幼的弟弟拖着他的手累的再也迈不动一步。
“不行!留在这里很快会被他们发现!阿涛,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哥背你!”
可弟弟甩掉了他的手,频频摇头,“哥,丢下我吧,你管我你也跑不掉……”
马斯戒颤抖了一路的手到底还是打在了弟弟脸上,“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我们得一起活!一起活下去!走!”
那时候的弟弟终究是听话的,也是不愿让他失望的,即使双腿已经酸胀不堪,还是咬牙忍着跟上了哥哥的脚步……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微寒的雨意在马斯戒鼻端萦绕,痒痒的。
在必须打喷嚏之前,马斯戒关上了那扇窗,摸着自己被吹得微凉的左肩,感慨着很久没想起过那一段过去了。
那时候他也不过才16岁,顾涛8岁。为了吃饱肚子,他们跟很多人一起,替“老板”往返于边境线运读,可是这样的活计并不好做,北边查得越来越紧,“老板”临时变卦,把运读的活儿……变成了人TI运输。
马斯戒知晓这么做的危险性,于是他带着弟弟趁着夜雨逃了。
所幸他们最终逃脱了,可能是“老板”也觉得他们这一大一小没什么用,跑就跑吧,说不定会死在没什么人进去过的森林里。
也正是这件事以后,马斯戒才真正的入了这一行,凭借空手套白狼的能力和狠劲儿,带着弟弟一点点打造了今天的镀瓶帝国。
“真是让人心烦。”自言自语了一句,马斯戒起身,揉了揉又冷又疼的肩膀,走到电脑前坐下,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上有一个未读消息的提示点闪烁着红色的圆点,那边的人已经给了他回复。
“照旧。”
“照旧……算的还真是容易啊。”知道那个人被自己粉饰的太平瞒了过去,马斯戒扣上电脑,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小屋的门无声地打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撑着把伞缓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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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涛是半夜里被手机吵醒的,方末在他身边,齐侠在他楼下,就连马六也都在他睡前赶了回来,小楼里的人很齐。
齐的就像是知道这个夜晚不同寻常那样的都回来了,然后等着。
“走吧,马哥那边有事。”叫醒了楼下的齐侠马六,最后想了想还是叫醒了方末——顾涛不想和他分开,再说那场烦人的雨终于停了。
偷袭过寨子的人,有线索了。
这是马斯戒的原话,顾涛边走边琢磨那会是什么人干的?线索又是哪里来的?是否真实?是否安全?这些问题在他走进议事大厅的前一秒还在困扰着他,却在下一秒都变做了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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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
听了马斯戒的招呼,顾涛带着身边的三人坐在了远远的下首位。马斯戒像没看见似的,也不再出声。不一会儿,两个陌生的面孔架着一个姑且能称为人的东西走了进来,随手往当中地上一丢,就鞠了个躬出去了。
电话里只说是有线索,却没想到办事效率一流的马斯戒竟已经抓到人并且还审问过了?
顾涛默不作声的坐在一边,看着马斯戒和那个人的交流。
“他给了你什么?”
马斯戒的审讯方式很有侵入性和压迫性。严谨如马斯戒,他会在掌握了大量的真实的证据时找准切入点,给人以致命打击,所以往往一出手就被他占尽了先机。就像现在,听他语气,明显是已经知道背后的那人是谁……
被严行烤打过的人全身都挂了彩,此时萎顿在地上,身上大概是被雨淋了,从他身上流下来的水弄湿了身下的一小片地方。那人听到马斯戒的声音就一哆嗦,不敢抬头看他。
方末睡了两天现在也睡不着,没想到看着那个被抓的陌生人却有点惊悚的感觉,哪里不太一样呢?
扌考问……方末不是没见过,甚至落在绵战手中时他也好顾涛也好,都被人动过开刂,身体即便痛苦难熬,却都没像眼前这人一般……不对劲儿!
看向顾涛寻求答案,方末在那双眼中读出了些迟疑,顾涛又在迟疑什么呢?难道是这里独有的婶迅方式么?
别人不懂,顾涛却是清楚的,毕竟这法子也有他的一份,只是现在不好解释。顾涛暗地里捏了捏方末的手腕,走过去在那人面前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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