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案·半面人(一)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与你聊天的对面,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 ————比尔·盖茨
1
处暑时节,天气转凉。
草丛中不知从何时起凭空出现了许多蛐蛐,它们悠闲地趴在挂着露水的草叶上,在月光的照耀下尽情歌唱,唱出了生活的自在,唱出了对已流逝夏日的惋惜,也唱出了秋季的萧瑟。
这个时候的人们特别喜欢去野外的草丛中捕捉一些此类昆虫,把它们放在竹条编成的笼子里,让它们继续歌唱,歌颂每一天的生活,锁住夏天的尾巴。
它们就此成为钓鱼店和昆虫售卖店的宠儿。
这项活动的吸引力对于热爱研究昆虫的李兰和她的父亲来说就变得更大了。
翠园小区对面的杂草地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从夕阳西下到月上杆头,这里抓蛐蛐的人络绎不绝,手电筒的灯光好像整夜都在天上晃动着似得,李兰和父亲也自然而然得加入到他们当中。
周围的杂草高度超过了半身,在深处只用稍稍走动,一些黄绿的无翅小虫就会跳来跳去,从他们的眼前略过,只需轻轻挥动手中的虫网,就可以轻易地捕捉到这些昆虫。
“爸,你看,这儿有好多会唱歌的小虫子啊!”
“是啊是啊!”父亲背着虫网,看着女儿笑盈盈的表情,慈爱地跟着笑起来。
“你看这里也有呢!”父亲走到一旁,指了指腰旁的草叶,拍打了两下,其上的蛐蛐便落荒而逃了。
草叶之下,一些黑乎乎的东西不断地挑动着他的视觉感官。
“这是什么?”父亲扒开挡在眼前的杂草,一束白亮亮的光从迷你手电筒中射出,一下子打在那黑色的东西上。
“啊!死人啦!”父亲倒吸一口凉气,用身体挡住女儿的视线,蓝色的手电筒也砰地一声掉落在地面,略黄的杂草根下,一具蜡黄的尸体裸露出来。
2
挤开密密叠叠的人墙,刘峰领着晓慧费力地钻入围观者组成的大圈中,徐宋昌已经在路边等着他们了。
“现场在哪儿?”刘峰径直向他走去。
“喏,就在路南面的草地里,离这儿不远,十几米就到了。”徐宋昌朝荒地深处指指。
马路南侧的荒地格外大,北依整个翠园小区,长有小一千米,宽也有将近200米,荒地中的杂草蹿得老高,一丛丛,几乎把地面罩住。
刘峰有些意外,看向警戒线外 立着的持手机拍照的人群:“徐队,把这些人都驱离吧,该静场了。这要是像上回让不知那个家伙把现场图片传出去了,我们就更被动了!”
徐宋昌会意,转身和旁边背手立正的武警讲了几句,后者便快步跨到警戒线边卖力地吆喝起来。
“痕检工作完成了么?”刘峰翘首向草丛中看过去。
“再等等吧!”徐宋昌打了个哈欠,“这大半夜的……嗬,都十一点了,这围观的人怎么还那么多?”
刘峰回身望向现场外围,原先密密麻麻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去,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还在依依不舍地朝他眺望,投递过来好奇的目光。
“这群人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里出人命案了还在这瞅呢,人血馒头就那么好吃吗?”刘峰叹了口气,抱怨一句。
“人类的本质就是这样的吧!毕竟那么一句话怎么说的,好奇心害死猫嘛!”晓慧感到无趣,跟着附和了一句。
“去去去,先做好你的准备工作吧!上次你在我面前连出两次洋相,我可没说什么吧?”
晓慧的面庞登时涨红了,就像块生猪肝:“师父你咋这说呢?”
“哈哈哈,以后你再这么哗众取宠就别再叫我一声师父了!”他拍拍脑门,不再说话。
晓慧吐了吐舌头,装出一副清纯的样子:“略略略,你永远都是我的师父!”她挺直了腰板,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身边走过。
“哎哎,你不是那个……”
武警停住了步伐,向她看过去:“好久不见啊!三四个月没再遇到了!你还记着我呢?”
“怎么能忘呢!话说你这段时间都干啥去了?”晓慧羞涩地一笑。
“这不,前段时间跟马局出外执行任务来着,刚归队又赶上刑案了,自愿跟着徐队维持秩序嘛!”武警挠了挠头,更不好意思了。
“嘿,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出外执勤几个月,皮肤都晒黑了!”晓慧嘟起嘴巴,用清纯的目光打量他。
“路灯光这么昏暗还能看得出来,眼可真尖啊我的女强人!”他有些惊诧,似又觉得好笑,噗嗤一声笑出来。
“切,在这大热天底下,能不黑嘛?”晓慧摆了摆手,“快,快给我讲讲你这几个月都执行什么任务去了?”
“啧啧啧。这个嘛,问那么多干什么呀?”武警回避道,“你也是警察,我们的任务怎么样你不都清楚吗?”
“哼,不想说你就别说了。”晓慧双手叉腰,把头转向一边。
“哎呀,你想听我也得有时间讲嘛!”小黄脸色绯红,“说来话长嘛,但是我要配合——”
他的话还没讲完就被不远处一声呼喊打断了。
“晓慧,拿好你东西进现场勘察!”
晓慧顾不上他还没讲完的故事,拎起地上的勘察箱,再站起身时又和那人交换一下眼神:“下次再讲吧!”说完,便赶忙向师傅那边奔去了,只留下武警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什么意思嘛!”
刚走到师父身边,吴永鑫便带着其他两个痕迹检验员从草地中扒拉出来,其中两个人双手持着透明的物证袋,其中装着一个皮包和身份证件。
“就找到这些吗?”徐宋昌向前靠了靠,眼神紧紧盯着那物证袋。
“现场保存完好,提取价值很高,我们发现的不止这点儿。”吴永鑫答非所问。
“里面是什么情况?”刘峰捏着下巴问道。
“死的是个女的,初步看应该是奸杀。死者身边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个皮包,很可能是她本人的,里面的东西大部分被拿走了,但身份证信用卡之类的还在。”吴永鑫说着,就将物证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中心现场还有许多痕迹物证,包括足印等,虽然我们已经取模,但你们检查尸体的时候,还是尽量不要破坏这些犯罪痕迹。”
刘峰舔了舔嘴唇,点头应道:“这我明白。现在能进去了吧!”
吴永鑫嗯了一声,带着手下的痕检员向远处走去了。
“晓慧,我们赶紧进去吧!谁想工作到后半夜呢?”刘峰将杂草撩拨到一边,一条狭窄的仅够一人通过的小径显露出来。
晓慧抬起头来,跟随在师父身后,一步一步地扎入枯黄色的草堆中。
高瓦数的强光照明灯还在运行着,刺眼的白光从头顶照射下来,人影、树影、草影,交错混杂在一起,蒙影在万物上都打下由浅变深的印记,身处荒地之中只要稍稍动一下,四周散发出的影子便也跟着旋转、伸缩,在冷色调的光芒下,深黑色的土地上,姜黄色的草根中,朦朦胧胧,一切都让人如此毛骨悚然。
荒地从外面看好像整体布局一览无余,可只有在其中寻找出路的人,才能真正意识到一处路口就是一个选择,一个选择就足以决定结果。
在已临近午夜的如今,这种发自心底的恐惧与迷茫更甚。
不过好在之前勘察现场的几个人已经探出一条道路,刘峰晓慧转了几个弯后便进入了中心现场。
这处杂草大面积倒伏的荒地位于草地偏北侧,离马路的直线距离不远。
尸体位于现场正中央,整体来看头南脚北,仰卧在草丛上。死者的衣服被人为翻了起来,黑色长裤被暴力脱到了膝下,在脚踝处揉成一团,白净的大腿在晃眼的灯光下清晰可见。就目前来看,这确实非常像一个强奸杀人后的现场。
晓慧握住手中的摄像机,咬了咬牙飞速的按动两下快门。
咔嚓!咔嚓!
刘峰见她拍摄完原始照片,便凑到尸体前面仔细观察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死者身边,快速扫了一眼直接暴露出的尸表,停了几秒钟,又伸手拉下罩住尸体面部的上衣,一张酱紫色的面孔出现在两人眼前。
晓慧眉头紧皱:“嘶——怎么死得这么面目狰狞啊!”
“窒息不都这样嘛!”刘峰自觉无言以对,“眼球突出,口唇外翻,面色青紫……”
正说着他试图抬起死者手臂,却意外感到死者的肩关节僵硬无比。
他费力地将尸体翻过来,面朝下,死者的手臂还是向后翘着,双手腕关节处被一条塑料绳牢牢绑在一起:“尸僵很强硬嘛,施以外力不易破坏,应该已经达到顶峰——晓慧,你来说死亡时间!”
“二十四小时以前!”晓慧脱口而出,这种基础知识她怎么可能忘掉呢?
刘峰没有回话,看了一眼死者的手指甲:“有甲床紫绀现象,窒息死没错!”
“窒息死……甲床紫绀……”晓慧重复了一遍,演电影般将书上的内容过了一遍,“嗯,窒息导致的血红蛋白与氧气交换障碍,颜色从鲜红变为紫红,富集于肢体末端,深紫色雾状斑块。”
“不错,背书也背地像摸像样的。”刘峰轻声嘟囔了一句。
晓慧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满脸不屑:“真不知道师傅您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刘峰瞟了一眼尸体的背部便将目光钉死在尸体手腕的塑料绳上。
捆绑死者双手的塑料绳在纸箱上很常见,一端是一个长方形的带扣,将绳子另一端穿过就紧紧连在了一起,可以自由缩小绳圈的直径,却难以把绳圈撑大。
“束缚手腕的塑料绳扣很常见,一般捆扎的纸箱、快递上都会有,没有特异性……不好查。”刘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晓慧跨出两步靠在他身边,也弯下腰来,对着死者手腕处来了张特写:“这塑料绳扣肯定不是来自现场的,凶手看样子是有备而来的嘛!”
“没错,凶手在作案前进行了充足的准备,这是有预谋的犯罪。”刘峰表示肯定,“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恶性杀人案件,凶手在主观上存在恶意,加之又极有可能是强奸杀人案,作案者有很大可能再犯,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线索才能在他下次犯罪前将其抓获。”
“师父,除了这些,还在尸体上找到什么端倪了吗?”晓慧问道。
“这个嘛,来看死者的胸部……”刘峰将尸体翻过来,乌黑茂密的长发夹杂着草叶遮在死者的脸庞上,在惨白的灯光下,深紫的脸颊配合乱蓬蓬的头发,让人感觉面前躺着的就是一只女鬼,好像只要眼睛一闭,她就会突然做起来扼住你的脖子。
“有什么不对的吗?”晓慧细细打量眼下大部分罩在上衣底下的胸部,不知师父在说什么。
“如果是这样呢?”刘峰用手把花格上衣扒拉起来,死者的整个上身都一览无遗。
“啊——”晓慧惊叫一声,把手捂在长大的嘴巴上。
死者的胸前被利器戳刺出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伤口,一道道干涸的暗红血痕纵横交错,红肿的十字印记杂乱无章地分布在白皙的皮肤上,好像黑夜中撒下的一把星辰,前面是如此绮丽迷人,后面却是如此残忍冷酷。
刘峰咬紧牙关道:“伤口有炎症反应,且出血现象明显,有生活反应——这些是生前形成的。”
“妈呀,那不得疼死?”晓慧难以置信,仿佛也感受到胸口的一阵阵剧烈疼痛。
“创口细小表浅,仅刺透皮肤组织,并不致命。这些十字形伤痕是什么工具造成的呢?”刘峰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形状,很可能是某种尖头的维修工具,尖端设计成十字应该有装卸螺丝钉的功能,难道是螺丝刀?”
刘峰没接话茬,把头贴近面前数十处伤口,端详许久才说:“极有可能是螺丝刀,看这里,这几处伤口周围的皮瓣上,沾染了一些黑色油污,带回去验一下成分,如果是机油这类物质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师父,你说凶手实施暴力侵犯也就算了,为啥还要用螺丝刀戳刺呢?”晓慧将疑惑的视线从凶手触目惊心的“杰作”上挪开。
“无非是两种原因。一是凶手存在这方面的癖好,存在心理障碍。二是他被与死者有相似特征的人伤害过,这是报复行为。就目前我对中心现场的第一印象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此案很有可能是带有偶然因素的故意杀人,我认为犯人是事先准备好作案工具在附近蹲守,随机挑选路过的人实施侵害。”
“若真是这样,那我们破案的难度可就大了——”咂了咂舌,晓慧感到头疼。
“确实,随机作案是所有类型的刑事案件中破获难度最大的。但还是要记住,我们警察断案万不能先入为主,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事情的真相。”刘峰转身看向晓慧,语重心长地说道,“就目前来说,凶手给我们留下的线索很有限,还是不要妄下结论为妙。”
晓慧眨眨眼睛,默然不语,站直了身子,转而关注其尸体周边的情况。
“晓慧,你去外边叫人把尸体带回去吧,在这大半夜的露天环境验尸有很大困难。”身后传出刘峰的话语声。
“是!”晓慧应了一声,抬起脚践踏在枯萎的杂草上,正要原路返回,又听到师父的叮嘱声。
“哦对了,你跟他们顺便说一声,让他们把尸体带回去以后第一时间通知吴永鑫提取生物检材,包括绳圈上可能存在的指纹和其他任何可疑的物质。”
“知道啦!”晓慧头也不回地答道,已经跨出草丛。
草地上只余下刘峰一个人。
他微微叹出一口气,抚手合上死者圆睁的双眼,宽松的花格上衣被从头上掀了下来,起身望向草的那一头,几个人大步向这里赶来,他背着手伫立在一旁,如同雕像一般,无话。
皎洁的月盘升入寒空,满天星辰仓皇逃窜,星悬高落。
耳畔飘来一声悠远的虫鸣。
讽刺的是,死者的住所就位于案发现场正对面,翠园小区4栋601室。
“很抱歉天刚蒙蒙亮就把你喊起来带我们去那房子。”徐宋昌带着小黄几个人跟在房东身后迈进单元门。
“哪里的话,能为警察同志们服务我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你能给我们讲讲那套房子的基本情况吗?”
“哦好。我家有两套房子,因为孩子在县里上学不是嘛,我和我对象一直住在另一套房子里,现在这套我从买下来后就没来住过,放在外面招租。”房东的声音和上楼梯的脚步声在空阔的楼梯间里回荡,“去年吧,具体哪天我不记得了,一个男的给我打电话说要租我的房子,谈拢价钱之后就租出去了,一直到现在……”
“你说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叫何建伟?”
“哎是是是,就是他!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大清早来找我到底是想问些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租你房子的房客出了点事。请问你知道那男的一个女朋友吗?”徐宋昌没有正面回答房东的疑问,将话题引向一边。
“嗯,有点印象。签合同那天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身份证都登记上了,男的就是你说的那个何建伟,女的好像叫什么王丽霞吧?”房东回忆道。
“对上了!”徐宋昌惊喜地拍拍手,“这屋平时只有女的一个人住吧?”
“这都让您猜着了,男的租完房子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了,每个月上门收租都只有那女的在家,是她男朋友给女的租的房吧?”
“是的,她男朋友不常来。那你知道女的平日行踪如何吗?”
“我又不住这儿,我上哪知道去,您当我是私家侦探吗?”房东吐了吐舌头。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楼梯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由于死者的出租屋就在六楼,几个人健步如飞,几分钟就来到了紧闭的防盗门前。
“直接开锁还是先敲门啊?”房东转身面向徐宋昌,有些迟疑。
徐宋昌凑到门前在厚实的铁门上敲了三下。
没反应。
“开锁吧!”
房东遂点点头,将手伸向别在腰带上的钥匙扣,金属制的钥匙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他一把把地数过去,看了两边才确定下来:“是这吧……”
他把钥匙捏在手中,吹了口气,插入锁眼中,防盗门内传来保险栓解锁的声音,咔嚓,门开了一条缝,内层的木门出现。
房东正要伸手搭在门把上,却被徐宋昌喝住了:“别动!”
他愣了一下,手缩了回去:“怎,怎么了?”
“先不要破坏现场,这扇门也一样,凡事先取证,让技术员先上,以便破案。”徐宋昌做了个禁止的手势,招呼最后的两名痕检员上来。
两个人到门前,把箱子平放在地上,轻轻打开,拿出紫外光测仪紧握在手中,跃跃欲试。
房东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整个身体靠在墙上,呆呆的,看着几个人进行取证工作:“这……这是干啥,是我的房客扯上什么大案子了吗?”
“不清楚……”徐宋昌打起了太极,模棱两可地敷衍一句,在非必要时,还是不要让无关人员知晓案情比较好。
房东翻了个白眼,向后退去,把钥匙别回腰带上。
“徐队,防盗门上没有新鲜指纹。”检验员关掉紫外线灯道。
“好,把工具收拾一下,进去勘察吧!”徐宋昌摆摆手,又对身后的房东说道,“房东先生,您就不要进去了,警察办案,请您配合!”
“哎你们到底要查什么,搞这么神秘干嘛?”房东有些恼火,抱怨道。
“我们没有义务告诉你我们的工作,你所能做的只有配合,不要妨碍我们办公。”徐宋昌严正道,“如果你再干扰我们的工作,我完全用妨碍公务罪逮捕你!”
房东被徐宋昌的警告呛住了,脸色憋得通红,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徐宋昌没有理会他,两名检验员提取完门把上的指纹后径直进入了房间,徐宋昌和另外两人则在外面等候。
“对不起警官先生,刚才不该说那么冲的。”房东抹去额上留下的汗水。
徐宋昌把目光重新投向他,停顿几秒道:“是这样的,租你房子的那个女房客被人杀了,我们奉命来调查她的住所,希望你不要阻碍我们办案。”
房东微微抖动了一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不会吧?这女的好像平时也没跟什么人来往啊?莫非,是那男的杀的?”
“不太可能,现场看上去像是随机选定目标的预谋杀人。”
“啊那房客被杀了我这房子咋办,不会成为凶宅了吧?我这屋子是指定没法继续租下去了!”他惊恐地叫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
“管他什么神神鬼鬼的,跟你说吧,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这种东西,你就放心租吧!”徐宋昌对房东的话嗤之以鼻。
“呃,我就是一个出租房子的生意人,有孩子有老婆的,对于租客的生活实在给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还请你们见谅。”房东尴尬道。
“这没什么,我们也只是来这儿碰碰运气,发现什么线索最好,没发现也是正常现象,只要你们这些涉案人员能够积极配合警察的工作,我们案件侦破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房东礼貌的笑了一下,双手叉腰,保持了沉默。
“可以进去了。”门框内飞出一句话,“现场最新的足迹只有一种拖鞋印,和鞋架上的拖鞋可以认定同一,应该是死者自己的足迹,其他部位我们也进行了例行提取,发现了两种指纹,不出意外的话是死者的和她男友何建伟的。”
徐宋昌冲门里喊道:“那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进吧,地板上标记的足印不要踩到就行。”
屋外的几个人前前后后地跨进了门框,房东依旧站在楼梯口,看了一眼屋内忙碌的警察,瞄一下手腕上的手表,靠着楼梯扶手坐在台阶上。
这处房屋不算大,玄关处是一块长方形的地毯,鞋架就靠着墙立在一层浮灰的地毯上,一共三层,却只放了三双鞋,一双粉色拖鞋,一双平底板鞋和一双蓝色大拖鞋。
从客厅坐北朝南,最南侧是一处阳台,几平米的面积摆了好几箱杂物,窗台边上是几盆植物,叶片大多已经焦黄,茎叶变得萎蔫。
“这房客的卫生意识真是堪忧啊!”徐宋昌看着满目狼藉得客厅,感到头皮发麻,“这茶几擦过吗?桌面上的水渍菜汤子都干了也不知道清理吗?”
“可不是嘛,这屋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乱,在里头收集检材真够让人头疼的。来卧室看看吧,这儿比客厅乱多了!”小黄的嗓音从里屋传到徐宋昌耳中。
徐宋昌脸色很难看,绕过堆在墙边的杂物迈到卧室门前。
“这……这是被抢劫过了吗?”满地的生活用品、打开的衣柜门和床上乱七八糟的衣物让他感到诧异。
“不,屋中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小黄小心翼翼地走到徐宋昌面前,继续说,“能把一间整洁的屋子搞成这个鬼样子,这人的生活水平得有多差?”
“有发现吗?”
“除了地上粉笔圈出来的鞋印就再没别的了……”武警说完,指向衣橱旁的梳妆台,“不过放化妆品的桌子倒挺干净的。”
徐宋昌来到梳妆台前,看了一眼木桌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各式化妆品,良久才道:“这化妆品什么的挺多啊,什么粉底面霜口红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带回局里提取成分,和死者脸上的浓妆对比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同一认定。”
“是!”小黄回了一句,低头将化妆品一个个慢慢装进透明物证袋中。
徐宋昌见里屋的搜查几乎一无所获,烦闷地吐了口气,转身回到客厅中。
“徐队,门口的鞋架上有发现!”
他一下来了精神,立即奔向玄关处的鞋架。
“什么?”
“看这里,在鞋架的第二层,少了一双鞋。”痕检员答道。
“我看看……”徐宋昌单膝跪地,弯下腰眯起双眼查看起来。
鞋架第二层落下的灰比最上一层还要多,在一层厚厚的黑灰中间,有两块突兀的空缺。
“灰尘缺位痕迹?”徐宋昌反问。
“没错,之前这个位置摆放过一双鞋,而且根据缺位痕迹的新鲜度来看,那双鞋子被拿走的时间并不长。”
“这是,被凶手带走了?如果是,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痕检员摆摆手说:“那可不一定,到目前为止,现场没有任何证明有第三者存在的痕迹。这处异常痕迹我已经拍照取证过了,而且——这双鞋从留下的灰尘痕迹来看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现场那双高跟鞋?”
“你是说那双红色高跟鞋?很有可能就是。原始现场死者脚上并没有穿鞋,经过扩大范围搜索就在离中心现场四米远的草丛深处找到两只分散开的高跟鞋,初步来看是凶手实施侵犯时暴力抛出去的。”徐宋昌一手撑住下巴,歪头思考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死者可真是太邋遢了!这确定是这么漂亮的人住的地方吗?”痕检员顿觉有些不可思议。
“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中国这么大,十几亿人中肯定能出来这么几个。”徐宋昌弹了一下舌头,“不过生活脏乱差也罪不至死,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在许许多多无用信息中筛选出我们需要的,顺藤摸瓜,抓住凶手。”
痕检员没说话,开始收拾地板上的工具。
“房东先生,我们已经完成勘验了,给你添麻烦了。”徐宋昌最后一个走出房间。
“那你们在里面有什么收获吗?”
“暂时没有可以的线索,不过可得让你头疼一阵了。”
“怎么了?”房东揉了揉眼睛问道。
“租客把您的房子住得和狗窝一样,恐怕您得费心清理一下了——不过当然也不是现在,毕竟我们随时可能回来二次勘察。”徐宋昌关上房门道。
“呵呵,这种事我从决定把房子出租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了!我还以为有多大的事呢,只要我的房子不是凶宅就好!”房东笑了。
“我们时间紧迫就不跟你客套了。”徐宋昌示意几个人向楼下走去,“你这几天不要破坏现场,关于案件的内容谁也不要说,懂吗?”
“好的,那你们走吧,再见!”
“等一下,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有什么新线索要提供就给我打电话。”徐宋昌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卡片递到房东手中。
“行。”房东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接了下来,随便瞟了两眼就揣进裤兜,“你们忙工作去吧,有什么事会告知的。”
徐宋昌微微点头,快步走下楼去。
楼梯间空洞的脚步声在墙壁的反射下一遍遍飞过房东的耳边,他轻咳了两下,又盯着紧闭的房门,耸耸肩膀,靠在楼梯边的栏杆上。
屋外,天已大亮,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金灿灿的秋阳染的神州遍地金黄,开往光明的列车是否正驶向希望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