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喜欢，一眼欢喜。

16岁，正是风华正茂，少年意气似东风。

十没有办法去忘掉那天。

万年历大概是写什么黄道吉日，大大的囍字贴着，欧式风格别墅镶嵌玫瑰，宾客来往。红包塞得夸张的厚，反面密密麻麻的字又不知书写怎样的人情世故。阿谀奉承随处可见，说喜事是抬举，倒不如说商业介绍会来得实在。

十四岁时母亲便离世，这些年都是十父一个人照顾他。可惜十氏家大业大，精力有限，十就约等于自己长大。

想不到十二年过去，父亲终于还是另娶。

那个女人他记忆也不怎么深，唯一几点就是温柔，做饭好吃，不过那一点也不像他妈妈。

他妈妈是很美的，喜欢花，她也如花儿一般，如花儿一般柔顺，温婉，芬芳，美丽。

父亲并不是没有告诉他，他即将拥有新的母亲，那母亲甚至也带了一位孩子，比他大两岁，叫断。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生活丝线缠绕住大脑，思考能力骤然下跌，于是两眼空空干脆当一次提线木偶。

他当真机械下楼，走向热闹人群，被世俗与理所应当推着。

他承认，那时满厅堂的人都没看见，记忆里只有单薄身影，长发，明明打扮得那么漂亮，一看心明大抵是个叛逆孩子，站在一旁却是那么乖巧。污浊混流经过，只留他仍在珠贝清静，坐看云起时。

十挣脱丝线，眸里刹那洒进上午日光，像是新生的鸟儿般欢快，脚步禁不住加快，只想着要快些见到这身影的主人。

只是还没等接近，就被父亲拉到一旁。

听着无所谓的称呼，十根本不想耗费一分一秒，只是一个劲的往那边望。

“你看，这以后就是你的妈妈，那一位，便是你的哥哥。”

“来，叫声哥哥。”

十真的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场面。

那身影转过来，发梳成背头，本应张扬桀骜的造型安置在他身上倒像是深海王子刚踏着月光被浪送上来，飘渺，真实，温柔又有力量，一步一步都在心尖烙印。他穿的像大人，以及那种气质，黑色高领衬衣尽显贵气。眉眼很是勾人，十想起狐狸，不深不浅，细腻如丝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剖析灵魂。

十觉得自己不太好。

呼吸有些不顺畅，血液似乎一瞬间都涌上来，头脑晕晕乎乎的，仿佛被人下了迷情剂，迷魂汤。心更是融化，狂跳不已，宛如下一秒就要跳出来，心声公布于众。他没敢直视，装作看远方，不时偷瞄。

可惜，喊称呼还是要看着人家才礼貌。

“哥哥。”

十声音有些发抖，只期望断莫要听出来，若听到了，定是要被人耻笑不争气。

“嗯。”

断微微点头，脸上带笑。十只觉得快要晕过去。断身上有种说不清楚的香气，很安心，也很动心。

“你只答应又要做甚，快叫弟弟。”

女人提醒着，只是这一次仍是十先开口。

“叫我小十就好了，我喜欢。”

其实他想说，他叫什么他都喜欢，只要是他，只要他们还能这样站在一起。

“小十……”

断尝试叫了几声，看见十笑了自己也笑了。

“嗯，很可爱，名字和你都可爱。”

那时十还没有去留意满屋的玫瑰，还没有看过“少年一瞬心动此生最心动”的言论。

他只是想着，他漂亮，他美，他让人没有办法不去心动。

于是他回了一句，

“谢谢哥哥。”

说完，视线又急忙移开，看着对方双眸的每一秒似乎是没有办法呼吸的。拥抱，交谈，也幸亏那时他还算个少年，亲吻还是太过超前，不过就算接触的欲望也是让人快要崩溃，只靠逃避，一次又一次，心里默念不要去想他，心却忍不住往那边偏，一偏再偏。于是退到一旁，心安看这漂亮哥哥待人处世。

断今年十八，高三，课业是最重要。

十初三时学校里没有安排晚自习。晚上写完作业便跑到后院里看看有没有花开。只是晚秋没什么花，最多也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五颜六色的菊。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找花。

大概有人如花，他便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花，

房间的窗刚好能看到门前情景。他便将台灯搬到窗台，关上房间的灯，拿书，等着断放晚自习回来。

书上的字是一点也看不进去，无字天书罢，又不贴切。低头瞬间只看到心心念念的脸庞。

十就傻笑，等到断被接回来才关上台灯悄悄下楼。

父亲因断高三，便不让十去接近。十便躲在楼梯拐角那边，看穿着蓝白校服的断露出疲惫的笑，看父亲关切母亲问候。他没有本分艳羡，只觉得真好，他是该得到那么多爱的。

等断往这边走，十又急急忙忙溜走，躲到自己房间。

断从扶手间看小孩笨手笨脚的样子，只想着这个弟弟真是蠢得可爱，忍不住轻轻笑，小声说一句

“小傻瓜。”

回到自己房间，门不会关太紧。

特意留一道缝隙，也正是这一道缝隙，在日后愈发的大，到最后不可挽救地沉溺。

十只是暗喜，还好断没有将门关紧。

他就透过门，看断伏桌学习的模样。发比月光柔和，背影线条顺畅。十看着断瘦削背影有些难受，只想着要好好练厨艺，给哥哥做好吃的，让他胖一点再胖一点。

断早料到十会趴在门口。想着小傻瓜上楼急匆匆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发现不了，心情不由得变好，嘴角微微上扬，疲惫一扫而光。

“真是可爱的小孩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断没早醒来，都发现枕边有沾着露水的花草。兴许因为秋日了，所以草居多。那草倒是还挺漂亮，有晨时的味道，星星点点，露珠染梦。

他猜是那个小傻瓜弟弟送的。

说来他多少也心疼，听母亲说，十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没什么人疼爱，如今有个哥哥，大概正稀罕。

那便把所有温柔都给他。

断会挑选心爱的草叶夹在书本里，十某日撞见了，明面上撞出惊奇样，背地里高兴着。

为印证自己的想法，某日大休，断特地设了很早的闹钟。可没睡醒，脑袋昏昏沉沉的。没等太久，尽管开门声音很小，他还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微微睁眼，正是小傻瓜的脸。

十小心揩掉些大点的露珠，生怕弄湿断的被单。像诸侯向天子敬献，十慢慢放下，生怕折一点叶子。

今早没有花朵。

断实在懒得去想别的，迷迷糊糊里听见隐隐约约的问候，

“哥哥，早安。”

估计小傻瓜出去了。

断心下涌上不明不白的感觉，小傻瓜是真的傻，送人还送草，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父亲母亲抓到过，抓到他又该怎么解释呢？抓到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去揽过责任呢？

越想越麻烦，剪不断理还乱，干脆继续睡了。

反正天色尚早。

后来的日子还是走马灯一样过。

断学习很好，高考考上H大。先是在国内读大学，读完就出国两年。回来便接手两条产业链，年少有为。

那年断25岁，十22岁。

断回来，最欢喜的还是十。

都以为是巧合，谁知是断特地挑十放假的日子回来。刚拿完行李，回头就看见小傻瓜弟弟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那种眼神，断道不清楚，很是澄澈，满眼喜欢，满眼欢喜，似云贵高原无暇湖泊里漂几株水性杨花，是泸沽湖的清，是波叶海菜花的吸引。

“哥哥。”

两年没见，十更成熟，这声哥哥有欣喜，却听得出几分隐忍。

“走吧，别愣着了。”

断笑笑，没忍住又捧着小十的脸蛋，左看右看，看得十耳尖红红的，手攥着衣角，很是别扭的假装看远处。

“怎么最近吃胖啦，不过更可爱了。”

“小傻瓜。”

断提着行李箱，看看仍杵着的十，笑着叹气，

“快走啦，我已经饿了。”

十这才反应过来，去拿行李箱，结果还不小心碰到断的手，刹那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地跟断往前走，想方才柔软温和触感，想断微凉的指尖，想姣好面容，想完美身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魂大概丢了，想脸红心跳的每一秒，脑海里又是那句话，

少年一瞬心动此生最心动。

家里给断另买了房子，复式。

十像是得病，得一种名为离开断就活不了的病。副驾驶的断因十几个小时飞机颠簸正闭目养神，十总是想偷看，宛如猫儿许久不见鱼罐头，惦记着，妄图浅尝，却又怕被发现。

“哥哥，我可以留宿在你家吗。”

十帮断把行李拿上楼，伫在门口，鼓足勇气才问。

“可以啊，不过要和他们说一声，再说，这怎么只能说我家呢。”

“小傻瓜，你我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十看断在屋里忙活，得到允许这才换鞋进门。实在不忍心看断那么疲惫还要收拾东西，便上前拉住断。

“我收拾吧，你歇会。”

断想也没想，只是笑。

“好呀，我的小傻瓜弟弟懂事了，还知道帮哥哥收拾东西了。”

十承认，他确实在断笑的每一秒心都是不受控狂跳，小人儿仿佛草莓夹心布丁，却那么沉稳，那么有安全感，每一句“小傻瓜”都让他无限回味。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大概就是所谓动心。

自第一天住下，谁也没有再提离开。

断是要上班的，十便天明几分起来准备早餐。却又算着时间，算到恰好小断下来牛奶是温的，三明治是还有热气可飘散的。

于是他们就对坐，晨间日光最温柔，成水，成丝。刚起还迷糊的人儿只知道吃早餐，等感受到那炽热视线已然过了好久。十的眼神比日光更温柔，是文火融化巧克力的奇妙感觉，甜甜的腻腻的。

断吃饭的样子很可爱，两腮鼓鼓囊囊的，还没来得及打理的发很是蓬松，总归还是漂亮。迷迷糊糊的人儿边吃眼睛还是半闭，怎么能叫人不去喜欢，不去动歪心思。

“你手艺真好……你快吃啊，别光看我。”

小人儿害羞地低下头，顺便再塞一口三明治。恍若小赤狐，耳尖红红的，脸颊也是红红的。

嗯……有些时候也不能全怪纣王，对吧？

“哥哥你好可爱。”

“啊？”

断感觉自己好没出息，听到夸赞就双颊发烫，可又能怎么办。那是他的小傻瓜弟弟，弟弟夸哥哥可爱，害羞……也是正常吧。

“没什么没什么，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去上班。”

晨时以短暂羞涩结束。

十迷茫过，也彷徨过。当再一次见到清冷沉稳漂亮的哥哥，他心里想去抱他，想搂在怀里，想闻他发梢洗发水香气，想去摸他后颈。这些天真欲望都被压制过，一压再压，可你知道的，思念与爱欲会越攒越多，到最后不可控制满溢，致使二人皆沉溺。

那天是阴天，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雷雨。

黄昏时已像午夜一般黑。十还是去接断下班。天气闷热，总归比不过按捺的爱意。

“今天好热。”

十闻声望去，断刚系好安全带。见十还没有发动车，便有些疑惑地对上十的目光。

“是啊……是有些热……开空调吗？”

“我都可以，看你。”

十打开空调，又转过头来看断。

“哥哥，你脸看起来好软，能摸摸吗？”

车里很安静，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他希望他能答一个好字，却也不希望。毕竟如果他下意识是拒绝，不知道日后该如何相处。

“没问题啊……”

等不及，十凑过去啵一口断的侧脸。

人儿就直愣愣坐在那里，十觉得浑身燥热，没有再等断说话，便直接发动车。

断知道，小傻瓜弟弟早就长大了，他能察觉他的眼神早就不一样了，爱慕多一点。他都知道，这不应该是结果，可他没有办法去拒绝，会享受他的早餐，听到他夸可爱会害羞，听到他又否定会落寞。

他应该制止的，但他舍不得。

反正又不是亲生兄弟，父亲母亲都不一样，又何必那些条条框框，就算他们哪天上床，法律也不会去管。

他又在想些什么啊。

断感觉脑子里很混沌，他想不去想那些，可是没有办法，人就在身边。

“不是说好就摸脸的吗？”

哥哥的威严都拿出来了，却无用。又怎么严厉得起来，他自己都要陷进去了。

“可是我又没有说用什么摸。”

看吧看吧，都是自己惯的，小傻瓜都精明了。

也不好再说，断就偏过头看黑压压的云层，祈念鸟儿都能在雨落下前归家。

十以为断生气了，也一路沉默。

只要心愿够深刻，老天总能听到你的小心愿。

那晚的雷格外凶猛，雨敲着窗，闪电一道又一道，没有拉窗帘的厅事被照亮，一次又一次。

十睡不着，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倒不是诗经所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他只是担心，担心断这样的天气是不是还会怕。

关于断是怕雷声的这个小秘密，也是他偶然发现的。

送花的某个晨间，他轻手轻脚进去。刚好那阵雷声大，断皱眉缩在被窝里，实在让人心疼。

从那以后，十便知道天不怕地不怕那么沉稳的哥哥竟怕打雷。

此刻，他是不能再等，又溜过去，轻轻推开主卧的门，比猫儿偷鱼的动作还要小心。

小人儿缩在被单里，背对着门。小小一只，还微微有些颤抖，仿佛淋雨的小麻雀，只消让人呵护，让人疼。

十还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明早就会被赶出去，但那些不重要了，他只是想去抱着他，去安慰他，给他雷雨夜唯一可以信赖的怀抱。

于是他蹑手蹑脚，隔着被子将发抖的小人儿搂在怀里。

“哥哥不怕。”

十的声音对此时的断来说弥足珍贵。

“你……你怎么来了。”

听断的声音，十合理怀疑下一秒断就会哭出来，他应该早点来才对，早点来心上人就不会如此不安，就不会用如此让人心疼的声音来问他怎么来了。

他多想让他问怎么才来。

“知道你害怕。”

“我在，安心睡吧。”

断翻过身，将被子盖在十身上，又仔细检查一遍，使劲往十那边拽。

“好啦哥哥，再往我这边弄你感冒了怎么办。”

断乖乖缩到十怀里，像热恋的情侣，也像猫儿乖顺伴着主人。

这一缩恰好在十心尖上，幸福，爱意一股脑涌来，手不受控揽住断的腰身。小猫还抓着十的衣角，生怕下一秒人不见了。

他不得不感叹，哥哥真是媚骨天成，明日里明明那么庄重严肃的人儿，竟有如此完美的身材，还有漂亮脸蛋，真叫人发狂。

十实在忍不住，低头去亲断的额头。只觉得还不够，又去吻脸颊。

猫儿被吻的喘不上气，迷迷糊糊里哼唧着，缩得再小，刺激得十想把人儿揉进自己血液，彻彻底底，合二为一。

他又想起当年16岁初见。那时的心动大概就是喜欢的宣言，只是那时天真，还是欢喜。这么多年，一声声哥哥，兄弟情分越发少了，简单词语里早就有不明情意，更像是对爱人的调侃。

怀里的人儿快睡着，均匀的呼吸声宛如乐声。

“哥哥，断，你看看我是谁……”

他轻声念叨，恰巧混在雷声里，并不指望断能听到。

“阿十……是阿十……”

他没有说弟弟。

十感觉心尖好痒，实在没忍住，这次是直接吻上去，唇贴唇，心贴心。

意料之外，断很是配合，嘤咛几声，又酥又痒，真是要把人的魂魄都勾去。

欲望似烈火焚身。十最后还是到亲吻就止步，毕竟来日方长。

那晚上雷声很大，断却睡了这些年来最舒服的一觉。

次日早上醒来，断想起昨晚的事，依稀记得十趁自己迷糊着占自己好几次便宜。想严厉训诫，可是哥哥的威严早已丢到九重天外，那便只能宠着了。

也好也好，一错再错，负负得正。

“哥哥，那我下去做早餐？”

“好。”

断强装镇定。十离开的瞬间便开始想念，想念那舒适的怀抱，想念十强有力的心跳，想念他的种种，想念他的一切好。

喜欢，那就喜欢得再疯狂一点。

他看十做早餐的身影，免不了喜欢。有人照顾三餐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三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十这么多年总记得他的喜好，一周七天不重样的做好吃的，这让人怎么拒绝呢。

于是早餐的最后，断借口十嘴角有牛奶渍，羞涩地吻一下，急忙换衣服了。

那日晨间是粉红色的。

老天还嫌不够。

又过几天，断晚上有应酬。十早早就去等着。夜里飘小雨，不见星，不见月。

断喝得有些醉，眼尾是浅粉，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只小狐狸成仙，粗心大意忘记藏起狐狸眸。

“阿十～”

断见十就扑上来，十把人结束，抱着往车那边走。

“哥哥，怎么喝醉了？”

“唔……没醉……”

“小傻瓜……你长得真是俊俏……哥哥……很喜欢……”

说着不安分地亲了亲十，亲完又不停地蹭，现在倒好，十真想压漂亮哥哥。

“嗯……快过来。”

到家，断贴着墙站，揪住十的衣领。十比断高一点，倒也不算太明显。

醉酒狐狸总不知天高地厚，青涩吻技不尽兴，倒责怪起十一点都不主动。厅堂里窗纱都没拉，外面夜景璀璨，与月光混着流淌在小狐狸眸底，水雾弥漫，身下小人儿迎合，主动权全权让出。

十干脆抱起小人儿，从玄关到旋转楼梯，最后双双跌落床榻。

…………    

“啊……”

“哥哥若是疼，那我便轻点。”

…………

“哥哥……我……好爱你。”

“小傻瓜……我也爱你。”

他从一眼欢喜到一眼喜欢全都讲个遍，爱慕的人儿纵容他去占有，去支配。

他若是来劲，那就去赞美，去勾住脖颈，在耳边倾吐我爱你的字句。

去他的伦理世俗。

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夜。断小声啜泣，求着他不要再来，哥哥什么的都找不见，只是亲吻，拥抱，把所有能拿出来的都赠予，任对方攻陷城池。

而他甘愿做他的俘虏。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