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战锤高崔克与菲利克斯系列Slayer第五章翻译

第一部分第五章
原作者: David Guymer
译者:伯格曼啤酒馆
菲利克斯从噩梦中惊醒。
他梦见一团没有形状的黑影正在森林中追杀他,尽管他想尽一切办法想逃跑,但树枝像爪子一样抓着他的头发和斗篷,树根从地上伸出来让他绊了一跤。森林里的路越来越昏暗,而追他的东西,虽然没有形状也看不见,却明显越来越近了。出于某种原因,一想到拔出剑来面对这个在暗处的敌人,他就充满了恐惧。于是他继续逃跑,穿过树枝,来到一块空地上,很像他之前战斗过的地方。碎石地面上到处散落着尸体,虽然他看不见他们的脸,但他百分百确定,这里躺着他曾经认识或爱过的每一个人。梦的大部分仍然是一片疯狂模糊的树枝、阴影和恐惧,但他记得自己抬头向上望去,看着黑暗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席卷了天空。他周围的森林已陷入一片黑暗,一个声音从森林里传了出来。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个人的说话声,菲利克斯觉得那声音是在对他说话,但那声音太大了,他无法理解,话语的含义对他来说很陌生,而他仅能听出的是声音中的恐惧。
他猛地站了起来,心怦怦直跳。他坐在拉纳克森马车的后座上。马车的前角落里铺着一张床,上面放着一卷柔软的羊毛,用一堆堆板条箱与马车的其余部分隔开。一盏油灯,调到了最小的亮光,在粗糙的木头表面投下一抹暗淡的光影。他手里拿着剑,但他心中回荡着的恶梦提醒他,已经太晚了。
在他床边的一个翻过来的箱子前,已经整理了一堆他仅有的东西。一个阴森森的人影静静地坐在箱子上,菲利克斯的心跳加速,他捂住了自己的嘴。
麦克斯·施莱伯平静地舔了一下指尖,把手里那本皮革包边儿的书翻了一页。
菲利克斯的手下意识地伸向他的胸口,他通常把日记放在那里,用油布包裹着,夹在锁子甲和胸口之间。油布堆在地板上,压在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和铠甲上。
“你在这儿多久了,麦克斯?”他问,他感受到一阵炽热的痛苦在他说话的时候顺着颌骨流动。
他痛苦地摸着自己的瘀伤,摸向裂开的嘴唇,感受到了自己被大致复位的鼻子。高崔克。然后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在眼窝里打转的眼泪湿润了他的双眼。
一切都没了。阿尔道夫没了,卡特,奥托,所有人。
只剩他独自一人。
马车颠簸着,里面板条箱撞得格格响,菲利克斯又发出一声呻吟。他们还在移动。他透过马车木边和防水布顶之间系着的绳子,看到外面一片漆黑,雨已经停了。他能听到车轮碾过水坑和软泥时发出的沙沙声。
“我们在哪?”
“自从你把我从巨魔王的监牢里救出来那天起,你就再也没有写过一篇日记了。”麦克斯心不在焉地说,手指在书页上向后滑过,灰色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灯光似乎在他周围弯曲,使他变得灰蒙蒙的,轮廓不清,被那本书投在他胸前的阴影笼罩着,阴影仿佛是一个有翅膀、有角、黑漆漆的东西。菲利克斯颤抖了一下,差点没听到法师接下来说的话。
“为什么?”
菲利克斯轻轻地揉着下巴,“那,你想让我写些什么?”
“这将是你的最终冒险,应该被记录下来。”
“最......终?”菲利克斯问,虽然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感到浑身冰凉。他其实也知道这将是他和高崔克的最后一次冒险。当他们到达米登海姆的时候——他只能设想那就是屠夫现在要带他们去的地方——他觉得他们俩谁也不愿看到对方的背影。但麦克斯说话的方式有些特别,就好像这将是,一切的结束。“但谁会读它呢,麦克斯?如果阿尔道夫出版社还在运营的话,那么他们可以说是很能坚持的了。”
马车又碾过一道水沟,溅起了水花。
“我们在哪里?菲利克斯痛苦地问,小心翼翼地说着,试图保护自己的下巴。“高崔克把我们带到了哪里?古斯塔夫和其他人怎么样了?”
菲利克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麦克斯并没有听他的问题,法师又翻了一页。
“我也睡不好觉。”
这个回答让菲利克斯眨了眨眼睛,他不太明白。
“我常常在梦中飞翔,”麦克斯像傍晚的轻风的一样迫切地说。“我在高高的天空上,腾云驾雾,酷似岛屿的山峰高耸入云。我能感觉到风吹在我的……”他的手迟疑地从书页上移开,摸着兜帽的边缘,“……我的脸上。当云雾散去,我看到脚下的世界一片黑暗,道路已经荒废,森林在突变,混沌遍布满目疮痍的大地。我独自一人,但我听到一个声音向我低语。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叫我的名字,虽然我不认识她。她告诉我,事情不必以这种方式结束。”
“够了,麦克斯。”菲利克斯说着,伸手碰了一下法师的胳膊。尽管他面色苍白,像幽灵一样,碰到他的时候还是能知道,这是一个正常人。他身上的象牙白色的长袍曾是硬挺的,是为战斗量身定做的,他的手臂很暖和。
菲利克斯和麦克斯从来就不是最亲密的朋友。法师的说教常常让人恼火,他的经验主义与菲利克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观点格格不入,但如果不是尤莉卡,他们之间的差异无疑会让他俩格格不入。即使是现在,回过头来看,也许增长了些许智慧,菲利克斯还是觉得很难理清他和麦克斯之间的关系;矛盾、琐碎的争论、嫉妒,这些最终决定了他和尤莉卡之间的关系,也决定了他和麦克斯之间的关系。
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世界上思考着这些事情,他感到一丝痛苦。但是,他生活在一个充满着神和怪物的时代,无论现在这些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菲利克斯仍只是一介凡人。
“我的旅程总是在同一个地方结束——一座古老的大山深处。那里有某种力量,我无法描述的力量,但我在那感觉很好,魔法是平静的,被束缚在岩石里,一万年都没有变化。我知道我在我应该在的地方,你也在那里,菲利克斯,还有高崔克。”
“我吗?”
法师点了点头,
一阵凉风吹得菲利克斯浑身发抖。
“我一直怀疑,有一个至高的存在引导着你们到此,现在我确信了。他们把你们带到这里,一起在此时来到这山脉之中。也许只有通过你们两个,他们才能得以在这末世之中展开他们的计划。”
菲利克斯伤心地摇了摇头,麦克斯一定是疯了。
“我看见了你的死亡,”麦克斯嘶嘶地说。
菲利克斯的怀疑消失在了寒意中。“你看见了什么?”
“有时候是你,有时候是高崔克,就好像命运本身还没有决定一样。但我不会因此而感到悲伤,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世界才能得救。
菲利克斯盯着他的老朋友看了好久。马车在他们脚下隆隆作响。法师在长凳上摇摆着,就像孤山上风中的一棵树。菲利克斯只想告诉麦克斯他的话语听上去很荒谬,也许能使这个人清醒一下,但不知为什么他不敢。毕竟,他仍然是一个危险而强大的法师,虽然他已经一蹶不振。他们之间的沉默不语令时间变得漫长。菲利克斯的思绪让他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预知梦。他当时正在哥哥位于阿尔道夫别墅里的办公桌前睡觉,梦见了自己在普拉格的洪泛区与高崔克和尤莉卡并肩作战。事实证明,他的梦几乎是一点点的在应验。从那以后,他一直没有时间去多想它,但现在他又感到好奇了。
难道就像麦克斯所说的那样,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指引着他的脚步,最终来在这孤山之中?
随着一声嘎吱嘎吱的皮革声,麦克斯小心翼翼地把皱巴巴的皮书合上,递给了菲利克斯。没有一位巴托尼亚的圣杯骑士曾被赋予过带有这种预兆的遗物。
“你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现在都算不了什么了,”麦克斯说。“不要让他独自面对试炼。”
“什么试炼?”菲利克斯说。
一阵敲击声把他吓了一跳。
科亚(原本译作科拉,后来发现还是改成科亚比较好,这人是高崔克的新记述者,基斯里夫战败的一名骑手,擅长使用弓箭。)那张锯齿状的脸从板条箱后面露了出来。他瘦削的双颊耷拉着,仿佛整夜没睡,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那个基斯里夫人扬起眉毛,擒住了菲利克斯拔出的剑。
“他们说最好不要惊醒在睡梦中与怪兽战斗的人。”
“你想干什么?”菲利克斯烦躁地说,把他的剑放回床上。
“高崔克找你。”
“高崔克总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科亚耸耸肩,“我不想像你那样了解他,但我想他应该是……为发生了的事感到羞愧。”
菲利克斯哼了一声,然后疼得龇牙咧嘴。他怀疑是骨折了,但他不确定。麦克斯可以在他的床边消磨掉一整天,但不太可能帮助得了菲利克斯。他转向巫师,但法师曾坐着的那个箱子现在是空的,菲利克斯的东西整整齐齐地堆在箱子周围。提灯滋滋作响,菲利克斯不寒而栗,把目光投向那本不知怎么落到他手里的日记。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菲利克斯从马车的后座上下来,马车上的雨水与泥浆已经逐渐干涸。在后面还跟着几辆小马车,士兵和营地里一同出来的追随者们聚在一起取暖,互相保护。一层薄雾在黑暗的森林中缭绕,月光时不时地透过它们。散乱分布的小云团从月亮底下飘过,尽管菲利克斯在树林里感觉不到风,他还是把披风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这空气中有一股寒意。树梢静静地呻吟着,低垂的树叶颤抖着,夜鹰和知更鸟在深处鸣叫着,几十双大大小小的眼睛反射着月光。
“在你们国度,只有无边无际的树林子。”
“你听上去像高崔克。”
基斯里夫人做了个鬼脸。
星星在树冠的缝隙中闪烁。菲利克斯试图猜测现在是晚上几点钟。他会冒着“迟到”的危险,空气中有着某种暗示,他觉得现在是大清早。菲利克斯的目光停留在森林的边缘上。他可以离开这里,走进森林,然后离开。内心驱使着他去这样做。他可以不管高崔克的誓言以及麦克斯的预言,独身一人前往米登海姆。
“你想走就走吧,”科亚说,尝试着分享他的想法。“我会告诉高崔克你打晕了我然后逃走了。”
菲利克斯摇了摇头。他不能抛下古斯塔夫,而古斯塔夫也不可能离开他的部下。这些士兵需要菲利克斯,不管怎样,他们都相信他,菲利克斯因此而感到自己对他们有责任。不,不管他愿不愿意,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他注定还要跟高崔克待在一起。麦克斯愿称之为命运,但菲利克斯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痛苦的麻烦,至少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得以解脱。
在菲利克斯的注视下,中士们派了一队又一队的人向森林里散开。
“不过,也许你得小心一点儿,”科亚用他那漫不经心的口气继续说。“今天早些时候,我射杀了两名野兽人斥候,而那边上的那个人,”基斯里韦人指了指一位来自霍克领,穿着绿色与棕色相间衣服的森林居民,他拉起弓,消失在森林里。“他说他看到了‘来自北方的骑手’。但在我看来那是在森林里奔跑的一匹怪马。”
“......带我去见高崔克吧。”菲利克斯叹了口气。
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他父亲位于德拉克瓦尔德森林(Drakwald)的伐木场营地待过数周,那段时间他不得不忍受森林里的黑暗和各种奇怪的噪音,从那时起,他就讨厌森林。他不知道高崔克究竟在这片森林里找到了啥。
“我说的对吗?”科亚说着,从一根滴水的树枝下钻了过去,张开双臂,想把那乱作一团、云雾缭绕的黑树干都包裹住。“这里的山,到处都有树。”
“到中部山区至少有一个星期的路程。”菲利克斯说着,把那根树枝拨到一边,跟着基斯里夫人的脚步走了过去。他向令人不适的雾中窥视,寻找着山峰上的踪迹,什么也没有。潮湿的苔藓在北坡的树上闪着银光,。初生的风信子(蓝铃花)在空气中弥漫着它们的气味,它们的花朵在小小的球形花苞里合拢,在晚春中竭力保持着全色。在某种程度上,生活仍得继续,而这实际上是相当令人沮丧的。他的注意力从小路上转移开了,菲利克斯踩进了一个很深的水坑里,冰冷的水溅到了他的靴子上,惊吓到了一只棕色的小青蛙,它跳出了小路,躲进了灌木丛里。
科亚咯咯地笑了。
“穿过这些树? 至少一周。但是高崔克把我们带到了沃尔芬堡的大路上,只有当他说那条秘道就在附近时,才回到森林。哦,对了,”科亚又紧抿着嘴笑了笑,“在我们后面向北行进的混沌劫掠部落和野兽同样在这条路上,也许也跟这事有关。”
菲利克斯停了下来,呆住了,一根湿漉漉的树枝甩了回来,打在他的胸口上。
一小股野兽人他们也许能勉强对付——他的意思是勉强对付——但一整支混沌大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当菲利克斯跋山涉水回到帝国时,在奥斯特马克的各个要道上见过数量和规模极大的混沌军队;混沌军团隆隆作响的步伐声与地狱号角的嘶叫声连绵不绝;恶魔行走过的土壤如同被尸体烧焦一样发出了恶臭。大地在这支军队的踩踏下开始摇晃,绝望而崩溃的奥斯特马克士兵将混沌的地狱引擎和战火向西引向了塔拉贝克领。这些恐怖的景象菲利克斯永远也忘不了,高崔克也目睹了这一切。
“没有人试图阻止他吗?”
基斯里夫人停在一棵硕大山毛榉树的月影下。要不是他那件五颜六色的补丁大衣,菲利克斯怀疑自己根本看不清他。“你可以去阻止他,但我建议你小心。”他点头朝周围的森林示意。“不是所有的混沌军队都在路上。”
菲利克斯很不舒服地想起了他的噩梦,他在森林里被人追捕,而森林本身不知怎么就和他的厄运串通一气。现在环顾四周,他可以看到其中的一些意象是从哪里来的。‘我看到了你的死亡。’他浑身发抖,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比喻。
“他们在跟踪我们吗?”
“看看这个,”科亚说,拿起一片绿色的叶子,舒展地耸了耸肩。“在这片树林子?”
“卡特可以。”菲利克斯若有所思地说。他的妻子是来自这片森林的女儿,而使他感到震惊的是,在她看来,在森林中追踪与猎杀就像在贝法沙伯大道(Befehlshaber Avenue)上散步一样平常,没有什么可怕的。回忆使他哽咽了,他好不容易继续说了下去。“她可以在数天以前追踪到一只野兽人。有一次,我看见她在300米开外,仅仅借着月光把一只奔跑的野兽人射杀。他摇摇头,仍然不相信。“那是我见过最准的一箭。”
“没有冒犯的意思,”科亚回答道。“她的美丽,如同她的弓箭那样致命吗?”
"你知道,自从我们离开普拉格以来,你已经问过我无数次这样的问题了。"
“你是诗人,耶格尔大人。把她描述给我听,也许我不会再问了。”
菲利克斯叹了口气。“她比大多数女人个子都小,身材苗条,但她能像鹿一样快速轻巧地穿过森林。她有一头最漂亮的黑发,除了这里。他指着左眼上方的一个点。在这里,她有一绺银色的头发,不论白天黑夜都在闪闪发光。”他心不在焉地用手指从脸的一侧滑到嘴角。“这儿还有个伤疤,她没有为此而烦扰,她知道我也不会。”尽管心痛,他还是笑了。“这些天我自己都不画油画了。我想我曾经看到过她用那种眼神让高崔克都退缩了,尽管我可能看错了。”
“她听上去像是一位真正的阿塔曼卡(atamanka,可以理解为基斯里夫人口中‘杰出的女性部落/村落领袖’),”科亚赞许地说。“是野兽人的梦魇,是男人心中的魅影。”
“她曾是这样”。
科亚对“曾经”这样的字眼只字未提。
菲利克斯强忍住泪水。在这种时候,他非常想念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也许已经不在了。死去的鬼魂竟然令他如此心痛,但是她的确离开了。他在痛苦中沉湎,坚持着强忍悲痛。他本应与卡特一同面对,即使他的存在对于阿尔道夫的沦陷并无影响。他怀疑即使是高崔克和他的斧头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但是他本应在那儿。一想到卡特,他就害怕,觉得很孤单,心里空洞洞的,只有一股说不出的悲伤。他想知道这种愧疚感是否也驱使着高崔克。
在普拉格最后的那段悲剧时刻里,菲利克斯才得以知晓高崔克的耻辱,当高崔克还在执行任务远征之时,他的家人被入侵的哥布林所杀,也在得知斯诺里,他这位以前的老朋友的罪行后,体会到了痛苦,现在斯诺里也死了。菲利克斯只能希望老朋友的死亡能让高崔克感受到一丝安慰。
“当你到达米登海姆时,你会和高崔克待在一起吗?”菲利克斯问道,努力不去想之后血腥的杀戮
“直到他在与许多敌人的光荣战斗中倒下。”
“然后呢?”
“也许,我可以在你们城市喝杯淡啤酒?”
这个基斯里夫人把一只手臂搭在一棵树干上,然后爬了起来,他转过身蹲了下来,咧嘴一笑,使他窄小的脸上的阴影更暗了。菲利克斯恼怒地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对科亚还是对自己感到烦躁。有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即使在高崔克所做的一切之后,尽管他在菲利克斯心中的地位越来越低,菲利克斯依旧重视他与高崔克二十多年以来的冒险。这不仅仅是因为这段传奇的历险,不仅仅是在沼泽、沙漠和腐败的废墟中度过的时光,它更加深刻。
这是一个需要结局的传奇故事。
菲利克斯从盔甲下面抽出裹着油布的皮夹,对着月光举起来。“我可以把我的日记给你。上面一开始记载着在高崔克,我,卡特还有斯诺里离开了瑞克斯嘉德(Reiksguard,之前我译作了瑞克禁卫城)城堡之后,我们踏上了前往卡拉克·卡德林的路。但是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问——”
科亚挥手拒绝。菲利克斯握紧了他的日记。
“高崔克该有个好结局。”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菲利克斯叹了口气,但什么也没说,基斯里夫人在草丛里挺直了身子。
对此他没有答案。
高崔克站在两节车厢残骸之间的一小块空地上,无聊地窝在他那把沉重的斧头上,眼光扫视着周围。车厢残骸上的鲜明颜色依稀可见,人们举着火炬在散乱的废墟中探索着,铁轨的金漆在火焰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离菲利克斯最近的一具尸体上布满了箭头,通往驾驶台的梯子上有一层黑色的血迹。第二具尸体横躺着,内脏都被掏空了。一盏提灯在底架上挂着,在地上投下一层阴影帘布,它在地上来回摆动着,试探着前往森林的路,如同一只老鼠在陷进周围一样。破碎的箱子散落在地上,把看起来像是涂在脸上的颜料和闪闪发光的服装洒在土壤上。
“一帮旅者,”菲利克斯想着,“也许是希望在山里避难。”
“我想,这是变异人干的,”古斯塔夫说着,从翻倒的马车后面走了出来,他的两侧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双手握着武器。古斯塔夫提着另一盏破旧的灯,在他脸上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菲利克斯发现他的外甥还活着,感到如释重负,他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但受伤的下巴一阵剧痛,他不由自主的痛苦了起来。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叔叔。”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变异人干的?显然,有一支混沌军队在追捕我们。”
“他们的足迹……很奇怪,似乎是向北进入山区的。”
“你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科亚说。“让我看看。”
古斯塔夫点了点头,对菲利克斯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然后领着基斯里夫人绕着马车走了回来。
前面是变异的怪物,后面是混沌战团,谁知道在中部山脉里还有什么等着他们,四处都是黑暗而邪恶的存在。菲利克斯看了一眼肃杀的树林,松开了斗篷的领子,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感觉到黑影就在他的脖子上萦绕。
“到这儿来,人类。”高崔克嘟囔着,声音里不像平时那么冷酷了。在他身后做了个手势,晃了晃脑袋。
菲利克斯把手从衣领上甩了下来,挺直腰板,跺着脚走过来。屠夫放下斧头,朝旁边瞥了一眼。菲利克斯以为矮人真的很抱歉。他的一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就像一个小学生被长矛从后面打了一样。他那健硕的肌肉颤抖着保持平衡。西格玛,怎样才能让矮人去睡觉?
“你揍了我一顿,所以,”菲利克斯说。“古矮人之路不像你想的那么难找?”
“在到达山路之前还有一大段距离。”高崔克咆哮着回答,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争论才叫醒你的,我已经有了新的记述者来听我发牢骚。在我们离开沃尔芬堡的道路之前,我想让你看些东西。”
“关于什么的?”
“这边说话,人类。”高崔克说着,又一次把斧子扛在肩上,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两节车厢之间。“再走远一点。”
在森林中凸显出来俯瞰沃尔芬山谷的露头上杂草丛生,菲利克斯从山上闻到了血腥味。这座绵延不绝的城市只能是沦陷的奥斯特领首府沃尔芬堡,废墟中的断垣残壁在这片焦土上矗立着,像一块烧焦的、皱巴巴的肉上的水泡一样。城垛上飘扬着破破烂烂的人皮旗帜,城垛下燃着人脂蜡烛。就像一个南瓜被雕刻成一个噩梦般的面具,环绕着蜡烛。破碎的墙壁上闪烁着成千上万个光点。城墙的裂缝里塞满了抛光的头骨,城墙里的光从头骨上的眼窝和破碎的骨架透了出来。山风吹过那些墙壁,死者的声音在此回响,一阵萦绕心头的呻吟,回荡在河谷里稀疏的森林。
选帝侯宫殿的巨大石头堡垒矗立在一圈防御工事中间,而现在已经几乎被拆毁,一座被掏空的城堡周围是一条由碎石筑成的城壕,城堡上空飘动着邪恶混沌的标志。附近,公牛骑士团的花岗岩堡垒(granite keep of the Knights of the Bull )也被摧毁,在他们中间则是白银之锤礼拜堂(chapter house of the Order of the Silver Hammer)的废墟,活像一位法官站在一块崎岖不平的陡坡岬角上。沃夫加特骑士(Knights of Wolfgart)——猎巫人的家园,正如大多数人所害怕的那样——遭受了一场更全面的亵渎大屠杀。即使从远处看,从火山口发出的次元石眩光还是会让菲利克斯恶心。
他曾亲眼目睹基斯里夫人的村落(stanitsas)被洗劫和焚烧。他曾看见触目惊心的柱子,连乌鸦也不敢飞过去。同行的人已经传过村镇被毁灭、军队溃败、城市沦陷的消息,菲利克斯深信不疑,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帝国的一个大城市变成了废墟。
而且这不是最后一座沦陷的城市,毁灭还在继续。
在城墙前的路上,两支庞大的军队相遇了。成千上万的旗帜像恶魔一样在火红的火炭上舞动。数以百计的北方骑手手持短矛,挥舞着彩色的三角旗,碾过一片身着重甲的变异怪物。野兽人互相厮杀着,卷起一阵血雨腥风,灼热的黑暗魔法在空气中沸腾着。身穿破旧盔甲的食人魔咆哮着,在人海中,他们象征着野蛮的力量。巨大,戴着嘴笼的野兽在混战中喷射出一阵阵的火焰,灼烧着人群,顿时一片惨叫(喜闻乐见的混沌内斗)。
这场战斗中没有帝国的旗帜,这是一场混沌邪神之间的战争,敌对的混沌冠军们为争夺神的宠爱而争斗不休。菲利克斯感到恶心,转过身去。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他身上布满了厄运和耻辱的纹身,经过几个月的厮杀,他看上去憔悴不堪,如同现在的菲利克斯一样。“这就是帝国现在的样子,人类,无论你走到哪里,你都会发现同样的惨状。我敢保证,米登海姆是人类最后的城市。小家伙会在那里等你,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菲利克斯只是呆呆地盯着对面的部落。混沌诸神对杀戮的欲望永无止境。当帝国和其盟友被击溃,整个世界都将是他们的,他们会像这样互相残杀直到只剩下一个冠军吗?然后呢?一个被混沌统治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菲利克斯无法想象,他也不想去想。
“我觉得你放走的那个混沌战士已经跟到了这儿。”
“我没有放他走,”菲利克斯啐了一口,仍然盯着下面山谷里还在上演的残忍杀戮和恐怖的暴力。“我朝他背后开了一枪。”
“没啥区别。”高崔克耸耸肩说,然后点了点头。“我认得下面那些野兽身上的一些记号,我敢打赌他们就是我们在森林里击退的那群野兽人。”
菲利克斯懒得自己去看,矮人的眼睛通常不如人类那样尖锐——他们更适合于昏暗的环境,麦克斯曾经这样解释过——但他们有一种非凡的能力,能够识别极其复杂的细节。菲利克斯认为从本质上讲,矮人制作的精美时钟的内部构造,跟野兽皮上的部落战争图案,都几乎一样。
“要是他们跟着我们上了山路呢?”他们可以通过这条密道抵达米登海姆。”
“矮人的东西不会随便让别人用的,人类。就阿克昂,你让他在这大山中走上一万年,也找不着这条路。”
“好吧,”菲利克斯叹了口气,他厌恶这不可避免的冒险,也厌恶厮杀。看着这一切,麦克斯的话在耳边回响:“你最后的冒险。”
“好。我不会和你打架。我们走矮人山道,一起去米登海姆。”
但是我不会再去其他地方了,菲利克斯想。屠夫疲倦地点了点头,转过身离开。
“那个人类和矮人在哪里?”卡加什-费尔质问道。他咆哮着,紧紧地抓住跪着地上的冠军的头骨。战士的头骨嘎吱作响,他高兴地呻吟着。
冠军全身赤裸,双臂戴着一对琥珀金手环,腰上戴着一条残破的腰带,上面雕刻着四个女性恶魔。他健硕的身躯闪着油光,苍白的皮肤渗出了液体,如同打磨过的钢铁一般光滑闪亮。部落骑手们向他射出箭矢,挥舞着剑刃,他毫发无损。即便是卡加什手上的恶魔之刃伊尔德塞格也难以抵抗这躯体的诱惑,她抚摸着他的身体,像一位荡妇毫无遮拦地在一名英雄即将远征之前对他投怀送抱一样。
诸神尤其喜欢看他们的凡人战士互相内斗,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趣呢?但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卡加什对此已经感到了厌倦。
他用力挤压着冠军的头颅,直让他紫红色的眼睛鼓了起来。
“神赐予了你强大的力量,猜猜他们赐给了我什么?”
“领主大人!”
一名部落战士从马上跳了下来,平稳落地之后他单膝跪地,他裸露的胸膛上布满了肌肉,上面刻着伤疤和部落纹身。圆形伤疤印在了在他的侧脸上,上面是一只没有眼睑的盲眼,就像卡加什自己脸上的奴隶烙印。战士的头很光滑,但顶髻很长,橄榄色的皮肤上满是血汗。“末日公牛的侦察兵说有一小股人步行向北进入了森林。”
“看见了那个矮人了吗?”鲜血在卡加什l裂开的黄色指甲上滴落。骨头开始吱吱作响。
部落战士嘲笑着,“那些野兽人不可理喻,我已经先行派了我们自己的斥候去查看。”
“你做得......很好吗?”堕落冠军又一次呻吟起来,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嘎吱嘎吱的骨头碎裂声,他无力地倒了下去。卡加什从指缝里抖出一些红色的东西,转向部落战士,用质疑的语气回答道
“我,我是达希克,大人。我和你一起征战多年。”
“我知道。”卡加什-费尔喃喃地说,示意这位被他遗忘的战士退下,面向了这座被称为‘沃尔芬堡’的城市。
部落战士们在布满头骨的幕墙周围疾驰,等待着一个完美的时刻。骑手在马背上飞跃跳动,燃烧的破布包裹的箭矢在城市上空划出一道弧线。速度、力量、勇气;部落的弓骑手是无与伦比的,他们的杀伤力胜似咆哮的雷霆万钧,好比重甲骑士的死亡冲锋。卡加什-费尔看着混沌战士和库尔干人撤退到他们的要塞之中,在仅剩的余烬中享受着他们最后的骄傲。
放在以前,如此尽情地击垮对手会让他心中充满快乐,但今时不同往日,黑暗主人给予了他更崇高的目的,征服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堡垒对他来说不值一提。这就好比只在帝国的版图上捅出一个小洞,跟让黑暗笼罩整个帝国不能比拟一样。他已做好了准备,他已经把自己的灵魂献给了一位神,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黑烟升起,在这群山中弥漫。
“就像坎姆金·拉斯特博恩在他最后一次出征前的启示一样。”萨满跨坐在他灰色的坐骑上,他长袍上磨损的蓝色羽毛飘动着,一直垂到坐骑的腿上。他的小眼睛看着四处弥漫的烟雾,仿佛在寻找亡魂给他们留下的话语。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纳古维将卡加什带到了这一步,而以后将有新的指引,他听到了黑暗主人的命令,就像纳古维曾经传达过草原神灵的旨意一样。他可以感受到它就在血液中流淌,卡察尔之眼也向他反馈着黑暗的存在。
“山脉。”卡加什-费尔说,这是他死去儿子的亡魂在纳古维的引导下说出的唯一一个字。那里将是黑暗大师的先知等候他的地方,将指引着他找到那个身披红色披风的人和屠夫。命中注定,他们将会被埋葬在这山中。
比拉克的冠军来找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