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与初识

从有意识开始，他的大脑就充斥着撕裂的脸的影像，黑色朦胧的血混着雾蒙的气体交糅在一起，呆滞着，呜咽着，期盼着，然后无声地同呼吸散去。从尘封高原的永冬中脱离，初见的光是霓虹，莫名的新鲜感和恐惧感涌上心头。零碎的夜空，他在空荡的街角发出第一声啼哭，像个婴儿。 由于过于醒目，他很快便被警察以打扰民众休息为由带去了警察局。警车绵细地开着，恰到好处的颠簸和嗡鸣声成了摇篮曲，他晃荡着模糊地看见一串字符“mosicy”，他理应是无知的状态，却突从口中念出了自己都不懂的发音。不知道何处的记忆流转在脑中，变得愈发困倦。警察们说了些什么，声音却越来越细小，最后沉沉睡过去。 他最终被判定为流民，因为心智不成熟，不会走路不会说话，被寄养在青少年部——一个专门收养未成年儿童并提供食宿和能力培养的福利机构。mosicy（莫兹奇）成了别人口中他的名字。 莫兹奇没有父母，但他并不为此感到悲伤，让他注意的反而是他自身的存在，就好像凭空出现一般，凭空出现的意识、凭空出现的身体，明明是十六岁（潜意识察觉）大小的身体，却有着婴儿般的心智，但又有所不同，思维能力的不同。刚有意识时，他不会走路，却短时间内通过观察和模仿便与常人无异；他不会说话，却通过刚到青少年部的仅仅一年时间就掌握了古拉语的绝大部分，而他也证实了“mosicy”在古拉语中的含义——水，但他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无论如何，莫兹奇的学习能力，思考能力都远比婴儿强，但是却存在着婴儿的无知和好奇心。莫兹奇作为最早一批智力障碍中学习完古拉语基础的人，他略带着些期盼或逃离的意味踏入青少年部的集体交际中，因为教育的老师们对于道德的认知和各种观点的过分灌输实在让他有所抵触。倒不是因为对与错，只是对于当前对大多数事物未形成自我判断的莫兹奇来说，他更想自己去体验，然后得出自己的结论。但不可否认的是，老师们的说辞确实对莫兹奇的思想有着不可撼动的影响，尤其是利他主义。莫兹奇就这样被驱使着从教学区走出去，按耐住兴奋地挤进拥挤的人流。 起初，人们认为莫兹奇是个毫无感情的孩子，谈及双亲的抛弃时甚至无动于衷，并且如此的身体年龄还不会说话，一度被认为有智力缺陷，然而到达青少年部的第一个月，莫兹奇就打破了他们的刻板印象，由于出众的思维能力，他的学习能力极强，并在结束语言课程时就已经形成部分自主意识，而同等意识年龄的婴儿此时还不会说话。因此人们对他的描述往往矛盾，但他的善良友好却是渐渐成为了他的另一个刻板印象。带着这个刻板印象，他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那是莫兹奇尝试融入集体的第二周，原先的交际热情已经一滴不剩。在第一天他就突然认识到自己社交能力的匮乏，哪怕他自认为自己的思想并不比实实在在经历过十几岁的人生的人青涩，但是那种人生的线的长度让他意识到他几乎说不出共同语言。为了避免生硬的交谈，只好独自做自己该做的。而在那时，对朋友的期盼就已经深深扎根。第二周的星期三，莫兹奇被揍倒在地，事情处理得很公平，两人也都接受了，什么事？不过是午饭时间莫兹奇因为脚底打滑碰倒了自己和另一个男生的餐盘，而很显然，对方脾气很差，一拳过去就让莫兹奇见了血。莫兹奇身体孱弱，毫无还手之力。冷静下来后，在老师的劝说下，男生蹩脚地道了歉，莫兹奇也很礼貌地为自己弄倒餐盘而感到抱歉，男生看着满嘴被打出血的瘦小的莫兹奇却不好意思了起来，突感自己的不是，并和莫兹奇握了手。一来二去，两人开始有了交集。男生名字是卡尔·希特斯，两年前作为流民被青少年部收养，并学习了汽车维修类技术。还有两个月成年的他还不知道如何面对离开青少年部的生活。莫兹奇倒是很期待和他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因为这也是他帮朋友过的第一个生日。 午饭过后的两小时时间是阅读时间，青少年部会照例开放图书馆，图书馆只有约六十平米，大多为少年读物童话。不知道是因为年长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卡尔总是了解很多，也看过很多书，他总是打趣说，这里的书早就翻烂了，然而他是真的都看过，但他依然乐此不疲地反复阅读。卡尔阅读时总是混着一种文静的气质，明明是个脾气很差的人，却在阅读时能形成这种反差。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卡尔总是一个人待着看书，而且脾气不好，所以他并没有什么朋友，因此与莫兹奇相识后也并不会有人插话，有时二人也会调侃一句——真是臭味相投。 由于莫兹奇阅历很浅，卡尔总是会遇到开一个玩笑莫兹奇却听不懂，还要专门解释的尴尬场面，这时候莫兹奇总会和着气氛吹捧几句，而卡尔则会不客气地弹他的脑崩。莫兹奇很感谢卡尔，在他眼里，卡尔像个哥哥一样，帮他弄懂不清楚的事，会和他开玩笑，会鼓励他，这是他头一个想要主动去依靠的人。而对于卡尔来说，莫兹奇是个无知到有些蠢笨的人，打趣他总是很有意思。卡尔主动帮莫兹奇养成了阅读的习惯，拓展他的眼界。虽然莫兹奇从不明说，但卡尔也察觉到，莫兹奇总是缺乏一些该有的常识，就好像才开始长大。卡尔知道莫兹奇不知道的东西还很多，但他聪明有主见，乐于思考，而卡尔也想尽可能的去帮助他成长，在剩下的两个月里。 活着的美好，大概就是遇见到想遇见的事，认识到想认识的人，然后蹦蹦跳跳地和时间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