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荧/中篇】北国雪暖·九
ooc,皇子鸭X和亲荧,先婚后爱
神里家的小姐忽然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太医去看了,回去跟皇帝说神里小姐缠绵病榻,连起身说话都费劲,皇帝听了皱眉,交代太医务必全力医治神里小姐,随后不放心,亲自去到神里府上,果然看到凌华脸色蜡黄,病容憔悴,这才暂时放弃自己的心思。
可是“皇上看上了神里小姐”的消息却不胫而走,终于传到了皇后和太后的耳中,随后景氏太后就以养病为由,让凌华去乡下的庄子里住着,皇帝知道的时候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来,却在屏退众人之后,摔了一个茶杯。
是了,他是景氏扶植上来的皇帝,就算要纳后妃,也该是景氏选好了人直接送到他床上,哪里有他这个皇帝亲自选人的道理呢?若是生下了不是景氏血脉的孩子,他们就又要“逼不得已”造杀孽了。
经此一事,景隆帝虽然表面上仍旧亲近景氏,但私底下却是和神里家走得越来越近,而绫人也渐渐成为了新帝的心腹,当皇帝有拿不准的事情的时候,都会唤绫人过来,与他商议,就连生病了也是私下让绫人请大夫来,而不是宣召太医,着实看重绫人。
“这药服下后半个时辰便会脸色蜡黄,一副病重模样,好用是好用,但神里小姐不可多服,只能是应急用的,哪怕多服一颗都会有性命之忧。”白术去庄子上给绫华诊脉之后,这样嘱咐道。
绫华浅笑道:“白大夫放心,我不过是躲一躲陛下罢了,哪有没病的人使劲吃药的呢?”
“有病的人害怕别人知道不敢吃药,这没病的人倒被逼着吃药了,什么世道啊。”绫人见妹妹受苦,不由得出言讽刺,想到今天去宫里时景隆帝明明咳的厉害却不肯召太医,心里总算舒服了些,妹妹受苦,他也别想好过。
荧再三确认达达利亚的行李,对照着清单一样样地清点,生怕漏了什么东西,达达利亚见状不由得把人揽到怀里,“我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你给我带这么多东西,反而累赘。”
“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多备一些东西,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荧说着就要起身继续去清点东西,达达利亚却把人箍在怀里,下巴垫在荧的肩膀上,“别动,给我抱抱,下次抱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对了,之前你说九条家送来的海灵芝不错,我已经让他们再去找一些过来了,大概过几天就能到,你既然喜欢,就多吃些。”
荧听见达达利亚这么说,也没了动作,安安心心地被达达利亚抱在怀里,达达利亚抚上荧尚平坦的腹部,“小兔崽子,你爹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乖的,不准欺负你娘知道吗?你要是敢欺负你娘,等你生下来,你爹我天天打你屁股。”
听见达达利亚略显幼稚的话,荧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现在又听不到。”
达达利亚却不管这些,脑袋在荧的颈窝蹭了蹭,“谁让这小兔崽子来的这么不是时候的,我才开荤多久啊,现在又要当和尚了。”
见达达利亚三两句话又开始不正经起来,荧翻了个白眼,打落达达利亚的手,起身接着给达达利亚清点行李。
达达利亚半倚在软塌上,撑着脑袋看荧为他忙前忙后,心中满是柔情不舍,往常他出征都是意气风发,甚至心底是有些高兴的,巴不得能打个三五年,因为可以离开燕京那个勾心斗角的地方,在一方天地自由驰骋。可如今出征,达达利亚却只有满心的不舍,想到从此以后荧在离他千里之遥的地方,要面对他不知道的危险,遇到困难时他甚至无法出手为她分担,达达利亚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不想上战场的念头。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达达利亚从前不明白,不过是女人而已,要是真的为了女人就放弃建功立业,那只能怪那个男人意志不坚定,如今达达利亚却有些明白了,这与志向无关,而是舍不得那个人。
荧再三确认没有遗漏的东西之后,便让人打包好拿出去,达达利亚的东西收走了一大堆,屋子里一时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荧看着这样的房间,心情也低落下来。
她的心上人是这个国家的栋梁,只有她的心上人才可以驱除蛮族保家国平安,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志向。道理荧都明白,可是作为达达利亚的妻子,她私心地希望她与达达利亚两个人能够一直在一起,就像达达利亚曾经说的那样,恩爱一生,白首不离。
可是,往后相当一段时间内,她都无法陪伴达达利亚,思及此,荧忽地拿起剪刀,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在达达利亚惊讶的时候,也剪下了他的头发,随后便用红绳绑在了一起,放在了达达利亚的掌心。
“荧……”达达利亚看着掌心的发丝,明白的荧的意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荧微微仰起头,微笑着看着达达利亚,“即便你我远隔千万里,我的心始终同你在一处。”
景隆元年一月,秦王达达利亚率军奔赴前线,临走前交代一众部下,秦州大小事宜听王妃安排,务必好生辅佐王妃,谁对王妃不敬,就如同对他达达利亚不敬。
众人表面上虽然称是,但却是各怀心思,不过眼下大敌当前,他们不傻,倒也知道这样的时候不能内乱,所以秦州大体上还算得上稳定,荧处理事情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太多阻挠。
只是不知是不是怀着身子的缘故,荧近来总觉得神思困倦,人也疲懒打不起精神,可真要是去床上歇着,反而又睡不着了,荧只当是因为自己怀着孩子才会这样反常,左右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便也没放在心上,依旧勤勤恳恳地处理秦州大小事务,尽量让达达利亚没有后顾之忧。
因为达达利亚不在身边,所以荧只能让自己忙起来,似乎只要足够忙碌,她就能暂时忘却相思之苦,就能让时间过得再快一点,这样达达利亚就能早些回来。
眼下秦州还算富庶,但是想到以后达达利亚要谋的大事,荧总是叫人上折子去燕京,说秦州贫瘠,实在拿不出银子来支援前线,言下之意是让燕京自己想办法筹措银钱,总不能让达达利亚上阵,还让秦州一个地方去支持前线的征战。
景隆帝原本想借此机会削弱秦州的实力,但绫人说眼下北境是最要紧的事情,若是秦州有变,只怕达达利亚会带兵剑指王城,不如暂且忍这一时,让他放下对燕京的戒心,待他解了北境之危,再对秦州出手也不迟,至于前线的银钱,景柳两家威风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出点血了。
绫人的主意很合景隆帝的心意,于是便当真没有加秦州的赋税,反而在朝堂之上开始了“反腐”,当他亲眼看到景氏一个旁支家中巨额金银珠宝时,不由得大怒,若是一个旁支家中的金银就已经这么多了,那么他的外祖,景氏嫡系的家中,岂不是富可敌国?当下对自己的处境更加有了危机感,若是不扳倒景氏,只怕终他一生,都只是个傀儡皇帝罢了。
就这样,在荧和绫人的“里应外合”之下,燕京没有对秦州发难,而是开始整顿王城,绫人一边表现得忠于景隆帝,在燕京越发得意,一边与秦州和北境暗通书信,告知他们燕京情况,时刻不敢放松。
荧在秦州开始了她从前与达达利亚商议的那些计划,兴修水利,开办学堂,并且抵挡住各方压力,开了秦州的第一间女子学堂,荧并不指望这些女子之中将来有人登堂入室成了朝臣,只是希望她们除了把全部身家都寄托在未来的丈夫身上之外,还能有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最起码也要明是非晓大义,荧相信,这是一件对达达利亚以后治国十分有益的事情。
神里绫华整日呆在庄子里无事可做,除了读书以外,就是和荧通书信,荧知道绫华闷着无聊,便时长与她讲些秦州的风土人情,还给她捎去不少玩意儿让她排遣,但是荧每次寄出书信之后,都会发愁——绫华已是北燕极尊贵的女子,尚且如此不如意,平常人家的女子,又当如何呢?
初夏时分天气尚不炎热,荧这日去了学堂,考校了学子们的功课,回来的时候见秦河风景正好,风暖气清,游人如织,河边两岸杨柳依依,不时传来小商贩的叫卖声和孩子们追逐嬉戏打闹的声音,一幅国泰民安的景象,荧看得入迷,便停在原地多看了一会儿,忽地想起去年春天,达达利亚带她去燕京街上的光景。
燕京富庶繁华,秦州比之尚有一段距离,可这河岸杨柳依依,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却是如出一辙的,明知回去还有公务要忙,可荧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
要是达达利亚在身边就好了,真的……好想他。
平日里被压抑的思念,在这美好的风景之中猛然宣泄,荧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连忙偏过头去,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平复下来,不教侍女发现端倪。
荧想起从前读到的诗,那时候她稚气未脱,只觉得矫情,如今想起来,却是字字映照她的心境——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达达利亚身在前线,战事不紧的时候便会寄书信回燕京,一次便是厚厚一沓,仿佛巴不得把北境的点点滴滴全都告诉荧似的,荧那边倒是很有规律地每五日便寄出一封信,除了告诉达达利亚秦州事务和自己平常发生的小事之外,信的末尾都会无一例外的有一句嘱咐——
勿牵勿挂,平安归来。
每当达达利亚看到这句话,都会把信仔细叠好,放在心口的位置上,仿佛这样就能听见荧在他怀中低语呢喃。
真的……好想荧。
“殿下,秦州有公函到,是九条家的信。”五郎见达达利亚读完家书,便将九条家的公函奉上,达达利亚听到后微微皱眉,他离开秦州之前已经说过秦州大小事务由王妃做主,可是九条家的信却还是三不五时地送到北境来,其中内容都是请示一些荧已经下令去做的事情。
荧怀着身孕,不仅要操持王府,处理秦州大小事务,还要与他那些不服管教的部下们相处,即便离秦州万里之遥,达达利亚也能感觉到荧的不容易。
“直接说吧。”达达利亚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前线战事尚不容乐观,九条家却总是这样来让他分神……刚刚读完家书的达达利亚,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差。
听出达达利亚话里的不悦,五郎咽了咽口水,随后拆开了信,小心翼翼地念道:“……王妃时常与燕京神里家互通书信,神里家如今在燕京炙手可热,王妃此举恐怕不妥……”后面的内容五郎实在不敢再念下去了,看着达达利亚阴沉的脸色,五郎在心里考虑着自己究竟要找个什么理由离开气压低到极点的营帐。
他们竟然敢监视荧?谁给他们的胆子!
达达利亚看了看桌案上的东西,基本都是荧给他准备的,实在是不舍得摔,最终目光锁定在了燕京来的圣旨上,于是拿起圣旨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随后摩挲着挂在身上发丝,才勉强平息了心中的怒气。
那是他与荧的结发,是他与荧的两不疑,是他与荧远隔千里的思念。
“继续念。”达达利亚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到要看看九条家还敢做出什么事。
“平民入学、女子学堂,王妃亲力亲为,众学子对王妃信服爱戴,长此以往,秦州学子恐只知王妃,不知王爷……”
“本王还以为他们能说出什么高谈阔论,却原来也不过只是挑拨诛心之语。”达达利亚冷哼一声,随后拿了一张纸,在上面盖了自己的王印,然后让五郎拿了一把没有开刃的匕首,连同信纸一起,让人送去给九条家。
九条孝行拿到从北境来的盒子时还不解,达达利亚为何不是给他回信,直到他打开盒子看到匕首和达达利亚的王印,脸色一白,跌坐在地上,九条裟罗见状连忙去扶,“父亲,出什么事……”尾音在看到那把匕首时消失,九条裟罗愣了好半天,才再度开口道:“殿下的意思是……”
让父亲自裁。
九条裟罗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先九条孝行一步拿了匕首在手上,想要替父受死,拔出匕首后,却发现匕首并没有开刃,心下一喜,“父亲,匕首并未开刃!秦王殿下不是让父亲自裁!”
九条孝行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裟罗手中未开刃的匕首,好半天才长舒一口气,随后在女儿的搀扶下站起来,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匕首虽未开刃,但殿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以后秦州的事情,还是少送去北境吧。”
这次是没有开刃的匕首,只怕下次,就是白绫与鸩酒了。
“是。”九条裟罗暗自记下,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其实……父亲也不一定非要与王妃作对的,王妃治理秦州的时间也有半年了,秦州上下一片安宁,而且王妃广开学堂,体察民情,是位称职的王妃,即便父亲不满她允许女子入学,也……”
九条孝行摆摆手,“为父培养你与你两个兄长并无二致,不是食古不化之人,我自然知道平民与女子入学的诸多好处,正因如此,为父才要提防王妃……王妃的能力你也看到了,这样的女子,若是我北燕人,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情,可是,王妃她是南朝的公主啊,她是被迫和亲嫁来北燕的,王爷在前线斩杀了多少她南朝将士?难道她心中真的一点恨意都没有吗?”
如果荧是真的实心实意为达达利亚做事,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情,可如果她还当自己是南朝公主,心中还装着南朝,那么她的能力、她的人望,将来都会是插入北燕心脏最深的毒刺。
甚至王爷都深爱她入骨髓——王爷现在还年轻,是英主,可以后呢?古往今来哪个被后人称赞的明君没有过脑子糊涂的时候?以荧的能力,只要她想谋朝,但凡达达利亚出一点纰漏都会被她立刻抓住,而一旦被她抓住机会,只怕北燕国将不国。
哪怕这个几率只有万分之一,九条孝行都不能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眼下王爷不在秦州,他必须未雨绸缪,他日王爷一旦夺得至尊之位,以王爷对王妃的深情,势必立她为后,若是她生下儿子,多半也是立她的儿子为太子,若到时满朝文武青年才俊都是王妃的人,那北燕究竟是北燕,还是另一个南朝呢?
九条裟罗沉默了,即便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她觉得王妃实在是称得上“贤德”二字,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父亲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九条家世代食君之禄,向来处处以忠君爱国为先,既然王妃可能是威胁北燕的存在——即便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王爷爱她信她深入骨髓,九条家也依然要做那个未雨绸缪之人。
七月,白术因为达达利亚的一封信,带着七七从燕京启程赶往秦州。荧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达达利亚实在放心不下,奈何北境战事吃紧,他脱不开身,至少信任的大夫去了秦州,他多少能放心一点。
“请王妃换另一只手。”白术在诊脉之后,对荧说道。
荧换了另一只手,白术诊过后微微皱眉,“王妃孕期的饮食,一般是由何人负责?”
荧听了这话面色一沉,还是如实说道:“都是府里的厨子负责,白大夫这么问,可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白术摇摇头,“孩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王妃您。”
荧一怔,“我自觉良好,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
“王妃是否神思倦怠,每每站不多时便觉得疲累想要休息?”
荧点点头,“大概怀孕后三个月左右就有这种情况了,我以为是孕期容易疲倦,加之我要处理秦州大小事宜,所以才会觉得困倦。”
白术:“王妃睡眠如何?”
“夜间多梦盗汗,睡不安稳,容易惊醒。”
白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提笔写了药方,交给下人们去抓药,随后对荧正色道:“容在下冒昧,接下来的日子里,王妃饮食务必给在下过目,之后方可食用,而且平日里起居在下也要严格监督王妃,不可晚睡,不可过度劳累,否则生产之时,只怕王妃会有性命之忧。”
竟是这么严重!荧听得一愣,一旁的叶卡听到这里便气势汹汹地要出去,被荧喊回来:“站住,你去哪?”
“奴婢去将那些个吃里扒外胆敢谋害王妃与小世子的东西们押过来给王妃发落。”
“胡闹,你给我回来!”
叶卡本不想停下,但是看到荧似乎是真的动气了,害怕她出什么意外,便只得乖乖回到荧的身边,脸上却还是忿忿不平。
“王妃不必过分担忧,既然在下来了,就必不会让王妃出事,只是调理身体,还需王妃配合才是。”白术说着,看向身边的七七,“七七,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拿过来。”
七七点点头,随后出门去,问了下人们去厨房的路,好半天抱着一篮子乱七八糟的食物一路小跑回来,白术在里面挑挑拣拣了半天,最终把目光放在了淡蓝色的海灵芝上面,“原来是这个东西。”
叶卡疑惑道:“这海灵芝不是好东西吗?王妃刚怀上的时候九条家就送过来了,当时王爷也在,特地找了大夫问,说是吃了对胎儿有好处,这才留下的。”
“东西是好东西,对胎儿好也是真的,只是用法不当,就会损伤母体。”白术看向荧,“敢问王妃平日里,是否还在用香料?”
荧呆愣了半晌,才喃喃道:“南朝遗梦……”
北燕并不易得这合香,达达利亚知道荧喜欢,所以总是费心思差人去找来,实在找不到的,就买了原料请人做好送到府上,所以秦王府的人几乎都知道,王妃有多喜爱南朝遗梦。怀孕之后,荧为了谨慎起见,用的并不像往日里那么频繁,可每过个两三天总是要点一遭的,而南朝并不产海灵芝,所以荧用了这么多年这香,都不知道它与海灵芝相克。
达达利亚怎么也想不到,他放肆张扬的爱,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的爱,被有心人利用,成为荧的催命符。
荧在宫里长大,她知道身在皇家一旦怀有身孕,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所以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检查再检查,只是这秦王府里没有别的女子,达达利亚心里也再容不下别的女子,荧以为不会有人有那个心思去害她的孩子,便也没有那么用心提防,一门心思扑在秦州事务上,想要让达达利亚无后顾之忧。
可是荧万万没想到,没有人要害她的孩子,但是却容不下她。
甚至事到如今,荧都没有办法向九条家发难——北燕难得南朝遗梦,所以大夫不熟知南朝遗梦与海灵芝二者相克也是正常,更遑论不懂医术的九条家了,而海灵芝拿来的时候,是达达利亚和她都点了头的,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去向人家发难呢?
荧暗自苦笑,枉她与达达利亚都是长在皇家,见过最阴毒的计谋,却在自己的地盘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好在达达利亚把白术请了过来,这时候发现还不算晚,只要自己好好调理,应该没有大碍的。
“还有一事,在下要与王妃事先言明。”白术起身,对着荧一拱手,“这胎生产之后,王妃只怕,再不能有孕了。”
荧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当真……不能再有孕了吗?”
“王妃身体看着强健,但是内里早已伤了元气,能平安生产这胎已是不易,之后想要有孕,只怕难于登天,即便真的怀上了,多半还是留不住的。”
荧沉默许久,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长舒一口气,“我知道了……直到生产前的两个月,有劳白大夫多费心,另外……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达达利亚,他在前线凶险万分,不可以为我分神的。”
白术只是一拱手,并没有再说什么,倒是叶卡听到荧这样说,心里却是有了计较。
当天,荧照例给达达利亚写家书,隐去了海灵芝的事情,只告诉他白术已经到了秦州,她与胎儿一切安好,让达达利亚放心,随后便交给叶卡,让她封号信封之后寄出去,叶卡拿了信,却在没人注意到时候,又塞了一张纸进信封,这才封上信封,交给了信使。
最开始的时候,达达利亚安排叶卡到王妃身边,是为了监视这个异国公主,以防这个异国公主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可后来不论是达达利亚还是叶卡自己,都明白荧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叶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在马车上那么一会儿工夫,王爷就变得和王妃如同恩爱夫妻一般,甚至有关王妃的事情王爷都亲力亲为,倒教她这个婢女闲了下来,但是叶卡不傻,日子久了,她能看出王爷是把王妃放在心尖上的,加上王爷鲜少与王妃分开,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禀告的,就这样沉寂了这一年多,就连荧自己都忘了,当初的叶卡,是会把她的喜怒都告诉达达利亚的人。
往日里秦州安稳,王妃日子过得也算太平,虽然九条家时长车周,但是叶卡知道九条家自作聪明地往北境递消息,因此她并没有做额外的事情,可是如今,有人要害王爷心尖上的人,王妃体谅王爷不肯多说,可她是王爷带回来的孤女,这条命都是王爷给的,王爷出征前也嘱咐她,一旦王妃有事情,必须立马告知,叶卡如今,正是履行自己职责的时候。
之后一段时间,白术果然如先前所说,经常盯着荧的作息饮食,仔细调养荧的身体,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也会让七七跟在一旁监督,以免荧又处理公务处理得废寝忘食。
七七是个执着的孩子,有时候荧想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再用饭,叶卡劝不住,七七却会直接上前去拉住荧的胳膊,然后抽掉她手里的笔,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吃饭。”
荧拗不过七七,只得乖乖听话,一来二去和七七倒是熟了起来,得闲时也会和七七闲聊,“七七年纪这么小,怎么会跟着白大夫的?”
七七歪着头看着荧,像是在努力理解荧话里的意思,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白先生给我吃药,他们以为我死了,就丢掉我了。”
吃药?他们?荧听得云里雾里,“他们是谁?你吃的什么药?”
“他们抓小孩子,卖掉,白先生给我吃药,神里小姐也吃了,吃的不多。”
七七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荧努力想了好久,才大概明白:“是白大夫给你药,人贩子以为你死了,所以把你丢下了,是吗?”
七七点点头,荧又问道:“神里小姐也吃了,是什么意思?”
“七七吃三颗,睡七天,神里小姐吃一颗,不睡觉。”
荧总算明白了,“白大夫给你吃的,是假死药?”她原本以为这种东西只有话本里才有,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白先生说,那个药一颗脸色蜡黄,两颗病入膏肓,三颗睡七天,四颗醒不过来,所以不可以多吃的。”
原来是这样,荧偶然得知竟然还有这样神奇的药,只觉得新奇,也没多想,吃了饭后,便继续处理公务。
到了九月,天气渐凉,荧的产期也将近,这日,白术给荧请了平安脉后道:“王妃身体比之两个月前已然好上不少,虽然产期将近,但只要平心静气安心待产,想来生产时不会有大问题,王妃宽心即可。”
“多谢白先生。”荧笑着道谢,这段时间经过白术调养,她自己也觉得精神好了很多,不像之前总是容易困倦,如今听见白术这么说,心中也安定不少,只等着一朝分娩,好写信告知达达利亚,让他也放心。
“王妃,人都到齐了,就等您去议事了。”
门外传来婢女的通传声,荧对着白术笑了笑,随后便在叶卡的搀扶下去了议事厅,一进去,却发现气氛不同以往,甚是凝重,荧皱了皱眉,端坐上位,免了众人的行礼,随后说道:“怎么愁眉苦脸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回答荧的问题,荧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直觉地开口:“王爷在前线可还安好?”
众人互相对视,最终还是身份最贵重的九条孝行站出来,对荧一拱手:“王妃听了之后千万冷静,哪怕为了腹中小世子着想,也一定要稳住。”
荧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不能确定,只能强装着镇定说道:“九条大人说便是。”
“信使来报,王爷前段时间孤军深入,虽然大胜蛮族,但也受重伤,回到王帐之后,怒急攻心刺激旧伤,口吐鲜血,登时就晕倒了,至今仍不省人事。”
身受重伤,不省人事……荧满脑子只有这八个字,她呆愣了好久,才有些艰难地说道:“既然北境还没人来报丧,就证明王爷还在,我等既然坐守秦州,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就更要保证秦州安稳,你们接下来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决不能让秦州乱了,可明白?”
众人见荧竟还稳得住,当下也冷静了不少,纷纷起身拱手,道了声“是”,才接着与荧议事。
荧在众人面前表现得依旧得体,处理事情有条有理并未出纰漏,只是比平常严肃了些,少了温和笑意,但众人知道眼下达达利亚生死未卜,便也没有在意这个,领了自己的事情,便离开王府了。
待到众人都离开了王府,坐在椅子上许久未出声,叶卡正想问荧是不是要回去休息,却见荧脸色煞白冷汗直流,立马有些慌了,荧却强撑着最后的理智嘱咐道:“悄悄喊人来把我抬回去,另外请白大夫过来,不要声张,要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我身子重懒得走,保险起见才请白大夫来的,知道了吗?”
叶卡听见荧这么安排,也冷静了不少,立马去办,荧僵坐在原地,忍着腹部的疼痛,“宝宝乖,你爹爹会没事的,所以别闹娘了……”
当天秦王府上下从早到晚都忙碌着,但对外却仍旧一副平静的模样,有人想要见荧,都被下人们以“王妃”身体不适挡了回去,所以外人大约能猜到秦王府里可能不太平,但究竟是什么光景他们也不清楚,更不敢贸然有动作。
自白术告诉荧她有难产的可能性后,荧便已着手准备以防意外发生,不是她不信任白术的医术,实在是人心难测,肚子里的是她和达达利亚唯一的孩子,她必须尽可能地保住这个孩子,以及她自己。
荧是宫里长大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女人生孩子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从前是荧大意才叫九条家钻了空子加害于她,如今既然知道了有人要害她,断无叫他们继续得手的道理。
海灵芝的事情荧并没有声张,仍旧让厨房每天做了送过来,却是都进了七七的肚子里,海灵芝本无毒是上好的补品,只是南朝遗梦与海灵芝药性相克,荧用香十几年药性入骨,所以即便停了南朝遗梦也不能吃海灵芝,但是七七吃了却是无妨。
荧平时在与众人议事的时候依旧时不时打哈欠,做出一副困倦的样子不让九条家起疑,但私下里接受白术的调养,身体好了不少,她原以为自己这样小心,总能安稳生产了,却不想还是受到了影响,好在她早有准备,秦王府不至于乱成一锅粥,外人一时间也瞧不出什么来,只要她撑下去,那么那些人打的算盘就必不能如意。
从早上到傍晚,荧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直到孩子平安落地,她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听到叶卡欣喜地告诉她小世子哭声洪亮身体健康,才脱力睡了过去。
达达利亚,我真的……好累啊。
——本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