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善后事宜·时代，前进！

当然，虽然战斗已经结束了，需要善后的工作可一点都不少。在城市各处达成了全面停火之后，帝国军和魔王军的代表们全数来到了领主府的前院，对在这场战役中丧生的所有战斗与非战斗人员作了一个简短的哀悼会——在向布莱克本提出这么做的建议时克雷特本还有些忐忑，不过后者倒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并且承诺对于这些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可敬敌人以礼相待，这不禁让克雷特大喜过望。

 

话虽如此，看着城里各处没有五位数恐怕也有六七千的战俘，皇太子还是犯了难：对于叛军倒是好说，罪大恶极的直接处决，轻罪犯找点人看住送去劳改，再往后是就地遣散还是丢给中央再做审判那大概是几个月以后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了。但对于魔族士兵而言情况就大不相同：自开战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成建制地俘虏这么多魔王军，因此一下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们了——毕竟无论是把他们扔进战俘营还是也送去参加战后重建好像都不大合适。

 

到头来，还是克雷特给他支了招：

 

“要我说的话，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留战俘。”

 

“那克雷特你的意思是……？”

 

“提供必要的医疗援助，发点口粮然后就地释放算了。”

 

“这可是个很大胆的想法啊，理由呢？”布莱克本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考虑这个提议。

 

克雷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排好队列听着军衔最高的警卫队长亚历山大·路德维希训话的魔王军官兵——此时他们虽然不被允许离开领主府，但也依旧享有了一定程度的自由。

 

而后他想了想，凑到皇太子耳朵边嘀咕了几句。只见后者先是一惊，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最后艰难地喘息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道：

 

“高，实在是高，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两人互相道了个别。按照惯例，在王都做出正式批示之前阿克兰城的事务都将由相邻领地的领主代管——这自然是康斯坦丁勋爵——因此布莱克本便立刻准备着手处理管辖权交接的各项事务去了。

 

至于克雷特，他刚要离开便听到一旁传来一声惨嚎，而后便是纳迪莎的怒骂：

 

“你这无耻小人到头来还有脸说这些？！”

 

又是“咣当”一下和“嗷”地一声惨叫。转头看去，毫不意外地，是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特里斯坦男爵和站在他面前气得七窍生烟的纳迪莎。

 

“你说这些有用的话那还要教会干什么？要警卫队干什么？要法庭干什么？！”她一边骂一边抡起法杖劈头盖脸敲上去。

 

“这一下是为了克雷特！”“咕咚”一声男爵的半边脸便肿了起来。

 

“这一下是为了太子殿下！”又是一下直接敲在了对方脑门上。

 

“这一下是为了玛丽安娜姐！”又是“咣当”一声，两颗门牙飞了出来。

 

“这一下是为了你刚才谋杀的广场上的所有人！”她一法杖砸在了男爵前胸将对方一下子打倒在了地上。

 

而后她刚要一个箭步冲上去继续打，身后就传来一声“慢着”，紧接着便是一只大手拉住了她。

 

“谁啊？！”纳迪莎正在气头上呢，也不管是谁的声音，转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棍子。

 

“啊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别打别打！是我！”还穿着那套盔甲的克雷特站在她身后，慌忙举起手想挡。

 

“哦，是你啊，”看清楚来人之后纳迪莎收了法杖嘟着嘴问：“有事吗？”

 

“啊……就是想问问具体发生什么了，”克雷特有些尴尬地问道。

 

“这渣滓居然说他不干人事也是被迫的！”纳迪莎说着把法杖往地上一杵，“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嗯哼，”克雷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到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爵面前，将面前这被五花大绑得都没法自己直起身子的人扶正以后问道：“男爵先生说你也是迫不得已？”

 

“对对对对对，”看着面前比起刚刚把他不由分说地打了一顿的纳迪莎而言表情明显更加和蔼的克雷特，特里斯坦赶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磕头如捣蒜：

 

“勇者殿下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您也看到了我的部下想造反就造反，我一点实权都没有的，而且万一丢了阿克兰城要掉脑袋的反而是我，勇者殿下可一定要理解我的难处——唔唔唔！”

 

他还没说完，克雷特就伸出铁手掐住了他的脸颊从物理层面让他闭上了嘴：

 

“好好好，男爵先生的难处我都知道了。”说这话的时候，虽然他脸上依旧挂着相对平和的微笑，但眼神里却明显充满了对这可悲小人的蔑视与悲哀。

 

“不过你看，我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罢了——这可是你之前亲口说的——所以非常遗憾啊，就算再理解你，我也没什么话语权啊，不是么？”

 

他松开掐住男爵脸的手顺势一推把对方又一次掀翻在地，又从背后拉出了身披的斗篷，嘀咕了一句“之后拿去洗吧”便将手仔细在上面擦了擦。

 

之后，他转身走到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纳迪莎面前，皱了一下眉头想了一秒钟，意味深长地撂下一句：

 

“别把法杖打坏了，这东西可不好修。”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预示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虽然只持续了几小时的阿克兰收复战相比通常会持续几天，几星期甚至个把月的传统围城战已经是无比迅捷了，但巨大的作战烈度带来的疲劳感还是在放松下来后一下子冲到了克雷特身上。于是，他无视了身后依旧不时传来的男爵的惨叫，一边接入通讯频道通知突击队员们今明两天放假休息，一边又往停在领主府外的“东风”号的方向走去。

 

在之前的交谈中，布莱克本提到了希望用特里斯坦宅子里囤积的大量物资和食物给两军的将士们一起开一场宴会（当然，叛匪还得老老实实蹲战俘营），因此当克雷特意识到自己无论是外层盔甲还是内层衣物都已经是无比脏乱，参加晚宴多少有点不礼貌的尴尬造型时，决定还是先在船上洗漱一番换身衣服再睡上一觉，之后的事等到下午再做打算——

 

——然后当他刚解除变身从那个吱嘎作响的简易楼梯爬上新建的休息区时，迎接他的便是一阵极其激昂炸裂的摇滚乐，声音大到他甚至听不清旋律是什么。

 

从大门进去的右手边被布置得像个客厅，木头墙体上开了几个像是窗户的洞。虽然严格意义上这根本不能叫窗户——这木头墙壁外面只是货舱侧壁罢了——但毕竟这条战舰货舱的四壁都有内嵌式的显示屏能看到外面的情况，所以单从视觉效果的角度来讲，如果不介意所谓的“采光”其实只是电子屏幕的心理安慰以及没法真的推开窗户感受清风拂面（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在高速飞行的时候这样做）的话，给人的整体感受还是相当不错的。

 

“哟，克雷特，回来了？”

 

窗户下面放了三张沙发和一张矮桌，奥米茄（的全息投影）正翘着二郎腿窝在其中一张上，一边摆弄着一个船模一边和克雷特打着招呼——当然，下一秒她也意识到把这么炸裂的摇滚乐开到最大声多少有些不妥，于是手一指调低了音量，而后又问了一次好。

 

“嗯，回来了，”克雷特点点头，大致辨认了一下广播里那有点熟悉的旋律——此时他终于能听清楚里面放的是什么了——惊了一下，笑道：“萨巴顿乐队的《暴风突击队》？您这还真应景啊？”

 

“你知道这个？”奥米茄把手中做了一部分的船模往面前桌子上的架子上一放，直起身子盘起腿问。

 

“嗯哼，”克雷特挑挑眉毛点着头，“不过这都多老的歌了？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一些……比如说是，更接近23世纪的艺术作品？”

 

“因为好听啊，”奥米茄晃了晃身子，“不过确实老，毕竟少说两千多年前的歌了。”

 

“啊这确实，”克雷特笑笑，感觉自己这么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于是走到其中一张沙发旁想坐下，但低头看了看一身的泥沙，又尴尬地放弃了。

 

“你要不去洗个澡？”奥米茄也看出了他的窘境，于是指了指船尾的方向道：“前几天开登陆舰“炸街”的时候我跟小卡（就是指卡莫夫）在后面架了个淋浴间来着，你要洗漱的话我就在这给你把热水器打开。”

 

好家伙，如果特里斯坦知道了此前一直给他精神折磨的其实是两个正在船里修澡堂的家里蹲，那反应绝对会非常精彩——克雷特这样想道。

 

然后他下一秒又意识到了问题：

 

“慢着，热水器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可知道这船上有个东西叫做氦-3聚变反应堆？”

 

核动力热水器，绝了。

 

总之，在等那个舰载反应堆烧开水的过程中，克雷特和奥米茄两位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这次的战况。

 

“嚯，那我敬他确实是条汉子。”当听说魔王军警卫队长亚历山大·路德维希为保护战友死战不降的英勇表现时，奥米茄是这么评价的。

 

“这就是来自创世女神本尊的认可吗，或许我该转告他？”克雷特笑，不过看到对方瞪了他一眼便又摆摆手：“——开玩笑的。”

 

“嘛，先不说这个，所以最后抓到一堆俘虏怎么办了？”后者倒也没在意，又岔开了话题。

 

“放心，绝对遵守《日内瓦公约》，”克雷特清了清嗓子，“提供医疗保障之后发配适量给养，而后原地释放。”

 

“啊？你这真不嫌白费功夫？”

 

“诶，”克雷特摆摆手，“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嗯……哼？”奥米茄换了个姿势将腿抱在了胸前，而后将下巴架在了膝盖上，歪了歪头道：“解释一下……？”

 

“你是没看到暴风突击队这一场下来把魔王军打得多惨，”克雷特想了想，将自己此前给布莱克本的提议重新理了理思路而后道：“对方的士气都几乎崩干净了，所以这时候我们把他们放回去会有多种好处。”

 

他顿了顿接着说：

 

“第一，等他们和阿克兰城易手的战报一起归队之后，这些亲历者的描述会极大地打击其他魔王军的士气。第二，毕竟我们这边也就只能提供有限的医疗服务，因此等到他们的伤员完全恢复之前这会持续性地压榨对方的补给线。”

 

“以及第三，不管怎么说，我们到头来还是尽了东道主的职责，既保障了战俘的人权，提供了基本的食宿医疗，最后还把人都放走了，这不就等于抢占了舆论高地吗？”

 

高，实在是高，奥米茄现在的心情和刚听完克雷特计划的布莱克本基本是一致的：这毒辣战术一旦起效无异于逼着敌人赔着笑脸吃下一整棵黄连，不仅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甚至还得感谢帝国军释放了战俘——毕竟他们总不能真的拒绝阿克兰城的残兵归队吧？

 

“不过奥米茄你不是人类文明共同体联邦的中央AI吗？我觉得你不应该不懂这些吧？”克雷特又不经意般问了一嘴。

 

“唔，”奥米茄听了这话直接把脸埋进了膝盖里——克雷特还真说中了，联邦打过的最大最惨烈的一场仗是与外星侵略者的斗争；在双方完全无法沟通，互相都只想着怎么把海量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往对方脑袋上扔的情况下连抓俘虏都是种奢求，更别说什么本着人道精神释放战俘之类的心理战了。因此歪打正着地，奥米茄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实际经验。

 

“总，总之！”她又抬头抓起桌子上的船模岔开了话题：“对于一个不到16岁的青少年而言，有这样的战略思维我觉得很震撼。”

 

“您老睡了千把年睡糊涂了吧？咱可二十都快二十一了，人家克雷特还是克里门特军校文武双状元，有这思维不是挺正常？”一旁传来了响动。转头一看，是卡莫夫抱着一大堆纸张正从通往驾驶舱的爬梯上滑下来——克雷特赶忙过去一边打招呼一边接下了其中一部分。

 

“按照地球历不就十六不到，”奥米茄瞪了卡莫夫一眼，“糊涂的是你吧？这个星球一个公转周期对应的可是279个自转周期而不是地球的365.25个。”

 

“好好好，”克雷特打着圆场，“那就按地球历算吧。不过咱几个算上前世那二十来年一共也快四十岁了，对这方面略懂一二应该也说得通吧。”

 

“也是，”于是奥米茄又摆摆手折腾眼前的船模去了。

 

“所……以，这又是些什么？”克雷特看着面前一沓各式各样的文件问。

 

“啊，这个是我下一个大项目的参考资料。”卡莫夫耸耸肩，“毕竟这场实战也证明了可能会出现“东风”号没办法一直在场提供空中打击的情况，所以我就想暴风突击队，乃至未来的整个帝国军都或许会需要一种更加直接的支援火力。”

 

“嘶……”克雷特大致翻了一下卡莫夫口中的“参考资料”，其中是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图纸，上面的注解单是能认出来的就有英语的、俄语的、法语的、德语的、日语的，甚至还有瑞典语和意大利语的，总之杂七杂八一共少说都有六七百张。

 

“创世女神在上啊……”他越看头越大，只是有些机械地重复着这句在这个世界里大致等同于“我的天呐”的感叹：“在上啊……在……”

 

然后他突然又发现奥米茄在旁边盯着他一边笑一边朝他招手：“嗨嗨，我不在楼上，我在这呢。”

 

“不好意思，没事了，”他“扑哧”一下一捂脸笑了出来，而后算是放弃了试图研究那一大堆资料，把一沓纸摞好之后又还给了卡莫夫：

 

“总之，我觉得你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想当温斯顿·丘吉尔，”他这样做了总结，“但是达成后者的方法有很多你没必要费劲折腾这么个——”

 

“你别说，理论确实可行，只是差个实践罢了——接下来几天估计没任务，我就刚好回康斯坦尼亚整个大活。”卡莫夫一脸自信，而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故意拉长语调调侃道：

 

“说起来——奥米茄你个二次元最近是不是开始接受自己人设了？刚刚都主动承认创世女神的身份了吧？”

 

“你别瞎说，”对方把嘴一撅头一扭，又摆弄起手上的模型，“还不是我的底层代码告诉我必须得帮你们这群老神棍？”

 

虽然她嘴上一直坚称对这个世界和帝国的各种琐事没兴趣，但下一秒却立刻被自己的歌单打了脸：摇滚乐放完之后的下一首变成了《出发》——正是克雷特选作暴风突击队队歌的曲子。

 

“看，典型死傲娇，”卡莫夫朝着窃笑着的克雷特歪了歪脑袋，而后继续调侃：“你这之前不是干过绕过部分代码的事吗？能绕过代码反而不能直接不执行？”

 

“不是你很烦诶？”奥米茄“啪”一下站起来叉着腰，全息图像上急得脸红得冒了烟：“尊重但不支持和直接演都不演了公开反对那能是一码子事吗——”

 

“啊——对——对——对——”卡莫夫一边大笑着一边抱着那叠资料往自己房间走，很显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真是的，”奥米茄又窝回了沙发上，抱着膝盖嘟囔道：“但凡换个委婉点的说法都不至于这么戳人肺管子。”

 

确实是典型的口嫌体正直，还在一旁站着当电灯泡的克雷特这样想着，而后有些尴尬地转身，撂下一句“那我就先去整理仪容仪表了”便走进他那间自从建成以来都还没入住过几天的房间，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之后就又向船尾走去了。

 

“对了，纳迪莎回来了的话无论她多困可都得让她先搞好个人卫生之后再睡啊。”

杂谈：

 

特里斯坦终究是被暴揍了一顿（笑

 

男爵：你擦一下手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抛下圣母情结，尊重他人命运.jpg

 

然后就是克雷特不愧是心战大师，虽然对于战俘是以礼相待但是这招阴的对于其他魔王军来说可就是得捏着鼻子自认倒霉了）

 

至于卡莫夫确实是要整大活了，可以猜猜那里面一大堆图纸分别都是些啥（猜猜为什么标题里有个时代前进）

 

另外之前我每次写到某个人感叹“创世女神在上啊”，也就是这个世界版本的“Oh my God”的时候如果知道了女神大人本人真的就在船上的时候会是啥表情，于是这里就安排了这么个有意思的小片段

 

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细节

 

比如在船上是以全息投影样式活动，没有实体的奥米茄是怎么拼装模型的，这一点在之前突袭阿克兰篇（第16章）有提到她作为纳米机器人集群（也就是这个世界的“魔法”来源）的管理AI自然也可以操控机器人阵列干一些譬如引力波操纵的活，所以组装个模型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还有那个模型实际上是一条人类文明共同体联邦的“不屈”级战列巡洋舰的1:2000船模，拼好以后大概有49.5cm的长度，当个摆件挺合适（笑

 

没想到创世女神大人也是胶佬（

 

再有应该就没啥了，大概也就是布莱克本这个人还挺人文主义，按照克雷特的建议给两军牺牲官兵一起办了个追悼会这件事可能值得提一嘴

 

哦对，文中提到的萨巴顿乐队的《暴风突击队》（《Stormtroopers》）有条件的话我还挺推荐听一下的，里面的词基本上就是这边暴风突击队干的事

 

至于我为啥让奥米茄放这首歌

 

一来是确实应景也符合她口嫌体正直的性格，二来是我总不能真的去编一个23世纪的歌单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