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轨迹》第一卷 第一章 苏醒
深邃静谧的黑暗中，十余点黯淡的红色荧光悄然亮起，为这处幽暗空间平添了几分诡异。微不可闻的机械运转声从黑暗深处传来，其间夹杂着液体在管道中流动的声响。
周毅从深沉的睡眠中缓缓醒来。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运转得异常迟缓，就像一坨粘稠的浆糊，众多意味不明的模糊画面不时从脑海中闪过。
下个瞬间，海量的感知讯息遽然从全身每一处神经末梢汇集起来，潮水般涌进了大脑中。难以想象的剧烈刺痛感猛烈冲刷着身体每一条神经，几乎将他的意识完全击垮。他的双臂条件反射般向两旁挥去，在身体两侧的金属板壁上砸出了两个凹坑。
几分钟后，随着大脑慢慢适应了身体各处传来的神经信号，剧烈的刺痛感终于逐渐消退。周毅深深吸了口气，扶着板壁艰难地站了起来。只是完成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的额头便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缓缓调匀呼吸，他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四周一片漆黑，借助那些黯淡红光的帮助，他发觉自己正置身于一具大型金属槽中。管道中的液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流动，除了轻微的机械运行声，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
周毅翻身爬出金属槽，站到了地面上。坚硬冰冷的触感从足底传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没有任何征兆，分布于四周的十余处照明光源突然逐一亮起。原本应该十分柔和的白色光芒，此刻却显得那么刺眼。一个悦耳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深度冬眠解冻程序完成。根据预设指令，您已获得研究所高级管理员授权。等候您的命令，周毅中尉。”
一套封存在包装袋里的白色工作服通过一旁的自动传输装置，送到了金属槽旁的置物台上。他一边穿上衣物，一边询问道：“这是哪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是807研究所，您当前位于一号实验室。您是作为志愿者，来这里参加人体强化实验的。”
“由于未知原因，研究所全体人员在实验结束前就撤离了这里。按照指令，我在继续完成实验进程后，让您进入了深度冬眠。”
“除维持深度冬眠的必要设备外，我关闭了其他设备，并使研究所进入整体封闭状态。”
“由于主反应堆能源储备已经不足2%，我按照预设指令，执行了解冻程序。”
随着主控电脑的介绍，他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他惊异地发现，脑海中那些记忆里的影像异常鲜活，就如同发生在昨天一般。
“有一条黄国维主任留给您的讯息，是否需要阅读？”
“黄主任留下的讯息？”周毅思忖着，来到了覆盖着一层浮灰的控制台前：“开始阅读。”
几秒钟后，黄国维凝重的面容出现在了控制台的显示屏里。他坐在办公桌后，双肘交错置于桌上，神情颇为憔悴，鼻梁上那副方框眼镜在灯光下闪动着黯淡的光芒。
“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军方下达了紧急撤离命令，要求立即终止实验，撤离研究所。但如果这样做的话，很可能会危及你的生命。”
“我花费了毕生精力研究人体强化技术，这次实验将验证我近年来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军方认为这项技术能够增强士兵的战斗力，但它的用途不止于此……如果一切顺利，它甚至能够成为人类探索宇宙的重要助力。”
“如果未来局势没那么糟糕，我会尝试回来唤醒你。但如果你是被主控电脑唤醒的话，或许我有必要提醒你，你所面对的恐怕已经不再是我们所熟悉的世界了。”
“我在办公室里留了些东西给你，获取方法在你的储物柜里。如何处置它们，由你决定吧。”
“祝你好运！”
************
阅读完讯息，周毅惊疑不定，凝声询问道：“我冬眠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您已经冬眠了54年167天43分26秒，当前系统时间为2131年3月7日17时45分11秒。由于系统已经很久没有进行维护，相关数值可能存在误差。”主控电脑的声线依然柔美，给出的答案却无比残酷。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预感，他依然感觉脑袋像被大锤狠砸了一下，脑海中一片空白。
“警告，主反应堆能源储备已经不足2%，请尽快补充能源。”
“警告，检测到空气过滤系统发生故障，请尽快进行维修。”
“警告，……”
连续不断的警告声中，他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当前的状况。
“封闭期间，有没有接收到来自外部的讯息?”
“通讯系统已经损坏，没有接收到任何外部讯息。”主控电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吗……”周毅叹了口气，默默盘算起来：“先得给反应堆补充能源，修理空气过滤系统，维持研究所基本功能运作。等身体恢复一些，收集必要的物资装备后，我才能离开研究所，外出探索。”
拿定了主意，他让主控电脑从数据库里调出研究所平面图，仔细查看起来。虽然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几天，但对于研究所的整体结构，他并没有进行深入的了解。
807研究所建筑面积一万五千平方米，总共三层，按使用功能划分为控制区、实验区、生活区、储存区、维修区五个部分。出入研究所的主通道位于维修区，这里还有个装卸货物的小型广场。
没费多大功夫，周毅就从平面图上找到了主反应堆的位置。这是一座小型核聚变反应堆，位于控制区下层，为研究所提供日常运行所需要的能源。
行走在研究所狭长的通道里，他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通道两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桌子和地面上散落着纸张和各种杂物，撤离行动显然进行得非常匆忙。或许是由于空气净化系统发生故障的缘故，呼吸进肺里的空气有些浑浊，还混杂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但氧气含量还能接受，不至于影响行动。
通往主反应堆的通道位于主控制室附近。沿着狭窄曲折的楼梯走下数十级台阶，一道绘有黄黑双色醒目警示标志的气密门出现在周毅面前。打开气密门后，他从反应堆旁一个金属柜里找到了备用氘棒和密封胶泥，准备为反应堆补充燃料。氘棒没剩下几根，其他可能都在撤离时被带走了。毕竟氘棒属于高价值物品，没必要为一个即将封闭的研究所保留太多。
按照检修流程将反应堆切换到检修模式，打开厚重的防护外壳之后，他将氘棒用棒泥仔细包裹好，塞进空闲的燃料槽里，再重新合上防护外壳，将反应堆切回正常模式。按照反应堆控制台的提示，补充完氘棒后，反应堆大约能维持研究所运转两年时间。如果关闭部分设备，应该还能坚持更长时间。
空气过滤系统的控制芯片坏了，周毅按照主控电脑的指引，从备件库里找到一个换了上去。他还检查了一下净水系统的情况，净水设备没什么问题，位于研究所下方的取水深井也能够正常取水，地下水经过过滤之后能够正常使用。
忙活完这一切，周毅早已饥肠辘辘。为了寻找食物，他来到了储存区的物资仓库。为了节省能源，主控电脑在很久以前就关闭了物资仓库的温控系统，冰柜里储存的有机食物早已严重腐坏，变成了一坨坨黑乎乎的污物。在密闭空间中沤了几十年后，这些东西散发出的气味比墓穴里的腐尸好不了多少，差点没把他熏晕过去。
仓库里储存的大米和面粉早已经变得比石头还硬，用来垒筑工事应该相当不错。一番搜寻之后，他终于从仓库角落里找到了十几箱罐头和压缩饼干，包装上的生产日期触目惊心，但如果不想饿死，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
休息几天之后，周毅感觉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便开始为外出探查进行准备。收集好地图和衣物、药品、食物、饮水等必要补给后，他来到研究所的武器库，准备武装一下自己。
武器库里的装备不算太多，枪柜的架子上整齐地码放着十几支霰弹枪和短突击步枪，还有七八支手枪，都是要地防卫常用的武器。得益于地下密闭的环境，这些枪械虽然已经放置了几十年，也没有进行专门的封存，但整体状况还算可以，稍加维护就能正常使用。
配套使用的弹药也找到不少，大都封装在金属储运盒里。一同被发现的还有几把高强度合金军刀。对于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士来说，坚固锋利的军刀是最可信赖的伙伴，而且使用者还永远不必为它的弹药操心。
最令周毅意外的是，居然从一堆板条箱里找到了十余套标准作战护甲，以及配套的战术背包等附件。这是一种主要配发突击部队士兵使用的单兵护甲，胸膛、腰腹、手臂、大腿等部位安装有高强度装甲板，能够抵挡7.62MM口径火药武器的射击。护甲的柔性部件由复合材料制成，不但轻便坚韧，还排气透汗。护甲外部的特殊材料涂层能够降低生物磁场扫描仪、红外扫描仪等侦测设备的效能，提升穿着者的战场隐蔽能力。
完成所有准备工作后，周毅第一次走进了黄国维的办公室。他依照提示，将手掌探进办公桌底部拨动隐藏机关，房间一侧的墙壁悄无声息地向两旁移开，露出了一个大型军绿色保险柜。
输入一串复杂的字母和数字开启柜门，里面是一个银色的手提箱。再次输入密码打开手提箱，三个被厚实的防冲击介质包裹的圆柱形容器出现在周毅面前。其中一个容器已经空了，另外两个容器里填充着粘稠的无色液体，一颗鸡蛋大小的红色晶体悬浮在容器中央，在灯光下闪耀着血色的光芒。
手提箱里有个不起眼的陈旧笔记本，里面写满了晦涩难懂的研究心得、实验记录和复杂公式。笔记本扉页上用潦草的笔迹写着两行文字：“血肉苦弱，伟业永存。”
周毅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个还未启封的容器，对着里面的红色晶体凝视许久之后，轻轻吁了口气，将容器放回了手提箱。他将手提箱重新锁好，放回保险柜里，拨动机关将墙壁恢复原状。
对主控电脑下达了在自己离开后重新封闭基地的命令，周毅背起沉重的战术背包，将手枪塞进腿部枪套，提起一支短突击步枪向研究所出口走去。
液压机械运作产生的独特声音五十余年来首次在幽深的洞库中响起，隐藏在山岩后的排气道喷出大团热气。直径超过三米，由高强度合金钢铸造的齿轮状密闭门缓缓向内部凹陷，随后向侧方滚进山壁之中。
伴随着锈蚀金属部件刺耳的摩擦声，周毅从门扉中缓缓走出。阔别多年之后，他终于再次呼吸到了外界的空气。
望着闪耀着青黑色金属光泽的密闭门在身后缓缓合拢，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回到这里，回到这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地方。
轻轻吁了口气，他转身向外走去，逐渐消失在洞口的光亮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