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世纪的农业技术:中世纪早期的养猪
在之前的文章CV12740994提到过畜牧业在中世纪早期对于很多土地开发中的地区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猪一方面能够作为肉食的来源,而一方面也能够提供粪肥,所以当时一个贵族或者修道院的庄园拥有数百数千头这样规模庞大的猪群是非常正常的事情(UP注:但并不是所有地区都会有这种现象)。
中世纪早期的农业趋势变化:
首先一点,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撑出现“在西罗马崩溃以后,原先农村人口断崖式下降(UP注:西罗马人口下降是早已有之的事情,西罗马崩溃之后可能人口下降的程度相比之前如何我是不太清楚,但并不应该出现断崖式下降的程度)、大量土地被弃用”,尽管中世纪早期的考古遗址比较少,但是这个更应该是考古能见度的问题,而通过花粉分析提供的证据,以及骨骼和一些更详尽的考古证据则认为在5世纪与6世纪土地的使用仍然是非常连贯的,并没有出现土地废弃的情况。
从考古学所提供的证据,5~6世纪整体的变化趋势是专业化的谷物生产与畜牧业减少,很多地区的谷物生产与畜牧业所组成的混合农业经济的成分开始增长,不同的地方由于地区环境的不同而呈现不同的样子。
这一点有很多证据可以表明,比如布列塔尼和意大利,这两个地方都表明谷物的产量在下降,牛的数量也在减少,但是与之相对的是畜养猪与羊的畜牧业在增长,林地被开发用来放牧,而在法国南部,牧羊产业也很兴盛,并且开发沼泽地还生产盐以及养殖贝类开始成为一个趋势;在东昂格利亚的早期萨克逊人遗址中的骨头也表明了羊的比例在增加,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个地区的一些早期遗址是有专门的肉牛生产的(UP注:不过在早期盎格鲁萨克逊人的动物群中,猪的比例其实也不是很高,大概20%,最多的是羊,主要是绵羊,牛的数量其实也还行,也挺高的,但应该不是罗马时代的那种肉牛,但是,在某些地方也会出现一些很奇怪的案例,比如诺福克郡的Spong Hill,那里大型家畜里牛的比例惊人地达到了85%,但这里有必要提一下,毕竟埋在土地那么多年了,最后肯定是样本量少且骨骼保存不好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体型越大的动物在数据的数量显示上肯定就越有利,当然,就现在来看,这个地方可能是一个专门养牛的地方,从年龄数据来看,这里大多数牛是在成年以后被屠宰[如果是出于普通的生产肉食的目的屠宰牲畜,比如说猪,一般来讲不会等到完全不继续生长的成年的时候屠宰,其实等到生长变慢的时候就宰了]的,所以说这里的牛主要是用来做畜力和产奶的,其次是吃肉,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多,所以说任何事情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哈德良城墙附近的花粉证据也有类似的证据表明,谷物产量明显下降、畜牧业成分显著增长、农业生产也开始从专一生产(UP注:罗马帝国很多的很多大地产的经营核心是葡萄和橄榄这种商品化的经济作物,如果周围的条件能够让庄园通过附近的市场获得生活所需的其他资源,例如木柴、肉食和谷物[罗马时期意大利的谷物的价格在很长一段时间已来都非常低贱,根据老加图的说法,同等条件的土地论经济收益,谷田才排行第六,不如葡萄园、菜园、柳树林和橄榄园,甚至还不如草地],那么这些庄园就不会从事那些生产,但是每个行省的程度是不一样的,而在意大利格外明显)转为多样生产,这一点在很多地区都能体现得出来。
专业化农业转向混合农业意味着很多原本被视为的边际土地的地产可以得到更充分的利用,而这些利用方式往往更适合较少劳动力的实际情况,比如放弃对沼泽进行排水并不意味着这些土地被抛弃了,只能说人们选择不利用这片土地用来从事谷物生产,而用这块沼泽来进行渔业或者狩猎,以及季节性地放牧;还有就是在某些地区,例如意大利北部,从树木花粉来看这一段时期的栗子树的数量增加了,这个可能说明该地区在那个时期是用于牧猪的。当我们谈到农业的时候,脑袋里一定要有一个整体的景观,不能仅仅局限于耕地,同时也要包括草场、森林、河流与沼泽。
在脱离了对罗马帝国的市场、军队与税收的压力之后,基于对当地的需求与环境而顺势产生的经济再次回归,直到加洛林王朝重新整顿了秩序之后集约农业再次回归,但是这种集约农业肯定也不是罗马帝国那种在很大程度上基于市场与商品经济的集约农业。
关于中世纪早期的猪:
猪是最好养的东西了,它们最喜欢的是橡子、山毛榉坚果、大肉虫子、豆子和谷子以及一些夏秋作物,但是根据季节和地区的不同,坚果、水果、根茎、蘑菇、草、虫子、各种小动物、鱼、鸟、蛋、乳清、厨房泔水之类的东西他们也会吃,必要时也会吃腐肉和粪便,根据一些古典晚期的文献,在没吃的的时候,母猪甚至会吃小猪。但总得来说每个地区喂猪的方式都不一样,莱茵兰的Prüm修道院的居民们有义务在冬天时给修道士养的猪喂一定的燕麦,但最主要的方式还是把猪放到森林(UP注:顺便一提,Achilles Gauthier指出中世纪早期的猪骨数量优势和中世纪晚期牛骨的数量优势可能与环境、景观、农业实践与人类活动有关,因为猪是在林地饲养的,牛则与开阔的景观,也就是草地与休耕地有关,这表明了在中世纪中期的时候农业发生了变化,这可能与对于森林的开拓有关。这样解释可能看着还行,但是论据仍然不太好,因为中世纪晚期牲畜骨骼的样本的数量其实还是不太理想,而且社会来源也不清晰。)之类的地方畜牧,然后喂一些厨余垃圾,爱尔兰地区畜牧的猪可能会吃蒲公英的根茎,而法罗群岛的猪会吃毛茛和苦苣苔的根茎,在冰岛和苏格兰群岛,从北欧而来的维京殖民者还会给猪喂食鱼,这个也是很正常的。
不做详细分类,只最粗略地来说,罗马时期的意大利里大体可分两类猪,一群是牧养(UP注:虽说是牧养,但也不一定是完全很粗放的类型,按照瓦罗的说法,养猪要先喂橡子,再喂豆子和大麦以及其他的谷物,最后让他们在长满青草的果园里能够尽情享受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水果,与此同时也不忘继续喂食谷物)的猪,这一类最主要是用来日常食用,另一群是专门圈养育肥的品种,宗教祭祀里食用的猪就是这些育肥之后的肥猪,能育肥到站不起来走不动道的程度。罗马各地的猪尺寸都不一样,但是如果和更之前的数据进行对比,在罗马征服之后,许多地区的猪体型都扩大了,例如在伊比利亚,猪的肩高增长了10cm,在公元一世纪的高卢,直到三世纪之前,猪的尺寸一直都在迅速增加,品种也日益多样化,在不列颠地区,罗马人也把一些体型更大的品种引入到了那里。
在西罗马崩溃之后,牲畜的体型开始缩水,最明显的是牛,但是猪和羊也有同样的趋势,原因各不相同。有一部分是由生产方式的变化所决定的,以牛为例子,大块头的牛适合拉犁种田,但是它们需要更多的饲料与水,但如果不看耕种,看产奶或者产肉,再比较一下成本和产出,养这些大体型的牛上实际上并不比体型更小一些的品种好;有些则是从一些文化的角度上解释的,罗马时代的那种专门用来育肥的猪,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祭祀所服务的,这些猪的减少很能反映宗教习俗的变化,从三世纪开始罗马帝国的动物祭祀就在减少,而皈依基督教之后,皇帝们又纷纷公开反对动物祭祀(UP注:但是每个行省的程度不会是一样的,在Ghirza,一个比较大的罗马人的聚落中,一个墓地上的铭文显示在四世纪的某一天内一共有51头公牛和38头猪被献祭用来祭祖,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杀这么多牲畜在当时是一件比较流程、比较稀疏平常的事的话,也不会把这事刻在墓碑上了,所以其实也还是侧面反映了大规模的动物祭祀行为的衰落),这段时间人们停止像罗马人那样继续对猪进行育种,一部分原因也可以归结到宗教生活的改变。
能够从动物考古中获取关于中世纪的猪的信息不多,颜色、体态、性情,肉和脂肪的性质这些东西都不能从骨骼中得到,有时候不得不依赖手稿的文字描述和手稿附带的图像,事实上,能够从骨骼得知这些猪的大概体型就够麻烦的了,毕竟要考虑到这些骨头从屠宰、烹饪、咀嚼到遗弃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从目前已有的数据得知中世纪的猪的肩高大概在21~32英寸(53~82厘米),在中东欧有一些可能是40英寸,也就是1米以上的,那些更有可能是野猪。
猪几乎没有别的用处,就是吃肉用的(UP注:在一些中世纪的农业手册里,会建议在冬天的时候把猪带到葡萄园里吃杂草,这个用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中世纪早期一座靠近里尔的皇家庄园里,至少有1025头猪被饲养,并且645头猪被屠宰(UP注:同理,其实也可以想象,作为不产奶也不产毛的猪,如此庞大规模的养殖和屠宰,多少也能说明畜牧猪这件事也基于某种程度上的商品流通,尤其是考虑到猪在中世纪早期也经常被作为一种用于支付租税的东西),然后腌制保存,这两个数字一对比,也能表明猪的周转率很高,而且肉用猪繁殖也很快,基本都是半大不小但也完全没有成年的时候被屠宰,在弗里西亚的杜里斯特,三分之二的猪都在24个月之前被宰杀,而牛因为能够做畜力和产牛奶,羊能够产羊毛和羊奶,所以活着的时间更长一些,即便是在杜里斯特这种由于贸易与手工业地位能够大口吃牛肉的地方,大多数牛基本也只再42~48个月以后才被屠宰。
肉食在中世纪早期的饮食里无疑是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的,在许多地区,例如杜里斯特,肉蛋奶这样的动物产品为人们提供了30~50%的能量与75~100%的蛋白质,即便是在这个人口相对密集的地方肉食也是非常充足的,而且明显的蛋白质过剩,在中世纪早期有些地方人们对于牛羊肉的消费也是高于猪肉的,然而,即便是对于不列颠地区这种地区,猪也有牛羊不能替代的优势,那就是脂肪,对于寒冷地区的人们而言猪就是唯一的油脂来源,很多北方地区由于气候问题种不了橄榄,橄榄油只能纯靠贸易,用途基本也只是于礼拜与医疗,而黄油生产的数量也不算太多,猪油才是普通人的生活必需品,对于修士们也是这样,即便是在四旬斋期间修道院也允许食用猪油,脂肪的厚度也经常作为衡量猪的指标,比如什么三指猪、两指猪和拇指猪。
至于中世纪的人们在林地放牧放牧猪,一方面林地有很多果子、植物和小动物能让猪吃,另一方面人们也认为橡子和山毛榉果实能够让猪变得美味,比如爱尔兰有一句谚语就是“mucc remim -thuit mess(一头死于橡子成熟之前的猪)”来形容错过机会。当然,当附近存在大片林地时人们很可能会养更多的猪,但是也并不是所有的地区的人们都会用林地资源来用在养猪这行上,最好例子是Santa Giulia di Brescia修道院,在这个修道院所拥有的地产中,有八个,也就是将近四分之一的农庄并没有养猪,而这些地产附近就有可以牧猪的橡树林,而在近六成不靠近林地的地产上,一共有25个农场,每个农场却都或多或少的养了一些猪。古典晚期和中世纪早期的突尼斯也不是什么树林茂密之地,但是这里的猪肉消费也特别高,总得来说,森林和养猪业是两个复杂的系统,森林并不一定能作为发达的养猪业的依据,反之也亦然,发达的养猪业和较高的猪肉消费也不能说明这个地方在当时存在较多的森林。
另一个比较有趣的一点是古典时代与中世纪的人们并不会让猪充分产仔,一般来说猪一年能生两窝总共十六头左右的小猪,但是古典时代的农学家坚持认为高频率的产仔会损害母猪的身体与生育能力,一般来说他们建议每年只产一窝,而且把小猪的数量控制在8头以内,古典晚期的帕拉弟乌斯甚至建议缩减到六头。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倒是也有一定的道理,来自一份萨福克郡的伯里圣埃德蒙兹的辛勒克莱庄园的统计,其实也可以发现一年产三窝不一定就比一年产两窝猪崽的数量更多。
牧猪和牧羊一样,同样也会有一个猪倌来负责牧一大堆的猪群,根据墨洛温王朝这边的法律规定,一个猪倌加上他的助手大概能牧40头猪,多的时候也可以达到70头,猪群里的猪不一定是属于同一个人的,也会和牛羊一样用颜料或者打上烙印来标记,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倒是有一定的好处在,因为能够共享繁殖资源,某种程度上能够降低成本,但也可能造成混乱,西哥特国王和他的法律顾问都认为这种多个主人的牲口,无论是牛、羊、猪还是什么,一起交给一个人放牧,如果牧人心思不正的话可能就会出事,当然中世纪也有一些法律和别的措施来防止这样的事情出现,不过那个就是后话了,以后再来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