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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的桂花

2023-02-21 10:57 作者:无穷小亮的科普日常  | 我要投稿

北京有个地方叫木樨地。木樨就是桂花,然而桂花在北京几乎不能生长。就我所知,北京机械工业自动化研究所院里有棵一层楼高的银桂,可能是小环境避风,奇迹般地活下来了。除了这样的特例,桂花在北京地栽,冬天一定会冻死。颐和园每年秋天倒有桂花展,那都是种盆里的,花谢了就搬回温室。其实所谓木樨地,本来叫苜蓿地,是明代军队种苜蓿喂马的地方。后来苜蓿音转成木樨。

我在南京上学的时候,常经过中山门外的苜蓿园大街。那也是明代给马种苜蓿的地方,至今没发生任何音转,还叫苜蓿园。南京人把苜蓿讹称为木樨倒更合理,因为桂花树在南京可以存活。但偏偏这件事发生在北京。为什么会这样?

一来是北京人念木樨,发的正是苜蓿的音。二来大概是北京人喜欢桂花,觉得桂花上品。旧京菜肴里,凡是鸡蛋做主打的,菜名中都要以其他字代替蛋字。鸡蛋炒肉叫木樨肉,醋溜鸡蛋炒肉叫醋溜木樨(现在都写成木须肉、醋溜木须)。据说是因为以前北京太监常下馆子,太监没蛋,忌讳蛋字,餐馆遂改菜名。甭管真假,能把蛋改为木樨,一取桂花金黄之意,二也说明桂花在人心里更有档次。

北京人爱桂花,没准是越得不到越爱的心态。那南方人呢?在长江流域,桂花是行道树,是庭院树,是绿篱。如此常见,是不是感情会淡?2020年,成都一家施工单位在改造老旧小区时,砍了路边20株桂花树,结果全市激愤,最后施工方撤职一批、书面检查一批、严重警告一批、补栽桂花树,又罚款几十万才算完。看来,南方人不是对桂花感情淡,只是在默默享受。

虽是北方人,但客居他乡时,也有几次好景儿是桂花给的。

在南京农大上学时,有栋男生宿舍是上世纪50年代建的,中式大屋顶,青砖作墙。紧贴窗根一排桂树,开花时,香味可入屋内。树下一条小路,夏夜有黄脉翅萤在路旁闪绿光。男生宿舍一般是集不堪之大成所在,但我去过这个宿舍,里面的学长皆沉静有礼,可称一奇。是老楼、桂花、萤火虫使他们变成了这样吧。在男生宿舍外种桂花,谁想的好主意?

刚结婚那年,去杭州看姑姑。姑姑带我和妻子走到满觉陇。路左边一排桂树,路右边一排桂树,树下是两条金屑铺成的小道。风一吹,香味来了,更多的金屑无声落在小道上。“这就是满陇桂雨,你们赶上啦。”姑姑说着杭州味的普通话。

2018年,去江苏昆山的正仪老街。一座石拱桥的桥头立着一棵金桂,怎么看怎么好。树形周周正正的,好。树叶油油亮亮的,好。小花一团团填满树叶缝,好。跟小桥搭配着看,好。我来回上下桥几次,就为把它看瓷实了。走来走去之时,香味忽浓忽淡。“凡花之香者,或清或浓,不能两兼,惟桂花清可涤尘,浓可透远”,好。

去苏州宣传新书,在平江路的礼耕堂讲座。这是一处白墙灰瓦的古宅,当时被改为书店。讲座后,书店主人夏姐请我到二楼,推开木窗,一团墨绿的树冠挤了满眼。原来小院的一半天空都被一棵大桂树覆盖。树下的青砖地上,散落着点点桂花。“我们上个礼拜刚打了一回桂花,下面接个布,从二楼咱们这个窗户伸竹竿去打。打下来做桂花茶呀,糖桂花呀,可香了。”时有老人把绿化带里的桂花打下来回家吃,弄得其他市民无花可赏,不雅。而打自家院子里的桂花,就成了极雅之事。

去日本旅游,在箱根的山间车站等车,看到一家二层小楼前有一棵大丹桂,那花开的,太均匀了。一簇叶子配一团花,一簇叶子配一团花。初栽时它是房子的陪衬,现在房子成了它的陪衬。

箱根山间车站偶遇的丹桂 


日本人沿用中国的称呼,管桂花叫木犀。虽然在日本文化中并不突出,但爱栽种的人也不少。一是香味迷人。桂花的拉丁文学名Osmanthus fragrans直译过来就是“香的香花”,足见世人皆爱其香。李渔在《闲情偶寄》里说桂花:“树乃月中之树,香亦天上之香也。”天上之香,就是没有缺点的香。但李渔还真给桂花找到了一个缺点:“其缺陷处,则在满树齐开,不留余地。”桂花要开就是同时盛放,此时只要西风一来,不出三日就满地狼藉,没有后花接力。李渔给桂花提出建议:“早知三日都狼藉,何不留将次第开?”这是中国人的思路,希望好的东西细水长流,存在久一些。但日本人还就喜欢让好东西绚烂至极时彻底消亡。如此来看,桂花的缺点到了日本却成了优点。

我固执地要在北京种桂花。听说四季桂可以盆栽种在室内,四季都开花,就买了一盆。精心莳养,却逐渐叶尖干枯而死。看园艺主播带货四季桂,主播喊着这东西多么多么好养,评论区一堆北方人却都骂他:“胡扯!我养的叶片越来越干,死了!”我没有负罪感地放下了手机,那不赖我了。

这两年找到一款替代品:流苏树。它也是木樨科的,常作桂花的砧木,比桂花更耐寒。在华北村庄中,有许多几百年的古流苏树,桂花秋天开,它是春天开。每朵花也和桂花一样是四瓣,但更大更修长,雪白的。盆栽了三年,真好养,全年放在露天阳台,每年春天满树银花,但闻不到香味。


国家植物园南园 流苏树之路 粉色的是蝟实


直到我在国家植物园见到一条流苏树之路,白得我差点得雪盲症,这才闻到了,和龙井茶一模一样的味道。难怪北方山民采其花叶代茶,还叫它“茶叶树”。

这还差不多,身为桂花的亲戚,若无半点香味,实在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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