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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翻译)腐化圣歌

2023-06-21 16:30 作者:机兵苍熊式  | 我要投稿


他在痛苦地思索着荣誉,他忍不住要这样做。当科尔佛斯 帕尔萨曼在总督那俯瞰着舞台的包厢中就坐时,他被不属于自己的荣誉所包围着。这间奢华的包厢是用深红色的皮革与天鹅绒进行了装饰——上面还有金线和铂丝编织出的图案,以一种过分的形式向该世界的总督——埃尔皮迪乌斯致敬。但这蒙骗不了科尔佛斯,这间包厢代表的是某种软弱虚伪的荣誉,某种伴随头衔而非功绩或个人威望而来的名声。还有那座被所有人注视着的舞台,人们用一块巨大的黑曜石板,雕刻出这张伏卧着的完整台面。它原本能成为人们祭拜诸神用的祭坛,但却在伶人们的脚下作践着自己。今晚,人们会用这座堂皇富丽的石台将向科尔佛斯的兄弟致敬,但这也蒙骗不了科尔佛斯。他不理解古尔戈斯的所作所为,但他至少能意识到,自己的孪生兄弟确实在努力摘得桂冠。艺术是一项事业,科尔佛斯如是想到。

让他感到不快的是墙面。这些无窗的障壁向上延伸了两百米,与穹顶相接。手工编织而成的巨大织锦被挂于墙面,其上的图案赞颂着人类帝国夺取过的胜利:Kieldar战役,Planus草原上的装甲对决,光复Ichar四号,等等。古往今来的传奇英雄们也在上面俯视着科尔佛斯。这些图画意在鼓舞听众们——当他们的被音乐所表达的庄严致敬所感动,灵魂出窍翱翔于穹顶之下时,这些画卷会吸引住众人的目光。人们认为,在这片巨大的空间,艺术——以石头、图画和音乐被呈现出——是进一步突显帝皇及其军团的荣耀的工具。但后来人们的崇拜倾向发生了变化。等到了现在,就是这些永恒记录着英雄们胜利时刻的巨幅织锦,也要向古尔戈斯所收获的荣耀卑躬致意,但这是错误的。这种现状令科尔佛斯的手指用力抠住座椅扶手的皮革面,以至于将其损坏抓破。

总督的夫人——阿哈拉女士转头看向科尔佛斯,她脖子上的多条项链相互碰撞,哗啦作响。“很高兴见到你,上校,”她说到。“你必定深感自豪。”

为什么而自豪呢?他想要如是说。为自己故乡母星对于帝国圣战远征的贡献自豪吗?但这是一个笑话。Ligeta世界就是个笑话。在这座帝国文化宫殿的表演大厅中,挂着一百幅织锦,但其上描绘的人物并无出身于Ligeta的英雄。Ligeta位于太平星域深处,远离一切冲突的前线,除了作为常规十一税交付给帝国卫队的当地公民,该世界与战争再无瓜葛。很多Ligeta子弟都在遥远的土地上奋战并倒下,但其中又有多少人出色到足以被铭记和歌颂呢?无。

为什么而自豪呢?为他自己的战争功绩吗?为他指挥过Ligeta防卫团吗?但这只是让他成为了Ligeta笑话的一部分。被派驻回母星的军官们将声名鹊起,尤其是来自娇生惯养且颓废的落后偏远世界的那些。而可恶的是,科尔佛斯甚至不能自问做错了什么,因为他自己知道答案。

什么都没有。他做对了一切。他交了正确的朋友,在正确的军官手下服役,并在所有正确的时刻,向着所有正确的方向的鞠躬致敬。他也在战场上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没人能对此加以否定。但他并未参与过绝望的冲锋,也并未进行过坚守至最后一人的防御。Ligeta卫军团们是被召唤去维持补给线、驻守被夺取的领土和处理战败者们的象征性抵抗,但这都没有触及事实——当出现紧急需要时,他们并不会被召集起来。

这种不公的待遇令科尔佛斯怒火中烧。他知道自己和同袍们的价值。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和最优秀的人们一起奋战和牺牲。并非每块领土上的纷争都能被轻易平息,Ligeta人知道该如何战斗,他们有很多要去证明之处。

只是没人看出来罢了。没人考虑过去观察这一点,但所有人都知晓Ligeta的名声——它是业余爱好者和艺术家的星球,是曲歌之星。

以此而自豪吗?

是的,这便是阿哈拉具体所指的。为音乐而自豪,为歌曲而自豪。她在因古尔戈斯而骄傲。Ligeta公民们是因自己母星的名声而沾沾自喜的,他们看不出其中的耻辱和软弱。而科尔佛斯的上司们也是秉承同样的逻辑,认为送他回家是在奖赏其政治忠诚(的表现)。谁不想接受这条愉快的命令,远离混沌的巢都世界呢?谁又不想待在古尔戈斯 帕尔萨曼身旁呢?他可是那首歌曲的创作者。

是的,科尔佛斯想到,古尔戈斯谱出了一篇杰作。那首歌被创作于十二年前,是一曲赞颂帝皇荣光的圣歌。颂歌常有,但这首《伟大帝皇颂》是罕见的。这首圣歌是一曲独特的融合产物,它将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融而为一。这首歌曲庄严到足以用泰坦的战争号角洪声奏鸣,也简单到足以让最卑微的士兵轻声哼唱;它足够朗朗上口,但歌一曲,绕梁终生。它曾鼓舞了一千颗被围困世界的士气,有数百万兵士的勇气被它所点燃,冲锋前进,力挽狂澜。对于自己兄弟所取得的成就,科尔佛斯完全有权利也有义务感到自豪。古尔戈斯谱出的是一曲神作。

在科尔佛斯面前,人们如是称赞古尔戈斯。他不得不对这些溢美之词表现出满意。但科尔佛斯患有失音症,对于音乐,古尔戈斯能信手创作,而他却是一窍不通。听着胞亲兄弟的音乐,上校只会无动于衷;对他而言,绿皮儿被无畏机甲踩碎时发出的尖叫,都有着更清晰的旋律。

科尔佛斯对阿哈拉女士说到,“我再自豪不过了”。

“你知道他今晚将要献唱哪曲吗?”埃尔皮迪乌斯问到。他将肥胖柔软的身躯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不知道。”

“真的吗?”阿哈拉听起来很惊讶。“但你们是双胞胎兄弟呀。”

“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我们都没见过面了。”

埃尔皮迪乌斯皱了皱眉。“我觉得你并未离开过。”

科尔佛斯忍住了屈辱的畏缩感。“古尔戈斯离开这颗星球了,”他说到。那位歌唱家说自己是去群星间寻找启示,还说了些其他被娇惯而出的废话。科尔佛斯不知道,也无所谓。

数百颗照明球被悬挂在大厅的拱顶上,摆设成帝国星象图的造型。现在,灯光渐渐暗淡熄灭,上万名观众也停止了聒噪闲谈。黑暗拥住了听众们,只有舞台被照亮。合唱团从两边的侧厅登台,歌手们身穿的黑色制服就像军礼服一样笔挺。合唱团的数百名成员大步走入,站满了舞台的后半侧。他们面向着观众。起初,科尔佛斯以为他们是戴着银色的头盔,但之后歌手们伸手摘下了面具,露出没有双目也毫无特征的面庞——他们的上半张脸都被面具遮住了。

“他们要如何看见指挥呢?”埃尔皮迪乌斯质疑到。

阿哈拉则兴奋地咯咯笑起。“这不打紧,”她低声说到。她信任地伸手扶住科尔佛斯的胳膊。“我听说,他们没进行过任何排练。哪怕是合唱团,也不知道将要表演的曲目。”

科尔佛斯炸了眨眼。“什么?”

“这不令人激动吗?”阿哈拉将目光转回到舞台上,面对着可能的表演,感到快乐而平静。

灯光仍在暗淡下去,最终只有舞台前半部分的中央还剩一道聚光柱,宛如夜晚冰冷石块上被凿出一个光秃针孔。而大厅就同舞台上一样,万籁俱寂。一阵靴跟拍打台面的声音响起,缓慢且庄严,打破了这片沉寂。古尔戈斯 帕尔萨曼,这位帝皇的诗人与Ligeta的娇儿,走到了灯光下。他的步伐如仪式般平稳,仿佛是对自己的登台感到敬畏。他穿着与合唱团相同的黑色制服,但没有佩戴面具,相反…

“他的脸怎么了?”阿哈拉问到。

科尔佛斯身体前倾,某股寒意从他的腹部窜起。他和自己的孪生兄弟共享一张面容:严肃的面孔、尖窄的下巴、灰色的双目与黑色的短发。但科尔佛斯现在看到的,是一副扭曲的镜像。古尔戈斯佩戴着某个如同黄金般闪闪发光的物件,但哪怕是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那东西也展示出钢铁的冷硬感与尖锐的角度。这顶饰品如同桂冠那样环住歌唱家的脑袋,并将钢针般尖细的利爪伸入其脸中,刺穿眼睑,迫使古尔戈斯无法合目。歌唱家用某种狂热且毫无宽恕的目光注视着观众,眼神中既有绝对的智识,也有极端的狂热。就像自己的合唱团那样,他的双眼也被困押住了,但前者们目不可见,后者则览视万物,并陶醉于这种惩罚。他咧开嘴唇,做出微笑。他的皮肤也过于纤薄,几乎就露出了颅骨的形状。当自己的兄弟开口发言时,科尔佛斯听到了凄风从生锈管道中穿过的空洞声响,像是待在现实被磨损角落处的昆虫发出了沙沙声 

“Ligetans同胞们啊,”古尔戈斯开始了演讲。“在表演开始之前,倘若不来谈一谈艺术赞助家们的角色,那我的言辞就必然是异端邪说。音乐家的人生是与众不同的。因为我们并不生产实实在在的东西,所以就有很多人觉得我们多余,是帝国能够欣然失去的无意义奢侈品。这项事实,也就令那些珍视我们的人物更显重要。赞助家们是极少数的幸运儿,他们知道艺术家真的可以有所作为。”

古尔戈斯停顿了片刻。就算期待着掌声,他僵硬目光中的智识与寒意,也令观众们静止不动。他平静地继续发言。“在自己的音乐生涯中,我很荣幸能与那些慷慨、坚定且敏锐的赞助家们一起工作。多亏了他们,我的音乐才被大众所闻。”他低下头,仿佛谦逊到不能自已。

科尔佛斯本会对这种惺惺作态嗤之以鼻,但他太过紧张了。自己兄弟那张扭曲怪笑的脸孔可能吐出的言辞,令他感到恐惧。

古尔戈斯抬起头,双眼中似乎闪烁着灰烬尘沙之色的光芒。“是的,”他说到,“我爱戴慷慨的赞助家。但那位给我以启迪的赞助家,才是更珍贵、更神奇、更值得祝贺与赞美的。这位赞助家打开了通往全新创作景致的大门,并推动艺术家前行。我就是作为这样一位赞助家的仆人,站在了诸位面前。我知道,自己献给帝皇的谦卑敬意受到了高度的尊崇,但现在我看懂了,这种努力仅仅是对真理的拙劣伪造。今晚,各位也会享受到这一切。赞助家揭示而出的真理,我无法告诉你们,但我可以展示给诸位。”

音乐家最后的言辞,如同丧钟般在大厅中荡开。古尔戈斯转身面向合唱团。他抬起自己的手臂。歌手们仍旧一动不动。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科尔佛斯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可怕但为时已晚的想法:自己必须阻止这场演出。

就在此刻,古尔戈斯开始了歌唱。

在将近一分钟的时间里,科尔佛斯觉得如释重负。他兄弟的口中并未冲出恶魔。他的脉搏减缓了。他是被这位一流演出家的表演迷住了,仅此而已。在科尔佛斯耳中,这首歌曲与古尔戈斯的其他作品并无区别,只是一个接一个毫无意义的音符。尽管不通乐理,但他也能听出古尔戈斯在同时唱出两个音符,然后是三个,再然后就是四个。这首歌成为了一曲不可能之作。不知怎的,歌声仍在继续。古尔戈斯吸了一口气,虽然科尔佛斯并未在音乐中听出真正的改变,但这口气息似乎标志着副歌的结束。

但这也标志着平静的终结,因为合唱团开始齐唱了。他们的歌声与古尔戈斯的融为了一体。歌声变为了咆哮,随着一道光芒照亮舞台各处,黑暗开始退却。光亮是从歌手们身上渗透而出的,它如同辐射雾气一样涌入了观众席。它的颜色令科尔佛斯畏缩。那是某种绿色——倘若绿色能够嚎叫的话。这团光亮如同绷紧的皮肉那样跳动着。

它咧嘴发笑,宛如混沌。

科尔佛斯一跃而起,其他观众也是如此。在心生希望的疯狂片刻中,上校考虑过命令人群去扑倒那些歌手,让他们闭嘴。但与他不同,人们起身并非是由于惊慌。观众们也加入到音乐中,他们齐声歌唱,颂扬这部曲子的荣耀,献出自己的力量,为其增添力量。咆哮变为了一道声浪。大厅各处都被光亮填满,出现在科尔佛斯眼前的场景是他不想看到的。总督及其夫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边,脸孔因狂喜而扭曲。他们大声唱着,仿佛歌唱是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力。他们歌唱着,想要令天空崩塌。二人都后仰着头,下巴如同蛇类那样大张着,喉咙扭曲痉挛着,极力发出非人的和弦。科尔佛斯抓住埃尔皮迪乌斯的肩膀,极力想摇醒对方,但总督身体僵硬,宛如扎根到了Ligeta的地核。科尔佛斯可能是在和一根立柱纠缠。但总督并非如石头般冰冷,他浑身发热,目光呆滞。科尔佛斯检查了埃尔皮迪乌斯的脉搏——其跳动节奏是猛烈、迅速且无规律的。上校猛然抽开自己的双手,只觉一阵病态的疲软感。就像用指甲刮擦塑铁板那样,活在这首歌中的某些事物在他脑海中抓挠着,但却找不到可供抓握的缝隙凹槽。

科尔佛斯掀开挂肩枪套的盖子,抽出自己的激光手枪,俯在包厢的栏杆上,瞄准了自己兄弟的脑袋。上校心中毫无犹豫,只感受到了必要性。他扣动了扳机。

古尔戈斯的颅顶被烧为乌有,他倒在了地上。但那首歌曲并不在意,它(令歌唱家的尸体)继续咆哮,喜悦丝毫不减。科尔佛斯又开了六枪,每次都射杀了一名合唱团歌手。他停了下来。这首歌不是一句咒语,也并非某类机制,而是某种瘟疫,杀死单个的感染者只会适得其反——这样做是在窃取采取挽救措施的宝贵时间。

科尔佛斯冲出了包厢。门厅处的引座员现在也加入了合唱。上校噔噔地跑下大理石台阶,跳到楼梯中间的夹层,然后奔向一楼地面。通向大画廊的门厅就像表演大厅一样宽敞,它的拱顶长达整整一公里,直到宫殿出口。彩色马赛克玻璃拼成的原体圣像从地板延伸到了天花板,他们正注视着那些英雄们的铜像。帝国之敌被数不清的英雄们踏为碎片,筑进了雕像的基座中。但这座画廊不再是彰显艺术和荣誉的殿堂了,它变成了一具喉咙,在科尔佛斯身后咆哮着那首歌。虽然这股旋律令上校感到陌生,但他仍能感受到音乐中的力量——虽然难以琢磨,但那股力度正如飓风那般猛烈推搡着他。那道光亮就紧跟在他身后,其喉咙中满溢着嘲讽的胆汁。

科尔佛斯冲出宏伟的门廊,来到广场上,然后他惊恐地踉跄着停下脚步。

音乐会已经被广播出去了。

Ligeta这座居住了三千万人的首都——Palestrina城在尖声嘶吼,它在痉挛抽搐。

城市的夜光也沾染上了混沌的不洁光亮。在广场上、街道中和Palestrina城那精致闪耀塔楼的玻璃窗后,人们纷纷起身,高唱着自己的消亡。被音乐夺去心神的司机们,驾着车辆彼此相撞,熊熊燃烧着的扭曲残骸在街面上构成一副噩梦光景。碰撞事故的受害者们也并未彻底死去,他们在歌唱而非嘶吼着终末。各地各处的人们都加入了合唱团,他们朝着天空引吭高歌,天空则回之以雷霆与烈火。在西侧的高塔间,火球从地平线上隆隆绽放。科尔佛斯意识到,自己正在注视着太空港,他刚刚见证了所有起飞和降落中的飞船的坠毁——这些飞行器失去了全部的导航指引。

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科尔佛斯头上传来,一架货运舰疯狂地从低空掠过;它的引擎燃烧着蓝色尾焰,撞在了几个街区外一座塔楼的侧面。那艘飞船爆炸开来,天空中满是它死亡时的火光与声响。陨石大小的碎片从空中划出道道弧线,将街道和石雕砸出坑洞,也将死者们的血肉躯体砸碎。科尔佛斯找地方躲藏起来。被撞的高塔缓缓崩塌,倒在邻近的高楼身上;高层建筑物好似多米诺骨牌那样逐一倾塌,为毁灭而祝贺相庆。尘土腾然而起,令人窒息尘云滚滚而来,科尔佛斯也被吞入其中;虽然城市死亡的场景被从他眼前遮住,但那首圣歌仍从他耳畔传来。

科尔佛斯的喉咙与肺脏被灌满了沙砾,他不住地咳嗽、干呕。但尽管步伐蹒跚踉跄,上校还是再次移动起来。道路能见度下降到仅剩数米,科尔佛斯的双眼也噙满泪水,瘙痒刺痛,但他感觉自己的视觉再度清晰起来了。通过将城市毁灭的情形从他眼前遮去,尘埃仿佛是为科尔佛斯破除了一道魔咒。Palestrina城已然沦陷,但科尔佛斯仍然肩负着对于帝皇的职责,至死方休。只要一息尚存,他就要继续为Ligeta世界而战,尽可能挽救一切。

他必须寻找歌声传达不到的某个地方,寻找那些未曾听过这曲瘟疫并遭到感染的人们。之后,他便能进行防御,甚至是发起反击——即便只是发动一场焦土清洗。上校会得到自己的荣耀,但首先,他要夺得重整旗鼓的机会,要找到一处避难所。他希望自己知道该去哪里。

科尔佛斯走在广场的灰色边缘处,摸索着前路,他用手捂住嘴,以防咳出自己的肺脏。他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了文化宫的另一端。此时,大部分尘埃都已落定,散落在建筑物中间的大块残骸继续为他提供遮蔽。他又能呼吸了。上校加快了步伐,目标也愈发明确。他需要一辆载具,以从混乱的街道上穿行经过。他在距离广场半公里外的地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某个平民正跨骑在一辆空转的机车上——在动身离开之前,他便被歌声感染了。科尔佛斯试图将此人推开,但后者就像总督那样,身体僵直,死死站在原地。科尔佛斯向着骑手开枪射击,当上校将那具尸体从机车上拖下时,他自我安慰到:那个人已经死去了。就算科尔佛斯不曾给予他仁慈,其他的什么也会的。大火四处蔓延,残骸碎片坠落而下。倘若这些残酷暴力的事件未曾发生过,那么…

科尔佛斯注视着正在放声高歌的行人们,思索着眼前场景所蕴含的暗示。上校很确信,一旦这首歌曲攻占了Ligeta世界,这些受害者便再无解脱。他们就只会站在原地,唱着那首歌,不吃不喝不睡。科尔佛斯看到了最终的结果,但也看到了救赎的晨曦。他心中再次升起了使命感,便跨上机车,飞驰而去。

在黎明到来的一小时前,科尔佛斯将城市甩到身后。他离开了Palestrina城起伏不平的道路,驶入了干涸平坦的泥潭,便加速前行。这片土地曾是肥沃的,但饥渴的城市已经耗尽了此处的地下水。Goreck方山的身影出现在了地平线处,遮蔽住了星光。上校看见山脚处那座基地的点点灯火。那些微弱的亮光就是他的目的地,也是他的希望。

当科尔佛斯抵达那座基地时,路面再次抬升起来。他接近了基地的主大门,并未听到任何歌声。他面前的墙壁是一面高达五十米的钢铁坚盾,也是一道倾斜起皱的坚硬屏障。在这道两公里长的城墙上,每隔十米便被雕刻上一只巨大的帝国天鹰——其上的黑色比夜色更甚。他听见墙后传来引擎的轰鸣声、报告射击距离的喊声和士兵军靴的踏步声——是代表着纪律的声响。从他抵达此处的那一刻起,纪律便是肉眼可见的。就算科尔佛斯的这副尊容——满身尘土,疲惫不堪,而且驾驶着一辆民用载具而非公务车——令哨兵们感到惊讶,他们也没露出丝毫迹象。哨兵们向上校敬礼,动作如机器般迅速精准,并为其打开了大门。科尔佛斯进入了Goreck要塞,他获得了救赎承诺。

墙后之地全无音乐和艺术。当看到帝国卫队沉稳坚定且富有规律的节奏后,科尔佛斯只觉如释重负。这是一支完美的部队,可王座在上,他也差点失去这些士兵。就在昨天,主管这座基地的上尉——杰罗尼姆 塔兰特向他提出过请求:古尔戈斯 帕尔萨曼的新作品是一件重大的全球性事件,上校能否批准暂停训练,给大家放个长到足以坐下来听一听音频电台播放的音乐会的假期?科尔佛斯不仅当即拒绝了这一请求,而且禁止卫军们以任何形式收听和转播这场表演。自己要的是士兵,上校如是提醒杰罗尼姆,如果他想要半吊子音乐爱好者,在文化宫的包厢中就能大把找到。

在前往音乐会的路上,科尔佛斯也在思考自己发布这条命令的动机。是出于嫉妒吗?自己真就这么狭隘?现在,他知道自己并非如此,而且他做的对。这样一座军事基地的建造目的,是要让卫军们时刻保持战备状态,因为战争随时都会爆发。

就像现在这样。

科尔佛斯穿过阅兵场,直奔基地后侧那座矮粗的指挥塔楼——那座建筑就紧靠在方山的岩壁旁。就在他刚从机车上下来的同时,杰罗尼姆便冲出了塔楼。上尉脸色苍白,动作近乎疯狂,但仍记得向上校敬礼。纪律,科尔佛斯想到。到目前为止,纪律性已经拯救了他们,而且将会见证他们走向胜利。

“长官,”杰罗尼姆说到。“您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吗?我们受到袭击了吗?我们联系不到任何人。”

“是的,我们正处在战争中,”科尔佛斯回答到。他轻快地大步走向塔楼的房门。“在过去的十小时里,基地里没人接触过外人吧?”

杰罗尼姆摇摇头。“没有,长官。什么都是一团糟,所有进行通讯的人,都只是在发送听起来如同音乐的——”

科尔佛斯打断了他。“你们听到了?”

“只有几秒。当我们发现到处都是无意义噪音时,便切断了音频通讯。没人发送出任何有条理的信息,哪怕审判之镰号也是如此。”

所以Ligeta舰队的旗舰也已经陷落了。科尔佛斯并不觉得惊讶,但他发觉自己感到了沮丧。不过,Goreck要塞的幸存让他意识到某些情况:这种感染不会马上发作。他记得,直到古尔戈斯唱完了一整首副歌,合唱团和听众们才出现了反应。看起来,歌曲中的信息必须得到完整传递之后,才能被人们理解。“你们采取了哪些行动?”他询问着杰罗尼姆,二人登上楼梯,走向指挥中心。

“我们一直在所有频率上发送确认请求。我已经让基地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自从我们与所有人失联开始,我就发送了一条呼救信号。”

“很好,”科尔佛斯说到。无论这通呼救能起到何等用途,他想到,等到帝国收到消息,援军抵达此地时,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了几周或几个月。等到了那时,这场夺取Ligeta住民灵魂的战争早就胜负已定。歌唱着的人们会被饿死,之后要么有人来收拾残局,要么什么都不会发生。

当科尔佛斯和杰罗尼姆走入指挥中心时,通讯军官从鸟卜仪上抬起了双眼。“上校,”他敬了个礼。“一艘主力舰刚刚进入了我们的星系。”

“真的?”这太快了,快到了不可思议。

“它在招呼我们,”话务主管喊到。

科尔佛斯冲过房间,从操作员头上拽下耳机。“在我进一步通知你们前,所有信息都只能以文本形式接收,”他命令到。“没有例外。懂了吗?”

操作员点了点头。

“呼叫他们,”科尔佛斯继续说到。“要求他们表明身份。”

士兵照做了。科尔佛斯移动到了塑铁(plastek)窗户边,望向外面的基地,同时等待着信号的接通。这里有五千名士兵,而且地势很高,易守难攻。他已经拥有了武器,现在只需要搞清楚如何作战。

“收到信息了,上校。”

科尔佛斯转身看向音频通讯器操作员,后者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对,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的徒劳一般。他正盯着自己面前的数据板,脸色苍白。

“读出来,”科尔佛斯说到,稳住自己的身形。

“向你们致意,帝国人。这里是终焉号。”


当飞船进入Ligeta星系的现实空间时,泰弗斯也走入了战情室。

“我们接触到多个目标,阁下,”舰桥侍从回答到。

当然会是如此。人类帝国肯定会在Ligeta世界留有一支防御舰队。他们已经足够接近,能看到成群的帝国巡洋舰和防御卫星。“但是,有多少目标位于我们的进攻弹道上呢?”泰弗斯问到。他知道答案,但他想要感受听到回答时的满足感。

凡人军官又看了全息投影仪两次,仿佛对自己正在接收的报告有所怀疑。“没有,”他在片刻后说到。

“那有多少飞船在瞄准我们?”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无。”

泰弗斯发出一阵隆隆与嗡嗡声,表达着自己的愉悦。他的身份标志——那些寄生在其体内的昆虫们也兴奋地扑扇起翅膀,胡乱抓挠他的躯干。泰弗斯的甲胄也随着虫子们的活动而起伏着。他放纵自己陶醉在这种经历中片刻,享受着他自我的存在这番光荣且恐怖的悖论中。疾病将无尽的生命与死亡合而为一,让人们不断产生着敬畏。他很乐意去传播这份悖论的福音,这份腐朽的教训。他面前显示透镜上的图像很清楚地表明:人们正在吸取这份教训。“让我们靠近过去,”他命令到。

“我马上就做,阁下。”舰桥侍从是个忠顺的下属,但他学习领悟起道理来太慢了。他仍在以常规战斗状况的模式在思考,却没想到:面对逼近中的混沌主力舰,帝国舰队却毫无反应,这本身就不正常。“我们正在进行瞄准,”他报告到。

“不需要,不需要的,”泰弗斯说到。“你们自己看看吧,你们都来瞧一瞧。”

凡人军官们抬起头,观赏着泰弗斯安排好的盛大演出。随着终焉号靠近了那颗绿棕两色的发光球体——Ligeta世界,敌舰的身形也愈发庞大清晰。它们的惨状也越发清楚。某些飞船就漂浮在虚空中,它们纯粹就是钢铁墓穴;其他飞船开动了引擎,但它们的行动全无命令指引。泰弗斯知道,这些飞船是在执行船员们下达的最后命令,但也不会再有新的命令传来了。

“向帝国人们问个好儿,”他命令到。“打开所有频率。”

战情室中充满了病态的音乐,同样的噪音从多个频道上涌入,千百万的人们合唱着同一首歌,形成了一种统一的混沌。这道旋律是一种简单、持续且多音符的毁灭和弦。它是终焉号窗外景致的配乐——帝国舰队目前的行动就是一场关于无序和失败的混乱舞蹈。泰弗斯看到两艘巡洋舰沿着不变的航线向前滑动,直到彼此相撞。一艘飞船发生了爆炸,火球如同不断膨胀的毒花那样扩散开;另一艘则冲向了Ligeta世界的大气层,带去了自己可怕的礼物——武器弹药和破碎的反应堆。

泰弗斯想象着飞船坠毁的景致,身上的昆虫们因期待而翻滚扭动着。

他也在思索这份教训的简洁性,它是多么纯粹啊,而这份纯粹性又是多么具备毁灭力。令古尔戈斯 帕尔萨曼落入自己手中的偶然事件,玷污了这份纯粹性吗?或者那份偶然的运气,才是这副美丽作品必不可少的一笔?在一场自我放纵的航行中,那位作曲家被困入了局部的亚空间风暴中,险些与终焉号相撞;这些因素怎么可能不是绝对偶然的呢?之后,这个凡人的野心又令其变得易于被腐化,这些事件的汇合令泰弗斯生出了这个完美灵感:它们都是太过不可思议,这一切不可能是偶然。是命运把它们连在了一起。

泰弗斯品味着其中的悖论,只觉深和自己的心意。飞蝇们呼啸飞舞在战情室中。混沌和宿命啊,都是一回事。

或许古尔戈斯也想到了。当他被感染上那种新瘟疫时,并未进行抗拒。对于自己的作品,泰弗斯极其自豪。那些寄生性的亚空间蠕虫会在宿主血液中产卵,并攻击后者的大脑。它们是以想法作为载体,在意识间传播;想法搭乘着某种特殊的声响——某种实则为咒语的歌声,去感染传递;歌声能削弱非物质宇宙与现实之间的障壁,将自己教授给所有听到它的人们。

“吾主,有人在呼叫我们,”侍从官说到。

泰弗斯开怀大笑,甲板上的疖子也随之颤抖着。“向他们致以问候吧,”他说到


现在,敌人出现了,他也能奋战了。

科尔佛斯拒绝陷入绝望,也拒绝被困境吓倒。敌人来了,职责要求自己战斗。仅此而已。

科尔佛斯站到了阅兵场的点检台上,扩音器将他的话语传遍Goreck要塞各处,他在向集结起来的数千名士兵讲话。他解释了状况,描述了那种瘟疫及其传播方式。他定下了规矩。“音乐,”他大声喊道,“是一种疾病。只要在我们的甲胄上找到了一处最微小的裂隙,它就能摧毁我们。我们必须避开它,阻挡它。任何哼唱歌曲的人都会被立即处决。”当他下达这条命令时,科尔佛斯感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并不担心其中的原因。

在抵达Ligeta不到一天之后,泰弗斯便见证了自己那份艺术作品的巅峰表演。整个星球都只剩了一个声响。这首圣歌,这场瘟疫——这曲实为疫病的歌曲,已经变为了Ligeta世界上一切存在的总和。其上的人们只为一个目标而活。这种纯洁性令人兴奋。

或者一切本该如此,但仍然存在着一个缺陷——那座堡垒要塞。泰弗斯原本以为它会自行屈服,但并非如此。它仍在向帝国发出绝望的求救。虽然想到这颗秩序的脓痘证明着腐败的美好,能让泰弗斯自得其乐,但他也知道真相。在之后的几天中,随着歌唱者们死去,这首歌曲会开始变为断断续续的渐弱音。如果他不采取行动,这曲合唱就会变得不完整,被一个虚假的注释毁坏掉。

所以,是时候动手了。

袭击发生于第二天傍晚。当科尔佛斯看到天空变暗时,他正在护墙上散步。一阵无休止的低沉雷声开始传来,云层中开始降下一阵恐怖的暴雨。空降舱们一马当先,随着黑色审判的终局直冲而下,降落在了距离基地几公里外的平地上。黑色的垂直尾迹留在了空中,久未散去;这些黑烟变宽并分裂开,开始旋转。科尔佛斯冲向了最近处的岗哨塔楼,抄起一杆狙击步枪,用瞄准镜望向远方。他能更为清晰地看到那些翻滚中的云团中的活动。那看起来好似昆虫。在紧随其后的空降舱和登陆艇的轰鸣声中,科尔佛斯隐约且不可思议地听到了某种阴险的嗡嗡声。

黑暗自苍穹而落。那是一种代表着缺失与悲伤,体现着腐朽、绝望以及难以名状的欲望的黑色。它先是感染了登陆场周围的空气,然后涌向了要塞基地。这是一种不同的疾病,科尔佛斯不可能抵挡住它。尽管那团黑暗的触须并未伸出得如此遥远,但上校感觉有某种东西越过了基地的护墙。傍晚天光的色泽变了,显得暗淡而阴郁。他感到某些至关重要的事物在变得过于脆弱纤薄,而某些不对劲的东西开始露出了微笑。

Goreck要塞中警铃大作,催促卫军们各就各位。警报声极为响亮震耳,但科尔佛斯却惊恐不安地发现:自己仍能听到混沌虫群的嗡鸣声。他明白了现实世界已经变得多么病态,自己的战斗又将变得何等艰难。

空降舱张开自己那有毒的花瓣,释放出舱内的怪物们。待在星际战士周围从未让科尔佛斯感到过安适,他们身上的超人力量与完美性会令上校的Ligeta自卑情绪指数级增加。然而,当看到那些噩梦版的超人类战士集结在不远处时,他现在宁愿付出一切代价,来换取一名阿斯塔特站在自己身边。这些怪物们身上的动力甲已不再是普通的陶钢质地,而是病态钢铁般的黑暗。他们排成一排,一动不动地站着原地,枪炮上膛,刀剑出鞘。但他们并非完全静止,他们的轮廓在扭曲晃动。

被腐化的凡人步兵从登陆艇中涌出,他们数量庞大。最终出现在天空中的是一只巨兽——在科尔佛斯看来,那好像是一艘哥利亚级运输舰,只是形状极其扭曲,更类似于一条恐怖的鲸鱼。遍布船身各处的符号散发着污秽,刺痛着科尔佛斯的双眼。盘绕在船体周围的可能是卷须,也可能是触手。飞船的货运舱如同巨口般张开,将成群的部队和载具呕吐到发黑的土地上。

科尔佛斯面前聚集起了瘟疫军团,他知道自己无望战胜对方。

但他会战斗的。

卫军们会战至最后一人。科尔佛斯高兴地意识到,虽然可能毫无生还机会,但在英勇的最后一搏中,他还是有望获得荣耀。

夜幕降临,终焉号部队的力量和数量都在增加。无论有无城墙,是否占据了制高点,这支大军的人数都远超了席卷Goreck要塞的需要。但这些黑暗的士兵并未进攻。他们集结在了空地上,自从离开船舱后,他们没采取任何行动。重型火炮从运输舰中隆隆驶出,然后便停在原地,对准天空的炮管充满威胁,但却无声无息。疫病大军抵达的隆隆声停止了,湿冷的寂静笼罩住了大地。

科尔佛斯已经回到了指挥中心。他在这里也能看清楚外面的状况,而且在塑铁窗户的阻挡下,嗡嗡声不是那么明显。

“他们还在等什么?”杰罗尼姆低声说到。

远处传来的引擎咆哮声打破了沉寂。科尔佛斯举起了双筒电子望远镜,看见三辆犀牛运输车正冲向前方。运输车的顶端都安装着矩形物件——这些有角的金属器物都被塑造成了尖叫恶魔的造型。科尔佛斯意识到,那些装置是扩音器。

是挽歌播放器。

如果犀牛运输车播放出那首歌曲的话,那么无需一枪一弹,混沌信徒们就能攻陷Goreck要塞。

科尔佛斯一拳砸向警报触发器,警铃声响彻基地上空。“在我下达命令前,不得关闭警报,”他对军官们说到。声音还不够大,他想到。他又看向了主通讯器,便将操作员推到一边,拨动着公共广播系统的开关。他抓起麦克风,跑向指挥中心门口上方的扬声器。反馈噪音击穿了他的颅骨,蹂躏着他的听觉,试图抹杀他的一切想法。他痛得喘不过气来,在猛烈噪音的侵袭下步履蹒跚。

上校身边的人们都捂住了耳朵,他们行动不稳,仿佛醉酒了一般。科尔佛斯挣扎着顶住声浪,摇晃着军官们。“现在!”他吼到。“我们现在进攻!派出奇美拉,干掉那些载具!”

科尔佛斯愿意献出灵魂,来换取一组战斗炮,这样就算躲在自己刚刚建立起的噪音屏障之内,他也能摧毁那些犀牛运输车。但像现在这样也行。他并未考虑过摧毁区区几台扬声器可能产生多少益处,他只看到了与对手较量的机会。

他看到了获取荣耀的机会。

科尔佛斯率领着步兵小队们,跟在奇美拉运输车后面。他看见士兵们脸上痛苦的神色——他们在遭受反馈噪音的折磨。他看到,只是在准备武器这项简单的任务上,士兵们便要费力集中起精神。他理解大家的难处,并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行为的必要性,看到了他们为帝皇而战的英勇气概。古尔戈斯就是个蠢货,科尔佛斯想到。上校现在的行动值得歌曲来传颂。

基地打开了大门,奇美拉运输车冲向前方。犀牛运输车就停在了瘟疫军团和要塞护墙的正中处,轻易便让基地进入了挽歌播放器的广播范围内。那首歌曲是不可闻的。科尔佛斯高举着自己的激光手枪和链锯剑,率领士兵们发起冲锋;他高呼着胜利,觉得自己的嘴唇在向后咧开。卫军们走出护墙的庇护,勇敢地冲向敌人。科尔佛斯跟在轰鸣着的奇美拉后面,他一边大步冲锋,一边高呼着。随着他们将基地抛在身后,刺耳的反馈噪音也渐渐消失了;但载具发出的喧嚣,仍令科尔佛斯听不到歌声的痕迹。

某些事物发出了终结之声——那震耳巨响宛如低沉的复合雷声。混沌信徒们众炮齐鸣,释放出一道大规模齐射。Goreck要塞的低处坡道被炸开,泥土被抛入空中。强劲的噪音和气浪将科尔佛斯抛飞出去,他眼中的世界在不断翻转,泥土、石块和火焰宛如被飓风卷起。上校猛然摔在地上,像一只被按住的昆虫那样扭动着身躯,用被压住的肺脏拼命呼吸。他吸入的空气中满是沙土尘埃,脑子中嗡嗡作响,宛如钟鸣。

当他的视觉听觉恢复后,科尔佛斯看到了奇美拉运输车的残骸,以及自己这场已然溃败的冲锋。载具们承受了最为严重的冲击,成为了扭曲金属所组成的破碎冒烟残骸。士兵们的残躯断肢散落在斜坡各处:仍握着激光枪的断臂、失去了下颚以上部分的残躯、飞出身体的器官和没了器官的尸体。但还是有人幸存了下来,而且随着敌人的火炮陷入沉寂,歌声响彻四野。士兵们撑起身体,而当副歌传入耳中时,他们都僵在了原地。在炮击过去一分钟后,只剩科尔佛斯还留有个人意识。他拿起武器,踉跄着跑上了通往要塞护墙的斜坡。他觉得自己能听到混沌信徒们发出的笑声。

大门只张开了仅供他一人通过的缝隙。反馈噪音掩盖了歌声,却也像铁丝网一样缠绕着他的大脑。他弄丢了自己的军帽,制服也变得破烂不堪。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挺直了身子,从目瞪口呆的部队面前向后走去。当上校走到一半时,一名应征入伍的士兵出来与其对峙;数小时的反馈噪音令士兵精神崩溃,他双眼流泪,鼻子流血。“让我们走吧,”他乞求到,“让我们去战斗吧,我们会抵抗尽可能长的时间。”

科尔佛斯将他推了回去。“你疯啦?”他的吼声盖过了刺耳的噪音。“你知道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吗?”

士兵点了点头。“我当时就在墙上。我看到了。”

“所以呢?”

“当他们唱歌时,他们看起来很快乐。至少死亡并非毫无意义的折磨。”

科尔佛斯抬起手枪,击穿了士兵的颅脑。他完全转过身,怒视着目睹了这一切的士兵们,确保他们吸取了教训。之后他便大步返回到指挥中心。

帝国卫军们忍受一天一夜毫无停歇的电子哀嚎,之后又紧张地观察了敌军动向一夜。科尔佛斯用布堵住了耳朵,但反馈噪音刺穿了这层可怜巴巴的屏障。他的下巴翕动着,脸颊上的肌肉在抽搐着,而手下人们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的紧张神色。犀牛运输车并未靠近基地,敌方的步兵们也并未其他动向。Goreck要塞被绝对的寂静所围困着,这就足够了。

在遭受围困的第三天,基地成为了失眠与幽闭暴怒的地狱。有五名卫军士兵企图逃跑,科尔佛斯对他们处以鞭刑,之后枪毙处决。

随着太阳升起,科尔佛斯也能看到结局正在到来。卫军们撑不住了。他竖立起的护盾是一种折磨,而疯狂会将这座基地撕碎。他们唯一还能做的,就只有进行最后的光荣冲锋,让敌人无法获得其渴望的那种胜利。可是,倘若士兵们还未摸到敌军前线,便已经屈服于歌声,他们又该如何发动进攻?

科尔佛斯用双手捂住耳朵,努力想阻挡住噪音,努力抑制住那刺耳的声响,好让自己能够思考。寂静是帝皇能够赐予他的最好礼物。

不过,帝皇赐予他的下一份最好的礼物:启示。

医疗中心位于指挥塔楼的底层。科尔佛斯找到了医疗官,解释了自己的要求。这位医生脸色煞白地拒绝了他。科尔佛斯命令对方执行军令,但医疗官仍然抗拒。最终,他掏出手枪顶在了医疗官头上,对方才勉强同意。

手术过程持续了一整晚。至少大部分士兵并不抗拒成为聋子,能够摆脱噪音的纠缠似乎还让某些人几乎感到开心。大多数接受了手术的人脸上都是松弛且死气沉沉的表情。这些士兵已经变成了坚忍绝望的生物,纪律的习惯使他们团结在一起,充满活力。科尔佛斯看着另一名士兵在轮床上挣扎,鲜血正从后者耳中涌出。他想,自己至少将进行最后一战的自豪感还给了士兵们。

他没时间给整个基地中的部队做手术了,所以科尔佛斯挑选了最优秀也最具经验的小队们。这就足够了。他们是帝国卫军,他们会给叛军部队一些值得深思的教训。

晨曦已至。尽管又有一艘炮艇在夜间降落,但敌军的部署毫无变化。科尔佛斯瞪着因无休无眠而变得沙土般粗糙干涩的双眼,审视着集结在自己面前的部队。士兵们的外貌则宛如行尸走肉,配不上他们即将寻得的荣誉。好吧,反正科尔佛斯也总会把这份礼物送给众人,他们会在帝皇的光芒中感谢这位上校的。科尔佛斯瞥了瞥剩余的部队,他会让这群卫军士兵听天由命。他耸了耸肩。无论如何,Ligeta的驻军们注定要失败,但科尔佛斯至少从始至终都忠于了帝皇。他可以慷慨就义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允许任何人堕入混沌。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

他已经赢得了自己的荣誉。

“打开大门,”科尔佛斯吼道,他真希望能在刺耳的电器反馈噪音中听到自己的大喝声。哨兵们也听不到上校的话语,但他的手势很明确,Goreck要塞最后一次张开了大门。

讲述科尔佛斯 帕尔萨曼中校决死冲锋的歌曲,也是存在的。但这些歌曲并未被传唱在帝国卫队的集结大厅中,其本身也并非鼓舞人心的战歌。它们都是些带着嘲弄意味的下流艳曲,在那些如同鲨鱼般穿梭于亚空间的黑暗船舰的走廊中,被邪教徒们带着恶毒的幽默感嘶叫而非唱诵着。只有极少数帝国兵士曾在自己的弥留之际听到过这些歌子——在他们的阵地被成群的混沌信徒攻破之时。他们并不比科尔佛斯更欣赏这些“音乐”。

这次冲锋就是一场溃败。士兵们迎头冲入激光束与爆矢弹的火网中。他们被火炮齐射炸碎,被链锯剑剁碎,被装甲铁拳砸成肉浆。但尽管如此,他们推进的距离仍然远于科尔佛斯的预期——卫军们冲下了山丘。在遭到歼灭之前,这支部队向混沌势力的前线部队发动了实质性进攻,并且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他们的行为,似乎是某种奋不顾身的光荣英雄主义。但事实是:在这些士兵中,没人利用掩体,他们只是一股脑地跑上前去,不分青红皂白地开火射击;这揭露出一个事实:他们正在奔向死亡,并为自己的解脱而喜悦。

科尔佛斯是仅有的幸存者。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已是孤身一人,心中怀着战斗的愉悦和摆脱掉那些哀鸣声的狂喜。他仍在向前奔跑,冲向自己的荣誉;但他也在思考,为何没人向自己瞄准射击,以及面前的混沌星际战士小队为何要为自己让开道路。他犹豫了,然后便看到了那位等待着自己的人物。

这只怪物身躯庞大,他原本披挂在身上的终结者动力甲,现在已经化作了蝇群包围、溃烂不堪的外骨骼。飞蝇从他肩膀上方的烟囱和被腐化陶钢甲胄的破损处涌出。长有独角的头盔将他身上最后的人类痕迹,都转变为纯粹的恶魔样貌。他放松地将巨镰拎在手中。

科尔佛斯见证了疾病能让肉体变得多么强悍。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打空了自己的激光手枪,然后抽出了链锯剑。他扑向了纳垢先锋。泰弗斯将“人类收割者”抡了个圈,他的动作既很迅速,又很随意且轻蔑。他用镰柄砸碎了科尔佛斯的髋骨。上校摔倒在泥地中,强忍住自己的哀嚎声。泰弗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杀了我吧,”科尔佛斯怒吼到。“但你要明白,我奋战到底了。我得到了自己的胜利。”

泰弗斯发出一阵巨型蜂巢的隆隆声。科尔佛斯意识到,自己方才听到的是一阵大笑声。“杀了你?”泰弗斯问到。他的声音很低沉,音色光滑得宛如潮解的尸体。“我不是来杀掉你的,而是来向你传授我的圣歌。”

科尔佛斯强忍剧痛,笑着说到。“我永远都不会唱的。”

“真的吗?但你已经唱过了啊。你相信自己服侍于秩序和光明,但就像你们的尸皇那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摧毁希望,让状况冲向了无序。看看你对自己下属的所作所为吧。你很好地服侍了我,孩子。你和你的兄弟都是如此。”

科尔佛斯极力对抗这份顿悟,但后者仍伴随着一团病态的绿光,于他脑中爆发开来。这份真相占有并感染了他。科尔佛斯看见了自己的行为及其产生的后果,也看见了自己实质上是为谁人的荣耀而效劳。随着那些图像占据了他的形体,一道声响也在他脑中被奏鸣。科尔佛斯听到了那首圣歌,那是它的乐音。上校自己就是那段旋律的组成部分。他全身心地屈服于纳垢先锋,垂死的双眸中映满了泰弗斯的胜利姿态。科尔佛斯的下巴猛然张开,喉咙随着狂喜的痛苦而扭曲颤抖着,他与Ligeta的终末合唱团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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