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类似哥哥

 

“我……”

 

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盯着哥哥，大脑有好半天都是一片空白。

 

哥哥很明显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我感觉得到，这次他不是一般的生气。印象里哥哥会这么生气，好像也只有在我第一次从网吧被他揪回家之后。就算是不听他的声音，不看他的眼神，他身上散发出的好像是热气一样的感觉也把我压得有点儿呼吸不上来，有一下子，我完全开不了口。

 

“月月，把头抬起来。”

 

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但紧接着哥哥的声音就响起来。

 

“哥哥……我……”我又抬起头，然后又和哥哥当时有点尖锐的目光对上，每次被哥哥这么看着的时候，我都感觉好像从头凉到了脚底：“我……”

 

我重复了好几遍，但每次只开口说了个我字，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说话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哥哥有点儿不耐烦地打断我。

 

他不再喘气了，但是耳根子一直红到了脖子底下，看上去只让人感觉似乎更加生气了起来。

 

“我不知道……”

 

我重复了一遍才勉强把话说完：“我不知道……哥哥你问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哥哥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才反问我：“你是说我问你是不是把什么都忘了那句？”

 

“……嗯。”

 

因为还是不敢直接和哥哥对视，我就只能尽量把目光往下移，盯着哥哥的鼻子，然后点点头。“我不知道……你说的把什么都忘了……是什么意思。”

 

“你——”

 

哥哥一下捏紧了拳头，把书的封面都抓皱了起来，又开始喘起粗气。

 

我原本以为哥哥一定接下来要开始骂我了，也许，说不定还会挨打，但是他最后并没有开口再说任何其他的话，喘气喘了好久之后，拳头又松开了，叹了口气，丢下一句“算了”之后便走出了房间，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然后赶紧追到客厅。

 

哥哥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仍然在喘着粗气，只是脸色看上去没有像刚才那样拧在一起了。

 

我站在沙发边上盯着哥哥站了一会儿，有一会儿不太敢再动，生怕发出声音又让哥哥觉得不满意。

 

“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结果没几分钟，哥哥便突然口气很生硬地开口问我，明明他一直都没睁开过眼睛，但他说的就好像他其实一直就知道我在看着他一样。“不是想看课外书吗，回去继续看啊。”

 

“我……”我摇了摇头：“我不想看了。”

 

“骗谁呢？”哥哥这时睁开眼，坐了起来：“月月，你是想骗我呢，还是想骗你自己呢？想看就去看，别跟哥哥撒谎，看，把书拿出来看，就坐这看。”

 

说着，哥哥拍了一下他身边的沙发。

 

“怎么还不去拿书？”见我一直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哥哥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

 

我有点儿心慌地点了下头，慢吞吞地踩着拖鞋折回了房间，把哥哥放在桌上的书抱进怀里，然后又慢吞吞地回到了客厅，在哥哥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我便把书放在自己的腿上，翻开了一页。

 

哥哥之后又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呼吸慢慢也变得平缓下去。

 

但坐在他身边低头盯着书，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在心里甚至读出了声，每一个字我好像都读过了，但还是一句话也读不通，什么也看不进脑子。

 

我止不住地在想哥哥到底是为了什么生气。

 

虽然隐隐约约地，我好像其实感觉到了，我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咚咚咚地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一听架势，我就知道是李笑阳。

 

“哥哥……我去开个门。应该是李——”

 

我把书放下站起来，对哥哥说了一句，但说到后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应该是李笑阳他们来找我玩了”这句话给咽进了肚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继续激怒哥哥。原本和莫禹航计划好的这些事情，本来全都是为了让哥哥能更高兴一点才安排的，但是好像，从哥哥刚才生气起来之后，所有这些事情的感觉就变了。这个时候李笑阳带着莫禹航他们仨个人过来玩，感觉就像是在火上又浇了一把油，恐怕除了继续激怒哥哥，什么都不会发生

 

“傻子，开个门而已怎么这么慢啊？”

 

一打开门，李笑阳就笑嘻嘻地和我招手，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们刚才路过——”

 

“嘘。”

 

我着急地赶紧对李笑阳喊了一声，把食指放在嘴巴前面比了个手势。

 

有会子，我真的好怕李笑阳会不管不顾我的手势继续往下说，或者问我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然后继续大嗓门地嚷嚷——毕竟平常很多时候他真的就是这么干的。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结果恐怕就变得更糟糕了。

 

还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快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李笑阳这次没有接着继续大声嚷嚷，看我做了这个手势之后就停下来了

 

“咋了？”

 

李笑阳接着似乎马上就感觉出了不对劲，疑惑地问了我一句。“出啥事了？”

 

“你们……先去我房间玩一会儿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笑阳，搓了两下裤子边边，伸手指了指我的房间，小声对李笑阳说：“我一会儿再……反正你们先自己玩一下。”

 

我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把给他们穿的拖鞋拿出来，等他们穿上之后赶紧把他们送进屋子里。经过客厅的时候，我看见哥哥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莫禹航他们三个分别和哥哥打了招呼，哥哥这个时候也答应了几声，脸上看起来没有很明显的不对劲，但还是没有笑容。

 

“你哥哥到底咋了？”

 

莫禹航还有王舒瑞进屋之后分别找了凳子坐下，李笑阳则是就近坐到了桌子上，很迷惑地盯着我：“今天他来大姨妈了？”

 

“我也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客厅。“我先出去陪我哥哥一下。”

 

然后我便把门又掩上，回到了客厅里。

 

哥哥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只是这次没有闭上眼睛靠着，而是弯腰抓着手机，在屏幕上点点按按。

 

“哥哥。”

 

我在哥哥身边坐下来，这个时候才勉强鼓起勇气喊了他一声。

 

“嗯？”回答我的时候，哥哥的口气似乎不再那么凶了：“怎么不去和他们玩？”

 

“就……想陪陪你嘛。”我说着，挪了挪屁股，坐得离哥哥稍微更近了一点，一边搂住哥哥的胳膊。“哥哥……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对不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吗？就开始说对不起？”但哥哥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反问了我一句。

 

“我……”

 

我一时间又回答不上来了。

 

我思考了半天，盯着哥哥看了半天，而中间，哥哥也停下了他手中在做的事，转过头看了我一会儿。隐隐约约地，哥哥盯着我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到他的眼神有一会儿稍微亮起来了几秒，就好像是在期待我对他说些什么话一样。但最后，似乎是认为我想不出来了，哥哥的眼神又暗了下去，把头偏了回去，继续低头看起手机屏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背似乎隐隐约约动了一下，就好像是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哥哥这样的动作，我有点儿说不上来的难过。

 

那种说不上来到底丢了什么，但却好像丢掉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的感觉又一次溢了出来，而这次的感觉或许强烈到了让我觉得自己也许会永远失去那个东西一样。

 

我想也许是因为，虽然哥哥没有说出口，但我其实能感觉到，他会叹气是对我又一次感到失望了。

 

可是，好像又不仅仅是这样。

 

隐隐约约地，我好像听见一个声音在对我说着悄悄话。

 

如果再不做些什么的话……

 

如果再不说些什么的话。

 

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

 

也许那个时候，我其实就已经猜到那天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妈妈和哥哥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那个，腾飞啊，你帮忙摆一下碗筷行吗？”

 

妈妈提早就从她上班的地方赶了回来，也早早做了饭菜。一开始，哥哥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会聊一些事情，也时不时地会和莫禹航还有李笑阳开开玩笑，有时候，哥哥还会主动地逗他们玩儿——我估计，在莫禹航他们看来，哥哥可能早就已经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了

 

如果我不认识哥哥，我也一定会这么想。

 

只是我知道哥哥之前有多生气。

 

我知道如果哥哥露出了那样的表情，是不可能什么都不发生就突然自己消气的

 

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莫禹航他们，计划可能不能按原本我们想的那样去做了，就算做了也不会成功的。

 

有好几次，我想找机会和莫禹航说一声。

 

“那个，莫禹航，你能帮阿姨开下门吗？哎哟，这手上的水盆端着实在不方便，谢谢啦”

 

第一次，我看莫禹航站在门边，哥哥当时也正好在阳台上，想过去和他说几句悄悄话，结果妈妈突然端着水盆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打乱了我的打算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李笑阳一直拉着我跟哥哥在阳台上聊天，我也找不到机会给莫禹航发消息，也没有办法给李笑阳说。

 

等到莫禹航好不容易跟着妈妈回来了，我才刚想走过去把莫禹航拉进房间说几句话，他却啊地一声大叫起来，急匆匆地冲进了厕所，把门反锁上。我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出来，就用手机给莫禹航发了几条消息，结果微信的声音却从我的房间里传了出来，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压根没把手机带在身上

 

然后等到莫禹航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晚饭已经做好了，大家都坐上了桌。

 

这个时候，想要再找机会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在饭桌上，吃了一会儿之后，莫禹航果然开始对我使起眼色来——看到他这样，我就马上对他摇头，但他只是一个劲地继续对我使眼色，似乎把我的意思误解成了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他见我一直不肯开口，就干脆自己问起妈妈来了

 

“阿姨，哥哥小时候上学，去的是哪个小学啊？”

 

我有些不知道该说怎么好，只能提心吊胆地听着他们继续聊下去。

 

一开始，莫禹航或者李笑阳问一句，妈妈或者哥哥答一句，似乎还是没有要发生什么争吵的预兆，一切看起来都很和气，风平浪静，如果哥哥之前没有生气，只是听他们这个时候聊天说的话，我也许都会以为莫禹航的计划快要成功了。

 

只不过——

 

到了某一个问题的时候，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到底还是发生了。

 

“怪不得哥哥成绩这么好，之前谭越和我们说的时候，都快把牛皮吹到天上去了呢。不过，阿姨你以前也真的好像太严厉了点儿，如果是我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一开始莫禹航这么说的时候，哥哥脸上还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

 

“要我说，严厉点儿倒也没什么不好。”

 

哥哥只是冷不丁地打断了莫禹航说的话，插了一句进来，说话的口气也还是很淡：“只要能一直保持住，对别人对自己都这样，我也觉得挺不错。”

 

“……嗯。”

 

妈妈听哥哥这么说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点点头：“我以前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最近我也确实反思过了，严厉虽然要，不过我也知道，我以前确实做的太过——”

 

“没有啊，我完全没有觉得太过。”

 

哥哥面无表情地又打断了妈妈的话，然后似乎是注意到了妈妈的表情，又接着补充说：“怎么了，我可没有在说反话。”

 

“腾飞。”妈妈听到之后又愣了一两秒，然后赔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可能心里还有很多不满没说，妈妈也知道以前我对你的态度可能不太好——”

 

“我说了，你以前对我的态度，我没有什么不满。挺好的。”

 

但哥哥皱了皱眉头，放下来了碗，目光突然就开始朝我投过来：“要说我现在有什么不满，也是不满你现在对小越的态度。”

 

所有人的目光紧跟着也都转向了我的身上。

 

我开始紧张起来，心脏咚咚跳得直打鼓，倒不是因为他们都看着我，而是因为我知道哥哥现在的态度意味着啥。

 

“哥哥，那个——”

 

莫禹航这时开口似乎试图打个圆场，但哥哥就跟没听见一样无视了莫禹航，紧接着又开口打断了莫禹航的话。

 

“说实话，我搞不太懂你现在这样是又想打什么算盘。”

 

哥哥说着，目光牢牢地盯在妈妈的身上：“我不知道你在装什么东西？欺骗一群不懂事的小孩子，很有意思吗？今天晚上这设的到底是什么局？啊？让这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围在这里吃饭，按着你的意思帮你说话？你是觉得只要有他们在，我就不忍心说什么狠话是不是？啊？这样子去利用几个小朋友来绑架我你就忍心了？”

 

“腾飞，不是那样——”

 

整桌人都被哥哥几句话说的鸦雀无声，过了半晌，妈妈才开口想要解释，但刚一出声，哥哥又马上打断了她不让她继续往下说。

 

“别告诉我不是那样，好不，都是十岁刚出头的小朋友，哪个吃饭的时候会不聊自己喜欢的话题，聊点游戏，动画片，对不对？聊什么不好，聊什么没意思啊？你如果没有安排过，他们会跑过来一口一个哥哥长哥哥短吗，会一直问阿姨你和哥哥以前怎么怎么样那？你告诉我啊，这听起来像是这么大的小孩会喜欢聊的东西吗？”

 

哥哥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似乎也越来越激动起来。

 

“然后还有月月——月月，抬头——你最近对月月又是个什么态度？你以前的严厉去哪儿了？真的是洗心革面，觉得想要照顾我们哥俩，想对我们好点了所以才这样？还是说只是想哄我们回来陪你排解孤独的把戏？”哥哥说着，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现在有钱了，就给他买衣服买鞋子买吊坠买桌子，过几天是不是还打算给他买个手机甚至再配个电脑？看月月年龄还小就觉得这样就能讨好他，让他向着你是不是？他可能是年龄小，还经不起诱惑，这我也理解，小孩子而已，能有人为他花钱买新东西吃好吃的肯定会喜欢会高兴，就算他现在向着你了，我也不怪他。不过你可别觉得我有那么好骗！”

 

“哥哥，我没有想要向着妈妈”

 

这个时候，我好像终于才听明白了点儿哥哥的想法，有点儿委屈地开口想要和哥哥解释起来。“这件事本来——”

 

“月月你先别插嘴。”

 

哥哥一摆手打断了我的话，继续和妈妈说起来：“我也实话告诉你，我认了，我确实没办法给月月提供特别好的生活。这件事你赢了。今天一路上回来，我也想明白了，月月留在你这里确实对他更好。今天他一路上跟我有说有笑，是我见过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这一路上他跟我说了那么多话，过去几年我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多，一次都没有。也对，毕竟如果换做是我这么大，我也会希望得到妈妈的爱，我也会希望能过更好的生活，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愿望了。如果我都知道了还要去阻止他，那反而是我变成狠心的人了——所以我认输，你确实赢了。”

 

“哥哥！”

 

我有点儿猜到哥哥说到最后想说的是什么了，着急地有点儿想哭，喊了哥哥一声。

 

不是那样的，根本不是哥哥想的那样……

 

我从来没有觉得妈妈比哥哥更好啊。

 

我只是，我只是……

 

“哥哥，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是……”可是我好像真的太着急了，一开口，我就感觉喉咙很干很涩，完全没办法大声说话：“我只是……”

 

我使劲儿捶了好几下自己的胸口，感觉一堆话堵在喉咙口，就是一句也吐不出来，难受得厉害。然后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刺啦一声尖锐的响声，好像这个时候，哥哥才突然回过神来注意了我一下。

 

“月月，你也不用多说啥的，哥哥看得出来，你希望哥哥也留在这里。”

 

哥哥转头看着我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语气稍微缓和下来：“对不起刚才冲你发了脾气。不过，哥哥没有办法留在这里。你没有那种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妈妈的理由，但是哥哥有。”

 

“哥”

 

我有点害怕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哥哥，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起来，越来越没有力气说话了

 

“哥哥只对你还有一个要求——也不能说要求吧，只能说是建议了，因为刚才确实看了你的暑假作业之后，有点儿生气”

 

哥哥接着果然说了我最害怕听到的话：“就算妈妈不像以前那样对你那么严厉了，就算她现在对你再好，你也不要忘了好好写作业，好好学习，严格要求自己。说不定哪一天，你也会要靠着你自己，或者说，甚至也会有一个必须靠你去照顾的弟弟，不要忘了这个”

 

说完，哥哥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过身，似乎想要下桌。

 

我有好一会儿只是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有李笑阳，他也许是所有人里最先反应过来的，在哥哥刚要迈步往门边的方向走的时候，一下子也站了起来，滋啦一声，然后一步跨出去，平举着两只手挡在了哥哥的面前。

 

“你想去哪？”

 

李笑阳瞪着眼睛，眼眶不知道为什么也红了起来，很大声地质问哥哥。

 

“我……当然是回家去了。”

 

哥哥对着李笑阳似乎一愣：“已经吃饱了，月月既然想留在这里，我就自己回去就好了。”

 

说完，哥哥似乎就要绕开李笑阳继续往前走。

 

“你……你休想！”但李笑阳马上就用手继续拦住了哥哥，急得眼睛似乎更红了。“你休想就这么逃跑！休想！”

 

“李笑阳小朋友？”

 

哥哥有点儿莫名其妙地盯着李笑阳，语气似乎也变得又有了些怒色。“这件事和你有什么一丁半点的关系吗？”

 

说完，他和李笑阳又扭了几把，最终就算是李笑阳也还是没能拦住，没过多久，哥哥走出门去，随后砰的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你休想……休想就这么逃掉。休想，休想……休想！”

 

李笑阳眼睛死瞪着门的方向握紧了拳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好像在瞪着什么别的东西一般——然后他便朝我转头过来，骂我道：“傻子，你干站那哭有什么用啊？！还不去追你哥哥？！”

 

被他这么一喊，我才回过神来，发现眼泪已经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然后回过神来的同时，胸口好像又被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一下子钳住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也终于让我受不了，我径直冲进了厕所，哇地一下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妈妈……对不起。”

 

在哥哥那么说了之后，我好像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妈妈讲话了。憋了半天，从厕所出来之后，我只是对妈妈很简短地道了个歉，然后我就低着头冲进了卧室里，把身上妈妈给我买的衣服都脱掉了，然后换上原来我带来的那几套衣服中的一件。我把小风扇也脱了下来，摆在了桌子上，和吊坠放在一起，然后把暑假作业摊在桌上，把其他我带来的内裤，衣服，笔袋和笔全都放了进去，用暑假作业兜起来。

 

之前带来的旧书包就不应该丢掉的……

 

李笑阳帮我打开了门，然后我就抱着一堆东西匆匆忙忙穿了鞋就想往电梯那儿赶。结果路上一不小心撞到了别人摆在门口的快递箱子，东西全掉了，然后捡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把鞋也穿错了

 

匆匆忙忙地又跑回去换原来穿的旧鞋的空档，莫禹航替我找了一个塑料袋子把东西包好，总算不至于那么手忙脚乱，但坐电梯下去的时候，哥哥也已经早就不见了影子

 

我一路喊着哥哥，指望他并没有真的走远，而是在路边的某个角落里等着我找出来

 

但一直几乎走出了上河城，把每一个和哥哥差不多高的人都找遍了，我也没有看到哥哥的影子。最后走到了通往对岸的桥边时，我才有些沮丧地确定哥哥可能真的早就已经坐车走了。

 

如果刚才一开始马上就追下来的话。

 

如果没撞到那个箱子的话。

 

如果早点发现就把鞋子换回来的话。

 

我心烦意乱地想了好多的如果，但只是想得鼻子越来越酸。

 

我知道从上河城想要走到家里大概要很远，光是面前的这座桥我就用了好久，路灯一个个地从头顶上晃过去，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似的。有几次，我想过要不要回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转过身，我犹豫了很久也迈不出步子。最后我还是回头，继续往对岸原来的家的方向走。

 

过了几分钟，也许是看我没回去，李笑阳和莫禹航还有妈妈开始给我发消息，问我在哪里，电话手表也皮卡皮卡地响个不停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当时我一个都没有回。直到最后，也许是他们告诉了哥哥，哥哥也给我发了消息之后，我才回了哥哥一句话，给他发了一个大概位置

 

又走了几分钟之后，一辆出租车在我前面的一个路口调头停在了路边，然后哥哥从车上冲了下来，直奔我而来

 

“月月，你乱跑回来是干什么？”

 

哥哥见到我就冲我吼起来。“真是的，那么多人就没一个看着你吗？”

 

“我，我一开始……只是下来找你，他们……他们不知道我出来了……”

 

被哥哥这么吼了一声之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哭了起来，这一下，之前一直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的那些话，我好像也才终于有办法全部一股脑对哥哥喊了出来。“哥哥……你……你就是个大笨蛋！”

 

“月月——”

 

“你为舌么……刚才……呜……你为什么刚才不让我说话，明明……明明我根本不是那样……不是那样……想的我从来……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觉得……妈妈……会比哥哥好，我也没有……没有想要向着……向着妈妈，我今天很开心……很开心因为……因为哥哥今天回来，我之前……你不会这么早……我之前以为，你都是很晚……而且我这次，这次考的很好，妈妈还说，说……说只要我想去厦门，她不会……不会阻止我……呜……我说很多……说很多……可是哥哥你不开心……我又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我怎么……怎么让你开心，我说很多……呜……我不知道该说……说什么好……我不知道……哥哥你不开心……怎么办……哥哥……妈妈……妈妈没有你好，我从来没有……妈妈比你好……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我不能没有哥哥……我没有忘……跟哥哥一起……很好……哥哥没有输……没有输给妈妈……不要……我……我不会批评……哥哥不要批评自己……呜……哥哥学习好……一直照顾我……不管多差劲……我特别差劲……特别差劲的时候……哥哥对我好……还是对我好……我记得……我不会忘呜……”

 

我控制不住自己哭，只能死死抱着哥哥，不让他再逃走，也顾不上语无伦次，想到的话，我就全部跟哥哥说了出来。

 

“最崇拜……哥哥是……哥哥是我最崇拜的人……我……我想要去厦门……我想……像哥哥一样……我想去厦门……离哥哥近一点……我想变成……像哥哥你一样……我想变成像哥哥你一样的人……我想去厦门……因为……因为这个……没有人……哥哥教我的，我都会记得……没有人……哥哥……你……我最想变成的样子……是像你……像你一样……一样温柔……学习好……能照顾人……从来不会把我甩开……甩开不管……我……要像哥哥一样……我也……我也不会甩开哥哥……一定不会的，我想像哥哥一样……我要变成像哥哥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