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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核】苦烟与幻梦

2022-11-11 22:42 作者:清风不语酒中意  | 我要投稿


陈最初对烟的印象,是他的父亲。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何为生离死别,只是陪着父亲坐在冰冷的铁椅上,闻着在冰冷走廊之中弥漫的来自父亲指中之物的氤氲味道,他荡着悬空的双腿,左看右看,发觉这个世界是如此冰冷刺鼻。父亲只是一根一根地抽着烟,任凭火星烧到根部,也不甩落灰烬。

“妈妈呢?”

陈无助的询问似乎把父亲拉回了现实世界,他起身将熄灭的烟扔入烟缸,而后坐在陈的身边,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瘦小的肩膀。

“妈妈她走了。”

“去哪儿了?”

“一个再也见不到我们的地方。”

那时候的陈太小,看不到房门里面的母亲,看不到被隔在一扇扇门内的到底是什么。

父亲拿起烟盒,摸索的手却落空了,于是他叹了一口气。看向陈迷茫的双眼。
“小陈,答应爸一件事。”

“什么?”

“妈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至此,与现在的陈隔开一道高墙的记忆终于被迷雾重新笼罩。他只记得父亲走了出去,说着儿子不孝,既没能赡养父母,也没照顾好母子……

留给陈的,只有冰冷煎熬的世界,和在梦中沉浮的往事。

于是,他醒了。

车窗外泛着蓝色的薄雾。列车一荡,一荡,终于把他摇醒,陈坐起来,检查了一下行李,而后去厕所洗漱。

开往乡下的火车总是拥挤,一般都是大人带着小孩,或是一群老人家聚在一起,大抵都是回家。陈翻了一眼手机,挤在一堆的保险公司的短信让他没了看下去的兴趣,于是他走出车厢,在露天平台呼吸新鲜空气。车厢之间的连接处总是一震一震,但他已经适应这样的节奏,靠在栏杆上舒展僵硬的肩膀。

灰蒙蒙的天,一排排笔直的电线塔耸立在宽阔的大平原,粗长的电线随风摇动,就像海底的海草,袅袅娜娜地荡漾着。这样的蓝色螺旋着实是壮观的景色,让陈心中的孤寂多上几分,他搓了搓冰凉的手,回到车厢,打了一瓶热水。

陈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七点二十六分,距离列车到站的时间不多了。于是他拿出备忘录,开始整理一天的思绪。今天的时间其实很赶,下午四点还有一班去二区的车要赶,留给陈一个人吊唁的时间不短不长。他拿出圆珠笔,划掉完成的事务,扯下写满地方的纸条,而后在新一页写上了一句:买一盒烟。

他再度闭上了眼睛,在动荡的一隅天地重新与世界定规。

陈对出门一事一直抱有不错的好感。一是自己喜欢外面的世界,二是躺在陌生的床上可以让他的睡眠更加安稳,暂时逃脱梦神的双手。

自己好像坐过这班列车。

一种熟悉的感觉传来,那是旧日的影,是三个人或是两个人的影子,虚无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在蓝色的海洋盘旋,闯入绿皮列车古老强劲的躯体,融入悠长唏嘘的呼吸中。

而现在,影子不变,陈的世界里却只有他自己。

再买个打火机,他想。烟与火是分不开的。


陈为自己的父亲点了一根烟,放在粗糙冰冷的墓碑前,还带了一束花,放在母亲的墓前,烟头特意没有朝向母亲的那边,因为母亲生前一直对父亲抽烟是否会教坏小孩一事保留着意见。

陈也为自己点了一根,他按着记忆里父亲的模样,叼着烟,按下了压电陶瓷,明亮的火焰让干枯的烟丝重获第二次生命,陈浅浅的含了一口,然后吐出白色的烟雾,慢慢地咀嚼口中愈发浓烈的焦苦味道。

烟有什么好抽的?

陈想起第一次被父亲怂恿抽烟的窘态,他笑着说吸一口,然后吐出来就好,就这么简单。

然后他半信半疑的吞下蕴含毒药的烟雾,在后知后觉的剧烈咳嗽中寻找解药——他喝了很多很多水,多到父亲都可不思议。

那是一个烟雾缭绕的夜晚,还充满欢笑和痛苦。


对不起,母亲,我不该在你面前抽烟的。

他放下了烟,放在父亲的墓前。

对不起,父亲,我还是没能照顾好自己。


母亲和父亲都是科学家,为了人类发展的事业献出了一切,为自己的未来付出了一切。

自己已经茕茕独立顽强地生长了六年。

母亲死在十岁那年,父亲在十三岁那年。

但愿记忆没有出错。


而他们的面容早已模糊,冰冷的石碑上只且铭刻着无情的年月,抹去个人的厚度。无垠的墓碑写上所有逝者的名字,和宽广奔腾的时代一同奏出诡异悲怆的交响乐,拖着活者继续向前。

陈跪了下来,松软的泥土因而凹陷,他对着父母的墓碑各自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走了,从死亡与往事编织的螺旋跳出,至少它还离自己很远很远。


再见。

陈闭上了眼睛,倾听高速列车划破空气发出的嘶叫,融入这个世界动荡的节奏之中。

而口中苦涩的味道,或许长存,或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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