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一部分本质，就是被困惑 | 读《如何阅读一本书》

阅读的一部分本质就是被困惑，而且知道自己被困惑。

怀疑是智慧的开始，从书本上学习跟从大自然学习是一样的。如果你对一篇文章连一个问题也提不出来，那么你就不可能期望一本书能给你一些你原本就没有的视野。

需要注意的是，这段话里面的阅读，是启发性的阅读，增进理解的阅读。

既然是增进理解的阅读，那么下文讨论的「读书」，也是指读论说性的书。

读书时被困惑有这么几种：

• 没见过，所以困惑。

• 认知是错的，所以困惑。

• 认知不够全面，所以困惑。

可以用古人和汽车来举例。

古人来到现在，因为以前没见过汽车，会感到困惑：这是什么东西？

古人仔细看了看，心想这可能是神仙的坐骑，因为它有眼睛，会叭叭叭的叫唤，但他还是困惑：这坐骑怎么没有腿呢？

古人又仔细看了看，是用轮子跑的，既然有轮子那就是车啊。但他更困惑了：这车为什么不用牛拉马拽呢？为什么灌上油就能跑？这油为什么不是黑黑的呢？

不管是哪种困惑，只要知道自己被困惑，就说明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只要解决了自己的困惑，就填补了不足之处。

换句话说，解决了困惑，自己就获得了成长。

前提是，知道自己被困惑。

孔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前面说的三种困惑：没见过、认知错误、认知不全，就可以概括为「不知」。

解决困惑就是一个从「不知」到「知之」的过程，也是扩大认知范围的过程。

读书可以解惑，但不是所有的书都能让自己困惑。

有的书内容很浅，里面讲的东西自己都知道，一目十行也毫无障碍。

有的书其主旨、论点等内容和自己的认知完全契合，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困惑的。

阅读这两种书时，不会被困惑，同时也不会增进自己的理解，但会读得很爽、很畅快。

不过，如果读的书明明很高深，是超出自己理解和认知的，却没有感到困惑，那就要当心了。

为什么呢？

有可能是陷入了后见之明：我早就知道了，不就是XX嘛。套用孔子的话，就是「不知为知之，非知也」。

也有可能是自己没有主动思考、理解，而只是在被动接收、记忆内容。所谓「尽信书」。

后见之明、不知为知之，之前讨论过（参考：《读书为什么要写笔记》《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因为觉得自己都懂，所以不会被困惑。

避免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话说出来、写下来。如果做不到，就说明自己不是真的知道，要重新去理解这些内容。

然后说说尽信书。

一个人尽信书的时候，不会在阅读时感到困惑。因为不假思考，只管把内容填鸭式地塞进脑子里即可。

还是用古人和汽车的例子。

我说，这是汽车，古人称是。

我说，这是烧炭的，古人颔首。

我说，这是太上老君造出来炼丹的，古人说对对对，炼丹就得烧炭。

古人全盘接受了我的说法，没有动脑筋思考，自然也不会疑惑。

一个人如果尽信书，那么只是在运用记忆力，虽然没有被困惑，但获得的只是资讯，不是知识。

所以说，尽信书不如无书。

说到这里，想扯几句孟子。

「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句话出自《孟子》，里面的书，原意是四书五经中的《尚书》。

孟子是儒家代表人物，为什么要质疑儒家经典《尚书》呢？

因为《尚书》里面说，武王伐纣的时候战争很激烈，以至于血流漂杵。孟子看到这里就很不爽：武王是仁义之师，纣王是不义之人，武王伐纣应该是兵不血刃，怎么会血流成河呢？

所以孟子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我不信你说的。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者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孟子发现了自己的困惑，进而发出质疑，而且还是质疑经典，也算是敢质疑、肯思考的人了。

不过，孟子的质疑不是出于客观，而是因为他的政治主张。

儒家推崇仁政，而且把周武王尊称为圣人。既然是儒家的圣人，那么当然要兵不血刃地赢得战争。

换句话说，孟子赞同的是符合自己理念的内容，质疑的是和自己理念不同的内容。

这其实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张和倾向。遗憾的是，孟子发现了困惑、提出了问题，却没有进一步去解决困惑、找到答案、客观论证，而是直接用「我不相信你、你说的不对」来做结论。这就不是一个好的阅读态度了，至少没有做到他老师孔子的「不知为不知」。

难怪孟子只能是亚圣了。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

扯得有点远了，无论孟子本意如何，「尽信书不如无书」都是一个很好的警示和忠告。

为什么会出现尽信书的情况呢？

私以为，是阅读时太功利了：别人读过的，自己要读；别人没读的，自己也要读；别人不知道的，自己更要读。

读书不再是为了增进理解，而是把书变成了炫耀的标签：读过就行了，理解不理解的，不重要。

既然要炫耀，那么数量自然越多越好。

既然数量要多，那么速度就要快，不能慢慢读、细细品，只好照单全收，做一只被资讯填满肚皮的鸭子。

放弃了思考，就不会被困惑。

当然，也就无法从阅读中获得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