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仪物语——第十二章“月色与雪色之间” 第一节(1)

一生悬命(1)
电话通着,但宫羽兰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池谕佳挂断了电话,勉强地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向着大门走去。尽管拄着手杖,但身受重伤的身体依旧难以恢复往常的机能,让她每走一步,都要忍受着剧烈的不适。
刚走出几步,她停下步伐,低着头想了想,回过头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牧知清。
“羽兰她……出事了吧?”
池谕佳的眼神流露出少有的纠结,终于,她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果断地抓住了青年的手。
“牧先生,你跟我一起来。”
“等一下,你这又是要去哪儿?”
“白河教会,羽兰那边的事情只能拜托白存郁神父处理了。”
“是临川步行街边上那个?”
“是的,看来你知道那里,那我就不多解释了。”
池谕佳迈出了洋馆,毫不迟疑地走向了大门。虽然她的身姿如之前的宫羽兰那般飒爽,但眼睛里依旧表现出她在忍受着极大的悲痛。牧知清被她虽然柔弱,但十分坚决的手拉着走出门外,但依旧有些不安。
“等一下,谕佳,你不给白先生他们打个电话?”
“我刚刚通知过了,不过你要是想说交个救护车的话,估计没什么用,一来到不了那么快,二来……算了,总而言之,如果我们不马上赶过去的话,就来不及了。”
然后,她转而朝向洋馆,深吸一口气,一声长啸。一时间山上众音齐鸣,宛如数部乐器在合奏,在树林中不断回响着。无数的鸟儿从森林中腾跃而起,围绕着洋馆盘旋飞翔。
“云雀,去周围寻敌,乌鸦和燕子去急救,用上你们所有的以太和玛那,只要羽兰还有生命体征,就不要停止尝试复苏。”
池谕佳麻利地指挥完群鸟之后,转向牧知清:
“后院露台边有台自行车,上次打扫庭院的时候你应该看到了吧?把它拿过来。”
那台自行车是宫羽兰的,价格估计不便宜,所以不使用的时候,她都把它放在露台的室内,平时总是小心翼翼地打理着——虽然并不见她使用过。
“谕佳,你想骑车去?”
“你待在这里也不安全,所以我打算带你一起去教会。事先问一句,你骑车稳么?”
牧知清犹豫了一下,回想了一下那个自行车的外形,他不确定那台自行车能不能载得动两个人的重量。在想象了一下自己骑着车,后座载着池谕佳的样子之后,他试探着问道:
“你是说,我骑车,你坐在后座上?”
池谕佳叹了口气: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她颇有些不满地扭头朝着大门外走去。
“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那样感觉有点奇怪……”
牧知清慌了神,赶忙解释道。然而池谕佳并没有理会他的辩解,撑着手杖吃力地继续往前走着。如果任由她赌气的话,可能真的就赶不上了,牧知清一咬牙,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等一下,我这就去拿车,如果你非要生我气的话,到了教会之后再说好不好?”
池谕佳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扭头赶紧跑向后院的露台,将那台银色的自行车推了出来。检查了车胎与链条之后,他拍了拍用作行李架的后座,车身很坚固,看起来能够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于是他跨上车架,嘟嘟囔囔地蹬起了脚蹬。
“大概知道该怎么样和她打交道了,唉……”
飞快地从后院骑到前院,池谕佳已经走出了大门,来到了山路上。
“谕佳!”
听到牧知清叫自己的名字之后,池谕佳回过头来,带着些责备地看着他——好慢!
“走吧,不过行李架上没有垫子,颠簸的话可能会不舒服,如果觉得我速度有点快的话,直说就行,我会刹车的。”
“我倒是无所谓,只求你不要把我们两个都摔出去就行。”
不知道她这么说是真的担忧,还是在挖苦自己。
“那就好,谕佳你愿意坐在后座上,我还挺开心的——我还从没有骑车载过女生。”
池谕佳背对着他,脸颊泛起绯红,他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自己的无名之火消了大半。于是她转过身,走到他身旁,轻轻一跃坐在了后座行李架上。
“你,不介意被我抓着吧?”
“为什么要介意?安全第一才是吧。”
沉默之中,她双手环抱,搂住了牧知清的腰——虽然早就知道他身躯瘦削,但直到现在她才实际感受到这种瘦削的程度。在确认池谕佳已经抓牢了自己之后,他用力蹬起了脚蹬。
“呼——”
仿佛如释重负般地,他长舒一口气。
“嗯?你刚刚是在叹气么?”
他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自行车缓缓启动,延着陡峭的山地公路冲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加速下坡让池谕佳的心跳急剧攀升,虽然确实说越快越好,但这样惊险地骑行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心悸。为了保持在颠簸之中身体的平衡,她用左手紧紧扶住了牧知清的肩膀。
“喂,在雪天骑车加速溜坡,你在开玩笑么?”
“我在很努力地控制了,刹车太急的话更可能会摔出去吧?”
池谕佳探出头来在身后抱怨着,而牧知清同样大声地一边望着前方,一边回应着。看起来他比自己还要紧张,于是池谕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他——既然宫羽兰信赖着眼前这个青年,那她也不必再去对他吹毛求疵。
自行车载着两人在冬夜飞雪里穿行,顶着凛冽的寒风,两人在沉默之中赶向目的地。半夜的马路上没有行人,车辆也是寥寥无几,车过之处,只在纯白色的大地上留下细细的车辙。
“看来你和她一样,能让人安心。”
坐在后座上的少女松了口气,喃喃自语。细微的声音自然直接消散在了空气当中,一点都没有传到牧知清的耳朵里。
深夜时分,教会门前只有昏暗的灯光隐隐照亮着道路,虽然离步行街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但这里的夜晚十分僻静。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半夜带他去医院看病的情形,那时的医院急诊科室,灯光也如同今天晚上这样暗淡无光。今晚的教会大概也算是一个急诊手术室吧,不过手术台上的患者,足以让这座小城市里最好的外科医生都束手无策。
池谕佳从后座上跳了下来,看着牧知清将自行车停在教堂门口之后,领着他向眼前这座并不高大的哥特式教堂的门口走去。大门前,一位穿着白衣的男子早在那里等候着他们。
“池小姐。”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身姿也一如既往的气宇轩昂,牧知清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白存郁先生,羽兰她——”
“悠纳正在里面进行手术,我们到的时候,就只剩羽兰小姐一个人倒在地上,行凶者已经不见踪影。池小姐,你看是不是有必要通知一下她的老师?”
“我想羽兰绝对不会让我们这么做,而且从昨晚开始,我就已经收不到她祖父的信息了——大概我们的对手在此之前就想打个措手不及,先斩后奏。”
两人在落满积雪的台阶前零星地聊着天,牧知清则是站在池谕佳的身后一言不发。
“啊,小伙子,你又在这里。”
白存郁转向他的方位,微微点头,牧知清鞠了一躬,回应着他轻描淡写的问候。
“这是羽兰的另一个助手,是经过我允许之后她招的弟子。”
池谕佳闭上眼淡淡地说着。
“助手?谕佳,我……”
牧知清刚想要解释,池谕佳立即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说“你给我闭嘴”。
“这样啊,难怪上次我看到她和羽兰小姐一起在工业园里……这种事情现在还不是最紧急的,毕竟处于战时,当务之急还是击退外来的魔法师。”
池谕佳躬了躬身,对白存郁的话表示认同。
“那么,我就进去了,希望你也同意他一起进去。”
“悉听尊便。今天晚上的事情,我正要去调停协商。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更换圣护的地步,还请池小姐配合。我出去这段时间,这里交由悠华负责,有什么事情,找她便是。”
说着,白存郁十分平淡地从两人的身旁擦肩而过,向教堂外的大门走去。当他在路过自己面前时,牧知清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似乎有些畏惧这个一脸和善的神父。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神父的样貌,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时,白存郁留给他的印象是威仪的话,那现在他会觉得,神父那年轻的脸上带着一丝恬静的俊美,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剑眉飞入鬓角下的几缕黑发。英俊的侧脸,精雕细琢的面部轮廓完美而无可挑剔,虽然极具柔美,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向外散发着无法抵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