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我15岁入赘,生完孩子去上学,岳父妻子支持,如今幸福美满
15岁那年,我被作为“人质”,给一群受骗者打工赎罪。后来一位老板看中、收留了我,并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我,倾尽全力资助我上学……
做“人质”,我没有绝望
1969年,我出生于四川省古蔺县一个穷山沟里,因为家贫,读完小学五年级便失学了。品学兼优的我,12岁就不得不与大哥一起承担养家的责任。1983年9月,我瞒着家人悄悄地离开家乡,来到本县湘南坝林场,和贫困的山民一起垦荒造林。当时,我并没有觉得多苦,只想到要多挣点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当然,重新回到学校里读书,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

1985年春节刚过,我跟着一位在外面做生意的亲戚来到湖南。这个时期,社会上传言说,四川边界有宋美龄在花旗银行的一本存折,如果到手,可兑换到几亿美元,几个湖南老板为此到四川寻“宝”。长年在外游荡、这位有“耗子”之称的亲戚编了一个天大的谎言,说家里有宋的存折,而且可以送“宝”去湖南,湖南老板信以为真。这样,那个亲戚为了获得对方信任,把我留在湖南当人质。很快真相大白,几位湖南老板被骗,那位亲戚逃之夭夭。老板们钱花光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不过他们认为还有我这个“人质”是挽回损失的最后筹码,也许能用我赎回一些钱。

几位出生于山野、憨厚朴实的老板,虽然在生活上没有给我穿过紧的“小鞋”,但自由却是相对地少了些。十四五岁的我,似乎觉得自己是骗湖南人的帮凶,就每天早起,跟着主人上山干活,以劳动偿还他们所受的损失。
于是我这家做几天,那家做几天,轮流跟几位老板无偿打工。转眼大半年过去了,没有亲人的怜爱,只有思乡的泪滴,没有笑容,有的只是怎样在这种赎罪般的生活中多学一些东西。孤独、寂寞、无奈并没有打倒我,摧毁我,相反更激发起了我强烈的求知欲和发奋有为的梦想。

我至今记得在溆浦大山深处一个很有学识的老人的告诫:“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是的,真正的傲骨是有所作为。相处时间长了,和湖南人的关系就融洽了,读过几年私塾的湖南老板也乐意给聪明懂事的我讲一些朴素的道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是小人”。
紧张的劳动之余,我总喜欢借主人家孩子的课本来学习。只有小学水平的我,常常告诫自己,无知是最大的耻辱,同时常常激励自己,我还能读书,我还能圆大学梦……

好心老板,要把女儿嫁给我
1985年底,我终于结束了“人质”生涯,来到当地的石灰窑上做事,要攒一点钱,自食其力,买点书,给父母寄点钱。年关将近,多么想回家啊,但是,十五六岁的我,想的却是男儿四海为家,“要做凌空高翔的海鹄,不做檐头低回的燕雀”。
山村过年的爆竹声在山谷中回荡时,我仍在一个人演算着习题。当然,住在50年代修筑的战备仓库里,拥着一床破旧的棉絮,看身旁的荒山野岭,望远处的炊烟袅袅,听风吹来的爆竹声声,我心底难免会涌起想家的思绪:年迈的父母在远方,血缘的亲情在远方,可自己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我常常泪水独饮……

我拼死拼活地干活,以麻木自己要强的心灵。年少的我,硬是用自己稚嫩的双肩和成人一样承担起繁重的体力活。别人挑多重,我也挑多重;别人挑多少担,我也挑多少担,毫不示弱。晚上,别人都回家了,我就回到战备仓库里,熬夜看书。
这时候,有一个人开始注意我,关心我。这个人就是另一个石灰窑的老板何先财,我后来的岳父。
1986年的一天,我的老板出去办事了,窑上就剩我一个人,我没有趁机偷懒,而是冒着烈日站在公路边为老板揽生意,招来一个买石灰的主顾。

何先财正好碰见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四川佬,你这样把生意全抢走了,我们还要不要吃饭?你的老板又不在,你操的哪门子心,快到一边歇凉去!”我回答说:“何老板,我一个外乡人挣一碗饭吃不容易,不管老板在不在,端老板的碗,就得替老板做事,你莫要怪我。”
凭着一份认真和赤诚,每次老板不在的时候,我都把钱一分一分地记好,数好,等老板回来时,交给老板,从没出过一点差错。
年底了,何先财关心地问我:“四川佬,快过年了,你不搞点钱回家过年,看看你的爸爸妈妈?”我回答说:“我在这里做事,仅仅够三餐饭钱,余下的一点点钱也只够回去一趟的车费,什么东西都买不起,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只好等明年多挣点钱再回家,买点东西孝敬父母。”

因为是外乡人,平时难免会受到欺负,我一肚子苦水倒都没地方倒。何先财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经常批评那些欺负我的人。1986年夏天,我原先干的那个石灰窑停工,便来到何先财窑上做事,他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每次发工资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多给我十块八块的。
不管做事多么劳累,我总是不忘学习。那时住在战备仓库里面,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三伏炎夏,都是点着煤油灯或借着柴火的微光看书到深夜,四大名著等就是这段时间读完的。
有一天,一辆油罐车翻倒在山涧里,我把从油罐车里溢出来的油装满自己的瓶罐,那一刻是我多年来最高兴的时刻。有一次窑上发了10元奖金,我除了买一条毛巾外,其余的钱全买了书、纸、墨等学习用品。

又是一年年底,我要回家了。为了防止扒手偷盗,何先财亲手将一年的工钱缝进我的衣服里面,反复叮嘱我一路要小心。依依惜别,我的心里陡然间涌起一股暖流,何先财待我那样好,多像是慈爱的父亲呀!
也许就在这一刻,何先财忽然动了一个念头:自己有三个女儿,为什么不把庞小伍招为自己的上门女婿呢?庞小伍为人忠直、善良,能吃苦,有孝心,爱学习,不正是自己多年来要寻找的女婿吗?
在我临走的前一夜,何先财托窑上的厨师李远富做媒,要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我。

1987年2月,我再次来石灰窑上做事,就直接住到了何先财家里,就这样,何先财成了我的准岳父。
准岳父的大女儿、我的未婚妻何小华,此时正在中学读书。山泉水养育的姑娘,清秀可爱,聪明大方一直是学校公认的校花,再加上学习用功,成绩好,哪里把我放在眼里。也难怪,长期营养不良和极度超负荷的重体力劳动,使得年仅17岁的我面黄肌瘦。只不过是因为父命难违,对婚姻二字尚懵懵懂懂的何小华,没有完全拒绝我,但也不是那么情愿。
两个人站在一起,反差是如此的大,令岳父都感到吃惊。为了缩小两人之间的差距,1987年3月,小有积蓄的岳父毅然将我送到武术馆学习,希望我锻炼好身体。之后不久,又送我去学习开车,去外面做生意增长见识。

孩子八个月大时,我背着书包去上学
1989年初,何小华放弃了升学的机会,回乡与我结婚。婚后,我不论是做事,还是学习,都抓得很紧,因为只读过几年小学,基础很差,学习起来,非常吃力。但是,我坚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无论白天多么累,晚上是一定要写好当天的日记才睡的。
1990年6月,广州美术学院一个叫纪叶的硕士生来村里写生,他安慰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没读过初中的我不知这句话是何意思,好羞愧啊。“知耻者近乎勇”,我学习的愿望更加强烈了。在征得岳父岳母、妻子同意后,我每天坚持抽空到离家三里多远的小江中学听几节英语课。一边干活,一边听课学习,风雨无阻,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英语老师被我的精神所感动,就建议我干脆来学校读书。

我心里很高兴,老师终于可以接纳自己了!可冷静下来一想,又感到很懊恼:自己能有今天,全亏了岳父,他一家为自己牺牲了这么多,再提出这些要求,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即使岳父能同意,自己也于心不安啊。
岳父起早贪黑在石灰窑上干活,岳母长年身体不好,不能劳动,妻子又有孩子需要照顾,家里那么多的农活,自己不干又该谁去干?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同村的一位婶子说了,结果那位婶子又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我岳父。
岳父有些犯难,自己的家底并不宽裕,何况岳父送女婿读书,这可没有先例啊。多少个不眠之夜过去了,岳父还没得出结论。他想:不送我读书,恐怕就毁了一个大学生,毁了一个人才;送我读书,家里重担又由谁来挑?另一方面,万一今后我考上了大学,一去不复返了,自己老了又靠谁?但是富有同情心和新思想的岳父到底想通了,把我叫到跟前:“你还是去读书吧。我疑惑地问:“家里担子这么重,您一个人挑得起吗?”“你去吧,家里有我呢。”在岳父和妻子的鼓励和催促下,我来到小江中学,校长一听就摇头:“你都结婚了,小孩都那么大,到我们学校来读书,那怎行?”倔强的我软泡硬磨,校长终于作了让步,先让我来学校学习,如有“不轨”苗头,立即“扫地出门”。

1990年10月下旬,儿子满八个月的这一天,我终于背着书包踏进了魂牵梦绕的校门,成了小江中学初中二年级的学生。这一年,我21岁。
期中考试,我英语12分,全班倒数第二名。我回家后就哭了,连饭都吃不下去。岳父安慰我:“已隔了这么多年才去读书,又没学过英语,跟不上,很正常,慢慢来嘛。”我非常感激岳父,难得老人家如此设身处地为我考虑,如此通情达理。
但我没饶恕自己,而甩出了一句话:“我就不相信自己学不好英语!”想学好英语,必须补习一些基础性的东西。于是,我用妻子给的零花钱买了录音机、磁带。白天在学校跟班学习,晚上跟“家庭教师”我的妻子补习英语,在妻子的指导下苦练发音,夜夜都学到凌晨一点多。

期末考试,结果出人意料,不仅令岳父一家人大吃一惊,就连学校的老师也目瞪口呆:我门门功课皆优,英语成绩92分,名列全年级第一名,全学区第二名。因为成绩突出,第二学期开学我即被选为学校学生会主席,成为同学们学习的榜样。1992年初中毕业时,我免试录入省重点中学尖子班。
进入高中,各方面的开支都很大,而一向作为家庭经济支柱的石灰窑生意越来越惨淡,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如从前了,家里的农活我也很难帮得上忙,为此,妻子难免会抱怨几句。多少次,我也想放弃学习,倒又是岳父从家里跑来开导我:家里还过得去,你得坚持读下去!这使我感动万分。
是的,即使只是为老岳父,我也得争口气。岳父不容易啊!他一个人忙完石灰窑上的事,又回来忙农活,可他从没叹过一声气,发过一次脾气,像一头老牛一样默默地耕作,累倒了,再爬起来。他对大家说:小伍是个有出息的人,自己累一点苦一点算什么,只要让小伍考上大学,自己心甘情愿。

全家人省吃俭用,对我生活学习方面的要求,从不打半点折扣。尤其让人感动的是,每隔几天,岳父就要给我送点荤菜来,以至学校守门的师傅也说,从没看到过你这种做父亲的人,对儿子这么关心。是的,岳父对我的关心已远远超过了对自己亲生儿女的关心。
1995年高考前不久,溆浦发大水,去中学的道路被淹,岳父硬是带上菜,顶风冒雨,翻山越岭,多走20多里路把菜送到我的手里,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虽然家里经济拮据,但学校所需花的钱,岳父从未讲半个不字,总是有求必应,尽量满足,有时不惜借贷。每当看到岳父忙碌的背影,我不由得涌起一股感动之情,我的老岳父啊,在我的人生长跑中,您是我大恩大德的教练啊!

大恩不言报答,我没有让亲人失望
1995年9月,我终于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湘潭大学。岳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慷慨地拿出自己剩下的几千块钱积蓄,把我送进了大学。但是交完学费后,我的生活费又成了问题,岳父瞒着家人,硬着头皮来到乡信用社借了2000元贷款。
这年11月,我患病住院,需要做手术。得知这个消息,岳父再次来到乡信用社,借了3000元贷款,连夜赶往湘潭。我的病情稳定下来了,但还需要住院,不能干体力活、长年患病的岳母便日夜守护在我的病床边,一直守护到我病愈出院。

为了让我安心搞好学习,从我上中学后,妻子何小华就主动与我分居,一直到我大学毕业。整整10年,何小华独自带着孩子,从孩子蹒跚学步到上小学五年级整天既要照顾小孩又要忙于生计,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了与父亲一起撑起这个家,为了让我安心学业她甚至从没有去过学校一次!
2000年3月12日,岳父将我欠学校的最后2500元学费送往学校。对于岳父来说,贷款送我上学的路是多么漫长,至此终于走到了尽头。
每次回家,我都要来到那座曾经给过我太多的伤痛、又给过我人生转机、已破败不堪的石灰窑前自省:自己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自己能为家乡农民做些什么,自己为他们又做了些什么?

我时刻没有忘记岳父如海的恩情,没有忘记妻子多年来对自己的鼎力支持和默默奉献。1999年6月,我大学毕业,有许多留在大城市大机关发展的机会,可我都拒绝了,毅然决然地回到家乡小镇上工作,一来可以方便照顾家庭,也为家乡建设尽一份力。我的这种行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可我义无反顾。
我是农民的儿子,是作为农民的岳父全家培养了我,我将有很多机会挣钱,但我只有一次机会为农民做事。一有空的时候,我就研究农村的问题,如山区的农业产业化、农村的精神文明建设,小城镇建设等。读大学了,当干部了,仍然保留着农民最朴实的本色。每次一回家,我就挽起裤腿下地干活,吃饭的时候,从不舍得浪费一叶菜,一粒饭。
为了完成为农民做事的心愿,做一个知识型的“新农民”,我整整拼搏了10多年。大一、大二,我一头扎进书本里,疯狂地汲取知识的营养。从大三开始,我便利用寒暑假,进行广泛的社会实践:在商务进修学院任教;代表广州荣华饮食服务公司参加广州市体制改革研讨会;对湖南经济进行调查;在大连进行股份制改造研究等,足迹遍及祖国的大江南北。通过大量深入的调查研究,我撰写有关农村经济发展的数十篇论文,均获得了教授及有关专家的好评。通过努力,我在仕途上走的顺风顺水。

“人以无知为耻辱。”因为只有“知”之,方可为“知”。现在我对此理解得更加透彻更加深刻了。
如今我已人到中年,令我欣慰的是,在岳父全家人心目中,我一直是他们认为的有出息的人。尽享天伦之乐的岳父经常说他没有看错人,妻子小华说她没嫁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