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笙 第四幕 星空与穹顶（六）
4月27日 厦门市 集美区 集美大学附近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虽说这是刻骨铭心的道理，但是在一个大雨磅礴的日子里，鸟儿们只想待在窝里面享受着睡懒觉带来的惬意。
台风“黑山羊”已经沿着南海朝着中国的海岸线袭来，这股强劲的力量似乎与“源”产生了某种联系，使得厦门市的天空被阴霾笼罩。云层很低，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来，远处的国际中心大厦直入云霄，和远处的水龙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们一个像是大地的吸尘器，而另一个则是大海中的吸管。
水滴在路面上溅起透明的涟漪，树叶与风声在空气中交织着，演奏出一首属于自然的交响乐，而这交响乐的听众，则是一辆黑色越野车内抽着香烟的三名男子。
“他们出来了，我们怎么办，要跟上去吗？”
“跟上去，同时保持着不会被发现的距离，等他们上了集美大桥就采取行动。”
“那么其他人呢？万一那个黄皮狗和他们说了什么……”
三人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手中的香烟与黑色的西服像是电影中的特工，不过在那西服之下，隐藏着的是一把把能够杀人的利器。
“那家伙没那个胆子，如果他有那个胆子的话，他为什么不自杀呢？反正这个民族本身就有这种自杀的……风俗，回顾历史你会看到很多这样的例子。”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说的头头是道，他一边轻踩发动机，一边驾驶汽车缓缓从花丛中驶出，“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他的同伴也一并解决掉吧，等上了大桥，先干掉开车的，然后把他们撞下去。”
“就像之前我们在南斯拉夫大使馆那次是么。”
“没错，快、准、狠，尽可能不留下任何证据——那么，子弹上膛吧老头子们，开始执行任务。”
“等警察和相关人员赶到现场的时候，我们早就溜之大吉了，杀掉目标，取出‘黑匣子’。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别大意了，那个家伙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如果这次取不回黑匣子，那么鬼知道他下次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越野车缓缓地跟随在黑色沃尔沃的后方，保持着大约十五到二十米的距离，汽车缓缓在雨幕中前进，越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
“不过……话说回来，这雨下得也太大了，街上都没有什么人。”
“没有人难道不是对我们有利么？我们不知道他们会把车开到鹭岛哪里，之所以选择集美大桥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大桥位置偏远，所以最好就在大桥上干掉他们。只要完成了任务，拿到了数据……我们便可以实现那个多年以来的梦想！”
“了解！”
司机给他的两名同伴打气，在他们谈话之间，汽车已经缓缓驶入了集美大桥；和自己刚刚预料的一样，大桥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辆汽车，这样的路况，再加上这磅礴的大雨，制造一场因为雨天打滑而产生的交通事故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越野车已经来到了沃尔沃的右后方，二者之间的距离在十米左右，这种距离只需要一脚油门即可化为零。
“怎么样？现在动手么？”
似乎有同伴已经等不及了，他已经掏出了装有消音器的手枪，藏在自己的腋下，随时准备开枪射击。
“还不行，等到大桥的中央。”
汽车发动机在轰鸣，雨水与轮胎摩擦发出剧烈的水声；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晃动，还未熄灭的香烟散发着缥缈的白烟。在汽车的正前方有着一个金色的小铜像，它摇头晃脑，让人联想起小时候玩过的摇摇椅。
五秒、
四秒、
三秒、
两秒、
一秒、
……
“动手！”
手指扣紧扳机，仪表盘上的指针开始飞速转动。
黑色越野车像是猛虎一般，朝着自己的猎物扑过去。
只可惜，似乎有更快的猎物抢占了先机。
“什么？”
一道红色的残影略过，司机惊讶之余为了防止汽车因为失衡驶出大桥，只能猛打方向盘，这样一来，他们与沃尔沃的距离又恢复到了原先的三十秒。
“可恶，刚刚是怎么回事？”
他准备再次发动攻势，可是身后却出现了更多的汽车，从数量上来看，应该不下一百辆。
“这……这是……”
司机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本不应该有人出行的日子里，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的汽车——直到那一辆辆汽车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他才明白怎么回事。
“呀呼！我亲爱的粉丝们，你们好吗！”
刚刚驶过的残影是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在这样的大雨天开敞篷车简直是找死，但是站在汽车副驾驶的男子却不这么认为，他穿着刺眼的亮片风衣，一只手拿着话筒，大声向后方的车队嘶吼。
“爱你！永远追随你德宇哥哥！”
“德宇哥哥万岁！德宇哥哥万岁！”
“闰德宇天下第一！我们永远是你的德粉！”
后面的车队一并开启了远光灯，这种极其不遵守交通规则的方法将整个集美大桥塑造成了一个大型舞台，而舞台的正中央，则是那名被叫做闰德宇的年轻人！
“Hello everyone，欢迎来到闰德宇的汽车演唱会现场，这场演唱会是我临时起意，为了感谢各位粉丝们对我的大力支持。所以就让我们在这样的大雨天，放纵自己，踩下油门，飙起来好吗？”
嘀嘀——
嘀嘀嘀——
车队不约而同鸣笛，仿佛是某个宗教仪式上唱着赞歌的巡礼者。
“谢谢你们！我闰德宇拥远爱你们！让我们把车队组成一排排，大家一起嗨！”
“德宇万岁！”
“德宇哥哥最帅！”
……
现场已经乱做了一团，那辆越野车被夹在中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色沃尔沃缓缓消失在视野中。
“可恶！我们该怎么办？这群该死的疯子坏了我们的好事。”
“不要急，给鹭岛的同事发消息。”
“内容是？”
“湖里区不是有一支游行队伍么，把他们聚过来，然后让他们和这个小白脸的粉丝们起冲突，我们趁乱击毙目标。”
庄学民的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他的手心里面全是汗，通过后视镜的观察，身后的那群车队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后方，闰德宇站在跑车上一边唱着流行歌一边放慢速度以延缓车队的前进。
“真是危险啊——没想到这招居然真的管用。”他长长呼了口气，一边控制着汽车缓缓驶离集美大桥，朝着机场的方向前进，“闰德宇真的不会有危险吗？毕竟他可是和那群神秘人进行着‘亲密接触’啊。”
“放心吧，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对闰德宇下手，那么事情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你没有看到那家伙的粉丝有多么疯狂吗，简直像是某个原始部落进行着邪魅的仪式。”
“你的形容很正确沈笠博士，那群人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们需要他们变成这样。”
“需要他们变成这样？这是什么意思？”
沈笠对徐振海的话十分不解，他抱着诺可，露出惊愕的表情；在沈笠的个人臆测中，闰德宇之所以拥有这么庞大的粉丝群，是因为他有着属于自己的人格魅力，比如说特别会照顾孩子之类……却未曾考虑过这种现象人为可以操控。
“举个例子，在商人思维下，应该如何让人来购买自己的东西？”
“嗯……我想想看，制造出质量好，价格划算的商品？”沈笠杵着下巴思索，毕竟这个问题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回答错误，正确答案是制造需求，让人们认为自己很需要这个东西，这样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买我们的商品；这套逻辑用在明星和粉丝之间也是同理，再加上由于基数的关系，这么做是低成本高收益的。”徐振海的嘴巴在打结，似乎是在考虑自己这么说沈笠是否听得懂，“你是科学家，我是个商人，你搞科研有自己的办法，我也有我的；你说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科研术语我也听不懂，换而言之我说的你也可能很难以理解。”
“这恐怕就是学术壁垒吧——不过，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恐怕今天就不会有闰德宇的粉丝团为我们建立隔离带了。谢谢你徐振海，你是你们商界的爱因斯坦。”
“哈哈哈，过奖了沈笠博士，这些东西我也不过是从书上学来的，没有人一出生就是天才。”
“不过——还真是太好了，一路上都没有人追来，唯一不好的消息就是油表的情况有些不容乐观；如果这辆车能够上那个什么……聚能生命一号，那等我们到了云堤城就得去加油。”庄学民继续控制着方向盘，缓缓驶入高架桥。
“喂，学民听你这口气你好像有些失望？”沈笠身边的仇黎紧张得牙齿在打架，他探出半个脑袋望着窗外的景色，似乎是在观察自己是否已经脱离了危险。
“唉——我还以为会有像是大片那样的追车戏呢，没有发生简直是太可惜了。”
“我说你这个家伙，我这可是在逃命啊！”
“我知道我知道，老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张干什么，放松一下不好吗？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我才不要什么追车戏，尤其是在你开车的情况下——我和沈笠都是那种在电视剧电影小说里面活不过两分钟的大众脸，万一到时候连车带人都冲到水里面就有意思了。”
“怎么了仇黎，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的开车技术？我可是本科毕业就拿了驾照的人，获得了加学分的特殊待遇。”
“哼，你加了学分也没见你当时考试成绩比我高——原来我们三个人去杭州旅行那次你忘了，当时咱们租了一辆共享汽车，结果你硬生生把汽车开到了西湖里面。”
“当时那是路滑，再加上天黑的关系；再说了，提出飙车想法的不是你这个愣头青么？”
“就算是我提的也得注意安全啊！”
“我说你们两人，回忆过去能不能选一个恰当的时间。”
最后，连沈笠也加入到了这场看似有些荒唐的争吵中，诺可被夹在中间不由得捂住耳朵，她小声抱怨了一句“大人的世界真无聊”后，向前探出身子，打开了车载收音机，一行人方才缓缓闭嘴。收音机里面播报的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交通状况，根据播报内容，似乎湖里区的游行队伍正在从天圆大桥的方向往水库方向前进。
“嘁……这些破事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心爱的厦门被这群疯子弄得一团糟。”徐振海望着远处袅袅升起的黑烟，不由得发出抱怨。
他这么说，似乎是希望有人能够发表一下看法，可是这辆汽车上没有一个人去回应这番话。
“嘛……这种事情以后再考虑吧，等云堤城的事情处理完，我重新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说不清情况会有好转也说不定。”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打算甩掉心中的杂念，“对了沈笠，你昨天有提到过云堤城……”
“嗯？提到过什么？”
“没什么……算我多虑了，我们还是尽快前往机场吧，如果那群游行的人过来了事情就会发生难以预料的结果。”
汽车缓缓驶入机场，按照之前说好的计划，庄学民的沃尔沃将被机场安保人员进行安检，待检测完毕后将会被送往飞机，而其余人只要像平常坐飞机那样走贵宾通道即可。由于有着“聚能生命”特派人员的身份，因此不需要进行身份验证，直接过完安全检查就可以登机。
在安检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有意思的插曲，仇黎再过安检机器的时候，机器一直发出提示音，于是安检人员拿着探测仪在他身上扫了半天，让他脱掉上衣检测，机器啊还是发出声音。
“这个……我之前做过心脏桥接手术，所以身体里面有两个金属夹片，恐怕是这个原因吧。”
他一边腼腆的解释，一边做出羞涩的表情，因为庄学民和沈笠一直在盯着他身上那些落错有致的肌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嚯，仇黎你这个家伙去美国练块儿了是么？”庄学民拖着下巴调侃仇黎身上的那些肌肉。
“怎么？我可不想被某个白痴一巴掌从三楼推下去。”
“你还记得那件事情，我又不是故意的。”
安检人员摇了摇头，很无奈的示意检查通过，于是仇黎开始重新穿上衣服，在他穿衣服的时候，沈笠注意到了他心口下方的一道长长的刀疤，出于好奇，他忍不住询问起刀疤的由来。
“你说这个？哦，就是那个心脏桥接手术啊，在身体里面塞点东西，保证心脏的正常活动，我之所以选择健身也是和这个有关，提高了身体素质，以后就可以试着把那个心脏里面的东西拆了。”
“这个手术是你在美国做的吗？”
“当然了，他们那边的手术确实很棒，不过就是价格实在是高得吓人，没钱的人在那边根本活不下去。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
“游行队伍朝着机场过来了，组织安保人员建成防线，拿起防爆盾！”
看来仇黎是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是被安检口外的吵闹声打断了，沈笠探出脑袋望去。只见一群穿着黑色防弹衣的安保人员拿着钢叉和防爆盾在机场入口组成了人墙。大门口站着两队人马，一队是闰德宇以及他的粉丝团，另一队则是手中拿着标语牌的游行队伍，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沈哥你们可一定要平安啊……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人群前方的闰德宇站在跑车上，喃喃自语的同时高举话筒，“我们是正常举办演唱会，请各位不要阻挡我们的路。”
“开什么玩笑啊，你们就是一群被洗脑的人，压迫者的走狗，我们这是在维护正义！”
双方的吼声越来越大，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机场内的安保人员见势不妙，便全体出动挡在了两拨人马的中间。这么做确实能够防止突发事件的发生，不过却也让机场内的防守空虚。
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外国人从大厅的右侧出现，他们的眼神充满着戒备，这目光快速扫过机场内的每一个乘客，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这些人身上有很强烈的杀气，虽然沈笠从不相信这种唯心主义的东西，但他总觉得那几个家伙来者不善，于是他回过身抓住仇黎的衣领就往候机厅赶去。
“喂沈笠，你干嘛？”
“我们最好快一点，一会天气情况变差就不方便起飞了。”
终于，想象中的动乱并没有发生，沈笠、仇黎、庄学民、诺可、徐振海五人安全的抵达了私人飞机“聚能生命一号”，这架飞机内的装潢还是一如既往的豪华，不过这次徐振海却带他们去了飞机与货仓之间的隔间。
“呼呼——平安抵达，路上没有出什么乱子。我们不用开车冲到机场跑道，然后再重到滑行中的飞机货仓起飞，可以正常的走安检离开。”庄学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包纸巾，用来擦拭额头上的汗，当然那也有可能是雨水。
“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很失望。”仇黎恶狠狠的盯着他。
“我的追车戏动作大片玩完了啊，我肯定很失望。”
“庄学民！”
隔间是一条长度为二十米的走廊，走廊左右两侧一共有六套单间，沈笠打开两米不到的房门，发现里面竟然有完整的酒店设施。
“徐振海……这是？”
“啊，关于这个，机长刚刚和我说明了情况，因为台风‘黑山羊’的关系，如果我们按照正常的航线前进，我们会和台风撞到一块儿去。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们必须绕到行进，从台风的后方前往云堤城。”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表，“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十点。我们可能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到达云堤城，所以这些房间就这么利用上了。”
“总而言之就是我们要在飞机上待一天对吧，倒也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庄学民倒也毫不客气，他脱下自己的大衣，找了一个靠里的房间把衣服丢进去后，快步朝着飞机下层走去。
“学民你去干嘛？”
“看看我的宝贝汽车怎么样了，天知道那群人运送汽车的时候会不会发生什么剐蹭。”
“诺可想要一个单人间，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现在好困啊。”
“那么我也……稍微收拾一下吧。”
仇黎和诺可都走进自己的房间，留下沈笠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因为他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显得有些太过于魔幻。
“沈笠博士？你不打算收拾一下么？”
“我……我没什么要收拾的，我想去餐厅坐一会，对了，我们中午吃什么？”
“飞机上有聚能生命提供的上等牛排和红酒，和之前一样，你要实在难受，我可以陪你一起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