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红色组/苏中】萦
王耀接过老板给的零钱，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地面竟少见地被白色填满，昔日挺拔苍青的群山也没能逃过一劫。远处地平线与天相接，一眼望去，竟分不出那是大地还是天空。微风打乱了雪花的秩序，因大雪而冷清的街道显得热闹起来。王耀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雪花，撑起伞，走入朦胧。
走入巷口，王耀抬头想要看看这不同寻常的景色，却愣了神。一个穿着大衣带着红色围巾的人正向他走来。对方并没有打伞，任由雪花打在脸上，王耀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清他眼睛。
“请问，城西那家特别有名的老字号饺子馆怎么走？”
“啊？”心里已经乱成一团的王耀让对面给问懵了。这…真的是伊利亚？确实很久没见过了呢，久到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风丢掉温柔，像是反抗着什么，歇斯底里着。“我说，城西的老字号饺子馆怎么走？”伊利亚大声喊道，希望声音能够穿过寒风被对方听到。
王耀本就冻得僵硬的脸被雪粒砸得生疼，眼睛微微泛红。雪粒在两人中间乱舞，让王耀更看不清对方了，他嘴角动了动，很久以后终于开了口，声音哑得他自己听了都吓了一跳：“你怎么不带伞？”
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把手伸高了一些，反应过来时，伞已经举到对方头顶了。他慌忙解释，“不知道你介不介意，但是你这样容易生病。”
对方笑了笑：“谢谢。”
“你说的饺子馆在那边往左走大概一百米就到了，不过老板应该是有事，今天没有开门。”王耀转身指了指刚刚走过的路。
王耀等了足足有一分钟，也没听到回应，便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从刚才开始就没敢面对的脸。伊利亚一手抱胸，一手撑着下巴，盯着地面，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呃…你很想吃饺子？”王耀用手在对方面前挥了几下，试图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应该吧。”
“为什么？”
伊利亚再次陷入沉思，本就没有什么光泽的眸子更灰暗了一些，“不知道，但记忆里中国饺子很好吃。”
“正好我晚上要包饺子，要不你来我家吧。”
“可以吗？那太好了。”
“我来拿吧，你这样举着会很累。”没等对方回答伊利亚就把伞接了过来。两人一路没说什么话，风在耳边呼啸，看似绵软的雪打在身上并不温柔。
王耀用余光观察身旁的人，那人昂首挺胸，傲气犹在。他尽力压制着胸前的起伏与脑中将要涌出的情绪，这场景，与王耀去莫斯科学习时简直一模一样。唯有一点，雪好像故意要遮住那人的眼睛，他始终没能看清。
“喝点茶吧，暖暖身子，这个天气出门很容易生病的。”王耀将刚泡好的茶端到伊利亚面前，坐在他旁边，自己先喝了起来。
“这是什么茶？”
“你还好吗？”见王耀看着自己愣了很久，伊利亚发出疑问。
“普洱，怎么了吗？”
“没，只是感觉很熟悉，但想不起来是什么。”
当年国内条件不好，大多数人家庭的条件也都不好，赴俄罗斯留学的中国学生大多都没有机会在毕业前回一次家。很多人都会带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在离开祖国的日子里陪伴自己。
王耀带了很多中国传统茶叶，这是最能让他感受到家乡味道的东西。最多的就是普洱，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茶。
王耀和伊利亚从冰天雪地里牵着手一起回家。伊利亚总是怕他冷而把他的手放进自己兜里，拉着王耀一起走进温暖的家门。王耀则每次到家都会泡两杯茶，说是祛寒防感冒。也许是爱屋及乌，从来都不爱喝茶的伊利亚，逐渐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要帮忙吗？”伊利亚突然进了厨房。
“不用了，你歇着吧”
“我帮你吧，一个人准备这么多怪累的。”他并不打算放弃围观王耀如何做饺子馅的机会。
“那你帮我把菜剁碎吧”王耀让出位置给他。
俩人忙活了半天，把馅和面都准备好了。摊到沙发上，聊了很久，竟纷纷睡着了。
王耀昨天刚刚出差回来，高强度的精力集中加上熬了几个大夜，提前把事做完了，所以放了两天假。加上路途的奔波，他死死睡了一晚上也没缓过来。导致第二天白天也睡得很沉。
“耀？”王耀隐隐听到有人叫自己，艰难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伊利亚正低着身子给自己盖被子。
“什么？你叫我什么？”王耀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盯着对方。期待？悲伤？惊喜？还是恐惧？他自己都分不清那是什么情绪。他只知道，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这么叫过他了。他还知道，这么称呼他的，只有一个人。
“是我，耀。”王耀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是清澈却不失炽热的红色，和当年一样，透露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与不羁。
王耀眼眶微微泛红，他愣愣地看了那双眼睛很久。伊利亚俯身吻住他的眼尾，又将他搂进怀里：“我在，别哭。”
长期压抑的情绪争先恐后涌了上来，王耀尽力控制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却控制不住剧烈地颤抖。伊利亚更用力地抱着不停在他怀里抽搐的人，想要告诉他，他一直在他身边。
起初，王耀会盯着漫天大雪发呆。王京也逐渐习惯送完茶后过半个小时回来帮他换掉冷掉的茶水。麻木可以让人快速走出情绪。他开始不停工作，用这种方法逃避失眠的痛苦，通宵也渐渐成了习惯。
“好啦，以前那么恶劣的环境都一路走过来了，现在怎么看起来反而更脆弱了？”向来只会傲视群雄的人，带着笑意，用起了温柔的语气。
想象中的破涕而笑并没有到来，蜷在怀里的人抖得更厉害了。伊利亚耐心地等着这个将思念深藏于心底三十来年的人平复情绪。感受到他不再抖了，捧起那人的脸，吻在了对方的嘴唇上，没有多余的动作，停留了一分钟。
这是王耀再熟悉不过的感觉，相隔三十年之久，记忆也能在那一刻涌现，他闭上眼睛，感受这属于他的温柔。
“好啦，不是要包饺子吗，都这么晚了，还吃不吃晚饭了。”
“你擀皮，我来包？”王耀向来干净整洁，桌子上从来不放乱七八糟的东西，几句话的时间伊利亚已经把桌子收拾好了，他凑到王耀耳边，低声问他，没等他回答便亲在了耳垂上。
“不然呢？就你擀的那皮，能吃吗？”王耀翻了翻白眼，用力把粘在他身上的伊利亚推开，“赶紧干活吧，别闹了，你不是就是来吃饺子的吗。”
擀完的皮堆了一摞，王耀准备帮跟不上他节奏的伊利亚分担分担。“怎么还这么丑啊哈哈哈哈！”王耀从一堆四不像的包了馅的面团里拎了一个出来，“这什么啊哈哈哈，这么久了还是包不出个像样的饺子哈哈哈！”
“明明是你们中国饺子太难包了，这么大点东西还要捏来捏去，捏出个花来，”伊利亚抢过饺子，向王耀挑了个眉“你爱吃不吃，我就喜欢吃这样的，不爽来打我啊？”
王耀借伊利亚坐着的姿势，顺势用手肘撑在他肩膀上，“对，难，那为什么中国人行你不行？”
几乎趴在伊利亚身后的人突然在向他鼻尖吹了口气。伊利亚眼疾手快抓住往自己脸上来的手，“你干嘛？你自己刚才说的别闹干活吃饭啊？”
“一直都是你在想好不好，我只是帮你吹掉鼻子上的面粉。”王耀想抽出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抽不动。
伊利亚吻了他的食指指尖，又反复揉搓着那只手，从指腹到掌心，仔细感受着每一处，“这么多年了，这些茧还在啊。”
“是啊，路还很长，一刻都不能松懈啊，就算现在日子过得不错，”王耀任由伊利亚抓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去观察，“这一点你一定比我理解得更深吧？”
“来吧，赶紧把饺子包完，满足一下你的味蕾。”
伊利亚夹了一个自己包的饺子给王耀：“快来尝尝我包的饺子。”
“不都一样吗？刚才不是尝了我包的吗？味道还可以啊。”
“当然不一样，我可是放了东西进去的，不知道哪个幸运儿能吃到它。”伊利亚得意地笑了笑。
“哄小孩是吧？把我当小孩？”王耀接过饺子，无奈道：“你放了什么？不会是硬币这种小儿科的东西吧，不会还要说我能用它许愿吧，我给你一百，你把它挑出来拿走行吗。”
“当然不行，那是无价的，再说谁吃到还不一定呢，你那么嫌弃干嘛？”
“你不会专门找了这个被幸运所宠幸的饺子给我吧？”王耀嫌弃地从嘴里拿出硬硬的东西，愣了很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猜对了，我就是要把它送给你。”伊利亚拿出与王耀手上一模一样的红色五角星，对着灯，欣赏透过红五星边缘投来的光线，“这样的时代，你坚持把这条路走到现在，我再把信仰送给你一次，想要告诉你，我从来都在你身边，也希望你，一定要走下去。”
王耀像伊利亚一样，将五角星举过头顶，“嗯，我相信，伟大的理想终将实现。”
他受过无数人都想象不到的痛苦，他仅剩一口气也要坚持站起来，他在最动荡的时期也坚定不移地将信仰埋藏于心。他坚信，信仰之火不灭，理想便一定会实现。
“耀。”
“嗯？”
“那颗星星，一定要好好保存住哦。”
“一定。”
伊利亚紧抱着王耀，分离多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搂着对方睡觉了。
伊利亚低下头，再一次吻住王耀的嘴唇。他也不知道吻了多久，只知道在松开他时一滴眼泪流到耳边。
他又亲了亲他的额头，“晚安，耀。”
“晚安。”
王耀抱住伊利亚的手更用力了一点。
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心的觉了。
王耀睡觉不深，手机铃刚刚响了几秒电话就已经接通了，“喂？”
“还在睡吗？小耀？”
“伊万啊，怎么了吗？”
“明天是25号，我们去看看他吧。”
王耀控制不住心脏剧烈跳动，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旁边。厚大的被子和暖气让冬天的床变得非常温暖，他手脚冰凉，他知道，旁边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
泪水渗入枕头，他努力深呼吸，控制着不让语气吓到对面的伊万，“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