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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菊池宽《无名作家的日记》(2)

2021-01-31 22:43 作者:读书八卦吃零食  | 我要投稿

无名作家的日记

菊池宽


十月一日。

总觉得心里踏实不下来。特别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像铺上了蓝色地毯一样,灰色布满比睿山山腹的苍茫暮色,到了黄昏初上,我坐立不安,被寂寞束缚。我自己一直在追求孤独。但那孤独感,又立刻开始反噬。而且,在我孤独寂寞的背后,潜藏着激烈的焦躁。一想到在东京的山野和桑田等人一天一天的成长,我就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停歇。我在研究室里寻觅到萧伯纳全集的时候,也许桑田想写的三幕社会剧已经写好。我在教室里做无聊的笔记的时候,也许山野已经找到了可以出版翻译了一半以上的霍普特曼的《织工》的书店。这么一想,我就越发觉得难受了。今年之内,山野和桑田可能暂时还不会登上文坛,但也许会踏下一个脚印。我绝对不能再一动不动了。

我为了对抗他们,在写戏剧《夜的威胁》。但是,我的头脑因为高中时代的荒唐生活完全消耗掉了。虽然对这个主题有点自信。但是,我笔下的台词都是陈旧无聊的词句。中学时代引以为豪的想象力的财富,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踪影。但是,无论如何,我会写完这个剧本。剧本完成后,就去拜访中田老师。也许凭借老师的好意,我的前途会变得格外光明。

今天偶遇了吉野辰三君。在高等学校的时候,他比我大一级,现在也是来京都的文科的。和吉野交谈,发现拼了命想进文坛的不止我一个人,也就少许安心了。吉野辰三!我以前不知有多崇拜他。对于明治四十年左右的《文学世界》的读者来说,那个人的名字是多么耀眼,多么有魅力啊。在田山花袋选的悬赏小说里多次投稿却没有成功的我,不知道多么羡慕吉野君华丽的活跃。

然而,被誉为天才的吉野君,停止了了《文学世界》的投稿之后,也许已经有几年了,在文坛上还没有露面的地方。要是说他放弃了文学理想,也不是那样。他如今在文科,就是在等待着进入文坛的机会。但是,这个机会似乎不容易降临。说起来,吉野也非常着急。可是,当他说“我也曾经被称为新人作家呢”的时候,我有点怅然。吉野君刻意夸张过去的梦想。不管怎么说,在那个时候,曾经出版过一本集中《文学世界》当选小说的短篇集。我记得那个标题上还加了一个新晋作家的头衔。但是,我觉得对于吉野君来说,作为一个投稿者而繁荣起来的事,就像是成为某个作家一样幻想着,对于享受着这些的吉野君,我感到特别寂寞。但是,自从遇见吉野君后,我就觉得他很可靠。少年时代才华横溢的那个人,一点也出不来。我有点放心了。

但是,这所大学的文科,为什么聚集了那么多人,一伙人都无可救药呢?特别是我们班的那些人太过分了。一个从广岛高师出来的,把昨天教师写在黑板上的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名字用德语读成波德雷娅,还得意洋洋。 另一个人回答了中田博士的问题,说《莫纳·瓦娜》是梅特林克的小说。我鄙视他们所有人。在高等学校的时候,教室和宿舍,一切都是文艺至上主义,一贯如此。以艺术之名,一切都被原谅了。以艺术之名,可以无视学科和教室。但是,这里的文科教室的空气极度散漫,没有一个人谈论艺术。高等学校出身的人们,一般都是因为生病选择文科,或者是因为哲学科一年不及格而转到文科的人。即使是高师出身的人,也只是因为有入学资格,他们为了获得学士学位,也只不过认认真真做笔记。教室里到处都没有文科自由的清新空气。在这种人面前,说文学怎么样、艺术怎么样的中田博士,就是像在猪身上撒珍珠一样。我为博士感到遗憾。


十一月五日。 

我今天偶然和同班一个叫佐竹的人说话了。虽然我至今鄙视班里的所有家伙,但我知道只有他永远不值得我鄙视。我不经意间提起了创作的话题,那个人就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其实我昨天也是写了一百五十张左右的短篇,但总觉得做得不太满意。”他表现得非常沉着。一百五十张纸!即使如此,我也感受到了相当大的压力。我现在写的戏曲《夜的威胁》是三幕剧,而且只有七十张纸。再加上我认为那是相当长的一篇。但是,这个人不仅说一百五十张纸的小说是短篇,而且还说:

“其实,我现在正在写六百张左右的长篇和一千五百张左右的长篇。 六百张已经写了二百张左右。总之,我在打算写好后以某种形式发表。”无论怎么看,他都是很冷静的,对自己的力作有足够的自信,决不像我这样着急。我在受到这个人威压的同时,也感到了一种信赖。京都也有这样真挚的作家。恐怕这家伙的名字也在那些文艺杂志上被印成过六号活字。但是,他在默默地从事长篇创作。这个人写的东西,我一行也没有读过,关于这个人的创作质量,一句话也不好说,从六百张、一千五百张的量来说,这个人一定有什么伟大之处。但是,他接下来说了这样的话:

“我认识小说家林田草人。那是我那里的前辈。这次进文科,是特意去东京和他商量过的。他很高兴地和我见了面,聊了不少。他是个很能说话的人哦。实际上,这次写的一百五十张小说,也打算送到他那里去。也许他会推荐的。”

一开始,我相当尊敬佐竹,但一听到这话,我就觉得他有点可怜。只是依靠同县人只有一面之识的林田草人,这个人的单纯,让人有点同情。完全无名作家佐竹的一百五十张纸的小说,林田先生会轻易接受、在杂志发表,还推荐到文坛的中央吗?连门生都不是的佐竹君,他的东西,林田先生会用心推荐吗?他应该厌倦了被投稿人要求读各种各样的原稿。所以我想,他马上就能出道这种事一点也不靠谱,我有点同情他的不谙世事。实际上,说实话,要文坛上有名的林田氏读一百五十张纸的长篇,想想就觉得不确定。一切都能如他所愿,顺利地进行下去吗?


前文提及的波德莱尔,是法国诗人,代表作《恶之花》。也就是芥川龙之介的“人生还不如一行波德莱尔”的那位波德莱尔。

梅特林克的《莫纳·瓦娜》是戏剧。梅特林克的《青鸟》很好看,幸福就在身边啊。

“在猪身上撒珍珠”这句话在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出现过,出自马提亚(Mattityahu)的《福音书》第七章,6。Margaritas ante porcos.

part2结束

日文原文:https://www.aozora.gr.jp/cards/000083/files/492_1984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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