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如故之风曲一生(第四十六章)
水龙头流淌着热水,填满了大半个浴缸,整个浴室内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水蒸气,不经意间多了几分燥热。
周生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沉思良久,才关上水龙头,解开身上的白衬衫,他对着镜子,随着衣扣一颗颗分离,被皮鞭抽打过的伤痕也暴露在外,红痕明显,但还好,没有持续出血。
伤痕部位不能沾水,只能用毛巾小心擦洗,可扫了一圈,也没发现一条毛巾的存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传来时宜的声音。
“周生辰,浴室里面好像没毛巾了,我刚刚在房间拿了一条新的,你开下门,我给你送进去。”听上去言语蛮正常的,可实际上时宜藏着小心思,想趁机而入。
虽然怀着孩子不能越线,但为他洗个澡还是可以的,反正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作为妻子做这些事情,应该不算过分吧?
她隐藏着小激动在外等候,谁知开门后他居然衣衫整齐,连颗扣子都没解开,真不知道在里面待了那么久都在干什么,实在是有点可疑!
“给我吧。”周生辰将毛巾拿走,顺势就要换上房门。
时宜眼疾手快挡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生老师,我可不可以...一起进去啊?”
“我洗澡呢,你进来干嘛?”他并不害怕坦然相见,也并不会感到害羞,而是怕褪去身上这层布,伤痕会一览无余呈现在她眼前,这一个多月她已经够担惊受怕了,他不想再让自己的丫头担心。
不了解详情的时宜趁他不注意进到房内,伸出手试了试浴缸中水的温度,“水温正好,周生老师,我帮你洗好不好?”
未得到回应,但从周生辰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不愿意,她选择自顾自上前,为他解除身上束缚,可手还没碰上,就被无情阻止。
“我自己可以洗,你怀着孕在里面不安全,听话,快点出去,我很快洗好。”周生辰拉着时宜往屋外走,怕她再次闯入,索性直接将门反锁,以防被发现。
时宜不能理解,以前的周生辰从来不会将她推开,为什么这次回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无缘无故丢失的行李,莫名其妙多了一把手枪,还有搂他手臂时受到的疼痛,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香港经历了什么?
这些加在一起像团迷雾挥之不去,是她太过敏感,还是周生辰真的有秘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相见,所以周生辰,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前的周生老师会时不时开玩笑,会嫌弃自己脑袋不够灵光,经常被他怼的无可奈何,可现在的他,不仅不爱说笑,言语也过分成熟,虽然一如既往地温柔,可总有不安稳的成分存在。
等到周生辰从浴室出来,时宜已经做好饭菜摆放在餐桌上,由于刚做好比较烫,她盛出一碗白粥加入些白糖,放在一旁晾凉。
早先制作过的西服也不清楚尺寸合不合适,趁这个空闲时间,她将衣服拿在手中,提出请求,“周生辰,婚服我做好了,你试试看大小怎么样。”
他擦了擦湿润的头发,面带笑意接过,“好,我回房间试一下。”
为什么...不能在她面前试呢?到底在躲什么?又或者说,她做错了什么吗?
在他转身那刻,时宜终于忍不住了,她承认自己是个直脾气,不爱遮遮掩掩,更不爱奇怪的疏离,不懂就问,这也是周生老师教过的。
“周生辰,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你在香港遇见更喜欢的人了?”或许两家差别太大,她永远都处于自卑状态,猜疑纷纷涌现,她没能力想出其他原因,只能从自身下手。
周生辰转过身子,忧愁地叹了口气,分明在几个时辰前,他还亲口说过我爱你,又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他的眼光他最清楚,这辈子除了时宜,任谁也无法取代。
“别胡思乱想好吗?我没有不爱你,更没有喜欢其他人,”他将衣服放在一边,轻轻地抚摸着时宜的脸庞,柔声说道:“刚才在浴室里,不是我不想让你进来,你怀着孩子不安全,我担心你有危险。”
他的话总是那么有魔力,三下两下就哄好了她的不开心,时宜宛若一只小鸟依偎在他怀里,带着撒娇的语气,“我就是想为你多做一点,这么久不见面,真的好想好想你...”
周生辰低着头,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毫无防备的吻了上去,嘴唇相触,缓解了她的短暂不安,“你怀着孕,应该是我为你多做一点才对,好了,我先去换衣服,等下你看看效果。”
她抓住他的衣袖,试探的问道:“我帮你换,可以吗?”
这次还未等他回绝,时宜就上手解开他的衣扣,发现藏在衣内中的红痕,周生辰试图掩盖,却为时已晚,无奈只能任由她将衣裳敞开,看着她震惊的模样。
时宜盯着满身被皮鞭抽打的印记,不知该如何用言语表达,她红着眼眶,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那一条条伤痛,仿佛能幻想出他被折磨的画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怎么会这样?不是去参加演讲吗?怎么会落得一身伤...”她神情里太多气愤,还有对香港那段经历的种种疑问。
藏来藏去,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周生辰之所以选择隐瞒,是不希望她平白无故忧虑,把不相干的东西加在她身上,时宜目前只需要做的,就是安心养胎,生下他们的结晶,其余的,有他就够了,
但事到如今,再瞒下去也不太现实了,他默默扣好扣子,淡淡说道:“早在两年前,我加入了共产党,在去香港的那艘船上,我遇见了上海地下党的负责人,中间因为需要完成情报传递,不得已延迟回来的时间,至于身上的伤,是我们在最后实施行动中,不慎被日军抓捕,其他同志为了救我,死伤过半,我才安然无恙从香港逃回上海。”
周生辰在香港的一个多月内,除去每天参与学校的工作以外,剩下的就是协助谢崇,想办法召集隐匿在暗处的共产党员,偷偷完成情报转移。
可谁知日子一天天过去,演讲顺利结束,回去的行程刻不容缓,就在此时,日军大将偏偏带领一支军队乘坐飞机到达香港,据说他们早就盯准了这块肥地,先做好勘察,再选好时机将英军赶走占领。
任务没完成,那就没办法离开香港,只好先行拖延,借口需要办理私事,让其他两位老师坐船回来。
但殊不知他们早已被日军盯上,在行动过程中,不慎落入圈套,期间被严刑拷打,逼问情报内容和共产党员名单,但依照周生辰的性格,宁愿受皮鞭之苦,也绝不肯违背良心出卖弟兄,他曾以为会死在牢中,却没想到,会有人冒着风险来救自己。当那三名战友为他流血奋战的时候,他倒希望死的人是自己,他周生辰只不过是一名普通党员,究竟何德何能,能让别人为其牺牲?
解开时宜的疑惑,也是在撕开他的伤疤,他轻着动作,擦去她的眼泪,安慰道:“小伤而已,不哭了。”
时宜无法想象他经历了这么多,难怪行李丢了,身上还会有枪,一切一切都是有根有据的,只是她好心疼他受过的苦。
“疼吗?”她持续不断落下泪水,带着哭腔询问。
周生辰故作逞强笑笑,捏了捏她的脸蛋,“小伤而已,一点都不疼,好了,听话,不哭了,我去试衣服,明天还要去拍结婚照呢。”
他抱起衣服,转过身来,以背影掩饰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