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家事纲要·孟春纪】034宋襄公假仁失众 齐姜氏乘醉遣夫『东周列国志』
0、山话嵓语
今天继续更新冯梦龙先生的《东周列国志》,书接上回CV21658801,本篇是第33章回,主要讲的是宋襄公称霸不成反被重伤于泓水后,晋文出山谋霸的故事。本篇概要如下:
①楚成王带兵突袭盂地衣裳之会生擒宋襄公之后,举兵伐宋,但不能克。
②楚军进退维谷之时,忽出骚操作,献捷于鲁,迫使鲁国会盟,以营救宋襄公。
③宋襄公被释放回国后,心恨难消,于是出兵围攻楚国的附属国郑国。
④楚成王大怒,以伐宋救郑之计,迫使宋襄公撤兵回援。
⑤楚宋双方战于泓水,宋襄公坚持要与楚国公平一战,结果大败输亏、重伤而归,襄公称霸之举彻底失败。
⑥晋夷吾薨逝,在齐国温柔乡中沉迷的重耳,经夫人齐姜与手下“劝说”,再次出山,谋霸天下。
1、楚王伐宋
周襄王十三年(鲁僖公二十一年,齐孝公四年,宋襄公十二年,楚成王三十三年,元始前639年)秋, 楚成王带兵突袭宋襄公举办的盂地衣裳之会,活捉宋襄公。之后楚成王在诸侯面前申斥襄公六大罪。然后直接押着襄公,兵伐宋国。
会场之上,公子目夷趁乱逃脱,前去调兵以救襄公,但还没出发就得到消息,此时楚军已经带兵杀来了。于是公子目夷暂摄君位,带领军民坚壁清野,共抗楚军。楚成王到后,亲自督战,连攻数日却不得胜,楚军一时陷入被动。
话说楚成王假饰乘车赴会,跟随人众,俱是壮丁,内穿暗甲,身带暗器,都是成得臣斗勃选练来的,好不勇猛!又遣吕臣、斗般二将统领大军,随后而进,准备大大厮杀。宋襄公全然不知,堕其圈套。正是:没心人遇有心人,要脱身时难脱身了!楚王拿住了襄公,众甲士将公馆中所备献享犒劳之仪,及仓中积粟,掳掠一空。随行车乘,皆为楚有。陈、蔡、郑、许、曹五位诸侯,人人悚惧,谁敢上前说个方便!
楚成王邀众诸侯至于馆寓,面数宋襄公六罪,曰:“汝伐齐之丧,擅行废置,一罪也。滕子赴会稍迟,辄加絷辱,二罪也。用人代牲,以祭淫鬼,三罪也。曹缺地主之仪,其事甚小,汝乃恃强围之,四罪也。以亡国之馀,不能度德量力,天象示戒,犹思图伯,五罪也。求诸侯于寡人,而妄自尊大,全无逊让之礼,六罪也。天夺其魄,单车赴会,寡人今日统甲车千乘,战将千员,踏碎睢阳城,为齐、鄫各国报仇!诸君但少驻车驾,看寡人取宋而回,更与诸君痛饮十日方散。”
众诸侯莫不唯唯。襄公顿口无言,似木雕泥塑一般,只多着两行珠泪。须臾,楚国大兵俱集,号曰千乘,实五百乘。楚成王赏劳了军士,拔寨都起,带了宋襄公,杀向睢阳城来。列国诸侯,奉楚王之命,俱屯盂地,无敢归者。史官有诗讥宋襄之失。诗云:无端媚楚反遭殃,引得睢阳做战场。昔日齐桓曾九合,何尝容楚近封疆?
却说公子目夷自盂地盟坛逃回本国,向司马公孙固说知宋公被劫一事,“楚兵旦暮且到,速速调兵,登陴把守。”公孙固曰:“国不可一日无君,公子须暂摄君位,然后号令赏罚,人心始肃。”目夷附公孙固之耳曰:“楚人执我君以伐我,有挟而求也。必须如此如此,楚人必放吾君归国。”固曰:“此言甚当。”乃向群臣言:“吾君未必能归矣!我等宜推戴公子目夷,以主国事。”群臣知目夷之贤,无不欣然。公子目夷告于太庙,南面摄政。三军用命,铃柝严明,睢阳各路城门,把守得铁桶相似。
方才安排停当,楚王大军已到,立住营寨。使将军斗勃向前打话,言:“尔君已被我拘执在此,生杀在我手,早早献士纳降,保全汝君性命!”公孙固在城楼答曰:“赖社稷神灵,国人已立新君矣。生杀任你,欲降不可得也!”斗勃曰:“汝君见在,安得复立一君乎?”公孙固曰:“立君以主社稷也,社稷无主,安得不立新君?”斗勃曰:“某等愿送汝君归国,何以相酬?”公孙固曰:“故君被执,已辱社稷,虽归亦不得为君矣。归与不归,惟楚所命。若要决战,我城中甲车未曾损折,情愿决一死敌!”斗勃见公孙固答语硬挣,回报楚王。楚王大怒,喝教攻城。城上矢石如雨,楚兵多有损伤。连攻三日,干折便宜,不能取胜。
2、献捷于鲁
周襄王十三年(鲁僖公二十一年,齐孝公四年,宋襄公十二年,楚成王三十三年,元始前639年),久攻不下的楚军犯了难。宋国城坚兵利,若继续进攻,楚人是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而一旦兵疲,中原诸侯极有可能会趁机偷袭围殴;但若就这样交还襄公,那楚国立刻就会被人鄙夷,谋霸之计顷刻就会付之东流。毕竟靠着衣裳之会偷袭才拿下襄公,打了一架后就老老实实的放了,这么卑鄙又无能的国家,谁会信服。
正当楚成王左右为难之时,幸得有大夫献上了一石二鸟之计,即让楚成王直接去献捷于鲁。因鲁国向来以周统自居,拒绝与楚国会盟。此时将宋襄公之事告知于鲁,鲁国必要出面处理,那他就必须来会盟。如此既能名正言顺的扔掉宋襄公这个烫手山芋,又能逼迫鲁国会盟,如此此番作战就不是无功而返,而是兵不血刃迫使鲁国会盟,大获全胜了!楚成王闻计连呼妙绝,遂命大夫宜申携国书及部分战利品前往鲁国献捷。
《左传·僖公》经21.6 楚人使宜申来献捷。
楚王曰:“彼国既不用宋君,杀之何如?”成得臣对曰:“王以杀鄫子为宋罪,今杀宋公,是效尤也。杀宋公犹杀匹夫耳,不能得宋,而徒取怨,不如释之。”楚王曰:“攻宋不下,又释其君,何以为名?”得臣对曰:“臣有计矣。今不与盂之会者,惟齐、鲁二国。齐与我已两次通好,且不必较。鲁礼义之邦,一向辅齐定伯,目中无楚。若以宋之俘获献鲁,请鲁君于亳都相会,鲁见宋俘,必恐惧而来。鲁、宋是葵丘同盟之人,况鲁侯甚贤,必然为宋求情,我因以为鲁君之德。是我一举而兼得宋、鲁也。”
楚王鼓掌大笑曰:“子玉真有见识!”乃退兵屯于亳都,用宜申为使,将卤获数车,如曲阜献捷。其书云:宋公傲慢无礼,寡人已幽之于亳。不敢擅功,谨献捷于上国,望君辱临,同决其狱!
3、亳地释宋
周襄王十三年(鲁僖公二十一年,齐孝公四年,宋襄公十二年,楚成王三十三年,元始前639年)冬,果如楚大夫所料鲁僖公得讯大惊,不得不动身前往亳地会盟,毕竟要是因为自己拒绝会盟而导致宋襄公被杀,那这口黑锅鲁国至少要担三成,这将会严重的影响鲁国的政治地位和声誉。
当年冬十二月癸丑,鲁僖公赶到亳地与诸侯会盟,志得意满的楚成王此次没有食言,当场释放了宋襄公。之后便带着战利品与诸侯的奉承高高兴兴的返回楚国。
《左传·僖公》经21.7 十有二月癸丑,公会诸侯盟于薄。释宋公。
《左传·僖公》传21.4 冬,会于薄以释之。子鱼曰:“祸犹未也,未足以惩君。”
《史记·宋微子世家》:(襄公)八年,齐桓公卒,宋欲为盟会。十二年春,宋襄公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楚人许之。公子目夷谏曰:“小国争盟,祸也。”不听。秋,诸侯会宋公盟于盂。目夷曰:“祸其在此乎?君欲已甚,何以堪之!”于是楚执宋襄公以伐宋。冬,会于亳,以释宋公。子鱼曰:“祸犹未也。”
鲁僖公览书大惊,正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明知楚使献捷,词意夸张,是恐吓之意。但鲁弱楚强,若不往会,恐其移师来伐,悔无及矣!乃厚待宜申,先发回书,驰报楚王,言:“鲁侯如命,即日赴会。”鲁僖公随后发驾,大夫仲遂从行。来至亳都,仲遂因宜申先容,用私礼先见了成得臣,嘱其于楚王前,每事方便。得臣引鲁僖公与楚成王相见,各致敬慕之意。其时,陈、蔡、郑、许、曹五位诸侯,俱自盂地来会,和鲁僖公共是六位,聚于一处商议。
郑文公开言,欲尊楚王为盟主,诸侯嗫嚅未应。鲁僖公奋然曰:“盟主须仁义布闻,人心悦服。今楚王恃兵车之众,袭执上公,有威无德,人心疑惧。吾等与宋,俱有同盟之谊,若坐视不救,惟知奉楚,恐被天下豪杰耻笑。楚若能释宋公之囚,终此盟好,寡人敢不惟命是听!”众诸侯皆曰:“鲁侯之言甚善!”仲遂将这话私告于成得臣,得臣转闻于楚王。楚王曰:“诸侯以盟主之义责寡人,寡人其可违乎?”乃于亳郊,更筑盟坛,期以十二月癸丑日,歃血要神,同赦宋罪。
约会已定,先一日,将宋公释放,与众诸侯相见。宋襄公且羞且愤,满肚不乐,却又不得不向诸侯称谢。至日,郑文公拉众诸侯,敦请楚成王登坛主盟。成王执牛耳,宋、鲁以下,次第受歃。襄公敢怒而不敢言。事毕,诸侯各散。宋襄公讹闻公子目夷已即君位,将奔卫以避之。公子目夷遣使已到,致词曰:“臣所以摄位者,为君守也。国固君之国,何为不入?”须臾,法驾齐备,迎襄公以归,目夷退就臣列。胡曾先生论襄公之释,全亏公子目夷定计,神闲气定,全不以旧君为意;若手忙脚乱,求归襄公,楚益视为奇货,岂肯轻放。有诗赞云:金注何如瓦注奇?新君能解旧君围。为君守位仍推位,千古贤名诵目夷。
又有诗说六位诸侯,公然媚楚求宽,明明把中国操纵之权,授之于楚,楚目中尚有中国乎?诗云:从来兔死自狐悲,被劫何人劫是谁?用夏媚夷全不耻,还夸释宋得便宜。
4、襄公伐郑
周襄王十四年(鲁僖公二十二年,宋襄公十三年,楚成王三十四年,郑文公三十五年,卫文公二十二年,元始前638年) 三月,郑伯入楚朝拜楚王,宋襄公旧恨未消,楚国虽打不过,但郑国正好送上来了。于是宋襄公就以郑伯朝楚为由,联手卫、许、滕三国,于当年夏伐郑。郑国勉力支持,但力有不逮,于是命人向楚国求援。
《左传·僖公》经22.2 夏,宋公、卫侯、许男、滕子伐郑。
《左传·僖公》传22.2 三月,郑伯如楚。
《左传·僖公》传22.3 夏,宋公伐郑。子鱼曰:“所谓祸在此矣。”
宋襄公志欲求伯,被楚人捉弄一场,反受大辱,怨恨之情,痛入骨髓,但恨力不能报。又怪郑伯倡议,尊楚王为盟主,不胜其愤,正要与郑国作对。时周襄王之十四年春三月,郑文公如楚行朝礼,宋襄公闻之大怒,遂起倾国之兵,亲讨郑罪,使上卿公子目夷辅世子王臣居守。目夷谏曰:“楚、郑方睦,宋若伐郑,楚必救之。此行恐不能取胜,不如修德待时为上。”大司马公孙固亦谏。襄公怒曰:“司马不愿行,寡人将独往!”固不敢复言,遂出师伐郑。襄公自将中军,公孙固为副,大夫乐仆伊、华秀老、公子荡、向訾守等皆从行。
5、伐宋救郑
周襄王十四年(鲁僖公二十二年,宋襄公十三年,楚成王三十四年,郑文公三十五年,卫文公二十二年,元始前638年)冬,楚成王闻报大怒,欲发兵救郑,而大夫认为为防宋人以逸待劳,与其救郑不如伐宋。楚成王以为然也,遂起兵伐宋。
《左传·僖公》经22.4 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
《左传·僖公》传22.8(节选) 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大司马固谏曰:“天之弃商久矣,君将兴之,弗可赦也已。”弗听。
谍人报知郑文公。文公大惊,急遣人告急于楚。楚成王曰:“郑事我如父,宜亟救之。”成得臣进曰:“救郑不如伐宋。”楚成王曰:“何故?”得臣对曰:“宋公被执,国人已破胆矣。今复不自量,以大兵伐郑,其国必虚。乘虚而捣之,其国必惧,此不待战而知胜负者也。若宋还而自救,彼亦劳矣。以逸制劳,安往而不得志耶?”楚王以为然。即命得臣为大将,斗勃副之,兴兵伐宋。
6、泓水之战
周襄王十四年(鲁僖公二十二年,宋襄公十三年,楚成王三十四年,郑文公三十五年,卫文公二十二年,元始前638年)冬,宋襄公闻楚国伐宋,急忙撤军回援。双方在泓水遭遇,隔水相对。
冬十一月己巳朔,楚军渡河进攻,宋襄公于岸边列阵。楚人渡河一半,宋司马请求即刻出兵半渡而击,但宋襄公认为不够光明磊落。后楚人主力成功渡河,开始匆忙列阵。宋司马再请趁楚阵脚未定之时动手,宋襄公再次拒绝,仍然认为此举不够光明磊落。
终于楚军列阵整齐,双方正式开战,楚军兵强马壮且人多势众,很快就击败了宋人,宋军溃败,伤亡惨重,即使是宋襄公也在逃亡过程中被重伤大腿,战后很快就病倒了,再无称霸之心。
《左传·僖公》传22.8(节选) 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
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子鱼曰:“君未知战。勍敌之人,隘而不列,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勍者,皆吾敌也。虽及胡耇,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明耻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三军以利用也,金鼓以声气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儳可也。”
《史记·宋微子世家》:十三年夏,宋伐郑。子鱼曰:“祸在此矣。”秋,楚伐宋以救郑。襄公将战,子鱼谏曰:“天之弃商久矣,不可。”冬,十一月,襄公与楚成王战于泓。楚人未济,目夷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济击之。”公不听。已济未陈,又曰:“可击。”公曰:“待其已陈。”陈成,宋人击之。宋师大败,襄公伤股。国人皆怨公。公曰:“君子不困人于厄,不鼓不成列。”子鱼曰:“兵以胜为功,何常言与!必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
宋襄公正与郑相持,得了楚兵之信,兼程而归,列营于泓水之南以拒楚。成得臣使人下战书。公孙固谓襄公曰:“楚师之来,为救郑也。吾以释郑谢楚,楚必归。不可与战。”襄公曰:“昔齐桓公兴兵伐楚,今楚来伐而不与战,何以继桓公之业乎?”
公孙固又曰:“臣闻一姓不再兴。天之弃商久矣,君欲兴之,得乎?且吾之甲不如楚坚,兵不如楚利,人不如楚强。宋人畏楚如畏蛇蝎,君何恃以胜楚?”襄公曰:“楚兵甲有馀,仁义不足。寡人兵甲不足,仁义有馀。昔武王虎贲三千,而胜殷亿万之众,惟仁义也。以有道之君,而避无道之臣,寡人虽生不如死矣。”乃批战书之尾,约以十一月朔日,交战于泓阳。命建大旗一面于辂车,旗上写“仁义”二字。
公孙固暗暗叫苦,私谓乐仆伊曰:“战主杀而言仁义,吾不知君之仁义何在也?天夺君魄矣,窃为危之!吾等必戒慎其事,毋致丧国足矣。”至期,公孙固未鸡鸣而起,请于襄公,严阵以待。
且说楚将成得臣屯兵于泓水之北,斗勃请:“五鼓济师,防宋人先布阵以扼我。”得臣笑曰:“宋公专务迂阔,全不知兵。吾早济早战,晚济晚战,何所惧哉?”天明,甲乘始陆续渡水。公孙固请于襄公曰:“楚兵天明始渡,其意甚轻。我今乘其半渡,突前击之,是吾以全军而制楚之半也。若令皆济,楚众我寡,恐不敌,奈何?”襄公指大旗曰:“汝见‘仁义’二字否?寡人堂堂之阵,岂有半济而击之理?”公孙固又暗暗叫苦。
须臾,楚兵尽济。成得臣服琼弁,结玉缨,绣袍软甲,腰挂雕弓,手执长鞭,指挥军士,东西布阵,气宇昂昂,旁若无人。公孙固又请于襄公曰:“楚方布阵,尚未成列,急鼓之必乱。”襄公唾其面曰:“咄!汝贪一击之利,不顾万世之仁义耶?寡人堂堂之阵,岂有未成列而鼓之之理?”公孙固又暗暗叫苦。楚兵阵势已成,人强马壮,漫山遍野,宋兵皆有惧色。襄公使军中发鼓,楚军中亦发鼓。襄公自挺长戈,带着公子荡、向訾守二将,及门官之众,催车直冲楚阵。得臣见来势凶猛,暗传号令,开了阵门,只放襄公一队车骑进来。公孙固随后赶上护驾,襄公已杀入阵内去了。只见一员上将挡住阵门,口口声声,叫道:“有本事的快来决战!”那员将乃斗勃也。公孙固大怒,挺戟直刺斗勃,勃即举刀相迎。两下交战,未及二十合,宋将乐仆伊引军来到,斗勃微有着忙之意。恰好阵中又冲出一员上将氏吕臣,接住乐仆伊厮杀。公孙固乘忙,觑个方便,拨开刀头,驰入楚军。斗勃提刀来赶,宋将华秀老又到,牵住斗勃,两对儿在阵前厮杀。
公孙固在楚阵中,左冲右突,良久,望见东北角上甲士如林,围裹甚紧,疾驱赴之。正遇宋将向訾守,流血被面,急呼曰:“司马可速来救主!”公孙固随着訾守,杀入重围。只见门官之众,一个个身带重伤,兀自与楚军死战不退。原来襄公待下人极有恩,所以门官皆尽死力。楚军见公孙固英勇,稍稍退却。公孙固上前看时,公子荡要害被伤,卧于车下,“仁义”大旗,已被楚军夺去了。襄公身被数创,右股中箭,射断膝筋,不能起立。公子荡见公孙固到来,张目曰:“司马好扶主公,吾死于此矣!”言讫而绝。公孙固感伤不已。扶襄公于自己车上,以身蔽之,奋勇杀出。向訾守为后殿,门官等一路拥卫,且战且走。比及脱离楚阵,门官之众,无一存者。宋之甲车,十丧八九。乐仆伊、华秀老见宋公已离虎穴,各自逃回。成得臣乘胜追之,宋军大败,辎重器械,委弃殆尽。
公孙固同襄公连夜奔回。宋兵死者甚众,其父母妻子,皆相讪于朝外,怨襄公不听司马之言,以致于败。襄公闻之,叹曰:“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寡人将以仁义行师,岂效此乘危扼险之举哉?”举国无不讥笑。后人相传,以为宋襄公行仁义,失众而亡,正指战泓之事。髯翁有诗叹云:不恤滕鄫恤楚兵,宁甘伤股博虚名。宋襄若可称仁义,盗跖文王两不明。
7、郑女劳楚
周襄王十四年(鲁僖公二十二年,宋襄公十三年,楚成王三十四年,郑文公三十五年,元始前638年)冬,楚成王为救郑出兵伐宋,于泓水大败宋襄公。郑文公大喜,邀请楚成王入郑访问。冬十一月丙子,楚军抵达。早晨,闻讯的郑文公夫人芈氏、姜氏带金帛去迎接慰劳楚成王,成王大喜,向二女展示伐宋之战中的战利品。
次日,楚成王被二女引入郑都,郑文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一直到深夜方止。宴席之上,楚成王看上了郑伯的两个女儿,于是深夜文公夫人芈氏带这两个闺女护送楚成王回营,到后就将二人留在了楚营,侍奉楚成王。就这样楚王带着财货和美女心满意足的返回楚国。
【山注,原著中说的是楚成王看上并带走了妹妹芈氏与郑伯的两个亲女,也就是楚成王看上了俩外甥女。然后我就开始找这种说法的依据,查了一圈发现,这个说法有可能,但不是太充分。史记和左传记载的是“取郑二姬”,此处的姬不是女姬而是姬姓的意思,即娶走了郑国两个姬姓女子,而郑伯为姬姓,因此是暗指娶走了郑伯与芈氏的俩女儿。不过我感觉虽然的确很有可能,不过也不用太绝对,至少不一定都是芈氏所生。当然娶外甥女这种事在春秋并不属于乱伦,比如晋文娶秦穆公所生五女,而其中绝对有晋文姐姐秦穆姬所生的,因此这种事在春秋不算是什么大事。】
《左传·僖公》传22.9 丙子晨,郑文夫人芈氏、姜氏劳楚子于柯泽。楚子使师缙示之俘馘。君子曰:“非礼也。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戎事不迩女器。”
丁丑,楚子入飨于郑,九献,庭实旅百,加笾豆六品。飨毕,夜出,文芈送于军,取郑二姬以归。叔詹曰:“楚王其不没乎!为礼卒于无别!无别不可谓礼,将何以没?”诸侯是以知其不遂霸也。
《史记·宋微子世家》:楚成王已救郑,郑享之;去而取郑二姬以归。叔瞻曰:“成王无礼,其不没乎?为礼卒于无别,有以知其不遂霸也。”
楚兵大获全胜,复渡泓水,奏凯而还。方出宋界,哨马报:“楚王亲率大军接应,见屯柯泽。”得臣即于柯泽谒见楚王献捷。楚成王曰:“明日郑君将率其夫人,至此劳军,当大陈俘馘以夸示之。”原来郑文公的夫人芈氏,正是楚成王之妹,是为文芈。以兄妹之亲,驾了辎,随郑文公至于柯泽,相会楚王。楚王示以俘获之盛。郑文公夫妇称贺,大出金帛,犒赏三军。郑文公敦请楚王来日赴宴。
次早,郑文公亲自出郭,邀楚王进城,设享于太庙之中,行九献礼,比于天子。食品数百,外加笾豆六器,宴享之侈,列国所未有也。文芈所生二女,曰伯芈、叔芈,未嫁在室。文芈又率之以甥礼见舅,楚王大喜。郑文公同妻女更番进寿,自午至戌,吃得楚王酩酊大醉。
楚王谓文芈曰:“寡人领情过厚,已逾量矣!妹与二甥,送我一程何如?”文芈曰:“如命。”郑文公送楚王出城,先别。文芈及二女,与楚王并驾而行,直至军营。原来楚王看上了二甥美貌,是夜拉入寝室,遂成枕席之欢。文芈徬徨于帐中,一夜不寐。然畏楚王之威,不敢出声。以舅纳甥,真禽兽也!次日,楚王将军获之半,赠于文芈,载其二女以归,纳之后宫。郑大夫叔詹叹曰:“楚王其不得令终乎?享以成礼,礼而无别,是不终也。”
8、齐女贤明
周襄王十五年(鲁僖公二十三年,晋惠公十四年,齐孝公六年,元始前637年)九月,晋惠公去世,其子怀公继位。远在齐国的重耳手下听说了消息,欲让重耳趁着晋国新老权利交接的时候赶紧回国夺位。
但此时的重耳却沉醉在齐女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昔年齐桓公英雄惜英雄,一眼就看出了重耳内蕴的英雄之气。于是桓公特在宗室之中挑选了一位艺貌双全、德才兼备的公主嫁予其为妻,这几年来重耳与齐姜蜜里调油,早就忘掉了天下,一心只想与齐姜白头到老!
重耳此时对君位已经毫无兴趣,因此在听完手下的汇报后直接一口回绝。其手下无奈只得到野外一处桑树下商量对策,不曾想树上正好有一位养蚕女在采集桑叶,结果几人的密谋全被听去。
养蚕女回去后立刻向齐姜报告,但可惜齐姜不仅没有赏赐养蚕女,反而狠心的将其赐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齐姜虽然喜欢重耳,但她却不愿成为重耳的羁绊,因此她是想让重耳离开的。若无养蚕女,等重耳离开后,她完全可以推说是重耳偷跑,自己毫不知情;但若是养蚕女活着,一旦捅出去,不仅重耳可能因消息泄露而不能成行,哪怕真跑出去了,有养蚕女作证齐姜早已知晓,那齐姜必将罪责难逃,因此无论是为了重耳还是为了自己,养蚕女都必须死。
齐姜灭口养蚕女后,找来了重耳手下,开诚布公的谈论此事。手下大惊,但得知齐姜并不打算阻止,还愿提供帮助,纷纷松了一口气,并皆被齐姜的深明大义所感动。之后双方商量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计策。
是夜齐姜邀重耳夜饮,将其灌醉后,招来重耳手下,按照商量好的方案,连夜带着重耳离开,等到重耳醒过来后,其早已离开齐都,重耳大怒,就要下惩戒手下,但可惜木已成舟,无能狂怒一番之后,只得返国。就这样春秋第二位霸主即将纵横天下!
《左传·僖公》传23.4 九月,晋惠公卒。怀公立,命无从亡人。

【山注】我想小伙伴们应该是比较关注这位齐姜的结局,《东周列国志》《列女传》给出的结局都很美好,即重耳继位后,迎回了这位深明大义的奇女子,并册封其为夫人,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合家欢结局。但可惜左传上没有记载,并且这个没有记载极有可能是根本没有迎回,所以没有记载。因为左传曾特意不惜笔墨记录了重耳和手下迎回各自流落在外妻妾的过程,甚至细节到发生了什么样的宫斗,谈了什么条件等等。但偏偏就是没有关于齐姜的任何记录,所以恐怕历史上齐姜的结局并不如想象的那样美好。
【《列女传·晋文齐姜》】
齐姜,齐桓公之宗女,晋文公之夫人也。初文公父献公,纳骊姬,谮杀太子申生。文公 号公子重耳,与舅犯奔狄。适齐,齐桓公以宗女妻之,遇之甚善,有马二十乘,将死于齐, 曰:“人生安乐而已,谁知其它。”子犯知文公之安齐也,欲行而患之,与从者谋于桑下,蚕妾在焉。
妾告姜氏,姜杀之,而言于公子曰:“从者将以子行,闻者吾已除之矣。公子必 从,不可以贰,贰无成命。自子去晋,晋无宁岁。天未亡晋,有晋国者,非子而谁,子其勉之!上帝临子,贰必有咎。”公子曰:“吾不动,必死于此矣。”姜曰:“不可。周诗曰: ‘莘莘征夫,每怀靡及。’夙夜征行,犹恐无及,况欲怀安,将何及矣!人不求及,其能及乎!乱不长世,公子必有晋。”公子不听。
姜与舅犯谋,醉,载之以行,酒醒,公子以戈逐舅犯曰:“若事有济则可,无所济,吾食舅氏之肉岂有餍哉!”遂行,过曹宋郑楚而入秦。秦穆公乃以兵内之于晋,晋人杀怀公而立公子重耳,是为文公。迎齐姜以为夫人。遂霸天下,为诸侯盟主。君子谓齐姜洁而不渎,能育君子于善。诗曰:“彼美孟姜,可与寤言。”此之谓也。
颂曰:齐姜公正,言行不怠,劝勉晋文,反国无疑,公子不听,姜与犯谋,醉而载之, 卒成霸基。

且不说楚、宋之事。再表晋公子重耳,自周襄王八年适齐,至襄王十四年,前后留齐共七年了。遭桓公之变,诸子争立,国内大乱。及至孝公嗣位,又反先人之所为,附楚仇宋,纷纷多事,诸侯多与齐不睦。赵衰等私议曰:“吾等适齐,谓伯主之力,可借以图复也。今嗣君失业,诸侯皆叛,此其不能为公子谋,亦明矣。不如更适他国,别作良图。”乃相与见公子,欲言其事。公子重耳溺爱齐姜,朝夕欢宴,不问外事。
众豪杰伺候十日,尚不能见。魏犨怒曰:“吾等以公子有为,故不惮劳苦,执鞭从游。今留齐七载,偷安惰志,日月如流。吾等十日不能一见,安能成其大事哉?”狐偃曰:“此非聚谈之处,诸君都随我来。”乃共出东门外里许,其地名曰桑阴。一望都是老桑,绿荫重重,日色不至。赵衰等九位豪杰,打一圈儿席地而坐。赵衰曰:“子犯计将安出?”狐偃曰:“公子之行,在我而已。我等商议停妥,预备行装。一等公子出来,只说邀他郊外打猎,出了齐城,大家齐心劫他上路便了。但不知此行,得力在于何国?”赵衰曰:“宋方图伯,且其君好名之人,盍往投之?如不得志,更适秦、楚,必有遇焉。”狐偃曰:“吾与公孙司马有旧,且看如何?”众人商议许久方散。只道幽僻之处,无人知觉,却不道若要不闻,除非莫说,若要不知,除非莫作。
其时姜氏的婢妾十馀人,正在树上采桑喂蚕,见众人环坐议事,停手而听之,尽得其语。回宫时,如此恁般,都述于姜氏知道。姜氏喝道:“那有此话,不得乱道!”乃命蚕妾十馀人,幽之一室,至夜半尽杀之,以灭其口。蹴公子重耳起,告之曰:“从者将以公子更适他国,有蚕妾闻其谋,吾恐泄漏其机,或有阻当,今已除却矣。公子宜早定行计。”重耳曰:“人生安乐,谁知其他。吾将老此,誓不他往。”姜氏曰:“自公子出亡以来,晋国未有宁岁。夷吾无道,兵败身辱,国人不悦,邻国不亲,此天所以待公子也。公子此行,必得晋国,万勿迟疑!”重耳迷恋姜氏,犹弗肯。
次早,赵衰、狐偃、臼季、魏犨四人,立宫门之外,传语:“请公子郊外射猎!”重耳尚高卧未起,使宫人报曰:“公子偶有微恙,尚未梳栉,不能往也。”齐姜闻言,急使人单召狐偃入宫。姜氏屏去左右,问其来意。狐偃曰:“公子向在翟国,无日不驰车骤马,伐狐击兔。今在齐,久不出猎,恐其四肢懒惰,故来相请,别无他意。”姜氏微笑曰:“此番出猎,非宋即秦、楚耶?”狐偃大惊曰:“一猎安得如此之远?”姜氏曰:“汝等欲劫公子逃归,吾已尽知,不得讳也。吾夜来亦曾苦劝公子,奈彼执意不从。今晚吾当设宴,灌醉公子,汝等以车夜载出城,事必谐矣。”狐偃顿首曰:“夫人割房闱之爱,以成公子之名,贤德千古罕有!”狐偃辞出,与赵衰等说知其事。凡车马人众鞭刀糗糒]之类,收拾一一完备,赵衰、狐毛等先押往郊外停泊。只留狐偃、魏犨、颠颉三人,将小车二乘,伏于宫门左右,专等姜氏送信,即便行事。正是:要为天下奇男子,须历人间万里程。
是晚,姜氏置酒宫中,与公子把盏。重耳曰:“此酒为何而设?”姜氏曰:“知公子有四方之志,特具一杯饯行耳。”重耳曰:“人生如白驹过隙,苟可适志,何必他求?”姜氏曰:“纵欲怀安,非丈夫之事也。从者乃忠谋,子必从之!”重耳勃然变色,搁杯不饮。姜氏曰:“子真不欲行乎?抑诳妾也?”重耳曰:“吾不行。谁诳汝!”姜氏带笑言曰:“行者,公子之志;不行者,公子之情。此酒为饯公子,今且以留公子矣。愿与公子尽欢可乎?”重耳大喜,夫妇交酢,更使侍女歌舞进觞。重耳已不胜饮,再四强之,不觉酩酊大醉,倒于席上。姜氏覆之以衾,使人召狐偃。狐偃知公子已醉,急引魏犨、颠颉二人入宫,和衾连席,抬出宫中。先用重褥衬贴,安顿车上停当。狐偃拜辞姜氏,姜氏不觉泪流。有词为证:公子贪欢乐,佳人慕远行。要成鸿鹄志,生割凤鸾情。
狐偃等催趱小车二乘,赶黄昏离了齐城,与赵衰等合做一处,连夜驱驰。约行五六十里,但闻得鸡声四起,东方微白。重耳方才在车儿上翻身,唤宫人取水解渴。时狐偃执辔在傍,对曰:“要水须待天明。”重耳自觉摇动不安,曰:“可扶我下床。”狐偃曰:“非床也,车也。”重耳张目曰:“汝为谁?”对曰:“狐偃。”重耳心下恍然,知为偃等所算。推衾而起,大骂子犯:“汝等如何不通知我,将我出城,意欲何为?”狐偃曰:“将以晋国奉公子也。”重耳曰:“未得晋,先失齐,吾不愿行!”狐偃诳曰:“离齐已百里矣。齐侯知公子之逃,必发兵来追,不可复也。”重耳勃然发怒,见魏犨执戈侍卫,乃夺其戈以刺狐偃。不知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