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笙 第七幕 好大喜功（九）

9月4日 云堤城 信业区 雨花台路 雨花大厦附近

 

 

“真没想到，何自明阁下竟然会给我们这样的小本商人开绿灯——这还真是，让我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小本生意？胜嘉良阁下，你做的可不是小本生意哦。”

信业区的雨花大厦内，看起来是作为向导的胜嘉良，带领着何自明在顶层的大厅中踱步而行；大厅的中央是一个足足占了整个大厅面积一半的模型，这个模型是云堤城这座岛屿的略缩版，但……远远看上去又有些不同。

且不说静海和信业那些高度显得十分突兀的楼房，牡丹山的高度好像都矮了好大一截，原本位于半山腰处的寒天寺不见了踪影，而是被迁移到了远山区的灯塔群附近，木质结构的寺庙迁移到靠海的地方，木头肯定得每天都要换。除了上述的变化外，最重要的是模型上的那些立式建筑，那些建筑的楼顶放上的红色的三角标，看来是比较重要的建筑，而这些建筑都是云堤城现在没有的。

胜嘉良拿着一根长长的杆子，一只手背身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拿着杆子指着那些建筑，他一一为何自明解释它们的用处；在他滔滔不绝、天花乱坠的说那些动辄好几亿的项目时，何自明只是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默默倾听着，说话的时候也只是随便应和几句，看得出来他心里面在想其他的事情。

“嘛……这倒也……何委员长的话向来都是一针见血哈哈哈哈哈——”

面对这一番阿谀，何自明只是微微笑了笑，而后伸出一只手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所以，第三步便是把静海区的那些沼泽地给填起来，拓宽濛雨港的航道，使得其拥有上雨港的吞吐能力，进一步加强云堤城的贸易枢纽能力；至于其他地方配套的基础设施建设当然也不能落下，信业、远山、出云的发展已经趋近于饱和，所以云堤城未来的发展应该着重于静海和莲花，旅游业和房地产业应该是最有效的办法——”

胜嘉良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杆子在那用蓝色沙子铺设的“枯山水”上挥舞，他在沙子上画了一个笑脸的图案。

“你的云堤城改革计划将会使得这座城市的所有人受益，当然也包括在下，你不会介意我发点顺风财的事情吧……房地产从全国吸引高质量的就业人才，这样一来就能够和信业区那些由机器人使用的生产线相互配合，这可是难能可贵的机会，我们的计划要是能成功，将会给全世界做榜样。”

“哦？为什么这么说？”

“啊，关于这个，是阿筠告诉我的，就是昭雨筠，下次我会带你和她见上一面的。”

胜嘉良在说到昭雨筠的时候，好像情绪十分激动，就好像是孩子在介绍自己最心爱、最骄傲的玩具一般，这个不经意间的语态被何自明敏锐的捕捉到了。

“阿筠说过，云堤城是一座刚刚建立不久的城市，他不像人类历史上的任何一座城市，拥有复杂的人口阶层分部；换而言之，就是云堤城目前的人口质量保底都是拥有高等学历的中产阶级，尤其是在经历了某个市长的‘政策’后，人口阶层分部就更加单一了。”

“你从哪知道的这件事情？”何自明反问道。

“嘛……作为一名企业家，我总得有点自己的情报渠道对吧？何自明阁下不也一样么？”

何自明没有说话，而是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云堤城拥有大陆无可比拟的优势，假如我们的就业人才都是高级技术工人，我们企业的运营成本就会下降。举个例子来说，假如一台机器和十个人的工作效率相同，买一台机器要花十万元，而雇佣十个人只需要一半的价钱，你会选择机器还是人？”

“当然是人，因为人工便宜。”何自明回答道。

“回答错误何自明阁下。”胜嘉良不顾对方疑惑的眼神，轻轻笑了笑，继续摆弄手上的那一根杆子，“是我的话，我会选择机器，因为买入机器是一次性，只需要维护其日常使用即可；而使用人工，则会出现各种意外情况，比如他们会要求涨薪、要交各种社会保险、女性孕期带薪休假、发生工伤公司需要支付一大笔补偿款。虽然这些事情发生的概率小，但它们都是不可控的，一旦发生一起，便会造成公司的巨大损失——而我，不喜欢不确定的东西。”

“机器不需要发工资，不需要各种补贴，只需要给他们提供电力，和几个拥有高级技术的技工，便能日以夜继的工作到永远，你不可能指望人像机器，因为作为高级动物的人会累。”

“说到点上了，何自明阁下；我理想中的社会，便是简单的生产只需要机器完成即可，人类可以坐享机器人带来的便利，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诸如艺术创造、科学探索、生命延续之类的领域，云堤城目前来说就是这样的一个社会。”胜嘉良转过身，紧紧的握住了何自明的手，由于他一米八的个头，他不得不放下几个身段使得自己和何自明保持同高，“如果这样的模式可行，那就足以证明阁下的改革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我也能够顺势将麻烦的人工替换成机器。”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失去工作的人该怎么办呢？”何自明顿了顿。

“那些属于‘低端就业人员’，他们不像云堤城一样谋求进步便只有死路一条，但说句实话，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他们的死活早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但我是公务员，胜嘉良阁下，请你在和我谈话的时候别忘了这一点。我的职责是要保护每一个人的生命和他们的安全，以及，他们的权益不会被某些有心之人侵害。”

“哦哦，抱歉抱歉……我说的太高兴了哈哈哈哈，如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胜嘉良摸着后脑勺傻笑，何自明则是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甩掉了对方握住自己的双手，继续自顾自的在大厅内踱步。

“不寻求进步只能等死……么？这一番论调听起来颇有一股社会达尔文论的意味。”

“确实是这样，但……不进步的话，难道得像蒋春文那样么？云堤城需要一个人来拯救她，那个人是你，何自明阁下。”

对于这一番阿谀奉承，何自明并没有客套，而是点了点头表示谢谢，在自己做出了这一番举动后，胜嘉良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这个细微的动作也被他捕捉到了——看来这一番话并不是出自他的本心。

“和蒋春文市长比起来我还略显稚嫩，而且，我们之间的合作谁也没办法保证一定会顺利成功的对吗？更重要的是，你们自己也有对手，那就是聚能生命。”

“聚能生命？”胜嘉良不屑的笑了笑，“给那个徐振海借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们指手画脚，更何况，有我、阿筠和云倧的帮助，你肯定会成功的。”

“是么？那就借你吉言。”

何自明走到落地窗前，注视着远方的城市群以及下方车水马龙的街道，这个大厅的下面几层就是云堤城科学家协会的位置所在处，胜嘉良和胜利集团包下了这栋雨花大厦的上半层用来办公，等不远处的那栋大楼修建完毕后，他们就会搬到那边。

——话说回来，这群企业家说不定还真有点本事。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发展重心放到了云堤城，还带来了这么多的人，他们公司的客机好像根本不怕云堤城恶劣的天气，拼了命的在防滑跑到上降落又起飞；那些外地的施工队，一个接一个的在信业和远山建设一栋又一栋大楼，融资计划使得这两个地区的财政数据没有那么难看。

——哎呀哎呀，不能再用“外地人”这个带有地域歧视的词语了。

还记得科学家协会，是之前沈笠和他那一群朋友打群架的地方，虽然他们打架的确不对，但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何自明说心里话还是十分佩服这群科学家的；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们心中有自己所坚持的信念。

——我也……有自己所坚持的东西。

何自明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他不是想要查看短信或者刷一会短视频，只是单纯的想要看一下自己手机屏幕的壁纸，来提醒自己不要被某个人好听的话给冲昏了脑袋。

“话说回来，胜嘉良阁下……”他收起手机，回身问道，“你这个计划又是你口中的那个‘阿筠’和你说的么？”

“那当然了，阿筠是我们的智囊，云倧负责出钱，我负责赚钱，毕竟我这个人从来就不嫌弃钱多。”

——哼，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家伙；要不是原始资本丰厚，怎么可能拥有所谓的“房地产帝国”。

“这也是麻烦地方所在，这也代表着，你做事情会处处受限，你的房地产资本会受到昭雨筠资本的影响，就像咱们这次合作一样——复杂的股权结构会产生更加复杂的纠纷，我们的改革也是如此；如果我们的钱都来自于胜利集团本身，政府债券统计起来也不会那么复杂。”何自明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胜嘉良，虽然两人的身高差距很大，但从气场上来说，何自明完全处于压倒性的优势，“更重要的是，你们胜利集团能获得更多的利润，对么？”

“嘛，对我来说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是……怎么说呢？离了阿筠感觉好像什么都做不成。”

“你还有我嘛，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也会替你出谋划策。”

“请委员长阁下当军师我会不会显得太自不量力了哈哈哈哈，再说了，我也不知道我能为您提供什么好处。”

“你只需要支持我就行了，我们这是为了云堤城。”他会心一笑，拍了拍胜嘉良的胸脯，他本来想拍肩膀的，但由于身高的关系，便只能拍胸脯，“我们需要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胜嘉良阁下，而这需要你本人的主观意愿，不是昭雨筠或者其他人的。”

“明白了何自明阁下，我会虚心听取你的话。”

“哦，对了，你要实在过意不去，送我一点盆菜吧，那是我祖籍地的美食，我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吃到那个东西了，但云堤城又买不到。”

“您这话说的，别说一点了，我给你拉一船来！”

——喂喂喂，这也太夸张了；这家伙果然和孔献仪调查的那样，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说服。

既然第一个猎物已经上套了，那接下来就该狩猎第二个猎物了。

只不过第二个猎物的狩猎难度比起上一个来说，就像是孙悟空遇到如来神掌，接下来的这个猎物十分的狡猾，就像是狐狸一样，会观察陷阱、小心谨慎的触摸放在笼子里的奶酪、许诺报酬后利用天真无邪的小白兔去帮助自己获得美味，在遇到危险后全身而退。

但对方却是人，而只要是人，那就是有弱点的。

“咦？何自明阁下，您这就要走了么？我还想着邀请您在星光穹顶酒店共进晚餐呢，他们那边都是法餐，有上好的鹅肝和鱼翅捞饭。”

“抱歉，我已经提前约好人吃饭了，这种事情总得分先来后到对吧？咱们可以下一次再约。更何况，我对麻烦的外国菜不感兴趣——还有，少吃点鱼翅，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几十年前就不流行这玩意儿了，保护濒危动物人人有责。”

“嘿嘿，阁下说得对，那我就不送了。”

何自明点头示意，走到大厅门口，在另外两名西装革履的政府公务员陪同下，搭乘上了观光电梯。见到对方离开后，胜嘉良紧绷的面部表情也总算可以放松了，他长长吐了口气，示意身边的秘书给自己倒咖啡后，拍了拍藏在右侧耳朵下方的微型耳机。

“你都听见了吧？”

“当然了，一字不漏的全部听见了，何自明当我们是猪头，想用料来套我们。”话筒另一头的女性长长叹了口气，“唉——上次在看守所的过道里我和他聊过几句，我还以为这家伙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笨蛋呢，我这算是看人看走眼了。”

“阿筠，真难得，你也有看人看走眼的时候。”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何自明他……”胜嘉良环顾周围，确认了下属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后，低下头说起了悄悄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宁可牺牲整个云堤城的未来，也要和我们作对；他就好像是……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其目的就像是……”

“不惜一切的复仇？”

“对……就像是复仇，可我们没谁的罪过他啊，来云堤城之前我们都不认识这一号人。”

“我也很疑惑这一点，所以我需要找云倧帮忙，请他调查一番，看看这个何自明葫芦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至于你的话，扮演好傻大个的形象继续迷惑他就行了。”

“这才是我所信任的阿筠！没有任何人——”

——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企业联盟。

 

 

9月4日 云堤城 出云区西侧海域 公海垂钓区

 

 

“统计一下，这是第一条，一条大黄鱼，重量8.4斤，体长512毫米，现在正是它们的繁殖季节，东海到处都是这种鱼，我可以拿它做红烧鱼、糖醋鱼这种简单的家常菜。”

首先，需要简单的思考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众所周知，沈笠在情感方面就像是刚刚只学会乘法口诀的一年级小学生……不，现在乘法口诀幼儿园就开始学了，所以说他是个幼儿园小朋友也毫无问题。

所以说，对于自己和杨萱伊在晴空塔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两个幼儿园小朋友在做将双方关系拉近一步的尝试么？

——不不不，怎么可能，杨萱伊又不可能和我一样幼稚。

“呸，瞧把你嘚瑟的，你就好好感谢咱们国家的生态保护政策吧——给你这种幸运菜鸟耍嘴皮子功夫的机会。”

诚然，沈笠的确在高中时期就对杨萱伊有好感，但她就像是光一样，他一直以为靠近光是对光的一种亵渎，所以才会选择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到科研中，他并不想喜欢杨萱伊。可这样的做法不就恰好证明了自己对杨萱伊的情感了么？

大多数的科研者们从事科研，要么是逃避严酷的就业环境，要么是不想进入社会，要么是为自己找个躺平的理由，还有就是沈笠这样，什么理由都有一部分，再加上避免和光纠缠在一起，衍生出不必要的羁绊。

“啊——又是一条，这……这是一条啥啊？”

可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却又证明了自己的鸵鸟政策并没有什么用，自从沈笠从家里出来，告别不出门的宅居生活后，杨萱伊就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有时候她会承担起带诺可出去玩的任务，或者没事情的时候跑来静海和自己聊天，吃个饭啥的——杨萱伊住在远山的北部，从那里到静海的南部需要穿过云堤城整座岛，亏得这家伙耐得住寂寞坐这么长时间的电车。

“你就不会拿出你那台该死的手机，好好拍个照上网识图搜索一下么？这是一条该死的鳜鱼！”

所以说，其实沈笠和杨萱伊这几年一直以来都在相互错过么？这件事情光是想想都觉得太离谱了，在那些传统的爱情故事里面，所谓的青梅竹马都是相互依靠并且在之后的人生中荣登礼堂的不是么？结果闹到现在，两个人因为什么都不懂的关系，莫名其妙混到现在——更糟的是，杨萱伊依旧保持单身，沈笠还和自己一个几乎没有感情的女人相亲结婚，对方的名字甚至得花好长时间才能想起来。

“嗨，我这里又有一条！这是……这又是啥？”

想到这里，沈笠突然释然了，毕竟自己的人生从来就没有按照上一辈的人所说，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而是总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就像某部经典电影所说的那样，人生就像是一盒巧克力，没有人知道自己吃到的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口味。

“这是一条鲢！鲢啊！鲢！我再也不回答你愚蠢的问题了……嗨我也钓到了！收杆收杆！”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也不能再当一个犹豫不决的人，老天爷赏饭吃，给了自己这样的一颗巧克力，就应该好好接受它——杨萱伊、诺可再加上沈笠自己完完全全可以组成一个家庭；这么做估计会引来仇黎和庄学民的笑话。

不过说句实在的，也不一定是非得要结婚才行。

他们两个可以保持着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平常里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即可，毕竟现在结婚在经济学上完全就是一个高风险低回报的投资，沈笠曾有幸体验过一回做单亲爸爸的经历，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更重要的是，他害怕发生一些意外的事情，害怕自己会和杨萱伊的关系破裂。

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导致失去一个能够交心的朋友，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让我看看你钓到了什么，噗哈哈哈哈，这是个王八哈哈哈哈哈哈哈！跟你一样哈哈哈哈！”

这可不是心里面的保守思想在作祟，而是出于实际情况的考虑，之前在晴空塔两人之间确实做过有逾越红线的行为，沈笠也并不能保证那不是在人体信息素刺激下做出的举动，他还需要时间来确认；而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止雨装置研发完毕，只要这件事情完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笠——让我看看你钓到什么了，喂，沈笠老兄你哑巴了？”

钱兴贤重重的拍了一下沈笠的肩膀，他方才从自己的小世界中回到现实，他望着对方兴高采烈的样子，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航行在公海上了。

——沈笠，你把你的程序安装完毕后，咱们可以一起去新海商业广场吃个饭啊？

——不，我昨天已经约好人晚上吃饭了。

——哦？和谁啊？

——昭雨筠，你不认识，是一个企业家，她约我去钓鱼，还叫了好几个朋友。

——那行，我们可以下回再约。

看着手中丝毫没有动静的钓鱼竿，他开始后悔昨天晚上答应了昭雨筠来钓鱼的事情，如果没有答应，他现在估计应该在某个贵的要死的精美餐厅吃饭；杨萱伊坐在他的对面，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吃牛排，而自己则会完全不顾个人形象的大快朵颐。

“我……我不知道，我的鱼竿好像从下去后就没有过动静。”

“真奇怪，不应该啊。这可是国内最好的钓鱼竿品牌，你把鱼竿给我，我把绞线收起来看看——啊，我就说呢，你的鱼饵被吃了，鱼钩上什么都不剩。”

乘坐云堤城轻轨13号线到出云区的青雨湾站，再从青雨湾港口乘坐昭雨筠的游艇出发，前往距离云堤城五十海里外的专属经济区进行垂钓。由于是夜晚垂钓，再加上潮汐作用的关系，海上的浪花十分汹涌，不过还远没有到达能够掀翻游艇的地步，沈笠只是感觉有些颠簸，吃一些晕车药就能在甲板上如履平地了。

昭雨筠的游艇是一艘在台州由聚能生命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房船，顾名思义，除了能够观光外这艘船的内部还配备了两间小型的套房，就像是一个海上的房车——至于船的名字，则被昭雨筠取作“解雨”号。之所以取这么个名字，是因为她要在云堤城待上一段时间，再加之这艘船好像是聚能生命送给她的，于是乎便起了这个带有云堤城文化的名字。

沈笠没怎么仔细研究过云堤城的文化，不过只要是有心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云堤城所谓的“文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蒋春文曾经鼓励人们建立属于自己的文化自信，而这种文化却又是建立在“天气控制系统”出现后所带来的“降雨”上。雨露、雨前、霣雨、上雨、雨凇、雨花台、星雨、伏雨……云堤城所有的街道、地标、车站和港口都得带有一个“雨”字；哪怕没有“雨”，也必须得用诸如沉香、星潭、寒天、照石这类带有两点水、三点水、四点水偏旁部首的字眼命名——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当地政府的投诉电话会在几小时内被打爆。

——这种略带有煽动性的发展方向，使得云堤人不再是大陆人口中的那些“流放者”，云堤城的人们团结在了同一个目标下；这也是为什么我支持蒋春文的原因，改革只会摧毁每一个人心中对自己身份认同的念想，到时候整个云堤城会变得一团糟。

——凭什么我们云堤人发明的东西要分享给大陆人啊？要知道明明就是那群自诩高贵的大陆人一开始抛弃我们，把我们丢给那个什么狗屎“海洋移民计划”；现在却想来分一杯羹？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

——所谓的民粹主义，极端强调平民群众的价值和理想，把平民化和大众化作为所有运动和制度合法性的最终来源；依靠平民大众对社会进行激进改革，并把普通群众当作政治改革的唯一决定性力量；通过强调诸如平民的统一、全民公决、人民的创制权等民粹主义价值，对平民大众从整体上实施有效的控制和操纵；但在找到新的发展方向前，云堤城还需要这种东西。

从港口驶向专属经济区的时候，钱兴贤靠在船头激昂的发表了一番自己对于云堤城当下“雨文化”的一种论调，昭雨筠不知为何对他的说词十分赞赏，而沈笠则是对此一头雾水，至于另一位被邀约来的同伴，则是对钱兴贤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在这名同伴的眼里，钱兴贤并不是一个喜欢理性分析问题的人。

“鱼饵被吃了，鱼还没有上钩，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来帮你重新装一个饵料吧。”何自明从船尾拿着钓竿走了过来，他看到沈笠钓竿空空的鱼钩后，重新为他装上了红虫饵料；一旁的钱兴贤不知为何笑出了声。

话说回来，沈笠还以为昭雨筠口中的客同伴会是胜嘉良和云倧，没想到却是钱兴贤和何自明这两位意外的客人。

——胜嘉良和云倧现在一听我说起钓鱼的事情就躲着我，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没办法我就只能把你们几位请来了呗。

——哈哈哈哈，原来我们只是退而求之的人选啊。

沈笠在说出这句话后，便被钱兴贤用膝盖从后面撞了一下他的屁股；被他这么“提醒”了一下后，沈笠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说的那句话有多蠢，由于自己脑子的思路全都集中在了之前晴空塔上与杨萱伊对话的场景上，他一时间很难从那种奇妙的感觉中走出来。

不过幸好昭雨筠对沈笠这一番“冒犯”的话没有感到不悦，反而还夸赞他说话直率——他还记得自己在厦门的那家旋转餐厅第一次和昭雨筠见面的时候，她就给人一种好像无论和谁都聊得来的感觉，既不是生拉硬拽的找话题、也不是默默等待别人找话题；她无论做什么都似乎张弛有度，这一点让沈笠十分佩服。

“嗨，男生们，你们的垂钓结果如何了？”

“战绩不错，我们这里已经有四条了，我的三条外加老何的一只王八。”

昭雨筠从船舱走出，她穿着一身看起来十分干练的暗蓝色防水服，同时把袖口卷到肘关节的位置，这样的装扮一改她平日的风格；说来也是，如果钓鱼也要像上回她来参加静师大校庆的时候穿的长裙，恐怕会特别麻烦。

“沈笠你呢？”昭雨筠问道，同时将手中的红酒放到甲板的餐桌上，支撑起大雨伞，摆放好餐具，为晚餐做准备。

“我……我刚刚在发呆，什么都没钓到哈哈哈……”沈笠摸着后脑勺傻笑。

说是这么说，但忽然间沈笠鱼竿的荧光鱼漂忽然沉了下去，钱兴贤第一时间察觉到此现象后，第一时间示意沈笠赶快收杆。

“沈笠！鱼竿！鱼竿！”

“我——啊——”

沈笠也很想拧动绞线，但这次咬钩的看起来是个大家伙，他手滑了，再加上海浪翻腾的缘故，他没有站稳导致其整个身体向前倾。

“沈笠！松手！松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浪声音太大，沈笠根本没有听清楚钱兴贤在喊什么，只见他被那条力气大得可以的鱼拉得整个人已经靠在甲板边缘，而在他保持着那一副弓形姿势不到五秒钟后，他就掉到了水里。

“喂！沈笠落水了，昭雨筠阁下我们需要救生圈。”钱兴贤脑子有些乱，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沈笠居然连带着鱼竿掉进海里。

“你还拿还救生圈？有这个时间拿救生圈沈笠已经沉下去了。”

何自明脱下上衣，露出紧实的肌肉和曲线分明的身体线条，而后便朝着海里跳下去——一旁的昭雨筠看到眼前的一幕看呆了，因为何自明的形象实在是和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们大相径庭，他那一身腱子肉就像是健美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