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阶试炼】我的朋友白乐天

乐天吾友:
近日听闻你在杭州的任期已满,即日将远赴东都为官。彼时我在越州,你在洛阳,两地何止千里。遥想咱俩再也不能“竹筒传诗”,再也不能在两浙的湖山之上,把酒掷卢,和众歌妓同欢,就不免怅然。
犹记得三年前,我被贬同州,又奉旨调往越州。虽然离长安越来越远,经国济民的理想也渐成泡影,但想到还有你这一知己在杭州做刺史,我们的距离越发拉近,那又算些什么呢!
当初你在西湖边为我接风洗尘,我们在一间房内酣饮黄酒、切磋诗文,同睡了三宿。就连杭州城的百姓都知道“元白”的胶漆之情,传诵着我们的佳句。
可惜你我都已经老了。二十年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还没长胡子,你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白发垂鬓。
我们同年登科,又一起做了校书郎。长安城的慈恩塔、曲江池、皇子陂,哪里没有我们纵马寻芳、月夜闲吟的身影?不知道唐昌观的玉蕊花、崇敬寺的牡丹,是否仍旧可以让我们诗兴大发?
其实,我最怀念的是在华阳观一同准备策试之时。我们日夜攻文,不过是希望像汉时的晁错、董仲舒那样,能够让百姓的疾苦、奸佞的诡诈、兵燹的祸害为天子所知,让我们的大唐能再现唐尧、禹舜时的民风。
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自担任左拾遗之后,便一再被贬。而你也因越职谏言以及朝内朋党之争,处于相同的境遇。
不仅于此,这些年来,我们都曾遭遇了丧母、丧女的痛楚,我的发妻韦丛也早早离了人世。辗转江陵、通州等瘴疠之地,也让我多病缠身,常年与疟疾为伍。幸而有你多次寄轻纱、竹席,还有通中散、碧腴垂云膏等药物。
药物能医好我的病,但治不了我时时思你、念你!山高水远、时移境迁,好在我们还能一唱一和,来以诗相戒、以诗相勉、以诗相慰、以诗相娱。忽然想起,你的诗作也已经有2000多了吧。古人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让我为你编一部《白氏长庆集》吧,顺便我把序言写好送你。
想来我这一生,也曾有过“高光”的时候。元和十五年(820年)穆宗皇帝即位,我蒙受天子赏识,拜相,并赐紫金鱼袋。本想一展志向,奈何天不顺遂。因李逢吉之谗言,而遭天子贬斥。如今穆宗已逝,报国无望。
你劝诫我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当时运到来之时,就挺身而出;否则,就全身而退。但我看你在杭州之际,筑堤西湖、疏浚六井、解除旱情,仍不忘万民之心。
我在这里担任越州刺史,应该还有几年才会调离。既然你已经为杭城百姓做出如此贡献,那我必然也不会输与你。
乐天啊,乐天!回想我们在两浙的三年,曾拿杭州的西湖和越州的鉴湖,互相夸耀,这真是件好笑的事。其实西湖就好比是你,鉴湖就好比是我,只要我们润泽好一方的土地,又何必攀比呢?
但我近来总感觉身体已大不如前,可能是活不到耳顺的年龄。以前我们互相给对方的亡母写墓志铭,待我故去,十有八九也得麻烦你了。
因为这世上懂我的只有你啊!
微之拜首
长庆四年五月